⑨并得两句：言此五人俱以一首诗著闻，如龙之鳞甲，凤之羽毛。虽
少，亦稀有之物。虬：龙之有角者。凤皇：即凤凰。
⑩事同驳圣两句；驳圣：不纯的圣人。驳，马毛色不纯。圣，圣人。
《诗品》评诗，首推曹植。《诗品序》云：“陈思为建安之杰。”又云：“昔曹、
刘殆文章之圣。”虽曹植、刘桢并举，实则以曹为主，因曹及刘，且刘桢诗
岂可与曹植诗同日而语耶？《诗品》卷上评曹植有云：“陈思之于文章也，譬
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故
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干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于廊庑之间
矣。”以圣喻诗，则曹植可为周、孔，以物喻诗，则曹植为龙凤。现何晏等五
人，犹圣而驳杂不纯，犹龙凤而片甲、一羽，故宜居中品。夫"驳圣"一
词，文献无征，历来注家又付之缺如。现据《孟子·公孙丑上》引子贡语
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又曰：“子夏、
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具体而微。”"有圣人之一
体"。即"驳圣"之意明矣。且何晏"鸿鹄"已具风规，孙楚、王讚之"零
雨"、"朔风"，已见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其中有"子荆零雨之章，正
长朔风之句"云云，可见该诗于当代已名噪一时矣。张翰、潘尼"并得虬
龙片甲，凤皇一毛，其诗已入"圣"境，只是"累札"较多，而他什寥寥
而己。可见何晏等人，虽清辞丽曲时发乎篇，而芜音累气固亦多矣。以圣
为喻，乃杂而不纯，此之谓"驳圣"也矣。钟嵘评沈约云：“约所著既多，
今剪除淫杂，收其精要，允为中品之第矣。”何晏等人，归诸中品，亦此意
也。
【译文】
何平叔"鸿鹄"句的诗篇，风格规范可见了。孙子荆
“零雨"句这首诗以外，王正长"朔风"句这首诗以后，即使
有芜累的篇章，实在也没有听见。张季鹰"**"句诗篇的
吟唱，潘正叔"绿蘩"句的篇章，虽说不是完全美好，但文采
卓越艳丽，都得到虬龙身上一片鳞甲，凤凰身上一根翎毛。
事情同于驳杂的圣人，应该居于中品。
魏侍中应璩
【原文】
祖袭魏文①。善为古语②，指事殷勤③，雅意深笃④，
得诗人激刺之旨⑤。至于"济济今日所"，华靡可讽味
焉⑥。
【注释】
①祖袭魏文：渊源于曹丕。祖袭：亦渊源之意。袭，沿袭。陈延杰《诗
品注》云：“今观其文体，颇似魏文西北有浮云也。”
②善为古语；达按：璩诗如"下流不可处"，"是谓仁智居"，"文章不
经国"，"贱子实空虚"等语，皆古爵也。
③指事殷勤：谓指责世事殷切勤谨。《文选》李善注引《楚国先贤传》
曰：“汝南应璩作《百一诗》，讥切时事。”明胡应麟《诗薮·外编》卷一云：
“应璩《百一》，旧谓规曹爽作。今读之绝无此意。惟细微可不慎一篇，
皆谏戒语。”
④雅意深笃；雅意：雅正之意。深笃：深厚。
⑤得诗人激刺之旨：《毛诗序》云：“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论语
·阳货》又有兴、观、群、怨之说。故知讽刺而怨悱，正合圣人之意、风
人之旨。应璩作《百一诗》"讥刺时事"，深得诗人激切怨刺之义。
⑥至于"济济今日所"两句；达按：逯钦立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
上册魏诗卷八，辑录应璩五言诗十八首，散句若干，未见"济济今日所"
句，盖佚诗句也。华靡：华丽、绮靡。讽味：讽诵玩味。
【译文】
师法魏文帝，善于作古人的话，殷勤地指陈事情，正意
深厚笃实，得到诗人激烈讽刺的用意。至于"济济今日
所"，华丽纤靡可以吟诵体味的。
晋清河守陆云晋侍中石崇
晋襄城太守曹摅晋朗陵公何劭
【原文】
清河之方平原①，殆如陈思之匹白马②。于其哲昆，
故称"二陆"③。季伦、颜远，并有英篇④。笃而论之，
朗陵为最。
【注释】
①清河之方平原；方：比也。
②殆如陈思之匹白马；殆：大概。白马：指白马王曹彪。匹：即上文
“方"义。达按：曹植诗列上品，曹彪列为下品；陆机诗列上品，陆云列
为中品。二曹、二陆虽同属兄弟，而诗歌成就高下悬殊。《诗品》卷下评曹
彪，有"以莛扣钟"之喻，其主张可见矣。
③哲昆：哲，贤哲。昆，昆仲。哲昆在此处犹言贤兄。”二陆"指陆机、陆
云。
④季伦、颜远并有英篇：指石崇《王明君辞》，曹據《感旧诗》，前人对
此二诗之称颂，已见《题解》。并：都。
【译文】
陆云的比陆机，大约像曹植的比曹彪。比于他的兄
长
，所以称为二陆。石崇、曹摅，都有英俊的诗篇。切实地
评论他们，何劭是最好。
晋太尉刘琨晋中郎卢谌
【原文】
其源出于王粲①。善为凄戾之词②，自有清拔之气③。
琨既体良才④，又罹厄运⑤，故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词⑥。
中郎仰之⑦，微不逮者矣⑧。
【注释】
①其源出于王粲；钟蝾评王粲曰：“发愀怆之词。”评刘琨则曰：“善为凄
戾之词。”清刘熙载《艺概·诗概》曰：“钟嵘谓越石诗出于王粲，以格言耳。”
刘、王诗格调相近。
②凄戾（lì力）：悲凉、酸辛。
③清拔之气：清劲、挺拔的文风。明许学夷《诗源辩体》卷五第二十七
条曰：“刘越石五言，篇什不多。其《赠卢谌》及《扶风歌》，语甚浑朴，气颇
遒迈，元裕之诗谓可惜并州刘越石，不教横槊建安中。是也。”
④琨既体良才：谓刘琨既具良才。体：包含、容纳，《易·乾》：“君子体
仁足以长人。”《疏》：“言君子之人，体包仁道，泛爱施上，足以尊长于人
也。”《晋书·刘琨传》云：“琨少负志气，有纵横之才。”
⑤又罹（lí离）厄（è饿）运：又遭遇到危厄之命运。琨为段匹石单所
拘、所害。罹：遭难。
⑥故善叙丧乱两句；清沈德潜《古诗源》云：“越石英雄失路，万绪悲
凉，故其诗随笔倾吐，哀音无次，读者乌得于语句间求之。”清何焯《义门读
书记》卷四十六评《重赠卢谌》一诗谓：“慷慨悲凉，故是幽、并本色。”清刘
熙载《艺概·诗概》曰：“兼悲壮者，其唯刘越石乎！"达按：越石天性劲气直
辞，又遇世乱，宜乎其"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词。”
⑦中郎仰之：中郎，指卢谌，卢谌曾官从事中郎。仰：仰承，指仰承而
有所不及。《晋书·刘琨传》云：琨为段匹石单所拘，"自知必死，神色怡如也。
为五言诗赠其别驾卢谌，琨诗托意非常，攄畅幽愤，远想张、陈、感鸿门、
白登之事，用以激谌。谌素无奇略，以常词酬和，殊乖琨心。”
⑧微不逮者矣；微，略微。不逮：不及。清何焯《义门读书记》卷四十
六云：“卢子谅《赠刘琨》书中云贡诗一篇，此赠字后人所题。书词非不翩
翩，但多陈言耳。”达按：岂独书词而已，诗句亦然。刘琨《重赠卢谌诗》末
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无可奈何之怨愤，溢于言表。卢谌《答刘琨
诗》末句则云：“百炼或致屈，绕指所以伸。”纯属虚与周旋之词。
【译文】
刘琨的诗的渊源从王粲出来。擅长写凄凉乖戾的话，自
然有清刚挺拔的气势。刘琨既具有优秀的才干，又遭到恶
劣的命运，所以擅长叙述丧乱，多感慨愤恨的话。卢谌仰
望他，稍稍不及的了。
晋宏农太守郭璞
【原文】
宪章潘岳①，文体相辉②，彪炳可玩③。始变永嘉平
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④。翰林以为诗首⑤。但《游仙》
之作，词多慷慨，乖远玄宗⑥。其云：“奈何虎豹姿。”又
云：“戢翼栖榛梗。”乃是坎咏怀，非列仙之趣也⑦。
【注释】
①宪章潘岳；宪章：效法。《礼·中庸》：“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②文体相辉：谓郭璞诗风格与潘岳诗风格一致，相映成辉。相辉：竟相
争辉。达按钟嵘评潘岳，引李充《翰林论》谓其诗"翩翩然如翔禽之有羽
毛，衣服之有绡縠。”又引谢混语
曰：“潘涛烂若舒锦。”评郭璞谓"彪炳可玩。”
盖风格近似故也。
③彪炳可玩；彪炳：文采焕发。可玩：足供玩味。
④始变永嘉平淡之体两句；永嘉：西晋怀帝年号，公元307-313年。钟
嵘《诗品序》云：“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
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
论，建安风力尽矣。先是，郭景纯用隽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
气，赞成厥美。”"始变永嘉平淡之体"，即此意也，中兴：由衰落而重新兴
盛。《诗经·大雅·烝民序》：“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
⑤翰林以为诗首；翰林：指李充《翰林论》，其书已亡。诗首之说未详。
⑥乖远玄宗；乖远：背离、远离。玄宗：本指宗教之理，此处指玄学之
理。
⑦其云：“奈何虎豹姿"四句；达按：据逯钦立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
诗》，郭璞《游仙》之作凡十九首，中无"奈何虎豹姿"、"戢翼栖榛梗"两
首，盖佚诗也，坎（kǎnlǎn砍懒）：坎坷不得志，遭遇不顺利。列仙：诸
仙。明许学夷《诗源辩休》卷五曰：“景纯《游仙》中虽杂坎之语，至如
放情凌宵外，嚼蕊挹飞泉。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升降随长烟，
飘颻戏九垓。鲜裳逐电曜，云盖随风回。等句，则亦称工矣。”许以为此
皆列仙之趣也。又：清何焯《义门读书记》卷四十六云：“景纯之《游仙》
即屈原之《远游》也。章句之士，何足以知之？”则又证"坎"之说矣。
【译文】
效法潘岳，文章风格互相辉映，藻采鲜明，可以赏玩。
开始改变永嘉时平淡的风格，所以称为东晋中兴第一。
《翰林论》认为诗歌中的首位。但他的《游仙诗》，文辞多慷
慨，乖违远离道家的宗旨。他的诗说"奈何有虎豹的风
姿"，又说"敛翼停在杂树上"，是不得意的咏怀诗，不是众
仙的趣味。
晋吏部郎袁宏
【原文】
彦伯《咏史》①，虽文体未遒②，而鲜明紧健③，去
凡俗远矣。
【注释】
①彦伯《咏史》；《世说新语》注引《续晋阳秋》曰：“虎少有逸才，文
章绝丽。曾为《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少孤而贫，以运租为业。谢尚时
镇牛渚，乘秋佳风月，微服泛江。会虎在运租船中讽咏，声既清会，辞又
藻拔，非尚所曾闻。乃遣问讯，答曰：是袁宏临汝郎诵诗。即其《咏史》之
作也。”达按：今存袁宏《咏史诗》二首。虎：袁宏小字也。
②文体未遒（ｑiú求）；文体：指文章风格。遒：强劲有力。明胡应麟
《诗薮》外编卷二曰：“晋人能文而不能诗者袁宏，名出一时。所存《咏史》
二章，吃讷陈腐可笑，当时亦以为工。”
③鲜明紧健：清新、明晓，紧凑、稳健。陈延杰《诗品注》卷中曰：
“此诗是学左太冲者，有讽谕之致，特波澜不大耳。”
【译文】
袁宏《咏史》诗，虽然风格没有挺拔，但已经鲜明劲健，
离开庸俗远了。
晋处士郭泰机晋常侍顾恺之宋谢
世基宋参军顾迈宋参军戴凯
【原文】
泰机"寒女"之制①，孤怨宜恨②。长康能以二韵答
四首之美③。世基横海，顾迈鸿飞④。戴凯人实贫羸⑤，
而才章富健。观此五子，文虽不多，气调警拔⑥。吾许
其进，则鲍照、江淹，未足逮止。越居中品，佥曰宜
哉⑦。
【注释】
①泰机"寒女"之制；郭泰机《答傅咸》诗，首句为：“皦皦白素丝，
织为寒女衣。”即所谓"寒女"之制。清何焯《义门读书记》卷四十六曰：
“诗乃赠傅，非答也。”盖后人传钞致错也。
②孤怨宜恨：郭泰机《答傅咸诗》通篇寄托，叹自己怀才不遇之感，
所以说他独自怨叹，宜其所恨矣。
③长康句：《晋书·顾恺之传》云：“（恺之）为吟咏，自谓得先贤风
制。”《世说新语·言语》云："顾长康拜桓武墓，作诗云：山崩溟海竭，鱼
鸟将何依固知其能诗也。”达按：根据逯钦立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
顾长康今存五言一首：《神情诗》，是诗亦见《陶渊明集》
。此外有若干散句。
“二韵答四首之美"，未知所详。
④世基"横海"，顾迈"鸿飞"：达按"横海"即谢世基《连句诗》，已见
《题解》。”鸿飞"，不详所指。顾迈诗今不存。
⑤戴凯人实贫羸（léi雷）：戴凯事迹不详，亦无存诗。贫羸：家道贫寒，
身体瘦弱。
⑥气调警拔：指诗歌的气韵风格出众峭拔，不同凡响。
⑦吾许其进五句：意谓郭泰机等五人，与鲍照、江淹二人宜居同一品
第。因此如果将此五人列为上品，则鲍照、江淹亦必进入上品。而钟嵘以
为鲍，江不够上品资格，因此，郭泰机等五人以居中品为宜。许其进：允
允他们上升一个品第。进：就其所处地位向上曰进。如进学、进用、进贤、
进爵等。逮：达到。止、越：此处均聪无意义之虚词。佥（ｑiān谦）。皆。
【译文】
郭泰机"寒女"的诗，孤苦幽怨应该有恨。顾长康能够
用两个韵的句子来回答四首诗的美好。谢世基的"横海"，
顾迈的"鸿飞"。戴凯的人实在是又穷又瘦，但才华丰富，
诗篇挺健。观这五位，作品虽则不多，风调遒劲挺拔。我
赞许他们前进，那鲍照、江淹，不能追上。越居中品，都说
应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