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说,就把我的车开走了。”
“出去之前有人和他联系过吗?”
“我想没有。如果有联系,也大都是店方的联系。”
“他现在干什么工作?”
“在新宿的舞厅打工。我说他不干那工作也可以,但他说成天闲溜达不像话,所以,就姑且让也先干上了。”
“舞厅工作一般都要很晚下班,他是在下班后才出去的吗?”
“不,那天他没到店里去。傍晚他曾回家一趟,开车就出去了。我提醒他刚拿到驾驶执照要多加小心,可他根本不听。他反复无常,我拿他也没有办法。你跟他谈正经事,他就胡搅蛮缠。我管不住他啦!所以,我和他妈都为他提心吊胆。”
父亲说着说着,泪水便从眼角流淌下来。畠山一边木然地观察,一边揣摩着失去儿子的父亲悲伤的程度。
结果,父亲也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为了慎重起见,警方询问了大串龙也打工的地方——新宿歌舞伎町的“阿多尼斯”舞厅。诚如父亲所言,大串那天没有出勤。
店里说,他工作还可以,但就是没准性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让人捉摸不透。
舞厅方面讲他们不知道大串的交际关系,显然,即使他们知道也不会对警方讲。
但是,查了大串龙也的简历却弄清了一个意外的事实。他就是两年前在新宿区的公园打死流浪汉的凶手之一,现仍处于取保候审之中。这个历史与他的死亡是不是有关联呢?
畠山的追究也就此打住。验尸结果:死者肺中、胃中均有海水,故判定为“溺水身亡”。看样子,是他在行驶中操作失误或是打盹,而连人带车一起翻落在水中的。
然而畠山对此仍感到不可理解。他心中仍有以下四个解不开的疙瘩:
一、大串为什么会误入翻车现场;
二、为什么在这么晚赶赴现场;
三、为什么独自驱车;
四、想不出其自杀的理由。
3
畠山之所以咬住大串龙也的翻车事故不放,是因为他头脑中始终萦绕着去年7月沼泽警察署管区内发生的一起伪装成出租车翻车事故的司机被杀案。那是从时速记录纸上发现的伪装,而这次事故却散发着类似的气息。
倘若有人深夜将被害人搡入轿车里使其坠崖,就会造成一种操作失误或打盹驾驶而翻车的表象。
“难道是打盹驾车?”
畠山循序渐进的推测使他豁然开朗。打盹能够人为促成:既可灌些酒,也可使其服用安眠药,如果不让法医化验死者胃中的食物,实难弄清。更何况这种场合只需服用少量安眠药,而且在溺水过程中又会喝大量的海水,所以现在就更难弄清了。
假如凶手懂得这些知识而进行伪装的话,那可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了。
畠山不能忘记大串父亲落下的眼泪。他那外表的愤怒掩盖了失去儿子的悲哀,但在情不自禁流淌的泪水之中,表露出了对这不肖之子的爱怜。
倘若犯人在这位父亲的眼泪背后窃笑,那么,畠山的职责就是制止这种凶犯的狂喜。
心中凝结的疑团不断增大,他再次来到了现场。上面对此事已作为一般事故处理,所以,现场侦查也就成了走过场。
畠山认为这是起伪装成事故的杀人案,他想再次推翻现有定论。
“畠山的韧劲我是服了!我也帮你一把吧!”老搭档北泽嘟哝着,一边跟畠山走。
“你不必勉强,或许这真是我个人的胡乱猜疑。”畠山内心好不高兴,但嘴上还硬逞强。
“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我就像你的老婆,哪能让老公一人四处奔波!”
4月的大海风平浪静。晴天丽日之时,已有初夏的感觉了。城崎、海洋公园一带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却没有人迷路来到这里。
由东伊豆公路、山手和伊豆快车路轨夹成的三角地带称之为“浮山温泉别墅区”,最近正在开发,但工程尚未越过公路向海岸发展。山崖上的熔岩髙地只有稀疏的野生松树。
“畠山,我们找什么呢?”来到现场,北泽就像窥探主人旨意的猎犬一样盯着畠山的脸。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同这场地不符的东西……都要捡回来!”畠山差一点说出了“上,叼回来!”的指令,马上换成了妥贴的言词,“就是觉得奇怪的东西,把它捡回。”
他们迅速搜寻地面的姿势确实像条猎犬。海面的反光很强。乍看起来呆然的海面,受光照角度和潮流的影响而略有变化。湛蓝的海面上不时映出缓缓飘移的白云投影。
白色的船只宛如贴在海洋深处,不知不觉间变幻着位置。仿佛人体皮肤上起的瘢痕,海面上泛起了条纹。以这条纹为界,海色在不断变化。
两个人的腰都累酸了,但他们仍在地上摸爬滚打,可最终还是没找到可疑之物,甚至连个饮料瓶也没见到。
“看来是什么也没有啦!”畠山说道,但脸上却显出毫不气馁的神情。只见他在帆布包中沙沙地摸着什么,不一会儿,掏出了一根粗绳来。北泽惊奇地说:
“畠山,你难道想用这绳子吊到山崖下面?”
“对!如果可疑物没掉到海里,肯定就在山崖的中腹。那儿长着松树和灌木,说不定有什么东西挂在那里。”
“别这样。我们俩干太危险!”
“把绳子拴死在松树上,为了保险起见,你在旁边看着点,肯定没问题!”
“那可不行啊!你非得那样做吗?真没办法!我总不能让你这老身躯像乌龟一样吊在半山腰吧!还是我下去吧!”北泽自言自语地说。
“喂,你说什么老身躯老身躯的?”
“噢,你听到了?”
“你不是说给我听的吗?”
“那我收回。你完全不是老身躯,应该说是老练。”。
“老身躯老练都一样,我讨厌那个‘老’字!”
“好了好了,我下去看看吧!”北泽将保险绳从胯下掏过,又从肩上绕一道后捆在身上,然后,他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山崖边较粗的一棵松树树干上,为了更加保险,他又将一根绳子绕在身上。
“好,我下去啦!”北泽抱着绳子,按登山垂直下降的要领战战兢兢地挪动着身子。
“多加小心!”畠山提醒道。起初坡度还较平缓,可越往下越陡急。那撞击过的崖石、碰折的老树等翻车时造成的痕迹此时构成了“路标”。虽说是山崖,但中腹生长着树木,所以没有太大恐惧感。
耳边突然嗖的一声,原来是野鸟嬉戏般地从耳边掠过。
虽然身体是用绳子吊着的,但体重却落在山崖上,再往下,整个身子就都要由绳子承重了。这说明坡度更陡了。畠山的身姿现已隐遮在山崖的上方。
“慢一点、慢一点!”畠山在上面喊道。因为坡度越陡,下降速度越容易加快。北泽将左手握着的绳子系在左肋旁,以作“刹车”用。突然,从半山腰的松林中腾地飞出一只野鸟。
“怎么啦?”上面即刻向下方呼叫。
“是只鸟,可能是岩燕!”
伊豆海岸有很多黄莺、绣眼鸟,也时常出现鹡鸰和鹨,也许这些野鸟都在这半山腰的树上筑巢吧!
“底下有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只有鸟粪!”
“还能再往下去吗?”
“还能再下一点!”
“千万别勉强!坡度超过60度,就回来!”
60度以上的坡度,给人的感受就几乎是垂直的了。海浪声萦绕在耳畔,下面拍击着岩石的白色浪花仿佛能够触及到脚似的。
山崖上的野生松树没有了,下面全是裸露的岩石。去除了自身和悬崖下礁石之间的“坐垫”,髙度感顿时突显出来。若从这里坠落下去,途中没有任何物体遮拦。一股冷气侵袭着两条大腿。坡度更加陡峭,就像房檐一样一直伸向海面。
“该回去啦!”北泽向畠山发出了讯号,但他马上又叫道,“稍等一下!”因为这时北泽发现旁边灌木丛中的野鸟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野鸟被北泽吓跑了。
北泽拽着绳子靠近了鸟巢,发现里面似乎没有鸟蛋。他把两脚踏在灌木根上,踮起脚将一只手伸进鸟窝,掏出一件模仿什么动物的工艺品。现在没有时间端详辨认。
这可是与鸟巢不符的物品啊!
“发现什么了吗?”畠山觉得没有动静了,便大声问道。
“现在我就拿上去!”
北泽将物品放入衣袋,便利用树根和岩石的楞角开始向上爬,当终于爬到山崖上的安全地带时,疲劳感顿时袭来。说句后怕的话,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去的。
“发现了什么?”畠山盯着北泽问道。
“也不知这玩艺儿与案件有没有关系……是在野鸟窝中发现的。”
北泽拿出了捡来的工艺品。
“看样子像是野猪。”北泽气喘吁吁,畠山连安慰的话也忘记说了,只顾端详这工艺品。
“为什么这玩艺儿会在野鸟窝中呢?”北泽终于将呼吸调整过来了。
“是不是野鸟把它叼过去的呢?那鸟窝有多大?”
“不大,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看来,那鸟也不会多大。”
“这么说,它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喽?”
“不过,也不能肯定是随那辆车子一起掉下来的吧?”
“不,那种可能性很大。你看,它没有长期雨淋日晒的痕迹,也没有褪色,这说明它一直是由人保存着的,只是在最近才掉入鸟窝里。”
“这么看来……”
“不会有人专门从这偏僻的山崖上往下扔它吧!”
“然而,就算它是从车里掉下来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呀!车子里挂上野猪工艺品,不足为奇。好多车子前窗不都挂着这一类饰件吗?”
“按照相同的比率推算,也许它就是凶手的遗留物。马、牛、虎、鬼等工艺品倒挺常见,可这纸野猪却极少有啊!调查一下它的产地吧!哟,你可辛苦啦!干得好!若没有你,就找不到它呀!”畠山到现在才说上几句慰劳的话。
北泽在山崖鸟巢中捡回来的工艺品,是采用质朴的野猪原型制造的玩具,具有浓厚的民间工艺品味。其描绘用的色彩是泥塑材料,所以怕水。
这工艺品的色彩没怎么脱落,形状也几乎没变,除有在鸟巢中得到保护这一原因外,还说明它是事发当天雨停的后半夜进入鸟巢的。从事发之夜到去山崖搜索,其间没有下雨。
这个乡土玩具是从哪儿来的呢?警方首先询问了死者的父母,可他们却说不大记得这事。尔后又询问了报案的大学生,他们也说不是自己的东西。
因此,就有可能在4日天明之前、雨停之后有人将其带到现场。至少可以这样认为:在大串死后、男女大学生发现之前的这段时间,还有其他人来过这条山崖废路。这一点不容忽视。
畠山将纸野猪送给民间工艺品专家鉴定,想从“乡土”上找出突破口,但是,专家端详了半天,也没说出这玩艺儿产在何地。
“扎纸工艺品中,福岛县三春町的产品最负盛名,可这个不是那里造的。其他形状的嘛,全日本有不少乡土玩具,可这野猪玩具我是头一次看到。它造型简单,但却不像名家做的那么洗练。我觉得它可能是农家动手做的。野猪全日本到处都有,所以弄不清它产生何地。”
畠山的追踪在此受挫,但他因发现了这纸野猪而对大串之死的疑虑更加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