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夜追踪(2 / 2)

腐蚀 森村诚一 6169 字 10个月前

几乎见不到前面车身的影子,也没有从对面开来的车。

尽管跟踪比较容易一些,可是前车的情况却一点儿也摸不准。一旦离得太近,他们就将会停止作案。

“你关了车灯也能开车吗?”番匠又出了个难题。

“试试看吧!”

不愧是开巡逻车的老手,不慌不忙地熄了车灯。坐没有灯光的车就好比在夜里乘坐漂荡海洋上的一只小船,令人提心吊胆。

眼前漆黑一片。在晴天的黑夜里行车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前方,而在这雾天里却完全失去了距离感,就好比被装进一个黑箱子里。

车只能在黑暗中缓慢地摸索着行进。什么都看不见,可山雾的浓度却可以感觉出来。

“快要来到山茶林了。”这是司机根据行驶的距离和时间推断出来的。

“危险!谁下车给引一下路吧!”司机话音刚落,性善就下了车。

中桥他们要想动手只能是在山茶林一带。不知是进入视野的死角了呢,还是距离拉大了呢?前车的尾灯看不见了。

“番匠,稍快一点,好象离山茶林不远了。”后车的话筒在呼叫。

“明白!”番匠只能答话却不能点起车灯。在雾幕的彼方,也许已经动手杀人了。

番匠和性善此刻嗓子眼里象冒烟了似的,感到一阵口渴。

4

“再不能开快一些吗?”番匠焦躁地说。

“再快开有危险。这已经是作最大努力了。”司机的额角渗出了汗珠。因雾气弥漫,肉眼看不太真切,有一侧好象是悬崖。没有灯光引路,稍不小心就会车毁人亡。

“先停下来看一看再说。”性善凝视着前方,说道。

“怎么啦?”

“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动。”

“有东西在动?”

司机停住了车。视好又被浓雾遮断了。车的马达一停,车的前后灯也都跟着一齐熄灭。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车的响声。

“他们也把车灯熄了。”性善小声说道。

“说不定马上就要动手。”原来跟这边一样,前面的两辆车都熄了灯。

“该怎么办呢?”性善正发愁的时候,听见无线传话机的呼出信号,就说:

“他们就在这附近。他们熄完车灯后正在干着什么。后面的车不要向前靠了。哎呀,他们的车又灭火了。为了不让他们听见,我暂时把线路切断,除非我这边喊话,你不要再叫我。”

死一般的寂静。从脚下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潺潺流水的声音。由于前面车的马达声也停下来了,水的响声使这里显得格外寂静。

浓雾笼罩着的前方,象有人在活动。这时无论多少微弱的响动都有可能被察觉出来。

这边如果晚一步才停下马达,就会被对方识破。真是千钧一发,不可有半点粗心。

大川等人也煞住了车,正屏住呼吸注意这边的动静。在夜雾里,紧张的气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为探听虚实而打开了的车门也不能再关上了。雾气浸入车厢内,打湿了衣裳。

“快!赶快!”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声音好象是中桥,“抓紧时间,上我这个车。”

“总觉得怪可怜的。”回话的女人想必是小百合。她没有想到会有人躲在近处,所以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

“事到如今,说这话也没有用。仔细看看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吧!”

“看好几遍了,没事儿。”

“好吧,那就赶快上我这个车。只要用手一捅就全报销了。”

“真痛快!”

“刚才是谁说怪可怜来着?”

“哎呀,我说过这话?”

女的笑出了声。男的“嘘”的一声立即加以制止。马达声又响了。他们似乎要把松尾睡着的那辆花冠牌车从悬崖上开下去。这是个陡坡,只要加大油门,就会顷刻之间滚进山涧。

前面一下子亮了。看来是中桥点起了车灯。

“不行!要出事!”

“赶紧!快!”

司机不等番匠下命令就把车开动了。

“中桥!你们的阴谋被识破了,别再装胡涂了!”当性善朝着前方怒斥时,巡逻车的车灯亮了,警笛大叫。在划破黑暗的光亮里,模糊地露出了两辆车的车身,只见后面的一辆突然疯狂般地急驰而去,转眼间消失在黑暗里。

“咦,他们想要逃跑?”

“能逃得了吗?”

巡逻车急起直追。小小的日光牌车休想甩掉有高性能发动机的巡逻车。想要就此跑掉,只能说明他们十分惊慌。

“中桥和小百合想要逃跑,赶快追!”番匠在跟后车的大川取得联系。

“松尾不要紧吧?”

“好象是没事儿,还没来得及査清楚。”

“好吧,剩下的事都交给我们吧!可别叫他们跑掉了。”

“明白。”

巡逻车一面用高超的技术巧妙地驶过了几个急转弯,加快了速度。

5

中桥正文和三杉小百合在山茶林带的山路上做为杀人未遂现行犯被逮捕了。松尾因喝了掺着大量安眠药的酒,仍处于昏睡状态,只得先对他进行护理。

中桥和小百合被分别拘留在赤坂署和警视厅里,受到严厉的审讯。他们因杀人未遂嫌疑而被捕,总部认为他们与杀害土器屋的案件有关。

在杀害土器屋这件事上,松尾似乎掌握了对中桥他们不利的事实。松尾活着会关系到他们自身的安危所以才不惜杀人灭口,这是总部的一个推测。

起初曾认为坦白交待只是个时间问题,不料他俩却拒不招供。就连看来感情脆弱的小百合也对审讯人的诱导置若罔闻。

“他们当场逃跑就是为了在途中订立攻守同盟,统一口径。”负责审讯的大川感到懊恼。他渐渐开始明白:他们溜之大吉作绝望的挣扎,目的不是隐蔽行踪,而是为了借此机会统一口径,以便对付审讯。

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被巡逻车追赶着的时候,中桥想必是嬴得了时间,向小百合仔细交代对付审讯的办法和态度,足见中桥是个少有的头脑冷静的罪犯。

审讯者曾经乐观地认为,不论他俩多么狡猾,只要松尾一个人说出事实经过,他们就会一败涂地。然而总部的这一乐观估计很快就落空了。第二天午后,松尾从昏睡中醒来,跟中桥一样,面对调查一言不发。刑警对松尾说:

“你差一点没被他俩害死。如果我们不及时赶到现场,恐怕你早就滚下悬崖粉身碎骨了。对这号人还有什么可包庇的呢?”

松尾仍然无动于衷,这使石原警部也不免感到惊讶。包庇图谋杀害自己的人实属少见。虽然偶而也会遇到在亲属或恋人犯罪的问题上,有被害者包庇加害者的,不过找不出松尾必须包庇他俩的理由。

“我也没想包庇谁呀!”松尾的天生冷酷无情的脸上泛着微笑。看上去药物的作用好象没有完全消失,不时地痛得他直皱盾头。太阳穴附近也在颤抖着,可见什么地方还在喼隐作痛,脸色显得十分憔悴。

“既然不是有意包庇,那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

“没啥好说的,为什么非叫我说不可呢?”

连老练的石原也沉不住气了。好比是跟一个言语不通的外国人谈话一样,跟松尾一点儿也谈不拢。警方问他的话全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答。

“这就等于说,你明明被害却又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吗?”石原用稳重的语调追问了一句。从这一追问里可以看出石原阅历之深和经验的丰富。若是年轻的刑警,在这种场合一定要动肝火的。在一旁作笔录的白木早已按捺不住了。

“您说他们想害我,可我并没那么想。您大概是弄错了吧!”

“照你这么说,被人家灌了安眠药,差点儿把你从悬崖上推到深谷里去,还不算是要杀害你吗?”

“说句老实话,安眠药是我自己喝的。我和三杉小百合到箱根去兜风,在路上想要睡一会儿,就把安眠药掺进威士忌酒里喝了!”

“怎么?”老练的石原吃了一惊。如果松尾硬是说药是自己喝下去的,那事情就麻烦啦。

中桥和小百合因谋杀罪而被捕。依据的法律条文是:“现在尚未结束犯罪行为者”。在企图杀人的情况下,即使属于未遂也要受到惩处,所以叫做杀人未遂犯。但法律学说对于未遂犯的解释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

所谓未遂是指“已着手犯罪活动尚未达到目的”而言。就中桥等人的罪行来说,让松尾吃下安眠药的当时便是犯罪活动的起点。

吃下的安眠药虽不够致死量,但跟后来紧接着要把人带车滚到山涧去这一点联系起来看,开始服药便是犯罪的起点。

如果松尾坚持说药是按照个人的意志服用的,那么,构成犯罪行为的时限就要顺延到坠车的时候。这样一来,只有连车带人一齐坠毁的时候才算得上是典型的犯罪行为。

警察当局在判定这一罪行时却感到很挠头。记得番匠等人在夜雾之中曾经听到过中桥和小百合之间的对话:

--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看好几遍了,没事儿。

--赶紧上我这个车。只要用手一捅就全报销了!

刑警听了这番对话,立即跑上前去:

--你们的阴谋早已被识破了,别再装胡涂了!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当即作出判断并采取行动是恰当的。因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稍一迟疑,松尾就肯定会被他们杀害。

然而,番匠等人认为构成杀人行为起点的所谓“只要用手一捅就报销了”这句话又是模棱两可的,怎么理解都行。

当然,中桥等人让松尾服药的事一旦得到证实,仅凭这一句话,就足以判定是谋杀的起点。反之,如果松尾矢口否认,那么连杀人行为本身也将变得真假难分。

从法律上讲,“因遭到盘问而畏罪潜逃”是现行犯必备条件之一。中桥等人行为理应与这一条相吻合。然而,如果本人一口咬定这是因冷不防被喊了一声,在惊吓之余仓惶逃跑的,那就连这条罪状也无法成立了。

退一步说,一旦审讯不力,中桥等人以现行犯名义被捕的理由也将变得极不充分。石原越发感到事情趋于复杂化。他强作镇静,不动声色地追问下去。

“我想问一下,你吃的是什么安眠药啊?”

如果是松尾自己服用的,这一点他当能清楚。

“记不清了。我没有记下安眠药的药名。”

“买药时是怎么跟药店说的?”

“我说要买药效最好的安眠药。”

“现在买这种药,药店是要问明住址和姓名的。”

“没有问。可能是镇静剂一类的药物吧!”由于服用的剂量没有达到危及性命的程度,所以没有对松尾做洗胃肠处置,因此也就无法查明服的是什么药。

洗过胃肠就可以检定出药物的种类和成分,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谁也无法事先估计到松尾会说出这些意料之外的话。

“在哪家药店买的?”石原想从松尾嘴里发现破绽,便不厌其烦地继续追问下去。

“是在新宿的超级商场买的,店名忘记了。”站在“敌对”立场上的石原也不得不钦佩松尾回答的巧妙。假若是超级商场,因店员人数少到最低限度,不必跟店员打交道就可以买到东西。

“地点总该记得吧!”

“这个……”

“多少价钱?”

“请不要寻根刨底好吗?我买安眠药一买就是好几瓶,没有细心去记这些事。可能是五百元左右,也可能是上千块钱。”

“你跟三杉小百合是什么关系呢?”石原改变了讯问的目标。

“这您已经看见了,论交情只达到一块儿出去兜风的程度。”松尾又是一阵冷笑。

“跟小百合是怎样开始认识的?”

“这太过份了!连这样的事也非说不可吗?这不是有点干涉人家的秘密吗?”

“你应该协助我们。这跟杀人案件的调查有关联,它涉及到土器屋贞彦被杀的事。”

“哦,是土器屋产业公司代总经理被杀的事件吗?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是我在问你。你说说跟小百合是在什么地方,又是怎样要好的?”

“还够不上有什么过密的交往。不久以前,我俩在游艺场的小卖部相遇,就一见锺情了。是我昨天邀她一起出去兜风的。”

“她陪你一起去,中桥又为什么要在后面跟着呢?”

“那你直接去问中桥好啦。这跟我没有关系。”

“你不认识中桥正文吗?”

“只在公司的集会上跟他见过一两次面,谁都没有搭过话。他可能是被小百合给迷住了,或者是由于在金钱上资助过她,心怀嫉妒才在后面跟着的吧!”

“小百合断定你已睡熟,跟中桥合谋要把你连车带人一块儿从悬崖推下去,这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难以相信啊!所以我刚才提出是不是你们搞错了。”

照此继续调查下去,只能是来回兜圈子,毫无进展。末了,松尾说道:

“我可以回去了吧!至于中桥和小百合干了什么事我不清楚,反正我什么坏事也没干。如果小百合能无罪获释,我可以找机会问问她。即使我不认为她会把我从悬崖推下去,但趁着我熟睡的时候,把我丢开不管,坐上别人的车,总该是事实吧?真是个狠心肠的女人!我从来没遭受过这么大的冷遇。我不认为我要遭谋杀,因此也就不便再说感谢你们搭救一类的客套话了。”

没有理由再把松尾扣留下去。搜查总部只得下决心把他释放了。

“暂时不要放过他。他好象隐瞒了什么。一面险些被害,一面又包庇坏人,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石原冷笑地望着松尾俊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