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篇 守时奴(1 / 2)

魔痕 森村诚一 9177 字 10个月前

1

时田为夫的记事本上写满了今后三个月的时间安排,而且安排得越拥挤,他就越高兴。他的时间是按小时安排的,繁忙之时,是按分钟安排的。

不过,这些安排并不是什么重大安排。首先是宴会预约时间,然后是会议、出差、聚会、打电话的时间,其次是自治会及趣味小组的召集时间,再次就是校友会、夜饮会及理发、洗澡、就寝时间。甚至连每月要过两三次夫妻生活也全写在上面。

时田喜欢用时间安排来束缚自己,甚至达到了没有时间安排,也就是说,没有把今后的时间安排写成时间安排表,他就无法过日子的程度。参加工作以后,他被单位这条锁链套着,不管干什么都无法享受自由这一基本人权。不,事实上,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成了被时间安排这条锁链套着的奴隶。

从上小学开始,又通过上私垫补习功课,直到考入大学之后,他都一直忙于为学习、兴趣小组活动、打工等进行时间安排。打工时间原本并不需要什么特别安排,但他却喜欢一次一次地安排打工时间表。

总之一句话,如果每天闲着什么也不干,什么安排也没有的话,他就会六神无主,好似失去了自我。一旦把时间安排排得满满的,他才会心安理得。

也许生来就是一辈子忙碌的命,但只有在忙于安排过来又忙于安排过去,忙乎完了一天的安排之后,按安排的时间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才会感到这一天过得充实而有意义。

不过,在学习期间,他记事本上的时间安排基本上都是父母交代的、学校规定的、打工方面的时间安排。参加工作后,记事本上记的则是单位及单位客户预先安排的时间。他为自己安排的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大哥,你现在被单位的时间安排捆得紧紧的,退休后你可怎么办呢?”妻子咲子嘲笑似地问。

“退休后就干我自己想干的事。想干的事情多得很,退休后将会更加忙碌。”时田逞强似地回答。

说真的,一想到退休后怎么办,他就会感到心中十分不安。现在所做的工作不管干哪一样也不管什么时间,全都是由单位规定的。退休后,时间安排就会一下子全没有了。

一个一直按小时、按分钟安排时间从事工作的人,一旦被突然放归自由的时间大海之中,他就会迷失方向,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时田来说,自由就等于是把他关进了无事可做的时空牢狱之中。

时田以前所写的时间安排,一般都是外界已经给他安排好的时间,并不是他自己主动安排的。

平时过夫妻生活、散步以及每个月理一次发等这些自由,他都感到是难以打发的。现在离退休还有十几年时间,但他一想到退休就会感到异常恐惧。

现今各个单位都执行星期六星期日双休、年底年初放假、“五一”黄金周等连休制度,时田对此感到无所适从。连休日,世人都高高兴兴,而时田则感到难受。

每次双休,整天闲着无事在家呆着,他就会感到腻得要死;不得已到外面转悠,又没有他想去的地方。他又没有散步的习惯,在外面闲遛达,他又受不了。

去电影院看电影,他最多只能看上两个小时;泡在家里看电视,他对看电影看戏又失去了兴趣;他不喜欢喝酒,更讨厌饮食店的喧嚣气氛,有时去呆上一会儿,时间也很有限。

双休日实在没有办法度过时,他就索性坐在环城列车里连续转上几圈,借以消磨时光。

在男性平均寿命已经超越80岁大关的今天,在退休后的二十年当中,也就是在自由名义下的、什么也不干的时空牢狱中,将如何度过自己的人生?对于时田而言,那将是最最可怕的。他尽可能地不去考虑退休后的余生如何度过。现在连双休日都没法过,退休后的情况那就可想而知了。

长年受人领导、受工作安排支配的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由时间是如何使用的。

对于受人领导、受人支配的人来说,自由就是他的天敌。现在是被保护在单位这一管理他的门槛之内,将来一旦他被从管理他的门槛里解放出来,他就要第一次正面面对自己的天敌,对此,他心中根本就没有胜利的把握。

对于时田来说,退休就等于是对他说“你去死吧”。因此,在退休之前,无论如何需要先找到一个管理自己的门槛。现在离退休还有十几年时间,在此期间,一定能找到一个将来管理自己的门槛。

时田自己对自己这样说了之后,退休后的恐惧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民主主义在日本得到了恢复,基本人权受到了保护,其中自由则是基本人权的核心。

不过,社会上讨厌自由的人绝不是很少一部分。他们厌恶自由,视自由为天敌。对于极度厌恶自由的人们来说,他们宁愿住在不允许自由的法西斯世界里,也不愿意要民主主义。

法西斯限制人们的思想自由,用管理的模式限制和压制言论、宗教、旅游、居住等人类的各种自由。

法西斯欢迎人们迅速成为符合他们模式的人,他们给其法西斯组织的成员,也就是给忠实服从独裁者的意志、毫无怨言,像该组织机器上的一个齿轮那样任人旋转的人,以最大限度的保护。

法西斯要求的惟一一条就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及判断能力,忠实服从独裁者的管理。也就是说,它们如同有统一指挥系统的军队、军事组织、企业或者暴力团体一样。

这些组织的成员的共同特征是全都厌恶自由。所以,只要有一定的体力,军队及暴力团体这种国家的或者非法的暴力组织,就是那些厌恶自由之人的人间天堂。

厌恶自由的人,他们一切服从上司的命令,按小时按分钟完成上司分配给他们的工作任务,他们对此感到非常满意,非常充实。

不过,时田如今已经不再具备那样的体力,而且他也没有要移居完全法西斯化国家的那种勇气。

纵观全球,法西斯国家在世界上非常孤立,其国民的生活也很困难。

他不想到食不果腹的国度中去生活,而今天的日本,则是一个经济发达、教育水平高、管理能力强的国家,在世界上也很难找到能与之相比的国家。但令人不胜遗憾的是,它管理的门槛并不是终生的保障。

归纳一下厌恶自由的人,大致有六种。

第一种,像时田那样由单位驯养的各单位的奴隶。这在当今日本,可以说是多数派。

第二种,第一种以外的爱国者,即国家的奴隶。他们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旦战争爆发,这一类人便会急剧增加。

第三种,发誓对自己的主人、教祖、上级、师父以及所崇拜尊敬的人无限信任、无限忠诚之人。这种人一旦失去了崇拜尊敬的对象,他们就会“忠臣不事二主”,为保护自己的节操而沦为浪子,然后就会在自由的大海中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泊。

第四种,不是以人为崇拜尊敬对象,而是以工作、动物、信仰等为崇拜尊敬对象之人。这种人一旦因某种原因对他们的崇拜尊敬对象无法再抱有幻想时,就会很快被自由的大海所吞没。

第五种,属第四种的亚种。他们不是把自己的全部能量输送给自己所恋所爱的奴隶或者所恋所爱的对象,相反则是从所恋所爱的对象身上汲取自己所需要的能量。这种人一旦因为死亡、灾害、环境变化、事故等各种原因,突然要与心存幻想的所恋所爱的对象分离时,他们反而就只会向所恋所爱的对象输送能量而不再给自己补充新的能量,最终陷入虚无主义的泥潭之中。

第六种,是只顾自己,不管别人之人。因为这种人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所以他们从不把自己以外的人、组织、动物、东西等一切事物放在眼里,他们认为自己就是他们自我世界的中心,而且视野狭小,鼠目寸光。这种人一旦失去自我,他们的世界就将不复存在。为了使对自己爱慕、忠诚的对象依附自己,就将那些对象套在了自己的锁链上,这样反而使自己丧失了自由。这种人虽属少数派,但却特别多。

总而言之,极端厌恶自由的人,他们在管理的门槛内已经丧失了自身的思考能力与判断能力。不过,他们本人对此却毫无察觉。

他们就像在如来佛手掌心跑来跑去的孙悟空一样,深信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在管理的门槛内自由行动的。

2

就在时田刚过40岁人生大关后还没有几年,一件大事发生了。

由于泡沫经济后的不景气,时田所在单位的经营面临危机,为了单位重振,他被解雇了。

当被突然宣布从此以后将要离开深受保护的单位门槛时,一直认为还有十几年才退休的时田,不由感到一片茫然。

他原以为要解雇他,最少也应该给他一两年时间做思想准备,哪知道仅给了一个月考虑时间,就突然宣布他被解雇了。这对他来说,可谓是突如其来的一击。

时田记事本上有关下个月的时间安排表成了一片空白,很显然这对他是很残酷的。

“大哥,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无论妻子咲子怎么问,他都不吱声。咲子比时田小8岁,才35岁出头。由于她穿着得体,又没有生过孩子,所以看起来就像20多岁。

“最近的生活没有问题,即使时间稍长一点没工作也没关系,我可以养活你!”

咲子是一位自由作家(系指无固定职业,以卖文、卖艺为生之人。——译者注)她写的文章很受读者喜爱,很多杂志都向她约稿。没有生过孩子也是她写作不受妨碍的原因之一。

她生性喜欢打扮,喜欢总是走在时代前面的写作工作。她的收入高于在职女性的收入,所以丈夫的失业对她的打击并不太大。

对时田来说,失业后日常花费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他在银行有储蓄,又有失业保险,即使不靠妻子资助,生活也不会很快就变得很窘迫。

问题是,失业以后每天的时间无法安排。一旦没有了时间安排,他就会无法生活下去。如果一星期有一两个休息日,他还可以坐上环城列车打发时间,但失业后每天都是星期天,总不能每天都泡在环城列车上。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特别爱好。

“大哥,我说呀,你没有必要硬去找什么工作嘛!”

“为什么呢?”

“我想要你给我当个经纪人,怎么样?我付给你工资,你给我打工。”

“给你打工?”

“对啊!很早很早我就想要一个经纪人。与其雇其他人,还不如雇你,因为你是我的知心人嘛!我付给你的工资要比一般人高。不要不好意思,不是有很多人给自己的配偶歌唱家或是艺术家当经纪人的吗?怎么样,就这样决定吧!”时田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就按咲子说的那样当了她的经纪人。简而言之,就是由单位的管理下转到了咲子的管理之下。

从此时起,妻子变成了主人、单位领导,时田变成了妻子的家仆、职员。

很早以前,咲子在家就随随便便,我行我素,退一步说,就是夫妻平等。到如今,咲子与时田则成了主仆关系、上下级关系。

时田被妻子雇用从而避免失业找工作之苦,但却是由单位的门槛又转进了妻子的门槛;单位与妻子都属门槛,但后者的门槛却让人有一种屈辱感。

在时田答应当妻子经纪人之时,他并没有感到屈辱。他认为,以前是天天为单位工作,以后则是为妻子干活;为单位工作,其结果是为别人工作;妻子是自己的伴侣,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干活,那则是为自己而干活。也就是说妻子钱挣得多了,还可以保证家庭收入超过自己工作时的收入。

不过,当了妻子的经纪人以后,他才发觉他们二人很快就由一对可以白头偕老的夫妻关系,变成了主仆关系。也就是说妻子仍是妻子,但又不是妻子的关系。她对他的态度也完全变了。

首先是,她对他的称呼。以前,是称呼大哥,现在则称呼时田。

第二是,时田对她的称呼。

“以后,你就是我的经纪人了,就不要再叫我咲子或者‘喂,你’了!”

“那,那我叫你什么呢?”

“叫‘先生’。”

“先生?”时田一时不知往下说什么。

“对,经纪人通常要称呼我‘先生’。”

“不过,我们可是夫妻啊!”

“这与夫妻无关。我们外出时,大部分人都根本不知道我们是夫妻关系。所以经纪人要称呼我‘先生’,叫我‘喂,你’就不合适了,你说对吗?”

“照你这么说,我叫你‘先生’好啦!”

“啊,你又说‘你’啦!”于是,时田就开始改口称妻子为“先生”。时间一长,在家里也就称呼成“先生”了。

第三是,此前的定期夫妻生活也变了,时间均由他妻子进行安排。原本是平等协商的夫妻性生活,现今则变成了时田是供女主人使用的男妓。

第四是,时田的记事本上虽然仍写满了时间安排,但那些全都是由妻子安排的。既然被妻子雇用了,也就只好不得已而为之。诚然,他在未失业前,其中还有他私人的时间安排。

在未失业期间,除了上班时间以外,他至少还有一段下班不在单位的空闲时间。在这一段时间内,虽然心里还牵挂着单位,但人却不在单位。与此不同的是,自从被妻子雇用以后,因为整天都与妻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所以随时随地都要受着管制。

他喜欢受管制的生活,但他感到妻子的管制中含有一种屈辱,而且是上班期间从没有感受过的屈辱。

在别人面前,每当咲子招呼他时,她只是“喂”的一声,连姓名都不再叫了。

被妻子雇用后,时田终于领悟到,自己非但是一个经纪人,还成了妻子的一只看家狗。

3

每当跟随咲子外出与人见面时,她从不向对方介绍自己是她的丈夫。如果是在工作性场合,这也无可非议,属情理之中。令人难堪的是,在知道二人是夫妻关系的人面前,咲子也是如此,不把他当丈夫看待。

有一次,在与几个采访她的人一起吃饭时,她不慎将叉子掉到了地上。这时,她叫一下服务员就可以了,可是她不叫,竟然连示意都不示意地就命令他:“喂,来给我换一把!”

此时,知道他们是夫妻的采访人员都面露惊诧之色,但时田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按照她的吩咐,从地上捡起叉子,重新给她换了一把。

按理说,那是服务员应该干的事情,但她不叫服务员干,却对时田颐指气使。时田不由得面部有些呆板,但却不能让她察觉,因为看家狗是没有人格可言的。

此后不久,咲子开始当着时田的面,做出一些连看家狗都无法容忍的事情。

咲子写的文章深受读者好评,登载她文章的杂志非常畅销,向她预约稿件的杂志社也日渐增加。也许是因为她还是一个貌若天仙的美女,所以每当社会上出现人们关注的重大事件时,连电视台也邀请她去参与节目。她的评论很有见地,颇受听众喜爱。

参加电视评论节目以后,咲子一跃而成为时代的宠儿。目前她由自由契约记者又变成了电视上的一名时事评论员,很受电视观众的青睐。

她由原来有限的文字舞台步入了电视舞台,随着关系网的扩大,她的舞台不仅包括政界和财界,还涉及到艺术界以及体育界。由于她是交际方面的高手,她走到哪里都会被很多人所包围。同时,邀请她的晚宴、酒会也日渐增多。

经常麇集在她周围的男性,并不都是单纯的工作关系,也有人是对她的美貌垂涎三尺。因此,有的人由于不知道咲子和时田是夫妻关系,就当着时田的面向咲子传送秋波;有的人虽然知道,但仍满不在乎地当着时田的面向咲子求婚。

咲子天生一副媚态。有很多遭到她拒绝的男性,当她再向他们飞送媚眼儿时,他们就又会变得很随和,继续与她接近和交往。

咲子就是这样巧妙地利用那些男性,来巩固她的地位,逐步扩大她的活动范围。

随着咲子越来越受欢迎,时田的存在也就越来越无足轻重了。近一段时间,时田变得连看家狗也不如了。即使是看家狗,它们始终都会处在主人的视野之内,但咲子的眼中则好像完全没有了时田的影子。

即使时田以经纪人的身份与她同行,咲子在一般情况下,根本就不答理他。当吩咐他什么事情时,也只是以目示意或颐指气使。

因此,他往往需要把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她的脸上,否则就会错过她的无声命令。一旦错过她的无声命令,当着别人的面,她也会毫无顾忌地大声训斥他。

时田身为丈夫,却被妻子像路边的石头块一样踏过来再踏过去。对这种屈辱他虽然无法容忍,但却也不向她提出离婚。原因是他们已经拟订好了今后一段时间的时间安排表。

时田的记事本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咲子的时间安排。如果与她分手,那些时间安排以后就会从记事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离婚后,他很难制定出自己的时间安排表,那他就将会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时间海洋之中。

没有人给他安排时间表,时田就无法生活。也就是说,与妻子离婚后,他就无法生活下去。因此,即使是妻子的时间安排令他感到屈辱,那种屈辱也逐渐变成了他生存下去的一个重要因素。也就是说,这种屈辱是妻子给他这个看家狗的一种饵食。

咲子之所以不向时田提出离婚,那是因为她用起他来很得心应手。他们由夫妻关系变成了主仆关系,进而又变成了主人与看家狗的关系,但是二人的性生活却仍十分和谐。

咲子经常按她自己的意愿向时田提出过性生活。也只有在此时,时田才会感受到他又恢复了作为丈夫的权利。但就咲子而言,她是把他当成了性生活的工具。对于成熟的女性来说,身边能有一个性生活和谐的男性,那实在是太满意不过了。

令人遗憾的是,她性生活和谐的丈夫逐渐被她抛得越来越远,因为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其实,在很早以前,时田就感到她另有相好的男性,但始终未能找到确凿的证据。

时田真正确信她另有男朋友,是在双方很长时间没有过性生活又再次过性生活时。那是因为她当时的身体姿势同以前和他在一起时的姿势完全不同,她满不在乎地摆出了一副从什么男人那里学来的姿势,或者说她摆出了一副根本不考虑她的男妓时田舒服不舒服的姿势。

更重要的是,她在过性生活时,无意中走嘴泄露了天机。也就是在达到了快感巅峰之时,她口中叫着“花添,花添”,但她好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就是说,咲子是在用时田的身体与姓“花添”的男人过性生活。

刹那之间,时田感到好像被人浇了一身冷水一样,但他仍然忍耐着,没有被咲子察觉。

时田弄清了“花添”的身份,全名是花添达彦,电影评论家,最近经常在咲子身边出现。

花添现年39岁,原是一名歌手。但时田却记不起他到底唱过什么歌,对他的经历也茫无头绪。虽然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时田知道他确实出版过有关电影、艺术评论方面的著作,而且经常在电视及艺术杂志上露脸。

花添人虽轻薄些,但他那副略显忧郁的高贵面孔透着理智。他经常关注别人的眼神,特别关注并喜欢咲子。

时田坚信,花添达彦就是咲子的情人。他通过不露声色地盯看二人相见时显露的表情,发现二人经常交换眼神,暗送秋波。时田与咲子夫妻多年,完全明白那种秋波的含意。他们二人当着众人的面,也会肆无忌惮地交换目光,双方眼中呈现的欲火比二人的言语、行为更为露骨,更为淫乱放荡。

时田和咲子在恋爱阶段,双方也曾经那样相互交换眼神,而且有时还不避人眼目。通过表情和眼神,可以商量出当晚在什么地方过夜。在别人面前那样做,不仅可以增添刺激,还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激发双方共享秘密的愉快之感。如今,咲子竟然恬不知耻地当着自己的面,与花添玩起了那种快乐淫荡的游戏。这无疑是,咲子完全忘记了她现在与花添玩的这套把戏,就是她当年与时田玩过的那套秘密游戏。不,这也许是她想在时田面前有意炫耀卖弄自己吧!

看到咲子与花添的表情时,时田的胸中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如果是女性的话,其第一次感到怀孕的新生命在体内的运动,那叫“胎动”。

不过,男性根本就没有胎动这一说。时田一时并不清楚是什么在动。不过,当他看穿了妻子与花添的秘密游戏之后,他的意识深处才感悟到了,那正是“胎动”。

要想确定胎动的根源,意识越集中,那种胎动就越明显。当他知道了胎动之源是来自对花添的憎恶时,他不由愕然失色。

时田领悟到了意识深处如烈焰般游动的憎恶,那正是杀人念头。“我要杀了花添”,杀死花添的念头像胎动一样,从时田的意识深处传递出来。

此前,时田也有过讨厌之人,也有过憎恶之人,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对方。他为自己心中第一次怀有杀人之意感到茫然。

时田心中所萌发的杀人念头,与时田自身乖戻的不可思议的感情很快统一之后,便成了一个结论记在心中。

花添夺走了自己的妻子。被夺走妻子的时田虽有些缺心眼,但现在他已经把对咲子长期给自己的屈辱和愤怒,与有夺妻之恨的花添联系到了一起。

时田心中充满了情仇爱恨,这就是他的杀人动机。当然,他的恨并非只是单纯的夺妻之恨。在被花添夺走妻子之前,时田的心中就已经积淀了难以承受的屈辱,现在时田就把那种屈辱算到了花添的身上。也就是说,花添是集时田与妻子两个人的怨恨于一身之人。

咲子与花添有了秘密关系之后,她好像根本就没有要与时田离婚的意思。

花添是个有妇之夫,他们二人现在正愉快地玩着成人之间婚外恋的游戏。

一个匪夷所思的现象发生了。咲子与花添刚发生关系之初,她晚上不按预定时间安排与时田过性生活。其后不久,她们的性生活又恢复了正常定期,但在过性生活时,她却摆出一副从花添那里学来的身体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