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头头现在还忘不了阿茶,到处寻找她哩。头头要是愿意的话,女人还不是由他随便挑呀,可是他的眼里就阿茶一个人。”
阿杉,就是杉村绿努着嘴唇说。三尾在美蒂莎和她见过几次以后,才终于知道她的真名。她对泽井弘只看中松下久子似乎很不以为然。
“现在还在寻找吗?”
“是啊。每隔3天必定要去一次与她分手的那个地方。”
“没有任何线索吗?”
“这不知道算不算线索,在那儿的草丛里发现一块手绢,手绢上写着字,像是留言。”
“留言?这么说,是阿茶自己离开头头的啊。”
“那块手绢不是阿茶的,字也不是阿茶写的。”
“那是谁的?”
“这我不知道。头头认为那是绑架阿茶的犯人的东西。”
“犯人?不是还没有确定阿茶是被人绑架的吗?”
“失踪这么长时间,没有和头头联系,肯定是绑架。”
“那块手绢送到警察那里检验了吗?”
“才不会那么做哩。头头好像要亲自寻找犯人。他说不久肯定有人提出要赎金,到时侯把犯人抓住。”
“可是,都已经一年半多了,还没有人提出要赎金,不觉得奇怪吗?”
“那肯定是犯人觉得时间还没到。而且手绢上还沾着一点血迹,头头非常担心。”
“要是这样的话,更应该送给警察检验啊。”
“你对头头说啊。和我说管什么用?”
“你怎么这么冷?手绢上写什么字?”
“你去问头头。他也只给我看一眼,看不明白。好像写着什么下雨开花。阿茶绝对不会那样装腔作势地留言。”
“下雨开花……这算什么留言啊?”
这时,阿杉下巴一扬,说:“瞧,头头来了。有兴趣的话,你去问他。”
三尾回头一看,一群剃光头的年轻人走过来。泽井弘依然用毫无表情的目光看着三尾。
“好像还没有找着吧。”头头说。
“越找心里越烦。”
“发现一具别人的尸体,连滚珠贞吉都被怀疑吧。”泽井大概从阿杉那里听到事情的发展经过。
“我一直等着你,打算汇报情况,可是你总没来。”
“不要说汇报,我不是那种身份的人。怎么样?你的恋人是在哪里失踪的?”
“我听杉村说,好像你也在找人……”
“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什么都往外说……”
“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能让我看一看那块手绢吗?”
“你感兴趣啊?”
“我们的处境很相似。”
“嗯,看样子你有点学问,也许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意思。”泽井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这是一块粉红印花薄缎手绢,其实更像头巾。上面用水笔写着这样几句话。
老友离我亦远去 恍若陌生悲旧容 春来……雨三月樱 四月虎杖花映红 五月争看……艳 窗外夕阳……云
有的字已经模糊,无法辨认,但勉强还能看出以上的诗句。手绢的角上有一点污渍,不知道是血迹还是别的东西。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泽井看着三尾。
“好像手头没有纸张,暂时抄写在手绢上……”
“抄写的是什么内容?”
“这是前一个时代的人写的文章。用的是老文字,现在没有人使用这种旧假名拼写。”
“不愧是有学问的人。可是,什么意思呢?”
“大概是哀叹老朋友一旦离别,就变得如同陌生人一样。就是说,去者日渐疏。”
“哦,去者日渐疏……这么说,还是阿茶的留言啰?”
“但是,这不是阿茶的字吧?”
“她写不了这么漂亮的文章,她这个人,除了课本,打生下来就没看过别的书。”
“这么说,是别人扔掉的吗?”
“不过,就像你说的,是抄别人的文章。去者日渐疏,我不喜欢这句话。我一直也觉得大概是这个意思。而且,这块手绢和喷枪筒在一起。”
“喷枪?”
“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用喷枪在墙壁上喷出一个‘风’字,表示来过此地。喷枪简和手绢掉在一起,先看见装有荧光涂料的闪闪发亮的喷枪筒以后,才发现手绢的。”
“噢枪是阿茶的吗?”
“她负责喷涂。”
“我认为还是应该报警。这个污渍也要让警察仔细检査。”
“我讨厌警察。”泽井绷着脸说。
“要是你不愿意去,我替你送去吧。”
“你?”泽井的表情略微一动。
“在阿茶失踪的地点发现的手绢上的污渍如果是她的血迹,警察也会认真查找的。”
“你说这污渍是阿茶的血迹吗?”
“不检査怎么知道?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好吧,你替我拿到警察那儿去吧。”泽井似乎下了决心。
“好。过几天能带我到阿茶失踪的地点去看一看吗?”
“没问题。不过,你干吗要去那里呢?”
“我想帮你做点什么。我觉得这不是别人的事情。从另一个人的眼光看,说不定还有新的发现。”
三尾觉得自己与飞车队的头头产生一种志同道合的关系。这就是两个人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各自失踪的恋人。时间拖得越长,机会就越少。两个人的手指头碰在一起,这是拼命从失望向绝望倾斜的情绪中挣扎摆脱出来的共同愿望。
2
“我记得以前到这里来过。“记代子说。这是涩谷区西原一带。只能容纳一辆车子通行的狭窄道路笔直地从高地上穿过,连白天车子都很少。道路的一侧是某大学校园,另一侧是幽静的高级住宅区。浅见从涩谷原宿去往甲州街道的时候,经常走这条近路。
“我开车带你到这里来,今天可是第一次哟。”浅见对记代子的话没有在意。
“不是的。不是坐你的车,是别人的车。”
记代子似乎在努力搜寻断落的记忆。
“这是去甲州街道的近道,大概你也走过吧?”
“是啊,是这种感觉。路的一侧是大学,再往前走一点有一个公园。”
正如记代子所说,路边有一个公园。是利用空地修建的儿童公园,里面有两架秋千、一个攀登架。大概因为时间的关系,公园里没有人。
“停一下,好吗?”车子快到公园边上时,记代子说。
她下车以后,在附近转悠着,像是寻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啊?”浅见问。
记代子没有回答,仍然转悠着,突然她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公园入口处禁止车轮驶入的铁栅栏。
“发现什么东西了?”
浅见也从车里下来,走到记代子身旁。记代子的目光盯在铁栅栏上。铁栅栏好像受到一种外力的作用明显向里面弯曲变形,表面上有碰撞的痕迹。
“被什么东西撞的。”
浅见不经意地说。但是,他突然想起什么,看着记代子的脸,说道:“你……是不是想起那起事故……”
浅见话说一半,却又咽下去。因为他听见记代子突然吟咏一首诗歌。
“老友离我亦远去,恍若陌生悲旧容……”
“你……说什么?”
“春来草雨三月樱,四月虎杖花映红……”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从哪里看到的?”
浅见觉得耳熟,但是一下子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或者看过。
“来到这里,我突然记起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一首诗。”
“记代子,这很好啊。说不定你会想起来那一次交通事故的现场情况的。这个铁栅栏好像是被车子撞坏的。来,你集中精神,想一想当时你和谁坐在车里?”
“车子开到这里……这里……下面就想不起来。就差那么一点……记起那个人的长相,可是又被雾气遮住。”
“那个长相是师冈国尊吗?还是源见雄五呢?或者是平山正典?”
“不知道。我不知道,又像又不像。”
记代子似乎着急地剥开罩在记忆上的薄膜,她正在回忆那一场交通事故,以唤醒自己的记忆。浅见期待她通过回忆也许可以使她的云雾笼罩的精神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奇怪的是,浅见对刚才记代子吟咏的诗句也有模糊的记忆。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这首诗,而且不是很久以前的事。这说明记代子也有同样的体验。浅见与记代子遭遇的车祸毫无关系,却对回忆的线索诗句也有记忆,这究竞是怎么回事呢?
“啊,我的脑袋痛得都要裂开了。”
记代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不要这样强迫自己回忆。以后经常到这里来,慢慢地想。”浅见抚摸她的后背。
3
“在这里与阿茶分手的。”
泽井把750cc的摩托车停在丁字路的角上。这是高地的住宅区与大学校园之间的狭小直路和从下面上来的道路形成的丁子路,角上有一个小公园,周围一片黑暗。没有街灯,家家户户也都熄灯休息,万籁俱寂。关熄摩托车发动机以后,这里的寂静使人感觉并非身处都市的中心。几乎没有来往车辆。
“这儿非常清净,你就是在这里让她一个人下车的吗?”
这儿仿佛正是瞄准深夜行走的单身女人的色狼猖狂出没的地方。要是拖到校园里面的偏僻处,恐怕谁也听不见求救的叫声。
“每次都是送到她家门口,那天夜里,为一点小事吵嘴,一赌气就把她撂在这里。而且心想这里离她的家也不远,问题不大。”
“就是从那天夜里开始,她一直没有回家吗?”
“是呀。”
“手绢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铁栅栏的草丛里。喷枪筒闪烁着淡淡的蓝光,这样发现的。”泽井指着公园入口处的停车标志。铁栅栏下面杂草丛生。
“铁栅栏是弯的啊。”三尾盯着铁栅栏。
“好像被什么撞的。”
“看来撞的力量很大。像是被车撞的。”
“那是停车标志,车子怎么会撞到上面呢?”
“可能是方向盘打错撞上去的吧。手绢就掉在铁栅栏旁边吗?”
“大概不是阿茶的手绢。”泽井显得绝望的样子。
“现在还很难说。这铁栅栏是作么时候撞弯的?”
“早就是弯的。”
“你发现手绢的时候就是弯的吗?”
“大概是吧。”
“发现以前呢?”
“这我哪记得住?有什么关系吗?”
“你最好回忆一下。如果在你发现手绢以前铁栅栏没有弯曲,也许就是丢下手绢的时候弄弯的。”
“丢下手绢的时候?”
“阿茶不是在那一天夜里失踪的吗?”
“你是说……”泽井脸色陡变。
“就是说,那天夜里,弄弯铁栅栏的那个人把阿茶带走了……”
“你是说阿茶出车祸后又被拉走了吗?”泽井直截了当地说出三尾想说的话。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性。犯人想避开阿茶,但已经来不及,车子撞在铁栅栏上。也许阿茶已经奄奄一息,犯人把阿茶搬进车里,装作送往医院的样子……”
“行了,不要说了。”
泽井举手制止三尾说下去。大概他难以忍受想象恋人悲惨的结局吧。虽然泽井本身也已经有所意识,但强迫自己背对这样的想象。
“我所说的完全只是推测,你不要过于当真。也说不定铁栅栏是由于别的原因被弄弯的。不管怎么说,首先检査手绢上的污渍。”
4
由于没有足够的材料,所以对江木启介无法起诉。虽然山本三郎取而代之成为嫌疑的重点,但是他的不在现场的证据依然成立,而且在发现尸体那一天藏在屋子里的人至今还没有任何线索。如果那一天屋子里没有人,案子就变得无法解释。
经过调査,3月16日前后,没有发现山本乘坐东京——福冈之间飞机的记录。当然,坐飞机可以使用假名,如果乘坐火车,更无从査询。另外,除了田宫的电话之外,还没有其他证据钲明他当夜在自己家里。
“因为没有确定犯罪日期就是3月16日夜间(3月17日凌晨),索性把他逮捕。”有人提出这样强硬的意见。
但是,那须说:“从山本如此精心利用妻子和朋友为自己不在现场作证这一点来看,可以认为犯罪日期就是3月16日。只要攻破他的证据,就能确定犯罪日期,他就会全线崩溃。他的证据肯定有漏洞。山本没有逃跑隐藏,重新彻底调査他提供的证据。田宫给山本打电话的那一家六本木的酒馆值得注意。田宫说忘记了店的名字,要是回忆不起来,让他带着到附近去找。山本的妻子拉着他去那家酒馆打电话,我总觉得有问题。”
按照那须的指示,终于找到那家酒馆。那是位于六本木五丁目后街的名叫“消磨时间”的小酒馆。
大概时间还早的缘故,草场和下田两位刑警找到这家酒馆的时候,店里还没有客人。半夜12点以后六本木才真正热闹起来。
沿柜台排着七八张高脚凳,靠墙有3个可以坐4个人的包座。吊灯放射着柔和的光晕,显得雅致宁静。一个30左右的女人无所事事地站在柜台里面。
她见进来的是警察,显出犹豫困惑的样子,但嘴里仍然说“您好”。她肯定敏感地觉得警察与这个场所的气氛是格格不入的。
“二位想喝点什么?”
“不,我们不是来喝酒的。有一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听草场这么一说,对方现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等警察亮出身份后,她显得紧张的样子。
“嗯……你们想了解什么情况?”
草场首先问她3月16日夜间山本的妻子和田宫到这里来的情况。
“他们的确是在那个时间来过。”
“3月16日夜间,没错吧?”
“田宫说今天有《小说界隈》的例会,不会错。”
“田宫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吗?”
“是的。不过,山本出席《小说界隈》的例会时,差不多都到这里来。”
“所以你知道了《小说界隈》。那一天凌晨3点左右,田宫从这里往福冈打电话,你还记得吗?”
“好像是给山本打电话了。”
“是往福冈打电话,没错吧?”
“和歌子说山本身体不舒服,留在家里,自己替他来东京参加例会。”
“通过电话局确认电话费了吗?”
“没有,那样太麻烦。我们这里都是客人自己拨号打,然后他们付电话费,差不多就行了。”
“这么说,你没有确认田宫是往福冈打电话。”
“山本住在福冈,他出来接电话,这不是证明他往福冈打电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