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优子被歹徒催促着带到车外。这是一家独门独户的住房,周围荒凉,远处几盏稀稀拉拉的灯闪耀着。
优子被解开绑在脚上的绳子,带到房间里。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像是没人住过的房子。歹徒把优子一带进屋就开了灯。尽管有霉味,但房间内摆着床、电视等日常用具。这时,歹徒摘去了墨镜和帽子。
2
事情按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正像预想的那样,优子从游泳池沿着往常的路线、按往常的时间,骑自行车回家。既没有行人也没有过往车辆。没容优子抵抗,就把她塞入了车内,成功地将她带到了这座专为她租的住宅内。
“请原谅我的粗暴。”明石摘掉墨镜和帽子后向优子道歉道。
“你……”优子看到歹徒就是明石时,大为吃惊。
“对不起,不过,不这样夫人不肯见我呀。”
“你是为了见我才干出这种事?”
“是的。而且这座房子也是为了夫人才借的。”
“啊……”优子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优子抑制着惊慌问道。
“我只是想让夫人向我敞开心扉。夫人的心里隐藏着重大秘密。以前曾经想向我袒露,但又关起门,憋在心里,我想听听。”
“恐怕和你没关系吧?”
“不,夫人是我的青春偶像,虽然夫人否认这一点,但我肯定您就是那位在我学生时代眼睛中进入灰尘一筹莫展之时,替我清除掉灰尘的梦幻女人。”
“你弄错了,那只是你自己那么想。”
“不,正因为我坚信这一点,所以肯定是夫人。”
“你怎么这么固执呀。”优子越来越感到害怕。
“不管怎样,请马上放我回去。你若现在放我回去,我会忘了你干的事。”
“不行,在夫人向我敞开心扉之前,我不会放您回去。”
“你怎么还讲那种话,我没什么向你隐瞒的事啊。”
“您在隐瞒,我知道。”
“即使隐瞒了,我不是说了和你也没关系吗?”
“有关系。夫人是我青春的女神,我是您的崇拜者。”明石的车轱辘话又冠冕堂皇地绕了回来。
“你的肆意专断真令人为难,你自己都不清楚你在干什么!”
3
优子焦急万分,眼看明天就是动手的日子。明天所有的准备工作都等着她去做。犯罪的当事者如果就这样被绑架,计划就无法实行。
“我并不是绑架您。”
“你还说什么呀,把凶器对准人强行带到这里来,这还不是最杰出的绑架?”
“我带您到这里来,既不是为了向任何人索要赎金也不是为了和夫人结婚或达到猥亵等目的。”
“做了坏事还强词夺理讲的就是你这种人。不管怎样,请把我放了。你要现在放了我,今天晚上的事就权当没发生过。”
“在夫人向我敞开心扉之前,不能出这个门。”优子看着明石,感到他的决心很难动摇。明石是真心把她当作了青春的女神。使明石如此痴迷,这是她的罪过。
正当对北崎燃起杀机并下定决心时,明石出现了,优子通过和偶然相遇的明石闲聊,那积聚在心一碰即碎般的紧张感得到了缓解。当时,优子虽然有些草率,但明石却当起真来。对优子来说,明石并不是她讨厌的那种人。当时由于北崎合谋,被村冈强奸后,她有些自暴自弃,确实是她把明石搞得晕晕糊糊,但在成为杀人犯之前她必须光明磊落。让纯情的明石有那样的想法完全是她优子的错,但是她万万想不到明石竟固执到这种程度,这是优子始料不及的。
今天晚上不回家,当然要引起北崎的怀疑,让他起疑心可不妙。虽然她的计划与明石的绑架无任何关系,但足以引起北崎的怀疑。即使是在明天远游出发之前能赶回家,恐怕也不会消除北崎的怀疑。如果让他带着疑心去远游,就会降低完美犯罪的成功率。不管怎样,最好是今天晚上而且要在北崎到家之前赶回家里。但看看明石执迷的样子,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敞开心扉。请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优子说。
这无疑是先想方设法恢复身体自由,然后寻找逃跑机会。
“好,只要夫人保证不逃跑,可以解开。”
“我保证。”
“今夜我也住在这里。”明石说着解开了优子手上的绳子。
“肚子饿了吧?我准备了一些应急食品。”明石把像是预先买好的面包、牛奶、水果摆在桌上。令人吃惊的是厨房里放着新冰箱,里边保存着够几天吃的搭配好的食品。
“如果想吃米饭,我现在就做。”明石似乎对做饭习以为常。一副持久战的架势。
看起来明石不像有加害、猥亵优子的企图。他确实是把优子奉若青春女神,坚信不疑地把优子轻率的多嘴认为是埋在她心灵深处的倾诉。确实在优子心灵的深处隐藏着秘密。但那是属于和谁都不能讲的秘密,明石决不会觉察到。
优子一边吃着明石准备好的夜宵,一边寻找机会。但明石没有丝毫的松懈。
“请您在那张床上休息吧。”说着明石占据了电视机前的位置,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监视到床上的一举一动。
这时优子有些恍惚,不知不觉中困意袭来。当她恍然苏醒过来时,看到明石在所有节目都已结束的电视白色屏幕前,抱着双膝正在打盹。
一看表是清晨3点钟。北崎一般星期五晚上不回家。但明天已和他约好去远游,也许已经回去了。最近他们的生活行同路人,所以即使回家晚,北崎也不会过问,现在回去还有机会。但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优子的心里滋长,她突然打消了杀害北崎的念头。简直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那充满杀意、胀得几乎要破裂的精神与肉体,突然一下子瘪了下来。
优子本身对自己产生的变化也惊愕不已。现在回去虽然还有机会,但却失去了回去的愿望。
“您醒啦?”明石觉察到优子的动静睁开了眼。
“我想洗澡。”优子说。
“您要洗澡?”明石一副吃惊的样子。
“你大概不会说什么邀请女性到这里来,却没有准备好洗澡设备之类的话吧?”优子颇带讽刺意味地说。
“有洗澡设备,但万万也没想到夫人想在这里洗澡。”明石显出异常的惊慌不安。
“我一天要洗好几次澡。今天被你拽到地上,身上沾的全是泥。请准备澡水!”优子命令道。
“请等,等一下。”明石朝浴室跑去,从浴室方向传来向浴盆蓄水的声音。虽然装有浴室设备,但从这所房子建好后就没有用过,所以不知道能不能使用,连明石好像事前也没有想到这些。
现在可以逃出去。趁着明石被出其不意弄得狼狈不堪地为洗澡作准备腾不开身的时候,只要想逃就可以逃出去,但是优子不想逃,想逃走的想法和杀人的念头一起消失了。虽然打消了杀死北崎的念头,但对他的仇恨并没有消失。优子决不会原谅他,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但仇恨和杀人的念头被分离开来。
为什么心情会变成这样她自己也不清楚。人僧恨人,不一定非杀了他不可。恨得想杀和杀人是不同的两个问题。作为人,任何人在某一时期都可能会有一、两个恨得想杀的人。但绝大多数的人也都只是停留在恨得想杀的程度,而没有把它赋之于行动。
优子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她是由于丈夫背叛捣鬼,被村冈强奸后气昏了头。今天夜里如果没被明石绑架,她肯定会昏头昏脑地把杀人付之于行动。重新考虑真是太好了。即使支付5千万日元的赔偿费也比杀人强。虽然现在只剩下仇恨,但他毕竟曾是作为自己的丈夫爱过的人,即使现在在法律上他依然是自己的丈夫。
“夫人,看样子还能用。”明石好不容易才从浴室出来。
“谢谢。”在优子的感谢中,包含着从险些成为杀人犯的深渊中被救出的深深的谢意,但明石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热水还稍稍有些混,用用可能就干净啦。”大概明石光顾着准备澡水,对优子能逃却没有逃并未感到不可思议。
“不凑巧,没有浴巾。毛巾和临时换的内衣倒是有所准备。”
“哎呀,准备的很周全呀!”优子舒适地浸泡在明石全力为她准备的澡水中。虽然水稍稍有些混,但温度还可以。浴室的顶棚上布满了蜘蛛网,但澡水的热气恰到好处地把它遮挡了起来。优子的心绪奇妙般的平静,简直与被绑架之前的自己判若两人。被明石绑架后,她打消了杀死北崎的念头。泡在热呼呼的澡水中,那种紧张感彻底消除了。既然先前制定的计划已不复存在,也就没有必要急急忙忙地赶回那已破裂的家庭。
优子饶有兴趣地想着自己被明石绑架后的身份,她感觉不出明石有丝毫的歹意。被绑架后,为了监禁她而准备的这所房子,竟意外地使她觉得非常舒适。
“啊,澡水不错。你也洗一洗吧。”从浴室出来的优子,换上明石为她准备的内衣和睡衣,对明石说。
明石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如果想逃,刚才你忙着准备澡水时就逃了。”
经优子这样一说,明石也进了浴室。
“哎,乌鸦点水,真快呀!”优子怀疑刚进去没多久就出来的明石是不是真地洗了澡。
“我一直都洗得很快。被称为乌鸦点水。”
“什么意思?”
“是说比乌鸦还要快。”
“噢,是吗,
也许是洗澡驱除了紧张,一种和谐的气氛在两人心中荡漾。
“到早晨还有一段时间,再睡一会儿吧?”
“好吧。”
由于紧张的消除,涌起一阵阵困意。
“你睡在哪儿呀?”
“我就在这儿裹着毛毯睡。”
“我一个人占一张床真过意不去。”
“我睡地板已经习惯了。”看来他大多数情况下是嫌铺床收拾太麻烦,看着电视,困了就和衣而卧。
那天晚上,两个人相安无事地迎来了清晨。真是奇妙的一夜。虽然他们分别是绑架犯和受害者,但感到共同度过这一夜,心灵的某一部分却是那样融洽相通。这大概就是明石所讲的打开了她的心扉吧。作为优子对明石怀有深深的谢意,她感到是明石当她站在杀人的悬崖上时,将她一把抱住。
“真是好天气,早晨的太阳真耀眼呀!”
也许是因为一男一女而且是绑架犯和受害者共度一夜竟然相安无事地迎来了朝阳,所以才觉得这阳光分外耀眼吧。
与年轻、喜欢的男人过夜,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免生出近似于些许后悔的感情,这大概也是作为一个女人成熟的象征吧。她已经被北崎污蔑为有外遇,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再限制自己和别人发生关系。而且优子现在不再把北崎看作是自己的丈夫,所以她和什么样的男人要干什么,按理都不应构成乱搞男女关系。这是被村冈强奸后,优子突然改变的态度。
“昨天晚上是吃现成凑合的,所以今天我好好做顿早餐。”看起来明石也是同样的好心情,在耀眼的朝阳下,眨着眼说。
“早饭交给我好了,你得去上班吧?”
“今天是星期六,休息。银行每周休息两天。”
“那么,你是打算用两天的时间打开我的心扉喽?”
“不,我还请了5天假,加上下周六、日,连休9天。”
“哎呀,原来是打算把我关9天呀!”
“不是夫人一个人,我也呆在这儿。”
“你这个人真够呛!”
两人共度一夜,之间的隔阂似乎已经消失。优子煮饭、做酱汤,准备两人的早饭。
“真不愧是自己作饭呀!准备的东西各种各样,连紫菜、纳豆(蒸后发酵的带各种味道的大豆)、葱、鸡蛋都有呀。”
“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所以就按我喜欢的准备了一些。”在不知不觉中,明石把夫人称为了你。
“不仅纳豆,连切碎的葱末都准备好了,你真不简单呀。”
“我喜欢热饭拌上带有辣芥味的纳豆吃,现在正是纳豆好吃的季节。”
优子用明石准备的东西做着饭,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围在餐桌旁。拐骗犯和受害人和睦相对,吃着早饭。真是一幅绝妙的画面。
话题中断,为了弥补两人之间尴尬的局面,优子若无其事地打开了电视。正好电视在报道新闻。播音员平淡的声音流畅地回旋在两人之间。
——今天上午6点左右,在世田谷区驹泽三段XX号“新耐住集中住宅”407室,相模钻石娱乐俱乐部、神奈川县相模原市广濑街三段的营业部经理北崎政光,33岁,浑身是血,仰面而死。同公司总经理村冈静男先生41岁,来接北崎去打高尔夫球时,发现这一情况,随即拨打110报警。
据玉川警署调查,北崎头部被钝器击伤,头盖骨开裂,胸部有像是被刃物刺过的伤口。因此该警署怀疑是一起杀人案,向警视厅一课请求支援,同时在该警署成立搜查总部,开始调查。
根据验尸结果推断,作案时间是从21日凌晨2点到天亮之间,死因是由于钝器击打头部引起的脑损伤,致使受害人当场死亡。
另外,北崎之妻优子(26岁)女士当时未在房间内,搜查总部认为优子女士与这起案件有某种关系,目前正在调查她的行踪。
优子听着听着,手中的茶碗掉在了地上。
“夫人!”几乎是在茶碗掉在地上的同时,明石叫道。
“北崎被杀了。”优子一时难以相信。
“是在我绑架夫人,把您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您丈夫被杀害的。”
优子由于过度惊慌说不出话来。播音员冷漠地播着下一条新闻。
“警察在怀疑我。”
“没关系,夫人有不在现场证明。您丈夫被杀这段时间,我一直和夫人在一起。我可以提供证词。”明石安慰说。
既然这样,那就说明当优子想杀北崎,反复推敲计划时,还有另外一个人也盯着北崎。
昨天晚上,如果她没被明石绑架而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也许和北崎一起早就被杀死了。北崎在和优子订好去远游的同时,却和村冈约好去打高尔夫球。还奢谈什么完美犯罪,自己险些被人杀害。
“你如果证明我不在现场,那你的绑架行动就暴露了。”优子好不容易又开始说话。
“没关系,我并没有绑架你。对!我就说是搞不正当男女关系。搞男女关系总比绑架罪轻得多,你大概也觉得搞男女关系比被怀疑为杀人犯好吧。不正当男女关系不是犯罪。”
“你无所谓?和别人的妻子搞不正当关系,被公开出来,作为银行职员,你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搞了男女不正当关系,与工作也没有关系。即使因此被解雇,银行这工作单位我也不是特别留恋。”
“我现在去自首。”
“又没干什么坏事,怕什么。”
“是啊。”优子虽然面露苦笑,但还没有完全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她想通过完美的犯罪把丈夫从这个社会中清除出去,却被别人抢了先。
北崎是暴力团成员,所以恐怕不会缺少被杀的理由,但是在大致同一时期,不止一个人都对某人抱有杀机这种情况恐怕是罕见的。发现者虽说是村冈,但也许就是他下的手,而后装成发现者。既然杀人时间推断为凌晨2点到天亮之前,那村冈发现北崎尸体的时间也包含在内,所以警察大概也在怀疑村冈。
听了新闻后,食欲完全消失了。
“用不着那么担心,只要我在身旁,你就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明石重复着相同的话鼓励着。
“是啊,我有完全的不在现场证明。”
只要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优子就是安全的。一想到这一点,优子就感到有如大海一样的解放感。自己的手没弄脏,就离开北崎成为了自由人。他不知怎么感谢这位杀人凶手才好。本来北崎该由优子杀掉,可现在令凶手惊恐不安的法官那威严的脚步声,本来应该使优子感到不安。即使优子完美的犯罪取得成功,法官那威严的脚步声也是她一生不得不背负的债务。但这些都已转移到杀人凶手身上。一想到这些,她突然感到自己得救了。
“不知为什么肚子突然饿起来了。”
“还是现实一点吧。”
“如果去警察局,反正总得被问这问那的,先吃饱肚子再去。”
“只要有这股劲头,肯定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