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件事,琼回想,就这样结束了。
埃夫丽尔变得很沉默,跟人说话时只用单字回答,如果可以不说话,她绝对不开口,人也愈来愈苍白消瘦。
一个月之后,她表示打算去伦敦的秘书学校受训。
罗德尼马上就同意了。埃夫丽尔离开他们时,一点也没有表示出难过、不舍的样子。
三个月之后,她回家探望家人,神态已经相当正常,而且就琼的理解,她在伦敦似乎过得挺快活的。
琼放下了心,并且向罗德尼表达了她的安心。
“整件事都烟消云散了。我一直没把这件事当真。这只不过是黄毛丫头的痴心幻想而已。”
罗德尼看着她,露出微笑,说:“可怜的小琼。”
他这话经常让她很恼火。
“嗯,你得承认那时期的确很让人烦恼。”
“是的,”他说,“的确是令人烦恼,但却不是你的烦恼,是吗?琼。”
“这话怎么说?任何影响孩子的事情,我都比他们还难过。”
“是吗?”罗德尼说,“我倒怀疑……”
这倒是真的,琼心想,而今埃夫丽尔和她父亲之间的确关系冷淡,以前他们一直都像朋友似的,现在两人之间却似乎只有礼貌客套。另一方面,埃夫丽尔对待母亲却以她向来的冷静、不置可否的方式,表现得相当讨人喜欢。
我料想,琼心想,现在她不住在家里,所以比较懂得珍惜我了。
她自己当然是很欢迎埃夫丽尔回来探望的,埃夫丽尔的冷静明理似乎让家里的气氛缓和许多。
因为芭芭拉现在已经长大了,变得很难相处。
琼对小女儿的交友情况愈来愈感苦恼。女儿似乎没有辨别力,克雷敏斯特有那么多好女孩,但芭芭拉却似乎是故意唱反调,就是不肯跟她们来往。
“她们都呆板得要死,母亲。”
“胡说,芭芭拉,我很肯定玛丽和艾莉森都是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很风趣幽默。”
“她们根本就糟透了,还戴发网呢!”
琼瞪大了眼睛,很感不解。
“真是的,芭芭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戴发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这是一种象征。”
“我认为你在瞎扯,亲爱的。还有帕梅拉,她母亲向来是我的好朋友。你为什么不多跟她出去玩呢?”
“噢,母亲,她沉闷得无可救药,一点都不好玩。”
“嗯,我认为她们都是很乖的女孩。”
“对,乖得让人受不了。再说,你怎么看她们,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无礼,芭芭拉。”
“好吧,我的意思是,你又不用跟她们相处,所以我怎么认为才重要。我喜欢贝蒂和普丽姆罗丝,可是我带她们来喝茶时,你总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坦白说,亲爱的,她们挺糟糕的。贝蒂的爸爸经营那种大游览车旅游,而且连h音也不会发[1]。”
“可是他很有钱。”
“钱不是一切,芭芭拉。”
“整个重点在于,母亲,我可以自行选择朋友吗?可以还是不可以?”
“你当然可以,芭芭拉,不过得让我来指导你才行。你还很小。”
“那就是说我不可以。我想做的事一件都不能做,实在让人很火大!这个家简直就是个监狱。”
就在这时,罗德尼刚好走进来,于是问:“什么监狱?”
芭芭拉大叫着说:“这个家是监狱!”
罗德尼不但没有严肃看待这事,反而笑着揶揄说:“可怜的小芭芭拉,被当成了黑奴。”
“嗯,我的确是。”
“也很应该。我赞成奴役儿女。”
然后芭芭拉搂住他,屏息说:“亲爱的老爸,你实在太、太、太好笑了。我一向都没办法生你很久的气。”
琼气愤起来,“我可不希望……”
但罗德尼在大笑,等到芭芭拉跑出房间以后,他才说:“琼,别太当一回事。小牝马总得要踢跳一下的。”
“可是她交往的这些差劲朋友……”
“这不过是喜欢浮华、夸耀的暂时性阶段而已,会过去的,不用担心,琼。”
别担心?说得倒很容易,琼当时气愤地想着。要是她不防范的话,孩子们会出什么事?罗德尼太好说话了,不可能懂得一个做母亲的感受的。
然而,芭芭拉选择女性朋友固然教人操心,但是她看上眼的男人更教人烦恼,相形之下,前者简直不算什么。
乔治·哈蒙,还有那个令人反感的威尔莫尔小子——不但是对手律师事务所的成员(这家事务所承接了镇上比较不三不四的法律业务),而且还是个酒喝太多、讲话太大声、喜欢赌马的年轻人。在市政厅举行圣诞慈善舞会的那天晚上,芭芭拉就是跟威尔莫尔小子一起失踪,直到五支舞曲过后才出现,朝着她母亲坐的方向心虚又挑衅地看了一眼。
他们两个似乎跑到外面屋顶上去坐了一阵子——只有放荡的女孩才会这样做,琼如此告诫芭芭拉,她这么做让琼很忧虑。
“别这么老古板,母亲,这很荒唐可笑。”
“我一点也不老古板。我告诉你,芭芭拉,从前监督少女出席社交场合的概念又时兴了。现在的女孩子不再像十年前那样跟年轻男子往来。”
“真是的,母亲,你讲得让人听了还以为我要去跟威尔莫尔度周末似的。”
“别这样说话,芭芭拉,我不准你这样说话。而且我还听说有人在‘狗与鸭’酒馆里见到你跟乔治·哈蒙在一起。”
“噢,我们只是一家家酒馆逐店闹饮而已。”
“你太年轻了,不准做这种事。我不喜欢如今女孩家那样子喝烈酒。”
“我喝的只是啤酒而已。事实上,我们是在玩掷飞镖。”
“嗯,我不喜欢这样,芭芭拉,也不准你这样。我既不喜欢乔治·哈蒙,也不喜欢汤姆·威尔莫尔,以后不准这两个人再来我们家,你听明白了吗?”
“好的,母亲,这反正是你的家。”
“总之,我看不出你喜欢他们哪一点。”
芭芭拉耸耸肩。“噢,我不知道,他们很够刺激。”
“我不准你请他们来我们家玩,听到没有?”
那次之后有个星期天晚上,罗德尼竟然带哈蒙小子回来吃饭,让琼很恼火。她觉得罗德尼太好说话了。她摆出最冷冰冰的态度,而这个年轻人似乎也因此跟着矮了半截,尽管罗德尼以亲切友善的态度跟他交谈,费尽心思让他感到自在,但乔治·哈蒙却一直失态,讲话不是太大声,就是嘟嘟哝哝让人听不清,再不然就是吹嘘,之后又流露出歉意。
那天晚餐之后,琼气鼓鼓地把罗德尼拉到一边数落。
“你肯定晓得我已经告诉过芭芭拉,不准这人来我们家吧?”
“我知道,琼,但这样做是错的。芭芭拉的判断能力很低,只看人的表面价值,分不出冒牌货和真货。她在一个异己的环境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她需要在自己的环境里去看别人。她一直把哈蒙小子当成危险又冲劲十足的人物,看不清他只是个愚蠢、爱吹牛、酒喝太多而且一辈子从没好好工作过一天的年轻人。”
“我自己就可以告诉她这个!”
罗德尼笑了。
“哦,琼,亲爱的,不管我们说什么,年轻一代都听不进去的。”
这话的真确性,后来在埃夫丽尔一次回家时,让琼看清楚了。
那次招待的是汤姆·威尔莫尔,面对埃夫丽尔冷静、批判性的厌恶,汤姆一点都显不出优势来。
之后,琼无意中听到两姊妹的谈话。
“埃夫丽尔,你不喜欢他?”
埃夫丽尔轻蔑地耸起肩膀,很干脆地回答说:“我认为他差劲透了。芭芭拉,你挑选男人的眼光真的很糟糕。”
从那之后,威尔莫尔就消失了踪迹,而薄情善变的芭芭拉有一天还喃喃地说:“汤姆·威尔莫尔?哦,可是这人差劲透了。”一脸认定此说的天真表情。
琼着手安排打网球活动,邀请人来家里,但芭芭拉却坚决不肯合作。
“别这么瞎忙,母亲,你老是想叫人家来。我讨厌请人来,而且你总是请些很讨厌的人来。”
琼听了面子挂不住,于是很凶地说她再也不管芭芭拉的休闲活动了。“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只希望你们都别来烦我。”
芭芭拉真是个难相处的孩子,琼气呼呼地对罗德尼说。他也同意这话,微微蹙着双眉。
“要是她能明说到底想要什么就好了。”琼继续说。
“她自己也不清楚,她还很年轻,琼。”
“所以她需要有人替她决定事情呀!”
“不,我亲爱的,她得自己去摸索。你就让她……让她带朋友来家里好了,如果她想要这样做的话。但千万不要替她安排什么,这点似乎最引起年轻人的反感。”
完全就是男人家的想法,琼有点生气地想着,把事情撇到一边,态度含含糊糊的。如今她回想起来,可怜、亲爱的罗德尼,一向都是挺含糊的。她才是那个得讲究实际的人!然而大家反倒说罗德尼是个很精明的律师。
琼还记得有一天晚上,罗德尼在看本地报纸上一则结婚启事,乔治·哈蒙和普丽姆罗丝结婚了,罗德尼露出揶揄的微笑说:“小芭,这人可不是你从前的相好吗?”
芭芭拉像是觉得颇好玩似的哈哈大笑。
“我知道,我以前很迷他。他其实挺差劲的,可不是吗?我是说,他真的很逊。”
“我一直认为他是个最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实在想象不出你看上他哪一点。”
“现在我也看不出来。”十八岁的芭芭拉已经对十七岁的自己所做过的傻事不当一回事了。“不过说真的,老爸,我那时真的以为自己爱上他了。我以为母亲会设法拆散我们,那样的话,我就会跟他私奔。万一你或母亲阻止了我们,我打定主意要把头伸进烤箱里自杀。”
“还真有茱丽叶的风格呢!”
芭芭拉有点不以为然地说:“我是说真的,爸爸,要是受不了一件事的话,还不如干脆自杀算了。”
听到这里,琼再也没法沉默下去,厉声插嘴说:“芭芭拉,不准说这样邪恶的话。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忘了你也在场,母亲。当然,你是永远不会做这种事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总是镇静又理智。”
“我的确希望如此。”
琼有点勉强忍住了脾气。等到芭芭拉走出房间之后,她对罗德尼说:“你不应该纵容这个孩子讲这种无聊话。”
“哦,反正她也会用她的方式讲这件事的。”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真的做出她刚才说的那种可怕事情的。”
罗德尼沉默不语,琼惊讶地看着他说:“你可不会真的认为……”
“等她稍微长大一点,情绪稳定之后她是不会这么做的。不过,芭芭拉情绪是很不稳定的,琼,我们得要面对这点。”
“这一切都太荒唐可笑了!”
“没错,那是对我们而言,我们有一定的理智。但是对她而言却不是,她向来都是认真得要命,情绪一上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不懂得抽离,也没有幽默感,在两性的问题上,她又早熟……”
“真是的!罗德尼。你讲得就像是……就像社会新闻那些可怕的案子一样。”
“社会新闻里的可怕案子全是与活生生的人有关的,要记住。”
“对,可是好好抚养像芭芭拉这样的女孩长大,并不……”
“并不什么?琼。”
“我们非得这样交谈吗?”
罗德尼叹息说:“不,不,当然不是。但我希望,是的,我真心希望芭芭拉能遇到某个像样的年轻人,正正当当地爱上他。”
说过这番话之后,简直就像是祈祷应验般,年轻的威廉·瑞正好从伊拉克回国,住在他姑姑赫里奥特夫人家。
琼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回国大约一星期后。一天下午,芭芭拉出去了,佣人领着威廉·瑞进到客厅里。琼惊讶地从书桌上抬起头来,见到一个高大结实的年轻人,下巴突出、脸色红润,还有一双沉稳的蓝眼睛。
比尔·瑞脸色更红了,他嗫嚅着说他是赫里奥特夫人的侄儿,上门拜访是……呃……要把球拍还给斯丘达莫尔小姐……呃……因为前两天她忘了带走球拍。
琼恢复了她的机智,从容大方地招呼他。
她说,芭芭拉可真粗心,老是把东西忘在别的地方。芭芭拉现在出门去了,不在家,不过可能过不久就会回来。瑞先生一定要留下来喝茶。
瑞先生看起来很乐意,于是琼就按铃吩咐佣人备茶,并垂问瑞先生姑母的近况。
赫里奥特夫人的身体状况只占用了五分钟时间,接着谈话就停顿下来。瑞先生却很帮不上忙,仍然红着脸,直挺挺地坐着,脸上隐约现出内心苦恼万分的神情。幸亏这时茶送上来了,转移了注意力。
琼仍然很客套地东拉西扯,但有点感到吃力,幸好罗德尼那天比平时早下班回家,让她松了口气。罗德尼很能配合,跟他谈伊拉克、用些简单的问题引这个年轻人开口,没多久,比尔·瑞原先手足无措的僵硬放松了下来。接着罗德尼就带他进书房去了,直到快晚上七点钟,威廉才似乎很勉强地告辞离去。
“很不错的孩子。”罗德尼说。
“是的,相当不错,就是挺害羞的。”
“的确是。”罗德尼像是觉得挺好玩似的,“不过我不认为他平时也这么害羞。”
“他待得真是够久的!”
“两个多小时。”
“你一定累坏了,罗德尼。”
“哦,一点也不,我倒挺开心的。这个年轻人很有头脑,而且看事情的眼光很不寻常。脑筋很灵活,既有个性又有脑筋。是的,我喜欢他。”
“他一定是很喜欢你,尽可能地留下来跟你聊天。”
罗德尼那种好玩的神色又出现了。
“哦,他才不是为了跟我聊天才留下来的,他是希望等到芭芭拉回来。拜托,琼,难道你看到爱情时认不出来吗?这可怜的小伙子难为情得手足无措,所以脸才红得像甜菜根似的。他一定是费了很大的劲才鼓起勇气上我们家来的。结果上门以后,却看不到他的意中人。没错,这是一见钟情的例子。”
没多久,芭芭拉匆匆回到家,正好赶上吃晚饭。琼说:“芭芭拉,你认识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来过了,是赫里奥特夫人的侄儿。他把你的球拍送回来了。”
“哦,比尔·瑞?所以他找到球拍了?那天晚上球拍好像完全失去踪影。”
“他待了好些时候。”琼说。
“可惜我跟他错过了。我跟克拉布斯家的人去看了场电影,蠢得要命的电影。你们有没有被威廉闷死?”
“没有。”罗德尼说,“我喜欢他。我们聊了中东政策。我料想,换作是你大概会觉得闷得要死吧。”
“我喜欢听世上那些奇怪地方的事。我很想去旅行,老是待在克雷敏斯特让人觉得很厌烦。总而言之,比尔不一样。”
“你可以去受点职业训练呀。”罗德尼建议说。
“哦!找份工作!”芭芭拉皱起了鼻子。“你知道,老爸,我是个懒鬼,我不喜欢工作。”
“想来,大部分人都跟你一样吧。”罗德尼说。
芭芭拉冲过去拥抱他。
“你工作得太辛苦了,我一向都这样认为。真是遗憾!”
接着,她松开手说:“我要去给比尔打个电话。他提过要去马斯顿参加定点越野赛马……”
她朝客厅后方的电话走去时,罗德尼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表情很古怪,流露出质疑、不确定。
他喜欢比尔·瑞,是的,无疑从一开始就喜欢他。可是,当芭芭拉突然宣布说她和比尔订了婚,两人打算马上结婚,以便她可以跟他一起回巴格达时,罗德尼却又为何看起来如此忧心忡忡,如此焦虑?
比尔年轻、家世好,自己有钱,又有大好前途。然而为何罗德尼却有异议,而且建议他们晚一点再结婚呢?为什么他经常眉头深锁,看来很没把握又迷茫的样子呢?
然后,就在芭芭拉结婚之前,他突然发起脾气来,坚持说她太年轻了。
只不过呢,芭芭拉很快就摆平了这项反对。她跟比尔结婚并前往巴格达六个月之后,轮到埃夫丽尔宣布订婚消息了,对象是个证券经纪人,名叫爱德华·哈里森—威尔莫特。
他是个不多话、和蔼可亲的男人,三十四岁左右,非常富裕。
所以,说真的,琼心想,一切似乎都转变得好极了。罗德尼对于埃夫丽尔的订婚倒是没说什么。琼追问时他才说:“是的,是的,这是件好事。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埃夫丽尔出嫁之后,家里只剩琼和罗德尼。
托尼念完农学院课程,但却没通过考试,让他们夫妇很操心,最后他去了南非,因为罗德尼有个客户在那里,这人在罗得西亚有座很大的橙园农场。
托尼写信给他们,虽然信的内容都不长,但热情洋溢。后来他写信回家,宣布他和一个来自南非德班的小姐订婚了。琼想到儿子竟然要娶一个他们没见过的对象就很懊恼。这女孩也没钱,而且说真的,他们对这女孩一无所知。
罗德尼说,这是托尼自找的,所以他们一定要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他认为,从托尼寄回家的照片看来,这女孩挺好的,而且似乎愿意跟托尼在罗得西亚从头做起。
“我想这么一来,他们这辈子大概就都待在那里,不太会回来了。当初应该逼托尼进律师事务所的。那时我就这样说过!”
罗德尼露出笑容,说他并不擅长强迫别人。
“没错,不过说真的,罗德尼,你应该坚持的。这下子他恐怕很快就会在那里定居下来,人都是这样的。”
对,罗德尼说,这倒是真的。不过,他还是认为坚持的风险太大了。
风险?琼说她不明白,他指的风险是什么?
罗德尼说,他指的风险是儿子可能会不快乐。
琼说,有时她对这些快乐之说很不耐烦,似乎没有人想到其他的。快乐并不是人生中唯一的事,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譬如什么?罗德尼当时曾这样问。
嗯,琼迟疑了一下子之后说,例如“责任”。
罗德尼说,当律师绝对算不上是种责任吧。
琼有点气恼,回他说,他很清楚她的意思。托尼的责任是要讨父亲喜欢,而不是让父亲失望。
“托尼并没有让我失望。”
可是,琼惊呼说,罗德尼一定不喜欢唯一的儿子远在万里之外、隔着半个地球、住在他们永远见不到的地方吧?
“是不喜欢,”罗德尼叹口气说,“我得承认自己很想念托尼,他是这么一个活泼开朗的人。是的,我想念他……”
“这就是我说的。你应该要坚决的!”
“说到底,琼,那是托尼的人生,不是我们的。我们的人生已经过去了,我的意思是,不管好坏,都过了活跃的阶段。”
“对,嗯,从某方面说,算是吧。”
她想了一下又说:“嗯,这是很好的人生,当然,现在也还是。”
“我对此很感高兴。”
他对她微笑着。罗德尼的笑容很好看,带着揶揄的笑容,有时候像是在对你看不到的某事微笑着。
“真正的原因是,”琼说,“你和我彼此真的非常适合。”
“对,我们不怎么吵架。”
“再加上儿女方面我们也很幸运。要是他们变坏或者不快乐等等的话,那就糟糕了。”
“好玩的琼。”罗德尼当时这样说。
“嗯,可是话说回来,要真是这样的话,的确会让人很难过的。”
“琼,我不认为有什么事情会让你难过很久的。”
“嗯,”她思考着这个观点,“当然这跟我脾气很温和也有关。我认为一个人的基本职责是,要懂得不可为任何事情而情绪失控。”
“实在是令人敬佩又合宜的态度!”
“这很好,不是吗?”琼微笑着说,“感觉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取得了成就。”
“是的,”罗德尼叹息说,“是的,当然是很好的。”
琼笑了,伸手轻轻摇了一下他的手臂。
“别这么谦虚,罗德尼,这附近没有哪个律师的业务比你更大了,你做得比当年哈里叔叔的时期还大。”
“是的,事务所做得相当好。”
“新合伙人还会带来更多资金。你介意有个新合伙人吗?”
罗德尼摇头。
“哦,不介意,我们需要年轻的新血。奥尔德曼和我都渐渐老了。”
对,她心想,这是真的。罗德尼的黑发中已经出现了很多灰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