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凶手的丢失物(1 / 2)

杀手的悲歌 森村诚一 5469 字 10个月前

1

“是直也吗?我得到了角谷今夜要去银座黑房子俱乐部的情报,20分钟后我去接你。听到两下喇叭声你就下来好了。”滨野在电话里压低声音说。

“对不起,我有急事要出去,今天晚上也许不回来了。不用等我,你先睡吧。”山形放下话简以后,对真由美说。

不仅是今天晚上,山形也许永远回不来了。他拿起装照相机的皮包,里边有照相器材,还藏着凶器。

“求求你,别去啦!”

真由美拉着山形说,她好像预感到了一种不祥之兆。

“这是工作!”

“我觉得好像你一去就回不来了。”

“你说些什么呀!这是我的家。倒是你不要在我出去的时候跑掉!”

“刚才是谁来的电话呀?”

真由美追问了一句。

“和我有工作关系的人。”

“怎么听他说话有点可怕呀?是和你一块照相的人吗?”

“是的,照相是玩命的工作,人都变得有点粗野。”

“你可别干危险事儿呀!”

“又不是上战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山形表面上安慰着真由美,可他心里明白,他要去的地方是不折不扣的战场。这时,外面响了两声喇叭。

滨野手把着方向盘。虽然是夜里,他还戴着墨镜。自从潜入地下以后,他的表情越发严峻了。

“银座六丁目有一所叫黑房子的俱乐部,最近角谷和那里的一个叫萨丽的女招待打得火热。我得到了角谷今晚10点左右到那里去的情报。”

滨野一边开车一边对山形说。

银座本来是曾根崎组的势力范围。由于大角战争,该组分裂成两派以后,两派在这里都设有事务所。在大原被暗杀以后,角谷还敢到这里来,真可谓胆大包天了。

“情报可靠吗?”

“是大洋会的人提供的。那个人是我们的合作者,可以信赖。”

滨野的口气很自信。

“角谷敢到银座来,真有胆量。”

“一定有武艺高强的保镖跟着。他坐的汽车装有防弹玻璃,就像装甲车一般。关键是在他下汽车到他进俱乐部大门的那一段时间。你认识角谷吧?要到离他十米以内的地方。再远的话,怕手枪打不准。他们认识我,我不能靠近。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交给我吧,我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呢!”

他本想说得勇敢些,声音却是嘶哑的,脚也在打战。这就是所谓的武士临阵前的威风抖擞吗?

“好啦,你就按我教给你的那样沉着战斗。敌人在银座闹市也会有疏忽大意。你尽量靠近一点瞄准射击。45口径的枪威力很大,打中了,一颗子弹就能要他的命。杀死角谷,你就是英雄了。”

滨野对山形一面鼓励一面煽动。

汽车开进了银座地带棋盘状的街道上,钟表的时针指到了晚上9点,这是银座的黄金时间。吃完晚饭和参加完宴会的人,都集拢到银座来。不论是大街还是小巷,汽车都是熙熙攘攘,一辆挨着一辆。在这段时间里,以出租汽车为最多。

到了夜里11点,黑色的高级出租包车便成为主流了,这也是银座的一个特点。滨野在离黑房子俱乐部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小胡同旁找到了一块空地,勉强把车开了进去。

“要是车开到停车场去,在紧急时刻会开不出来。你打死角谷以后,就赶快往我这里跑。关键就看你那时候能不能跑到这里来。万一失败了,我会为你收尸的。你放心大胆地去吧!”

滨野拍了拍山形的肩膀,山形又检查了一下武器,然后下了车。

“组长,我去啦,谢谢!”

“祝你好运!”

二人互相看了一下,目光都很阴郁。去杀人的人,目光总是绝望的。

“角谷快来了,去吧!”滨野说。

山形装作行路人,逆着车流的方向前行。这样,角谷的车开来时,他可以认得出来。黑房子俱乐部在林荫道对过大楼的地下室。山形装成逛银座的缓步前行。因为逛银座的人很多,他不会引人注目,他来到黑房子俱乐部门前,以一般的速度走了过去。敌人还没有来。过了一会儿,他穿过马路又往回走。

路旁有个电话亭,正好从这里可以望到黑房子俱乐部的情况。他走进电话亭问天气预报。还不见角谷的汽车开来。在电话亭里呆的时间长了怕被人怀疑。他走出电话亭,又来回走了一遍。已是夜里11点了,还不见角谷的车开来。

山形急躁起来,今晚是不是不来了呢?滨野恐怕也不能把车老是停在那里。

在山形几乎感到绝望的时候,一辆福特牌进口黑色轿车缓缓开了过来。这是一辆特别订制的、有防弹装置的进口汽车。

“来了!”

山形的手在口袋里握住已打开保险的45口径手枪。因手心出汗,枪把都湿了。

“沉着!”

山形自言自语着。

福特缓缓前行。车里肯定坐着好几个人,但因为窗玻璃上贴着有色薄膜,从外边看不见车中情况。车里的人一定在观察外边是否安全,发现一点异常,就会把车开走。福特牌汽车在黑房子俱乐部前边停住了。车门一开,先下来3个保镖,环视四周。山形站在林荫树的后面、对方看不到的地方。认为安全以后,从后车门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战车般的健壮体魄,猪脑袋,圆脸盘,炯炯有神的眼睹,高鼻子,他就是角谷英机。保镖站在他周围,戒备森严,气氛异常紧张。

山形喘口大气,从林荫树的后面走了出来。现在离角谷还有十几米远,必须再靠近一点。他装作逛银座的游人,缓步前行。他没有引起保镖的怀疑。再走几步就进入射程。山形嗓子发干,嘴里也发涩。他忽然觉得真由美的面影掠过他的眼睑,对他说着“你别去啦!”这时,他狠不得马上跑回真由美的面前。

但是,刀已出鞘,箭已上弦,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角谷已经离开了汽车。

正在这个当口,忽然一个人影站在山形眼前。

“小阿哥,你买点花吧。”

“不要!”

“求求你啦,我今天连一枝还没卖出去呢。”

一个卖花的老太婆挡在他的前边哀求着。

“说不要就不要!”

躲开!真讨厌!山形心里咒骂着老太婆。但是,可能是卖花的老太婆看他好说话,老是纠缠着他不放。

“小阿哥,求求你啦,我从昨天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哩,你买一枝吧!”

妈的!老是抓不住瞄准射击的时机。山形把对角谷的杀意,转向挡住他视线的老太婆。这时,不叫他去的真由美的面影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福特脾轿车开走了,角谷在保镖保卫下走进了黑房子俱乐部的大门。机会错过了。紧张的气氛消失了。

“好啦,我全实啦!”山形在口袋里给手枪上了保险。

2

夜幕降临了,对逃亡者来说,夜晚是他的理想时光。白天只有混杂在人流之中或许比较安全,但黑暗给逃亡者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

何况这个季节在室外什么地方都能睡觉,对逃亡者来说是最好的季节。熊泽在中华餐馆填饱肚子,在繁华街转悠了一阵子以后,来到了公园。有不少穿着普通衣服、看上去不像是流浪汉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椅子或草坪上。

这些人即便不是从押送车上逃跑的,也是从都市管理的苦闷中逃出来的。熊泽在树荫下的草坪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一觉醒来,已是满天星斗,一时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第一次看到东京的上空有这么多的星星。他因为没有表,不知道准确的时间,估计已是深夜。超高层建筑窗子里的灯光,已很稀疏。

熊泽首先必须买一块手表。他的衣服都湿了,大概是露水洇的。他可能是冻醒了。虽说是炎热季节,夜间还是很凉的。

啊,到哪里去呀!好不容易从押送车里逃了出来,却没有去处。熊泽一心想见到由美子。为求她证明自己不在行凶现场才逃了出来。可由美子却隐藏了起来。他现在真不知道到哪里去才好。

在自由被剥夺的时候,才体会到自由是多么可贵。然而,一旦恢复了自由,在自由的大海面前,他却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和在他周围露宿的那些人不同。他不是从都市管理的束缚中逃出来的。相反,他是在都市管理体制下辛勤劳动的蜜蜂,因蒙遭冤罪而被剥夺了这种“管理体制下的自由”。

现在他被动地摆脱了工作的“束缚”,陷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他具有蜜蜂般的劳动习性。当他失去分担的工作和责任时,感到莫名的孤独和寂寞。

这是勤劳的蜜蜂的“工作狂症”,是一种“拒绝自由症”。

深夜公园的使用者,不全是流浪汉和逃避社会管理的人。你漫不经心地信步园中,就可以发现树荫下、椅子上或草丛中那些面红耳赤、丑态百出的人,而且吸引来不少偷看者和偷拍照片的。听说公园的定居者,也有由于百无聊赖而去偷看的。但据熊泽观察,定居者对此好像没有多大兴趣。

有两个人影从前方向熊泽走来,熊泽见是巡逻警察,不禁一惊。但因为距离过近,已经无法逃逸。熊泽马上壮起胆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前行,和警察擦肩而过。警察瞪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他才放下心来。这时有人在他身后“喂,喂!”地喊他。

他应声站住,身后的人说:

“你的手绢掉了。”

他一看,是有木和衣服一起装在提包里的羊肚子手绢掉在地上了。

他赶紧一边擦汗一边将手绢拾了起来。他来到公园广场时,看到有个电话亭。这时,他想起了公寓妓女木原教子叫他经常联系的话。

木原教子性格善良、温雅,不像是专门干妓女这行的。越是在这种时候,越需要女性的温存。即使没有事情,也愿意听到女人的声音。但不知她现在在不在家。

他走进电话亭,在给木原教子打电话时,还有点胆怯的样子。拨通以后,接电话的正是她。

“我是今天和你见过面的熊泽辰雄。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真对不起。”

熊泽这么一说,对方很高兴地说:

“不客气,我正等你的电话呢。”

“啊?……”

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这么和气,他一时有点口吃起来。

“你现在在哪儿呀?你走了以后,有一个人来找过你。”

“别是警察吧?”

“是你知道的人,桐生嗣朗先生。”

“桐生?”

他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但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他也是你涉嫌的那起强盗杀人案中的受害人。他是住在被害人家里的那个警官,因为那次事件而引咎辞职了。”

“他是想核对我的相貌吧?要不一个警官为什么要见我呢?”

“他说你不是凶手。他是来问由美子为什么撒谎作伪证。”

“他也是和我一样问由美于为什么作伪证的吗?”

“是的。”

“他若相信我冤枉,为什么不早点来问她呢?”

“最初他也有点拿不准,只是觉得你不像是真的凶手。等到你逃跑以后,他才确信你是冤枉的。”

“我不相信。他一定是警察的爪牙!”

“可是,你逃跑以后,除桐生先生以外,没有别的警察来过这里呀。因为他相信你不是凶手,才马上想到你会到这里来的。而且现在他已不算是警察了。”

“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桐生的话可信吗?”

“我觉得他的话可信。我有一种感觉,觉得你和由美子的之间的纠葛,就是你不是凶手的证据。”

教子又对他说了她和桐生分析推理出来的“自行车接力跑论”。而这个“自行车接力跑论”,在熊泽看来,是很有说服力的推理。

“那么,桐生找我干什么呀?”

“他也在追查真正的凶手。他对被害人是在他身边被杀的这件事情,深感自己负有责任。他说,只要他还活着,就要追查凶手。”

“对我来说,只要洗清对我的怀疑就行了。”

“逮住真正的凶手,对你的怀疑也就解除了。说到头这是一请二楚的事情。”

“你是说桐生要见我吗?”

“是的,你和他联系一下怎么样?我这里有他的电话号码。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办法多。我虽然能力有限,也尽量帮助你们。桐生先生说,你若没地方去,他可以把你隐藏起来。”

“把我隐藏起来?”

“一个人到处跑怎么行呢?很快会被抓获的呀!到那个份儿上,要罪上加罪,就更没法洗清了。我觉得你还是和桐生先生结成统一战线为好,有他的帮助就更有力量了。”

熊泽听了教子的话,很受感动。刚才就是因为无处可去才给教子打电话的。在公园里过夜,一方面害怕警察巡逻,另一方面对追查凶手也于事无补。到这种地步,熊泽只好找桐生碰碰运气了。

3

桐生访问教子,想通过她和熊泽取得联系,但他对熊泽并不抱多大希望。因为,熊泽终究难以逃脱警察的追捕。目前只不过是暂时的自由,不,是暂时的挣扎。

和熊泽一样,桐生也是警察的追查对像,也是无路可走的人。这天晚上,他钻进从来不叠的被窝、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枕边的电话忽然响了。他虽然装了电话,但搬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接电话。

他拿起话筒,是个男人的声音:

“是桐生吗?”

“是的。”

“我是熊泽,听说你要见我,是吗?”

“熊泽?是熊泽辰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