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山本夫人带着田宫到这里来的,她以前也经常来吗?”
女老板流露出困惑的表情,说:“其实,和歌子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我是妹妹。”
“哦,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草场和下田对视一眼,怪不得女老板称呼和歌子的名字时显得亲切。既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这里打电话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手脚。当警察问及山本妻子的情况时,女老板显得犹豫为难,大概因为是心虚吧。她是想尽量隐瞒自己与山本妻子的这种关系。不过,即使暂时隐瞒过去,警察一查户籍就真相大白。其实,这种同父异母的姐妹关系本来就无须隐瞒,如果故意隐瞒,反而会引起警察的怀疑,不如一开始就坦率道明,这样做是聪明的。
“消磨时间”的女老板是否参与进去,现在还无法判断,但有受姐姐的委托制造假证据的嫌疑。
“你认识松田佳枝吗?”
草场突然改变询问的矛头。他想观察女老板听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
“不认识。她是什么人呢?”
女老板不慌不忙,而且看不出来是在表演,佯作不知。
“在银座八丁目开一家名叫‘月桂树’的酒吧……”
“我根本不认识。她怎么啦?”
“她被人杀死了。我们正在调査这起案件。”
“什、什么?被人杀死了!就那个女老板……”
“月桂树。”
“不过,田宫和这起案件有什么牵连吗?”
“不是田宫,而是山本。我们认为松田佳枝是在3月16日被杀的,所以调査当天夜晚山本在什么地方?"
“山本……他……”
女老板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说不下去。草场的话显得使她震惊。如果这种惊愕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话,也许她只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并不了解真相。
“山本真的是很重要的嫌疑人吗?”她终于把后半句话挤出来。
“总之,现在是他提供的证据的问题。”
草场和下田盯着对方。如果她是不知真相无意中为别人充当伪证的话,大概会害怕自己成为共犯而坦白交代的。
“不过,山本那一天夜晚的确在福冈,田宫是一边念着092的电话号码一边打电话的啊。”
她的话使草场和下田大失所望,作出对山本有利的证言。大概尽管自己不知真相,但在急切的情况之下,还是作出保护姐夫的判断。既然她这样一口咬定,也就不便纠缠这个问题。
“是这部电话机吗?”
草场走到柜台角落的收银台旁边的电话机旁边。这是一部普普通通的电话机。草场瞟了一眼点头的女老板。
“我借用一下。”
草场拨通092-843-X249的号码,耳边传来脉冲作用的声音,接着是对方电话机的铃声。铃响数声以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山本。”
“请问,是福冈的山本三郎先生家吗?”
“是的。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草场。”
一刹那,对方没有回答,屏息沉默。
“现在我们从六本木的‘消磨时间’给您打电话。刚刚知道,原来这里的女老板是您夫人的妹妹啊。”
“是嘛……”山本的声音极其慎重,他在摸测警察的真意。
“听说您来东京的时候常到这里啊。”
“那是妻妹开的店,有时间总要去的。”
“您和田宫在例会以后经常去喝酒,怎么一次也没有带他这里来啊?是什么原因啊?”
“没什么原因,我都没有意识到。”
“对不起,晚间打扰您了。”
草场先放下电话,他想观察电话机是否正常工作。
“大概这样通一次话就可以了。”
草场对半张着嘴呆若木鸡的女老板说。草场的“试验”清楚不过地表明警方对山本的怀疑非同寻常。
“消磨时间”的女老板菅井妙子和山本和歌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这使得山本通过电话制造伪证变得容易。
不过,草场拨打的那个电话的确通到山本的福冈住宅,电话机的工作也很正常。
这样的话,另一种可能性是田宫打电话的时侯对电话机做了手脚,打完电话以后恢复正常。
“田宫没有任何理由为山本作伪证。是田宫亲自拨的号码,我觉得没有做手脚。”下田说。
“不过,就像组长所说的,和歌子非要把田宫拉到‘消磨时间’不可,这不好解释。对于山本来说,从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地方给他打电话才不会招人怀疑,可是他偏偏要从妻妹的店里打电话,这里面必有原因。虽然明知这样做只能引起更大的嫌疑,但还是非去‘消磨时间’不可,这只能说明电话机有问题。”
“电话号码的确是福冈地区的啊。”
下田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他拿出抄在本上的电话号码端详着。市外号码是0,第一个数字代表地区,以北海道为1,按顺序从北往南,九州地区号码是9。第二个数字代表城市,县政府所在地一般是2。092肯定是福冈。下面的局号843表示在西区内。这说明电话号码没有问题。唯一可以做手脚的是电话机。这怎么做手脚呢?
拨打自动电话的时候,电话局的计算器的数字就会走动,计算费用(本月次数减去上月次数),但是这个计算器不显示通话对方的电话号码。如果需要知道通话对方的电话号码、通话时间、通话次数等情况,必须在电话机里安装次数监查装置。即使安装了这种装置,如果获取其通话内容,则违反受宪法保护的通讯秘密的规定,构成侵犯隐私罪。
“听说最近有一种转送电话装置。”那须说。
“什么叫转送电话?”
“把这个装置安装在电话机里,别人打来电话,如果不在家,可以把电话自动转到自己所在的地方。”
“有这么方便的装置啊?”下田露出惊讶的表情。
“比如打到东京总店的电话,可以在大阪分店接。”
“如果安装这种装置,打电话的人会听出来吧?”
“我也是听说的,详细情况不清楚。既然有这样的装置,还是査一査吧。”
根据那须的指示,警察开始调査。首先向电话局查询,电话局说现在市面出售的转送电话属于一种私设专线设备,涉嫌违反公共电气通讯法,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该法律第106条规定:“……用户提出在公共电气通讯设备上安装私设专线装置时,如该安装的私设专线装置不适合公司经邮政大臣认可制定的技术标准,其安装将有碍或可能有碍于公司业务的实施……”
另外,电话局还说:“如果厂家让电话机记忆转送目的地的电话号码,就可以在日本国内自动通话地区内的任何地点实现转送”。这时,从发话人(打电话的人)到其拨打的电话号码之间的费用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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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心情。
后来他们常到这个儿童公园。三尾不开摩托车,但觉得自己已经成为“风神”的客人。由于交通警察的管制日益严厉,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成群结队地风驰电掣,但有时也小规模地驶往远处。
最近,泽井的摩托车从两轮换成四轮的2000cc马力的、车体较低的GT型。泽井原来的车子车身就低,现在换成更低的,具有极其优秀的稳定性,可以高速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迅速奔驰。辐射形宽轮胎完全包裹在挡板里面的低矮型摩托车贴着地面前进的时候,如同凶猛狰狞的野兽正悄无声息地接近捕捉的猎物。
当两轮摩托车前后左右护卫着在高速公路上全速疾驰的时候,仿佛以航空母舰为核心的圆形阵舰队劈波斩浪的出击。
在飞车队这样的组织里,“风神”的成员具有高超的驾驶技术。他们追风逐电般的奔驰速度和好斗的驾驶令其他飞车队望而生畏。三尾几次乘坐泽井的车子,被他粗野疯狂的飞车吓得魂飞魄散。
摩托排气筒发出突突的声音,如同军舰上的大炮射击一样轰鸣,他们霸占着高速公路狂奔飞驰,势不可挡。警察对他们也只能望“车”兴叹,束手无策。他们甚至感觉到道路中间的分道线的压迫,受到阻碍。只有在把自己的生命交给这毫无目的的狂奔、没有终点的疾驰的时候,他们从社会生活中被排挤出来的死去一般的年轻勃发的生命力才真正得到充分的发挥。尽情发泄以后的无目的性和非生产性使他们陶醉麻木。而且为了这种麻醉,也无须任何努力。
现在,“风神”正在逐步重新组织集团。
按照新的交通管理法第68条关于“禁止共同危险行为等”的规定,飞车属于犯罪行为。飞车队集体奔驰,将作为犯罪行为予以取缔。就是说,将不容许飞车队本身的存在。
“现在正是我们奔跑的时候。”泽井说。
只要在摩托车上安装可以接收警察通过无线对讲机进行联系的装置,就可以完全掌握交通管制的情报,轻而易举地逃避警察的检查。
“管制越严,我们越要跑。在环行路或者空地上跑,那不叫跑。只有无视交通信号、冲破一切规矩、压倒所有警察和对抗团体的飞车才是真正的飞车。”泽井说。
“风神”被强行解散后,泽井打算聚集其中的少数精英东山再起。这些人都是“风神”中以一当十的精锐分子,以他们为核心,再网罗其他团体的高手,重新组织不是飞车队、而如同是为了推翻现体制的反叛者的团体。其成员几乎都是从少年教养所或者劳动教养院释放出来的人。
“你也别在银行那种地方尽给别人点钱,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干哩,一定非常痛快。”泽井这样劝诱过三尾。
“我没有你们这种气魄和技术。”
“摩托车是活的。只要它理解你的心情,就会顺着你。这样,它就成为你的手脚。”
“我这个人好像适合给别人点钱。”
“我当然也不会老这么干下去,只是现在不知道干什么好。高考上大学,然后当上什么公司的职员,接着结婚生孩子,这有什么意思?正因为自己不想这样,才一意孤行,结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早知道结果是这个样子,无非要不无条件投降,要不死命抗拒而已。”
“你能想像出我身穿西服、按时去公司上班的样子吗?”有一次,在飞车以后,泽井对三尾说过自己的心里话。
“实在无法想象。”三尾对脑子里的想象不禁失笑。
“但是,我自己能想象出来。现在干的只是一场闹剧,完全是瞎胡闹。这场闹剧很快就要结束,最终我们仍然无法逃脱这个社会机制的约束。”
“没想到你还这么想。那为什么还要恢复风神呢?”
“风神是永恒的。即使我们现在玩的是闹剧,但从中可以多少认识社会。我想把这个剧场保留下来。”
虽然三尾无法赞同泽井的说法,但如果真的是一场闹剧,无疑是一种青春剧。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飞车队的吗?”
“不知道。”
“我想告诉你。愿意听吗?”
“那当然。”
“我的母亲和老师睡觉了。”
“什么?”
“得到父亲许可的。”
三尾无法理解泽井的话。
泽井的父亲经营一家小企业。他由于自己没有上过学,总觉得低人三分。是大企业下面承包的小企业的再下面的承包小小企业,饱尝社会的艰辛。对母公司的那些大学毕业的年轻职员都要低三下四,唯唯诺诺,不论多么屈辱苛刻的条件,都得忍气吞声地接受。因此,他觉得不能让孩子再这样抬不起头来,一定要让孩子接受高等教育。只要考上大学,将来在一流公司工作,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泽井的父亲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初中毕业的时候,泽并的成绩是“上-”。正好在进入将来可以直接升入—流大学的附属高中的合格分数线上浮动。这所高中的录取标准,除了考试成绩外,还要参考班主任的意见。所以,决定泽井能否进入这所学校,班主任的意见起着关键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说,学业成绩并不重要。如果班主任对该生的评价很坏,根本就没有希望被录取。
泽井弘的母亲颇有姿色,年轻的时候就被喻为古代美女“小町”,后来越发成熟,充满女性风致韵绝的魅力。泽井弘的班主任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她也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为了让儿子能够顺利进入这所高中,她就与丈夫商量,最后为子舍身,终于取得入学的保证。
“这简直不可思议。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三尾问。
“有一次父母亲为一点小事争吵的时侯,父亲说漏了嘴。虽然他立刻慌张地收回,但我从母亲的脸色上明白了一切。从那一天起,我完全拒绝读书。虽然知道那样做无济于事,可是实在读不下去。怎么样?这种事常有吧?真他妈的,一点儿也不稀罕。”
泽井自嘲般地歪着嘴唇,像是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三尾。说话之间,车子来到西原一丁目的儿童公园附近。
“又到这里来了。我开着车,很自然而然地就往这里来,大概是阿茶的灵魂在呼唤吧。”泽井说。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这一天夜里,已经有人在儿童公园前面。一辆私车停在公园停车标志的铁栅栏前,一男一女站在旁边。公园里有公共厕所,大概是刚刚上完厕所的吧。
泽井将摩托车停在那辆私车后面。那一对男女瞟了他们一眼,立即恢复漠不关心的表情。也许他们也认为泽井是上厕所的吧。
三尾漫不经心地瞧着这一对男女,觉得不像上厕所的样子。女的嘴里念叨着什么在周围转来转去,男的担心地看着她。这在夜深人静的公园里显然不太寻常。
他们的举动引起泽井和三尾的注意。在松下久子失踪的地方出现这种怪异的现象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于是,泽井和三尾开始接近他们。男的十分警觉,作出防备的样子。女的无动于衷,依然自言自语。因为夜深人静,女人念叨的话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老友离我亦远去,恍若陌生悲旧容……”
二人惊愕地对视着。这是铭刻他们心中的那块手绢上的诗句啊。他们立刻向女人走去。男的站在女人身后,保护着她,挡在他们面前,以为这两个年轻人要采取什么危险不轨的行为。尤其脑袋刮得青亮的泽井看上去更令人可怕。然而,女人依然如故。
“春来草雨三月樱,四月虎杖花映红……”女人旁若无人似地继续念着诗句。
“你怎么知道这诗句?”泽井问女人。
但是,女人对泽井瞧也不瞧一眼,依然念道:“五月争看杜若艳,窗外西原晖茜云。”
“喂,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泽井想伸手抓女人的胳膊,男的张开双手挡住,责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想知道她从哪里学的这些诗句?”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这个男人30左右,身体结实。
“她是你的夫人吗?”泽井转向男人。
“是的。”
“那么也许你也知道,你的夫人念叨的诗句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知道这些诗句的?”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个?”男人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戒的架式,因为要是打起来,一比二,显然寡不敌众。
“这是夫人的东西吗?”泽井把警察检查后退回来的手绢拿起来,在男人面前摊开。
“啊!这是……”
借着远处射来的淡淡灯光,男人看着手绢上的字迹,发出惊叹的声音。
“想起什么来了吧?”
这时,女人突然伸过手来,一把抢去手绢,说:“我的手绢,在这里啊。”她高兴地抖动着手绢。
“这块手绢怎么在你手里?”男人问泽井。
“就在这个地方拣到的。这是发生一起轧人后逃逸的车祸的地方。”
泽井盯着对方的脸,心想这一对夫妇肯定就是车祸的肇事者,现在又回到现场来。
“轧人后逃逸?这是怎么回事?”
“你别装蒜了!就是你们车轧阿茶以后逃逸的。当时你的老婆的手绢掉在现场,你害怕留下证据,现在回来寻找。你们气数已尽,手绢上留有阿茶的血迹。走,一起到警察那儿去!”
“别……别这样啊。你肯定搞错了。”
“你还狡辩!这块手绢就是铁证。你把阿茶藏在哪里?快说!”
泽井杀气腾腾,一步紧逼上去。他不愧是“风神”的头头,具有压倒一切的气势魄力。
“我名叫浅见隆司,她是我的妻子记代子,但是在结婚之前因为遭遇车祸,使她丧失了记忆力。”男人报出自己的姓名,以对抗泽井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们轧了阿茶以后逃跑走了。现在用什么丧失记忆想溜掉,没那么容易。”
“真的是丧失记忆。车祸前后的事情根本想不起来。最近她说在这一带能够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一点东西,所以经常带她到这里来,帮助她恢复回忆。”
“即使真的是这样,你把责任完全推给精神恍惚的老婆,这是很卑鄙的手段。”泽井步步紧逼。
“你来看看这个!”
浅见用双手把记代子的长头发撩上去,露出她的两个太阳穴。泽井看见太阳穴上钻孔的痕迹,不由地有点畏缩。
“这是脑叶切除手术的痕迹。我的妻子真的丧失了记忆。因为车祸发生在我们结婚之前,所以我对那一场车祸一无所知。”
“泽井,这里面恐怕事情比较复杂,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吧。”
听三尾这么一说,泽井才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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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泽井和浅见夫妇开始交谈。在浅见介绍情况后,泽井逐渐消除怀疑。但是他认为松下久子被牵连进导致记代子丧失记忆的那一场交通事故的可能性很大。记代子没有驾驶执照,那么,当时与她同车的X极有可能知道久子的去向。但是,由于记代子的记忆丧失,这个X也就包裹一团迷雾之中。
“那么,为什么夫人念叨手绢上的诗句呢?”泽井觉得不可思议。
“这手编上的诗句,我也有模糊的记忆,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是不是你在那块手绢上看到的?”
“不,不是。是在别的地方。”
“夫人到这里念叨手绢上的诗句,是否因为这地点和诗句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这么想,在公园里面和附近寻找过,可是没有发现任何与诗句有关的东西。”
“这么说,也许诗句暗示现在阿茶所在的地点。”
“有这种可能。这诗句暗示着车祸受害者的尸体被藏匿的地点。由于交通事故深受刺激导致记忆丧失的记代子的脑子里又加上参与隐藏受害者尸体这种犯罪的自我谴责,很偶然地被残留在脑海里的‘手绢上的诗句’片断所置换而固定在心里。”
“于是把诗句抄写在手绢上吗?”
“她早就喜欢这首诗,也许以前就抄在手绢上。我想,诗句所暗示的地点很重要。”
“这是什么地方呢?”
“想不起来,真让我着急。”
这时,记代子从公园路边的草丛里拔出一根野草,用手指头搓弄着玩。浅见无意地看着,突然脸色一变。说:“这种草名叫毛茛。”
伊东市的笛木医院里丛生着这种草。浅见开始联想,笼罩在他的记忆上面的迷雾如同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