六、中华之难,中华当之
西方的中国通有这样一个观点:中国和日本都是在十九世纪
五、六十年代遭遇西方列强侵略的,但由于日本大约只用了几
年时间就认识到了“三千年未有的变局”,而中国却用了二十
余年。因此到甲午****时,日本成为侵略中国的急先锋。
实际上,从魏源、龚自珍开始,中国人已经认识到世界大
势已发生根本变化,中国再不能固步自封、夜郎自大了。魏源
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口号也是较早的事。
近代中国的官僚士大夫,他们的居世,他们所面临的外部
环境完全变了,因此,不能一讲“和”就是“**”。所谓
“处世**”,当然包括如何与外国人相处。如何与外国人、比
中国强大得多的外国人打交道。
晚清江山确实摇摇欲坠了。连中国内部的问题也需要借助
外国人来解决。1**0年10月,恭亲王奕讠斤正式向咸丰帝提出
“借兵助剿”,即联合“洋兵”镇压太平天国。咸丰帝将奕诉的
奏折发交两江总督等密商。
在曾国藩看来,中华之难,应中华当之。第二次鸦片战争
的惨痛教训,依然历历在目,它促使曾国藩等人对肆无忌惮践
踏中国主权的侵略者怀有极大的戒备心理。他们认为:“目前
之患在内寇,长久之患在西人”,解决困境的办法在于徐图自
强,最好的办法应是借助先进技术来尽快镇压农民起义,抵御
外晦,“购买外洋船炮则为今日救时之第一要务……,可以剿
发捻,可以勤远略”。而不是“借兵助剿”,引狼入室。对于奕
诉等人所提出的助剿问题,曾国藩出于为宦不得罪巨室的处世
观,不好断然反对。同时,也因为安庆大战正酣,湘军主力全
部倾注于此,他无力抽兵挥师东向。但在奏折中他也委婉表示
了“借兵助剿”的不可取。他反复强调的是中国“足以自立”,
并指出:“自古外夷之助中国,成功之后,每多意外要求”。曾
国藩的意见,刺痛了咸丰皇帝的隐忧。有鉴于此,奕诉也感
觉,“借夷剿贼,流弊滋多,就现有兵力设法攻剿,不可贪目
前小利而贻无穷之患。”“借兵助剿”之论遂被暂时搁置。
1**2年1月,李秀成率其精锐十万余人,分五路水陆齐
进,向上海发起进攻,手足无措的上海官绅一方面去安庆向曾
国藩乞师,另一方面则再次向朝廷提出“借兵助剿”。
此时,曾国藩正全力举兵去实现克复金陵的计划。对于上
海官绅的求援和朝廷一日四次严涂救援,他感到进退两难。攻
克安庆以后,曾国藩所面临的是更为艰难的攻坚战,兵力不
足,是一时难以解决的问题。虽决定由李鸿章组建淮军东援,
但仍需要一段时问的准备,方能成军,这不能解上海的燃眉之
急。与此同时,以慈禧太后、奕讠斤为首的统治集团,已有明显
倾向,命令总理各**务衙门与住京的英、法使节进行磋商,
并告之江苏巡抚薛焕,“与英法两国迅速筹商,克日办理,但
于剿贼有俾,朕必不为遥制。”上海官绅更是急不可待,在没
有得到朝廷批准之前,便已付诸行动,成立了中外会防局,并
草拟了《筹论借师助剿章程》八条,中心是会同英法联军助守
上海,并将助剿苏州等地。对于这种先声夺人的作法,凭曾国
藩之力是无法阻挡的,但他对于各西方国家的戒备心理,并没
有减弱。为此,他只好争取退而求其次方针,同意已确定的
“借兵助剿”的决定,但提出应只限于通商口岸不得深入内地,
“宁波、上海皆系通商码头。洋人与我同其利害,自当共争而
共守之。苏、常、金陵,本非通商子口,借兵助剿,不胜为
笑,胜则后患不测。……臣之愚见,借洋兵以助守上海,共保
华洋之人财则可,借洋兵以助剿苏州,代复中国之疆土,则不
可。”对于西方列强同意“借兵”他主张应采取慎重态度,尽
可能地去笼络,以借用其坚船利炮,丽不能听之任之,留下遗
患。为表明心迹,以引起朝廷上下的高度重视,曾国藩一连三
奏,并写信给恭亲王奕讠斤,在《筹论借洋兵剿贼折》中,他再
次强调:臣当细思事中之曲折。既从借助外国为深愧,尤以无
兵“会剿”为大耻。
为了促使朝廷能重
视并采纳他的意见,他最后坦露其志,
请朝廷放心,曾国藩不依靠助剿,也能收复江南。
中国之寇盗,其初本中国之赤子。中国之精兵,自足
平中国之小丑。姑无论本年春夏连克二十余城,长江上下
肃清三千余里,发逆无能久之理,吴、越有可复之机。即
使事机未顺,贼焰未衰,而中华之难,中华当之。在皇上
有自强之道,不因艰虞而求助于海邦;在臣等有当尽之
职,岂轻借兵而诒讥于后世。
曾国藩的这番苦心,朝廷也自然能理解,引起清政府对西
方列强的猜忌与提防,便打消了借师收复苏、常的念头。此后
的借兵助剿基本上限于通商口岸的上海和宁波二处。
曾国藩说,要制洋人,不该在取税的多少,礼节的恭谦或
傲慢上着眼。内地民众处处取媚洋人而鄙视华人,借洋人而压
华人,确实可恨、可恶!但远见之人还不宜在此着眼。我们的
着眼处,还应比这更远一些。洋人进京,不伤毁宗庙社稷,眼
下在上海、宁波等地,帮我们攻剿发匪,两处都对我们有恩
德,我们中国不该忘掉大处而怨其小过失。要追求自强之道,
总以修政事、求贤才为急务。以学作枪炮、学造轮船等为人手
之处。只要把他们的长处让我们都有,和顺时报他们的恩德,
有器具;相逆时要报怨,也有武器战具。如果我们没有可以凭
恃的武器战具,那么曲是罪,直也是罪,怨他们是罪过,以德
对他们也是罪过。
曾国藩的意思是讲“弱国无外交”,只有真正强大起来,
处国人才不致欺侮中国。“中国之难,中华当之”,颇有令外国
人不得干涉中国内政之意味。难怪他死后,左宗棠评价他“谋
国之忠”了。
由于曾国藩的地位,他的处世,不可能只限于常人之间及
日常生活的小事,更会涉及到国家外交等方面的大事。
曾国藩提出了在对外交涉中须“大事苦争,小事放松”的
主张。强调指出:“凡与洋人交际,小事可许者,宜示以大平
恕,大事不可许者,宜始终坚执力争。若小事处处争竞,则大
事或反有放松之时,不分大小,朝夕争辩,徒为彼族所轻视
也。”总体说来,中国正“渐图自强”,为了赢得时问,应当在
“坚守条约”的前提下予以力争。他说:“与洋人交际,丰裁不
宜过峻,宜带浑含气象。渠之欺侮诡谲蔑视一切,吾若知之若
不知之,恍似有几分痴气者,亦善处之道也。”这就说明,曾
国藩的“大事苦争,小事放松”的基本思想运用于外交事务之
中,就形成
了他有时在有关问题上抵拒抗争的一面,同时又因
为总体方针是坚守条约,故又带有极大妥协性。
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以后,国内农民起义尚未镇压下去,
“中外和好”的局面开始形成。曾国藩积极主张“攘外必先安
内”,即全力镇压太平天国等农民起义之后,必须考虑“御侮”
的问题。其基本设想是:“苟欲捍御外侮,徐图自强,非持以
一二十年之久,未易收效。然因事端艰巨,畏缩不为,俟诸后
人,则永无一自强之日。”为了争得十年或二十年时间的和平
环境,在总结前段经验教训之后,他强调维持和遵守不平等条
约的重要性,明确指出:“道光庚子以后,办理夷务,失在朝
和夕战,无一定之至计。遂至外患渐深,不可收拾。……惟赖
守定和议,绝无改更,用能中外相安,十年无事。”围绕着以
遵守不平等条约为基本准绳而进行的“大事苦争,小事放松”
这个中心,我们可以就曾国藩在处理对外交涉中一些具体事例
作些分析考察。
关于“华洋会剿”的问题,曾国藩先是表示反对,继则认
为条约所未规定开放的口岸不需外人相助收复,再则既已借
助,就得以礼相待,不能再生枝节。
在用中国之钱购买外国船只,由英国人组织舰队的问题
上,曾国藩也表示了“大事苦争,小事放松”的基本立场。
1**1年8月,曾国藩曾向清廷上了一个关于购置外国船
炮的奏疏,主张用实力武装水师,以清军将领主办其事。他在
给友人信函中指出:必须“操纵自如,指挥由我”,每船只
“酌留外洋三四人,令其习枪习火”。然而,代办购置船炮事务
的
英国人李泰国妄图以英国海军大尉阿思本为舰队司令,舰上
全用英国人,阴谋使这支中国购买的舰队成为外国人所控制的
侵华工具。曾国藩认为,这是喧宾夺主,“前则大掠资财,割
剥遗黎,口后则百端要挟,损我国威。”他明确指出:“洋人本
有欺陵之心,而更授以可陵之势;华人本有畏怯之素,而又逼
处可怯之地。”这种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引狼人室的作
法万万使不得。曾国藩坚持民族大义,维护国家主权,经过深
恩熟虑,提出了妥善解决此事的两条对策。下策是于所购七船
中“酌拨数船,与阿思本统带,配用洋兵。拨数船与蔡国祥
(按:蔡氏时为湘军将领)统带,配用华兵”;上策是给洋兵
“赶即拨给薪工经费,责成阿思本迅速押带回国,并将狡狯异
常之李泰国趁势革退,不准再干预中**务”。至于所费一百
多万两银子,要尽数索回。“即使全不能收回,亦属无关紧
要。”应以维护主权为重。在曾国藩等人的“苦争”和坚决反
对之下,“李泰国先生失掉了中国海关总税务司之肥缺,阿思
本舰长没有当成一名满清的水师提督。”
在关于西方列强利用通商条约掠夺中国资财,扩大经济侵
略特权的问题上,曾国藩表现了既在总体上“坚守条约”的一
面,又体现了他即使条约已定,在有关问题上也应“苦争”和
抗拒的一面。当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英、法、俄等国逼签的
有关条约中的通商条款公布以后,曾国藩对外国商品倾销中国
市场的危害性予以特别关注。他主张改变以大臣“统辖江、
楚、苏、渐、闽、粤六省数千里之远”,以至形成“鞭长莫及”
的状况,强化地**权以应付“自轮船入鄂以来,洋人踪迹,
几遍沿江郡县,或传教于僻壤,采茶于深山”的局面。对于洋
人以条约为凭恣意扩大条约以外如在中国建造铁路、私运盐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