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
无力吐槽。
路上积雪多,何似把车开得很慢,开到一半,余达文打来电话。
何似的手机连过车里的蓝牙,余达文的名字出现在车载屏幕上,接通电话后,声音也在车内响起。
“似儿,你什么时候下班?还是五点半吗?”
“已经下班了。”何似说,“今天下班早。”
余达文有些惊喜:“那你现在过来吗?我们几个都在,就等你到了一起吃饭。”
何似看了一眼时间:“这么早?”
才下午四点不到。
“找家甜品店坐着聊聊呗。”梁玄的声音挤了进来,估计余达文开着免提,旁边还有他俩女朋友的说话声,叽叽喳喳的,听着十分热闹。
余达文生怕何似拒绝,忙道:“似儿,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有时间就提前过来吧,我们先找好店。”
何似犹豫了下,刚好前面红灯亮起,他停下车,从后视镜里看向坐在后面的沈栀。
沈栀坐得端正,双手随意搭在腹部上,车内开了空调,他上车后不久就把帽子和围巾一起摘了,此时露出了一整张好看的脸。
他平静地看着窗外,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安静后,便偏过头,冷不丁地在后视镜中和何似对上视线。
对视片刻,沈栀微挑下眉,用眼神表示疑惑。
何似收回目光。
“好。”何似说,“你们现在在哪儿?”
“就在餐厅门口,我们刚订好位置,准备在附近转转,找一家甜品店坐着休息,你先过来,等会儿我们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
车里一片安静。
何似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沈栀好几眼,见沈栀始终没有动静,他开口道:“老板。”
“嗯?”
何似之前跟沈栀说过他要和朋友吃饭的事,为了不让沈栀多想,他说得详细,不仅说了他和余梁二人的关系,连余梁二人要带女朋友的事也说了,但他没听沈栀提过今晚也有饭局的事,本来打算送沈栀回家来着。
“你今晚也约了人吃饭吗?”何似说,“这会儿才四点,离饭点还早,我先送你回去还是直接送你过去?”
话音一落,车里的气氛又跟着落了下去。
但与刚才明显不同,刚才是安静,这会儿就是凝固了。
沈栀没有说话,仿佛没听见何似在说什么。
何似开着车,没办法回头,只能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沈栀。
只见沈栀面无表情地通过后视镜和他对视,眼神冰冷,嘴角也往下撇着,和刚才的平静完全不同,沈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脸上像是凝了一层冰霜。
何似:“……”
电光火石间,他想明白了什么。
“送我回去。”沈栀打破了沉寂,声音也冷得吓人。
何似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僵了,各种思绪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半晌,他拨通了余达文的电话。
余达文接得很快。
“似儿,你这么快就到了?”
“不是……”何似舔了舔唇,有些抱歉地说,“我可以带个人吗?”
对面静了一瞬,然后听见梁玄一声惊呼。
“我靠,我就说你有女朋友了,你还不承认,你老实说,你今天是不是没在加班,你和你女朋友在一起!”
背景音中,余梁二人的女朋友也在说话。
“何似有女朋友了?”
“何似的女朋友也要来?”
“对!”梁玄激动地说,“似儿要带他老婆来,我们的五人组可以凑整了!”
何似等那边闹完,才解释道:“不是老婆,是我老板。”
梁玄瞬间噤声,连那边的背景音也没了。
余达文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我可以带我老板过去吗?”何似说,“我老板和我一起的。”
余达文:“……”
半个多小时后,一家人满为患的甜品店里,一张靠墙的小圆桌前围坐了五个人,其中四个人安静如鸡,悄悄觑着靠在椅子上看手机的沈栀。
沈栀只摘了帽子,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垂着眼皮,眼睫在眼下的皮肤上落出两团小小的阴影。
灯光正好从沈栀头顶打下来,把他的皮肤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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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围的热闹比起来,他们这里简直像是被圈出来的一片真空地带,直到沈栀抬眼,目光在另外四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
四个人偷瞄被逮个正着,都吓了一跳,连忙故作忙碌,东张西望,抓耳挠腮。
沈栀客气地问:“你们不吃吗?”
桌上放了四碗甜品,都只吃了一半,从沈栀和何似进来的那一刻起,四碗甜品就原封不动了。
“啊?”余达文一愣,率先反应过来,“吃的吃的。”
说着,拿起勺子挖了一坨芋泥送进嘴里。
梁玄也吃了两口,一边咀嚼一边探头朝门口张望,没瞧见何似的身影,他起身说:“沈老板,你坐会儿啊,我去看看何似,他这么久还没回来。”
沈栀点了点头。
甜品店的点单台就在门口,点完单需要自己取餐,因此收银区和取餐区都各自排了两条小队伍。
梁玄很快在取餐区看到何似的身影,他走过去拍了下何似的肩膀,才发现何似手里提着另一家店的包装袋。
“这是什么?”梁玄问。
“给我老板买的。”何似说,“我老板不想吃这里的东西,我在隔壁给他买了杯热牛奶。”
梁玄:“……”
何似无视了梁玄一言难尽的表情,跟着队伍往前走了一步。
这时,余达文也挤了过来,张口就说:“似儿,你真行啊,别人带老婆出来,你带老板出来。”
何似懒得解释,理直气壮地说:“开头都是一个‘老’字,有什么区别?”
梁玄无语:“老板能陪你睡吗?”
没等何似反应,余达文一巴掌拍到梁玄的后背上,没有收力,拍得梁玄猛嘶一声,往前趔趄了下。
“余达文!”梁玄气道。
余达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梁玄经常换工作,认识的人很多,网上的,生活中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明明高中时候还挺正常,现在经常说些不着调的糙话,虽然何似从没说过什么,但显然是不爱听的。
朝何似看去,果然那张俊脸上的笑意已经肉眼可见地散去一些。
“对了,似儿。”余达文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年过年有什么安排吗?每次我和梁玄让你来我们家,你都一口回绝,我们就在商量今年放假挪出三四天的时间,一起出去玩,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时间。”何似说。
队伍排到何似,他上前取了自己那份甜品,双手端着餐盘,给沈栀买的热牛奶放在餐盘里。
“又没时间?”余达文不高兴道,“你别跟我说又要加班。”
“不是。”话都赶到这里了,何似还是说了一下,“我今年要去我妈家过年。”
余达文和梁玄闻言,同时愣住。
“你妈不是……”梁玄开口,却被余达文猛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
余达文问:“怎么突然决定去你妈家过年了?”
“我妈在元旦时就找过我了,我答应她了。”排队的人多了起来,何似这么大的个子不好在取餐区挤着,便端着餐盘往座位上去了。
留下余达文和梁玄面面相觑。
梁玄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用力抹了把脸,才说:“不能直接跟他说吗?他妈早走了啊,搬去a市了,都是a市人了,十多年没回来过,早就忘记他这个儿子了,他不能一直这样啊。”
余达文神色阴郁,沉默了将近半分钟,粗声粗气地说:“怎么说?你来说?”
梁玄顿时不说话了。
第36章从那之后,何似就不怎么正常了
回到桌前,余达文和梁玄默契地没再提起那件事,只是看着自己那个最成器的兄弟围着老板鞍前马后的样子,心里总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临近饭点,几人下楼离开商场。
没想到才坐一个小时左右,外面的雪又变大了,跟鹅毛似的倾斜着飘落,遮挡了远处的景象。
不过许是今天周末的原因,街上的人还是不少,有些人撑着伞,有些人没撑伞,缩着脖子走在漫天雪花里。
冬天就是这样,雪说下就下,有时候连天气预报都不一定准,余达文和梁玄他们习惯了,把衣服上的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就埋着头往外走。
何似和沈栀走在最后,见沈栀要跟上去,他忙拉了下沈栀的手。
“等等。”何似从兜里掏出一把伞,解开后抖了抖,撑到沈栀的脑袋上。
沈栀才注意到何似居然是随身携带着伞,之前在医院里,何似也是像变魔术一样地掏出了伞,他还以为何似临时去车上拿的。
“哪儿来的伞?”沈栀问。
“买的。”何似说,“pdd上八块多包邮,我一次性买了十把,每天带在身上,丢了也不可惜。”
沈栀看了一眼伞面。
做工粗糙,一看就很廉价。
但用来挡雪绰绰有余。
前面,余达文和梁玄几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俩各自牵着自己的女朋友,凑在一起蛐蛐何似的事。
“我觉得还是得跟他说。”梁玄一本正经地开口,显然刚才纠结了很久。
“说是可以说,关键是怎么说。”余达文说,“难道直接跟他说,他的幻觉比以前更严重了,必须再去医院看看。”
“那肯定不行。”梁玄一口否决,“平时跟他说‘医院’两个字还没什么,但只要扯到他身上,你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余达文一时无言。
两人对视片刻,都叹了口气。
何似的精神会出问题,既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何似那个爸就不是个东西!
听说才结婚时人模人样,可和何似他妈结婚不久就慢慢暴露本性了,经常怀疑何似他妈在外面偷人,对何似他妈拳打脚踢,本以为这种情况在何似出生后能得到改善,谁知何似两三岁那年,何似他爸突然失业,整日宅在家里,开始借酒消愁,一喝醉了,就对何似他妈动拳头。
何似他妈忍到何似六岁多那年,终于忍不下去了,临近过年,他妈带着一帮人逼着何似他爸签了离婚协议书。
然而何似他妈没有带走何似。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何似他爸的怒火和暴力转移到了何似身上,余达文和梁玄是在初中时认识何似的,在他们的记忆中,何似从没穿过短袖和短裤,哪怕暑假在外面发传单,也将四肢裹得严严实实,后来有天晚上,何似半夜爬到余达文的卧室窗外敲玻璃,余达文半夜惊醒,放人进了卧室,震惊地发现何似睡衣下的皮肤上都是被衣架抽出来的痕迹。
何似他爸是在他们高考完后几天死的,因为喝了太多酒,失足摔倒,脑袋正好磕在茶几一角,失血过多死了,何似没有别的亲人,亲戚也不怎么联系,就让邻居帮忙把他爸送去殡仪馆,火化安葬一条龙,也就两天功夫,家里只剩刚成年的何似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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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之后,何似就不怎么正常了。
余达文和梁玄一直尝试联系何似,可何似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不说,他俩找到何似的学校里去,何似也躲着他们。
如此过了很长时间,何似不知怎的突然想通了,主动联系上他俩,就以前的事向他们道了歉。
他们正高兴着,就听何似说,他妈来找他了,原来他妈没有离开c市,只是被新家庭困住,不得已才把他丢在他爸身边。
余达文和梁玄起初都信了何似的话,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私底下一打听,才知道何似他妈压根没有回来,上次回来已经是几年前了,还不是回来看望何似,是回来办理把户口迁到a市的手续。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余达文女朋友的声音扯回了两人的思绪。
“就是啊。”梁玄女朋友说,“说个没完了,还不让我们听,你们是不是在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余达文和梁玄先后咳嗽一声。
“没什么。”余达文牵着女朋友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回头张望,“似儿呢?”
他女朋友咦了一声,也回头找了半天:“下楼的时候不是还在我们后面吗?”
“那里!”梁玄女朋友指了一下。
剩下三人朝着梁玄女朋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何似和他们老板并肩而行,正走在他们的不远处。
不过何似手里多了把伞,伞面倾斜,挡住了落在他们老板身上的雪,而他几乎半个人都暴露在雪中。
几人:“……”
沉默几秒,梁玄女朋友感叹一句:“要说还是何似混得最好,我们这几个人里,就他最会为人处世。”
梁玄啧了一声,总觉得哪里奇怪,他看了一眼余达文。
余达文也是眉心轻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几人来到餐厅,服务生确定了他们的手机号码后,领着他们往里走。
餐厅里开了空调,服务生掀开门口的透明挂帘,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扫掉了他们一身的寒气,进去坐了没几分钟,就感觉有些热了,几人纷纷拖了外套放进衣篓里。
何似拉着沈栀坐到里面的位置上,看沈栀也摘下了帽子和围巾,伸手把帽子和围巾拿过来一起放到自己腿上。
余达文坐在沈栀旁边,见状说了一句:“要放衣篓里吗?”
“不了。”何似说,“就这么点东西,等会儿拿的话还麻烦。”
余达文扫了何似一眼:“你不脱外套啊?”
何似穿得很厚,外面一件羽绒服,里面还有一件很厚的高领毛衣,他只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往两边敞着,没打算脱下来。
“不了。”何似说,“又不是很热。”
余达文心想,鬼才信你的话。
但看坐在何似那边的老板也没有脱外套的意思,甚至连外套都没敞开,余达文想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默默咽了下去。
转头对上梁玄的视线。
两人相互看看,再次默契地没有吭声。
点的菜很快上桌,几人许久没见,聊的都是自身近况,起初余达文和梁玄几人都还有些拘束,怕在何似老板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没敢放开了说话,后面见何似都是老样子,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梁玄那些老板经常没事就找他,我让他别回那些人的消息,他每次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忘了,那些人三更半夜找他,他还秒回消息,气死我了。”梁玄女朋友喝了几口酒,忍不住抱怨。
梁玄闻言,脸往下一垮,顿时不高兴了。
“不是说那件事早翻篇了吗?你怎么又提?还在似儿和达文面前提,这就没意思了啊。”
余达文看梁玄有些生气的样子,赶紧打圆场说:“我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提的?再说,小俏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的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梁玄唉声叹气:“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生意来源全靠和老板们维系关系,今天我不回她们的消息,明天她们就能换个陪玩,我也没办法,谁想三更半夜给人提供情绪价值?我也想睡觉啊。”
“我没说不让你回,只是让你别跟二十四小时客服似的,我还在你边上坐着,她们一发消息,你就急吼吼地和她们聊起来了,你也太不顾及我的感受了!”梁玄女朋友越说越委屈。
“什么叫急吼吼地和她们聊起来了?”梁玄放下筷子,“我正常回复消息而已,又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梁玄女朋友呵呵一笑:“也许说了,只是你删了而已。”
“卢俏!”梁玄气道。
他女朋友也不示弱,碗筷一起放下,和他大眼瞪小眼。
余达文见劝不住,索性夹了一块鱼肉放进自己女朋友碗里。
余达文女朋友连劝都懒得劝,安静吃饭,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只有沈栀的视线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然后偏过头,低声对何似说:“他们都吵起来了,你们不说两句?”
沈栀倒是想说,但没立场说。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吵起来的,一分钟前还黏黏糊糊的,才说几句,就像突然间有了深仇大恨一样,两人都变成了斗场上的公鸡。
而且他听了半天,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管他们。”何似也见怪不怪,“他们经常这样,过会儿就好了。”
沈栀在何似耳边问:“陪玩是什么?”
何似反问:“老板,你玩过游戏吧?”
“没有。”
“从没玩过?”
“我不玩电子游戏。”沈栀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说的是夏令营和冬令营时和同学们一起在户外玩的游戏,我倒是玩过。”
何似:“……”
谁说那种游戏啊!
不过何似倒是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小时候没听说过夏令营和冬令营,只知道他家附近有个少年宫,每当寒暑假,就会有同学被家里人送去少年宫,他当年也想去,可惜他家距离少年宫七八公里的路,他从小时候走到现在,也没走到少年宫门口。
“我说的是电子游戏,在手机上玩的那种。”何似收敛了思绪,解释道,“陪玩就是带着一些客人玩游戏,有些客人没有技术,需要技术好的陪玩带着,才有好的游戏体验。”
沈栀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果然,没吵多久,那边慢慢熄了火。
梁玄不想再说,他女朋友还在警告:“你白天回消息就算了,我不管你,我的底线是晚上都睡觉了就不准回,尤其是那些莫名其妙的消息,我看到一个删一个。”
“好好好……”梁玄妥协地说,“都听你的。”
他女朋友还不解气,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下不怕得罪你那些老板啦?”
“老板哪儿有老婆重要?老板没了可以再找,老婆没了又不能再找。”梁玄嬉皮笑脸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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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女朋友瞪他:“你也可以再找一个老婆。”
“我才不。”梁玄说着又黏黏糊糊地贴到了他女朋友身上。
何似给沈栀递去一个眼神,用口型说:“看吧。”
沈栀看着梁玄和他女朋友互动,有些走神。
餐厅里的空调开得很高,何似的外套又厚,一顿饭下来,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湿了,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栀,还好沈栀神色无异。
好不容易吃完饭,何似率先起身去收银台结账,回头发现其他人已经在餐厅门外等着,夹着雪的风往他们身上一吹,都冷得直打哆嗦。
何似走过去,目光在几人之中扫了一圈:“我老板呢?”
“不知道啊。”余达文跟着找了一圈,说道,“刚才还和我们一起出来,转身就没影儿了。”
梁玄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说:“是不是还在里面?”
刚吐出一口白雾,一只手伸来,拿走了他嘴里的烟。
梁玄一愣,眼睁睁看着何似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随即扔掉,整个人都傻了。
“似儿,你干什么啊!”
“我说了在我面前不要抽烟。”何似说,“我戒烟了。”
梁玄莫名极了:“你戒烟关我们什么事啊?我又没戒。”
何似说:“我也戒二手烟。”
梁玄:“……”
何似心里着急,匆匆回餐厅找了一遍,没瞧见沈栀的身影,只好转回餐厅外面,还是没看到沈栀。
沈栀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何似简直急得上火,没管理好表情,阴沉的脸色吓得余达文和梁玄几人都酒醒了几分,梁玄女朋友靠在梁玄身上,想起来说:“何似,你老板去卫生间了,让我们等等。”
梁玄无语地说:“你怎么不早说!”
“我忘了嘛。”
梁玄还要开口,却见何似风风火火地往餐厅里跑了。
何似一路跑进卫生间,就见空荡荡的卫生间里站着个人,正是沈栀。
沈栀刚洗完手,正拿着纸擦手。
何似站在门口,只觉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刚才还跟走在钢丝上似的,现在连呼吸都变得无比顺畅了。
他有时候都怀疑怀孕的人不是沈栀而是自己,每次有什么事,他反而比沈栀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老板。”何似松了口气说,“原来你在这里,刚才没找到你,吓死我了。”
沈栀说:“我跟梁玄女朋友打过招呼了。”
“她喝了酒,连你说什么都忘了。”何似小声嘀咕。
沈栀把纸扔进垃圾桶里,走到何似面前,笑了一下,问道:“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何似看着沈栀的笑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栀也没说话。
对视许久。
外面响起的脚步声让何似猛地回神,他眨了下眼,仿佛瞬间清醒一般,恍然大悟——
对啊!
打个电话不就是了吗?
他居然忘了。
何似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垂眼看向沈栀的肚子,他突然很想上手摸一下,却没敢这么做,只问了一句:“孩子怎么样?”
“老样子。”沈栀说,“动也没动一下。”
何似噗嗤乐道:“才四个月大,还早,我看书上说一般要等到第五个月才有动静。”
但也快了。
过完年就有五个月了。
想到这里,何似隐隐开始期盼。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接着是余达文的一声咳嗽。
“似儿。”
何似本来还想说些什么,闻言,立即咽下所有的话,转头看向余达文。
余达文看了一眼何似身后的沈栀,笑道:“老板,你是没看到,刚才似儿找不到你,可把他急死了。”
何似怪难为情,上前推着余达文往外走:“好了好了,走了。”
余达文哈哈直笑,回头见沈栀没跟上来,压低声音,调侃何似:“你和你老板真是双向奔赴啊,你结账的时候,你老板也守在后面,都没打算和我们一起走,还是我叫上他才走的。”
何似推余达文的动作顿了一下。
余达文问:“怎么了?”
“没怎么。”何似一边说一边将余达文往前一推,转身去等沈栀了。
余达文:“……”
要不是知道何似喜欢女的,他都要乱想了。
谁会对自己老板这么上心啊?
他对他老婆都没这么上心!
何似把车停在商场的停车场里,他们有六个人,一辆车坐不下,余达文和梁玄也没让他送的意思,各自站在餐厅门外打车。
“似儿,你过年有空的话,就来我家,我都跟我爸妈说了,他们也等着你来。”余达文说。
“我说了我去我妈家过年。”何似直接拒绝。
梁玄开玩笑地回了一句:“你妈不是早就搬去a市了吗?你怎么去她家?”
何似皱眉,宛若没听见这句话,只接了余达文的话:“真没空。”
余达文和梁玄对上目光,表情都很复杂。
他俩的女朋友都去路边等车了,就剩沈栀撑着伞在旁听着。
沈栀始终默不作声。
余达文的车先来,他带着女朋友先走,梁玄站在后面找自己那辆车的牌子,正东张西望着,一道说话声冷不丁地响起。
“小梁。”
梁玄扭头发现沈栀不知何时过来的,忙喊一声:“老板。”
“你刚才说何似他妈早就搬去a市了?”
“啊?对。”梁玄挠了挠头,不知道沈栀为什么这么问,想到沈栀是何似的老板,只能实话实说,但其他的没有多说。
“没回来过?”
梁玄故意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没有吧。”
沈栀的下半张脸被围巾挡住,只露出半截鼻子和一双眼睛,距离近了,能看清楚那双眼瞳的颜色很浅。
长得真跟明星似的。
梁玄心想。
沉默的空档,他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刚要说点什么,就见沈栀眯眼笑了笑:“好的,谢谢。”
梁玄忙说:“老板,你客气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
第37章老板,我好冷啊
回到家里,何似和沈栀一起出门溜了嘬嘬,回来发现小狗竟然睁开眼睛了,在铺了毯子的狗窝里拱来拱去,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
何似蹲在狗窝前,惊喜地看了半天,直呼不容易。
天知道他每天起夜两三次地照顾小狗,神经都要变衰弱了,这下好了,小狗可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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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
下周就过年了,公司放假,他得回去。
既然小狗不再用人操心,那沈栀半夜就不用再起来,那个阿姨也可以不来了,沈栀能安安心心地过一个年。
何似心里高兴,用力揉了一把嘬嘬凑过来的脑袋,拍着膝盖起身,转头就见他们老板连外套都没脱,一张脸被帽子和围巾裹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出来。
老板不知何时来的,站在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何似喊了一声。
沈栀这才回神,望向他的眼里逐渐有了焦距,开口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知不知道你经常说梦话?”
“啊?”何似不是第一次听沈栀这么说,上次沈栀还说他会梦游,他以为沈栀在说梦话来着。
沈栀没有多说,抬手摘掉帽子和围巾,这下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何似的大脑空了一瞬,见沈栀转身要走,连忙追上去问:“我真的要说梦话啊?”
沈栀嗯了一声。
“你听见了?”
“嗯。”
“我说什么了?”
沈栀走到沙发前,把帽子和围巾扔上去,又开始脱外套。
他里面穿得不厚,哪怕衣服没那么贴身,也能看出肚子凸起的弧度,一马平川的肚子和有些前凸的肚子区别还是很大,不过看着很圆,和那些发福男人的将军肚有着明显的区别。
沈栀没急着回答,何似也不催,坐到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老板的肚子。
这次他没忍住,上手摸了一下。
真是圆啊。
有种肚子被撑起来的感觉。
何似之前也摸过沈栀的肚子,但都是趁沈栀睡着时偷偷摸的,手掌轻轻覆上去,甚至不敢贴实,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摸沈栀的孕肚。
之前感觉还不明朗,此时此刻,那种即将为人父的复杂情绪一下子像海浪一样地卷向了他。
他要当爸爸了。
他脑海里的这个念头无比强烈。
一个有他一半基因的孩子正在孕育,就在他们老板的肚子里,有四个月大了。
再过几个月,孩子生出来,到时候他就碰得到、抱得着。
何似想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沈栀,后知后觉地发现沈栀一直在低头看着自己,即便被他摸了肚子,沈栀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有些走神的样子。
何似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不好,赶紧收回了手。
自从他们老板怀孕后,就很抗拒和人有身体接触,每次和人说话时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上次那个盛骏想搭老板的肩膀,手还没放上去,就被老板一记眼刀甩了过去。
不过他每天晚上给老板按腿,老板倒是接受良好。
“老板。”何似喊道。
刚才何似摸着沈栀的肚子,沈栀便也站着没动,只将外套拿在手里,外套又厚又重,拎得他的手都酸了。
他把外套一起扔到沙发上,看了何似许久,突然问了一句:“你晚上做了什么梦,你都不记得了吗?”
话题硬是被扯了回去。
何似有片刻的怔愣,才反应过来沈栀在说什么。
哦。
在说他说梦话的事。
“谁会记得做过的梦?我有个大学室友自修心理学,他跟我们说,如果一个人每次醒来都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梦到什么,就说明那个人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何似说,“我做梦的时候又不多,每次醒来都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说梦话。”
说着,话锋一转。
“老板,我到底说什么梦话了?”看沈栀依然一脸冷凝,何似心里陡然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我说你坏话了?!”
沈栀:“……”
他叹息一声,转身朝卧室里走。
何似跟蜜蜂似的围着他们老板打转:“老板,老板,你听得见吗?你就说说嘛!”
沈栀脚步一停。
何似走在后面,差点撞到沈栀身上,还好他刹车及时,只是轻碰了下沈栀的背。
沈栀毫无反应,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只看着何似说:“我忘了。”
何似不信:“这都能忘?”
“等你下次再说梦话,我给你录下来。”
“……”
倒也不必这样。
洗过澡后,何似便在卧室里收拾衣服。
他来时没拿多少衣服,没想到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居然陆陆续续积攒不少,还好他事先带了一个行李箱过来,都把行李箱装满了,还有一件毛衣和一条裤子塞不进去。
何似蹲在床边,拿起毛衣和裤子看了看。
他自己当然没这么多衣服,都是沈栀给他买的,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买了就放在他的床上,已经洗过,连吊牌都拆了。
时间一长,他这行李箱里有一半的衣服几乎都是沈栀买的。
何似找来一个袋子,把毛衣和裤子装进去,顺便把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装到里面,收拾到床头柜上时,他注意到放在上面的字典。
今天才拿回来,还没来得及翻。
何似坐到床边,简单翻了两下,最后还是把字典放了回去。
这时,余光里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发现是也洗完澡的沈栀。
沈栀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衣,一手垂在身侧,一手下意识地扶在腰后,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何似问道:“老板,你还没睡吗?”
问完,又想起自己还没给老板按腿。
本来也不是一天一按,后来不知怎的,发展成了每天都要按上一回。
何似招手让沈栀坐到他的床上。
沈栀竟也乖乖听了他的话,走到床边坐下。
卧室里没有小凳子,何似拉过行李箱,随便抽了本书往上一放,便垫在屁股下坐着了。
张医生说孕妇通常会在六到八个月出现脚肿的情况,但有些孕妇在四个月时就有轻微的脚肿了,他一直担心他们老板也会这样,每次拉老板运动时都格外积极。
还好老板的脚和以前没有两样。
“何似。”沈栀问,“你什么时候走?”
何似想了想。
他起初打算等小狗一睁眼就走,可眼下这种情况,他又有些放心不下。
他甚至想过住到沈栀把孩子生下来后再走,可他走不走不是他自己说了算,这个家是沈栀的,沈栀才有话语权。
“周四吧。”何似让沈栀将一条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熟练地按着,“周五开始放假,我周四早上把东西带去公司,这样下班后就不用再过来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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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没有说话。
何似继续说着:“老板,你后面有什么计划吗?”
“什么计划?”沈栀问。
“就是找个人来照顾你什么的。”何似说,“你现在还好,往后肚子越来越大,做事肯定不方便。”
沈栀顿了一下,回答:“没有。”
何似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安静地按了十来分钟,换另一条腿时,沈栀突然把脚一抬,不轻不重地踩在了他的膝盖上。
何似愣住,两只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抬头对上沈栀的目光。
沈栀眼皮微垂,没什么表情地和他对视。
“何似。”沈栀开口,“不然你继续住下去吧,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合适的人。”
末了,像是想到什么,补充一句。
“你放心,我会按照住家月嫂的市面价给你三倍薪酬。”
何似张了张口,想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可又转念一想——
三倍薪酬啊!
谁都知道现在月嫂的工资不低,再翻三倍,小半年下来,他直接向着买房迈进一大步!
何似非常激动。
“老板,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走了,反正我在家里也是一个人住,在你这里还能和你说说话。”何似乐得不行,眉开眼笑,他拿下沈栀踩在自己膝盖上的脚,轻轻放平,一边按一边说,“不过我过年那几天要回去一趟,我妈叫我过去吃饭,我不能再放她的鸽子了。”
沈栀默了数秒,问道:“你回去几天?”
“可能两三天。”何似说,“老板,我很快就回,只是请假的工资……”
“不扣你的。”
“谢谢老板!”
*
夜里,沈栀侧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台灯没关,把卧室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他迟迟没有睡意,索性起来坐到床边。
时间已经走到凌晨两点多,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起身出了卧室。
何似住的客房就在主卧的斜对面,何似睡觉从不关门,甚至将房门大敞,他走到门口,通过从自己卧室里溢出来的一点光亮,可以勉强看清床上拱起的弧形。
他脚步很轻地走进去。
里面没有一点光亮,越往里走,就越看不清里面的摆设,但沈栀已经熟门熟路,很快坐到何似床边。
黑暗中,他听见何似的呓语。
似乎又做噩梦了。
沈栀轻轻掀开被褥一侧,把手探了进去,刚摸索到何似放在腹部的手,就被何似条件反射地一把拽住。
他早有预料,也没挣扎,任由何似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何似满手心都是汗。
沈栀等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微俯下身,听清楚了何似呓语的内容。
“爸……”
“妈妈……”
其实和以前一样。
每次都这么重复叫着。
“我好冷啊。”何似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再口齿模糊,吐字清晰得让沈栀愣了一下,还以为何似醒了。
他一动不动,等着何似的下一步反应。
然而何似没什么反应,依然抓着他的手,过了许久,偏头又说:“老板,我好冷啊。”
沈栀伸手替他捻了捻被子,收回手后,低声说道:“手都捂出汗了,还冷。”
说着,轻叹口气。
翌日,沈栀不仅起晚了,还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摸到手机一看,光是未接来电就有十几通。
今天周一,上午有三个会议,万豪内部一个,万豪和嘉益有一个,其他公司的视频会议还有一个,他全部缺席,连招呼也没打上一声。
沈栀坐在床边缓了半晌,尽管知道何似十有八九早就去公司了,可还是过去看了一眼。
客房里的窗帘被拉开,不怎么明亮的光线落进来,床上没有何似躺过的痕迹,被褥也铺得整整齐齐。
沈栀特意看了看床那头的行李箱。
行李箱已经打开,里面乱糟糟的,显然何似今早才从里面翻出衣服来穿。
沈栀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又很快压下去。
他叫了外卖吃完,才给岑助理打去电话。
岑助理秒接:“沈总,你终于接电话了!”
沈栀问:“公司那边怎么样?”
“目前没有问题,上午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岑助理简单报备了下上午的工作,换做以前,要是沈栀没到公司,会议肯定得延后,但最近沈栀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事,很多担子交到其他人肩上,即便他没在,会议也能顺利进行下去。
就是现在沈栀不准几个助理再来家里,几个助理没法过来找人,打电话也打不通,整个上午都要把他们急死了。
还是毕助理找到何似问了一嘴早上有没有去他们沈总家里遛狗,何似说他们沈总还在睡觉,他们才放下心来。
汇报完后,岑助理问:“沈总,你现在要过来吗?”
“不了。”沈栀说,“我下午有事,不去公司。”
“去嘉益吗?”
“一点私事。”
“……”
岑助理真的很想问他们沈总最近是怎么了,以前迟到个一秒钟都要自我反省,胃病犯了还要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再去医院,现在真是越来越摆烂了,上午迟到,居然破罐子破摔。
以前他们沈总怎么可能因睡觉而错过会议!
这也太荒谬了!
岑助理都怀疑他们沈总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恋爱脑上头,对工作不管不顾,却也只是想想,没敢多问。
哪怕心里一顿咆哮,岑助理面上也平静应道:“好的,沈总。”
挂了电话,沈栀穿上衣服,去车库取了之前常开的那辆宾利,打开导航,在目的地上选了保存过的何似家的地址。
第38章往事
路上,又有好几通电话打来。
最后一通是何似打的。
沈栀把车停在小区外的马路边上,开门下车,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接起电话。
“老板。”何似将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在公司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这通电话,“你还没起来吗?”
“已经起来了。”沈栀问,“怎么了?”
“你一直没来公司,也不接电话,毕助理都问到我这里来了,我说我早上过去帮你遛狗,你还睡着,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沈栀走到小区门口,他之前跟着何似来过一次,发现这里的保安管理松散,陌生人连登记都不用,跟着其他刷卡的人进去就行。
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个人,跟进去后,说道:“我已经跟岑助理说了,今天不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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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似突然紧张兮兮地问:“老板,你没事吧?”
“嗯?”沈栀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以前你不会睡这么久,也不会睡这么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肚子不舒服?”
沈栀一愣。
想不到何似这么敏感。
“没有。”他说,完全没有一点不舒服,就是下了车后,寒气直往身上扑,哪怕他穿得很厚,也冷得打了好几个哆嗦。
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经过何似这么一问,好像更冷了一样。
“真的?”何似不信,“老板,张医生说过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害怕麻烦……”
顿了一下。
何似把声音压得更低。
“张医生说男人怀孕比女人怀孕不容易得多,你要重视起来啊,只要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就要说出来,知道吗?”
沈栀单手揣在兜里,低头看着脚边的雪。
昨晚下了雪,这小区里没有清扫,白色的雪被踩成了一片片乌黑的泥泞,沾得他的鞋边都是。
不远处几个放了寒假的小孩正在打闹,争抢着一个皮球,一不小心,皮球从他们手里滑出,滚到沈栀脚边。
沈栀看着那几个小孩朝自己跑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些,眉眼也变得柔和下来。
只是他自己并未察觉。
“知道了。”他对何似说,“我没有不舒服,可能忙了一周有些累,休息一天就好。”
闻言,何似明显松了口气,还没开口,那头冷不丁地响起其他人的说话声。
何似的呼吸声瞬间拉远,他和那个人说了几句话,等那个人走开,忙对沈栀说:“老板,我下午有事,不跟你多说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下班就回去。”
“好。”沈栀说,“你好好上班,不用担心我。”
挂了电话,几个小孩刚好跑到沈栀面前,应该都是刚上小学的年纪,他们瞧见皮球落在沈栀脚边,没急着捡,都仰头望着沈栀。
可惜沈栀的肚子有四个月大了,弯腰不便,只能轻轻将球往前踢了踢:“叔叔不能弯腰,你们自己捡一下。”
带头的女孩见状,嫩声嫩气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
说完,双手抱起皮球。
皮球在地上滚了那么多圈,上面没一处干净,女孩也不在意,直接用衣袖擦干净皮球。
沈栀看得沉默,片刻,喊住了要走的几个小孩。
“你们认识何似吗?”
“小何哥哥?”女孩说,“叔叔,你找小何哥哥吗?”
沈栀记起何似邻居家的那个小孩打来电话,便是喊的小何哥哥。
“对,你们知道他家在哪栋楼吗?”沈栀问。
“知道。”女孩点了点头,但也没有带路的意思,眼巴巴地望着沈栀,“叔叔,你是谁呀?”
沈栀笑着说:“我是你们小何哥哥的朋友,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呀?”
“工作上的事。”
女孩长长地哦了一声,拉着另外几个小孩小声蛐蛐起来。
沈栀等着他们蛐蛐,他没有故意偷听,但架不住他和几个小孩站得太近,几个小孩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无非就是讨论他是不是坏人。
最后得出结论,何似已经在上班了,他找何似说工作上的事这点成立,而且他长得不像坏人。
蛐蛐完了,还是女孩开口:“叔叔,往这边走。”
沈栀跟在几个小孩后面,也不知道小孩哪儿来这么多精力,天寒地冻的,走路时还连蹦带跳,别说觉得冷,连一点累的样子都没有。
“叔叔,你走得好慢。”一个男孩对沈栀说。
他们都在前面跑了一圈回来,沈栀才走一小段路。
沈栀温声细语地说:“叔叔身体不好,走得不快。”
男孩听到这话,收住表情,一脸严肃地上下打量沈栀一番,然后说道:“叔叔,你长这么胖,还身体不好呀?我妈妈说身体不好的人都很瘦。”
沈栀:“……”
女孩过来,一巴掌拍到男孩背上,把男孩拉开,用沈栀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对男孩说:“你是不是傻?老师说了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他们不好的话,你不能说叔叔长这么胖。”
男孩反驳:“叔叔本来就胖。”
“那你也不能当着叔叔的面说。”
“可我不觉得胖不好,我妈妈还希望我长胖点。”
“那也不能说,我就不喜欢胖。”
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吵了起来,其他几个小孩见状,抢着皮球撒腿跑掉了。
沈栀走到前面停下。
等了一会儿,两个小孩总算吵完,一前一后地跑来,带着他拐进了旁边一栋单元楼里。
沈栀不记得单元楼,但记得何似家的门,门上贴了一个卡通的兔子,穿着大红褂子,怀里抱着一个金元宝,两边对联上的内容也让人印象深刻——
财源滚滚随春到;
喜气洋洋伴福来。
再看一眼头顶的横联——
财源广入。
沈栀:“……”
真是个财迷。
他摸出钱包,拿了其中一张递给女孩,让女孩他们自个儿去买东西吃。
女孩摇了摇头,拽着男孩跑了。
沈栀收起钱包,转身拍何似家的门。
自然没人开门。
他断断续续地拍了十来分钟,身后突然响起喀嚓一声,有人开了门,紧接着,一道年迈的声音传来:“你找谁啊?”
沈栀扭头,见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从门后探出脑袋,警惕地盯着沈栀。
“你好,阿姨。”沈栀礼貌地说,“我找何似。”
“找小何啊?”老人一愣,估计听沈栀说出了何似的名字,眼里的警惕散去一些,她走出来说,“小何没在。”
随即又问。
“你是小何的朋友吗?”
“对,我是何似的朋友。”沈栀说,“你知道何似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清楚。”老人说,“你给他打电话吧。”
“我打了,他没接。”沈栀默了两秒,对老人笑道,“谢谢阿姨,那不麻烦你了,我再等等。”
“你等也等不到啊,小何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好久没回来了。”老人说到一半,突然瞥见什么,忙对楼梯下面招了招手,“小蔡,你回来啦,快上来,这个年轻人找小何。”
沈栀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两手各提一个袋子的中年女人从楼梯下面上来。
女人一脸疑惑:“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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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玲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赶紧走上楼梯,看了一眼沈栀身后的门:“小何最近搬到他朋友家住了,我也不知道他朋友家在哪儿,你可以打他电话问问。”
老人率先回答:“他打了,小何没接。”
“应该在忙,这才下午,还没到他们的下班时间呢。”蔡玲说,“而且小何那工作就忙得很,加班是常有的事,以前小何还没搬走,我经常晚上十点多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没接电话也很正常,等会儿再打。”
小宝还在家里被大女儿带着,蔡玲赶着回去,便没多说,抬脚就要往上走。
沈栀喊住了她:“蔡姐。”
蔡玲回头。
“我想问问何似的事。”沈栀走过去,见蔡玲有些着急,也没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听说何似他妈来找过他几次,可我记得何似他妈已经搬去a市了,蔡姐知道这件事吗?”
蔡玲闻言,面上露出一点狐疑。
要不是眼前这个人准确说出了不少信息,她都要怀疑这个人是来找何似麻烦的了。
不过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小何他妈早就离开c市了,怎么可能来找小何?你听错了吧。”
沈栀有些惊讶的样子:“可我就是这么听说的,每次何似他妈找来,何似都没在家,所以他妈都没找到他。”
蔡玲皱起眉头,仔细思索过后,拔高声音说道:“不对啊,我们这房子又不隔音,要是他妈来敲门,我们肯定能听到,何况你说敲了不止一次。”
说到这里,蔡玲定定看了沈栀一会儿,恍然明白什么。
“你就是想问这件事吧?”蔡玲说,“放心吧,小何他妈连户口都迁到a市了,不会回来找小何的,再说小何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优秀,他妈有脸回来捡现成的吗?就算小何耳根子软,我们这些当邻居的看着小何长大,也不会让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栀看着情绪激动的蔡玲,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这件事是蔡姐你说的。”
“怎么可能是我?我什么都没说!”蔡玲瞪大眼睛,忙解释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小何家里的情况,怎么可能跟他提起他妈?小何现在也不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来做什么?”
沈栀说:“也是。”
蔡玲匆匆上楼,沈栀垂眼站在原地,过了许久,他才发现那个老人也在后面站着,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看沈栀准备离开,老人叫住了他。
“小何那孩子命苦,他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他爸也不好好对他,有事没事就打他,小何身上伤得哟……”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
沈栀猛地转头,这下他的表情里是真的惊讶:“他爸经常打他?”
“是啊,他爸就是个泡在酒里的烂人,兜里有点钱都拿去喝酒了,一喝醉就打孩子。”老人有些说不下去,停了半晌,连连摇头,“小何小时候身上就没一处好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这些邻居看不下去,说了他爸好多次,可你也知道,我们毕竟是外人,手伸不到人家家里去,人家关起门来打孩子,我们有什么办法?也是后来小何上了初中,自己跑出去端盘子挣钱,他爸才稍微收敛了些。”
沈栀愣在原地,等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我只知道他爸走了。”沈栀说,“他说他爸在他高三那年走的。”
老人往地上呸了一声:“那是老天有眼,收了他那个烂人。”
沈栀问:“他爸是怎么走的?”
“他爸在家里喝酒,脑袋磕到桌子一角,就那么没了,那天晚上小何也在家里,在卧室里,不知道他爸摔了,等他出来发现,叫了救护车,他爸在路上就没了。”老人上前,拍了拍沈栀的手臂。
沈栀下意识地想往旁避,又很快反应过来,任由老人抓着自己的衣服。
“你是小何的朋友,平时还是要多关心小何,他走到现在不容易。”老人说。
沈栀扯了扯嘴角,表情僵硬,但语气仍旧平静:“我会的。”
说完,他没逗留,转身下了楼梯。
身影刚消失在楼梯间,楼上便传来些许动静,蔡玲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蹑手蹑脚地从楼上下来。
“王姨,你也真是的,跟他说太多了。”蔡玲抱怨道,“我们还不知道他和小何的关系怎么样,你就把小何他爸的事也抖出去了。”
老人不满:“不是你先说的吗?”
“我只说了小何他妈的事,那个人也知道小何他妈是怎么回事,多的我又没说。”蔡玲咕哝完,摆了摆手,“算了,我给小何打电话说一声。”
第39章我好像有了家
何似晕头转向地忙了一个下午,直到下班才看到蔡阿姨的未接来电,他给蔡阿姨回了电话。
蔡阿姨正带着小宝买菜,估计两手不空,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啊?我都忘记找你什么事了……老板,还有这个,一起称。”蔡阿姨那边忙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来,“哦对了,有人找你。”
何似也在挤下班高峰期的地铁,等找了个位置站稳后,才问:“谁找我?”
“一个男的,二十多三十岁吧,反正看着比你大,长得倒是端正,就是有点胖。”蔡阿姨仔细形容。
“他找我干什么?”
“没说,我说你没在家,搬去朋友家住了,他就走了。”蔡阿姨好不容易买完菜,训斥了小宝几句,又说,“对了,小何,你过年要回来吧?今年来阿姨家吃饭吗?跨年那晚让你过来,你非说有事,过年总有时间了吧。”
何似抱歉地说:“下次吧,蔡阿姨。”
挂电话后又坐了三个站,何似下了地铁,他打开手机上的地图,沿着导航走了五百多米,最后停在一家装修古朴的餐厅门口。
要不是门旁的墙壁上挂有明黄色的餐厅logo,何似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一家餐厅。
只看门口的装修,倒是有点像私人住宅。
他站在门口往里张望,里面的格局和苏州园林类似,一眼就能看到有山有水,还有几个穿着清一色制服的服务生在水上长廊中穿梭。
何似没有进去,在门口等了半分钟,有个服务生瞧见了他,连忙朝他迎来。
“您好。”服务生说,“请问有什么需要?”
何似看了一眼服务生的胸牌。
上面也有餐厅的logo和名字。
园荟。
的确就是老板常点外卖的那家餐厅,因为每次送来的包装袋上都没有logo和名字,所以他特意问了一下老板。
还以为只是一家普通餐厅,结果一看这环境——
何似感觉有些不对,可服务生来都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你好,现在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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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预约吗?”
“没有。”
“在园荟就餐需要提前预约哦。”服务生礼貌地说,“至少提前半天预约。”
何似也没打算在这里吃饭,他想打包回去和老板一起吃,虽然叫外卖也行,但是亲手拎回去还是不一样,而且每次叫外卖都要等上一段时间。
只是听服务生这么说,他的计划肯定没戏了。
不过何似想到什么。
“打包呢?”他问,“打包也需要预约吗?”
服务生回答:“先生,园荟的食物不能外带哦。”
何似:“……”
“园荟只能堂食。”
“可你们不是能叫外卖吗?”
服务生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园荟目前没有开通外送服务哦。”
何似沉默片刻,话锋一转:“在你们这里预约有什么条件吗?”
“园荟目前只对会员开通预约服务,但现在暂时没有注册会员的名额了,先生可以关注园荟的公众号,开放会员注册时,公众号上会提前通知哦。”
“……”
“如果先生有认识的人是园荟会员,也可以让那位客人邀请先生入会哦。”
“……”
何似自闭地走了。
老板家附近没有菜市场,只有一家卖生鲜的超市,价格可想而知,何似买了一袋食材回去,还没靠近住宅楼,就远远瞧见老板家里亮着灯光。
客厅的落地窗覆盖了整面墙,二楼不高,何似走在楼下,伸长脖子就能瞧见客厅里的一些布置。
他试图寻找他们老板的身影。
可找了半天,只看到一个狗脑袋在落地窗前晃来晃去。
嘬嘬也瞧见了他,贴到玻璃上,身后的尾巴摇得跟车上的雨刷似的。
何似一乐,对嘬嘬挥了挥手。
嘬嘬的尾巴摇得更用力了。
“嘬嘬。”何似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嘬嘬听不听得见,但还没等到嘬嘬的反应,就见一道身影出现在嘬嘬身后。
他们老板穿着睡衣,手上还端了一个水杯,似乎见嘬嘬一直往外张望,也过来往外看。
这一下。
两人对上目光。
何似的声音还没落下,又高昂起来:“老板!”
手也挥得更用力了。
可惜他们老板没有反应,站在窗前,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但等走到楼下,何似抬头注意到老板不似平时那般面无表情,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眉眼都很柔和。
何似看了一会儿,心头一动,那种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的感觉又来了。
酸酸麻麻的。
他形容不上来,没走电梯,加快速度从楼梯跑上去。
老板家的门已经打开,老板站在门口,手里依然端着水杯,不住地用脚挡住要往外扑的嘬嘬。
何似进去关上门,狠狠揉了一把嘬嘬的脑袋。
沈栀伸手要接他手里的袋子:“你去买菜了?”
何似没把袋子递出去,放到鞋柜上,换上拖鞋后,重新提起袋子:“对,冰箱里的食材快没了。”
“难怪今天这么晚。”沈栀说。
何似看着沈栀转身往里走的身影,也不知怎的,看不够一样,恨不得把眼睛黏到他们老板身上。
下班后跑了这么一大圈,说不累是假的,进小区时,他还想着歇上半个小时再做饭,可刚才看到家里亮起的灯光,突然间仿佛有一股活力注入大脑。
不管身体如何疲惫,他的大脑异常兴奋。
“老板,你在家里呆了一天吗?”何似提着袋子围上去,看沈栀穿着一套不怎么厚的居家服,腹部的隆起显而易见,想上手的心又有了。
可他刚从外面回来,连衣服都还没换。
“在家呆着无聊,下午出去溜达了会儿。”沈栀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回头见何似望着自己傻乐,有些困惑,说了一句,“放下东西,先把手洗了。”
何似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他顺便换了身在家穿的衣服,出去看到沈栀就在外面等着。
沈栀既没看手机也没拿任何东西,就干站着,见他出来,问道:“晚上吃什么?”
何似没说话,他想起上次请余达文和梁玄吃饭的时候,余达文偷偷告诉他,他们老板很喜欢贴着他,哪怕他去结账,老板也在后面等着。
当时听了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发现好像真是这样。
每次不管他做饭还是收拾残余,只要在厨房里忙活,扭头就能看到沈栀不知何时坐到了厨房里的岛台前,要么玩手机,要么看书,要么如现在这般什么都不做,只是干坐着。
他还奇怪着,这房子这么大,起码两百平,怎么在哪儿都能瞧见他们老板的身影。
“嗯?”
沈栀的声音扯回何似的思绪。
何似看沈栀抬手在自己眼前晃,忍不住一把抓住。
“你想吃什么?”他问。
“你买了什么?”沈栀说,也任由何似抓着自己的手。
何似拉着沈栀来到客厅,放开对方的手时,还有些舍不得,他把放在茶几上的袋子拿到厨房里,挨着数道:“买了鸡腿肉、牛排、牛里脊,还有黑木耳、菠菜和豆腐这些,都是之前经常买的,我看书上说,多补充铁、钙和维生素c,吃这些没错。”
说到这里,他想了起来。
“其实我买菜前还去了一趟园荟。”
沈栀问:“你去园荟做什么?”
“我想着你喜欢吃园荟的菜,就打包几道回来,可园荟的人说他们只接受会员预定,还只能堂食。”何似真是奇了怪了,“老板,你那些外卖别是点错地方了。”
“我点的就是园荟。”沈栀耐心解释,“园荟的食物不能打包和外送,但如果是vic的话,他们可以提供这项服务。”
“vic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超级会员。”
“……”
沈栀看何似一脸无语,忍俊不禁:“vic也不是花钱就能办的,因为我和园荟的一个老板认识,所以他们刚开业就把我的信息要过去了。”
何似明白了。
就跟康泰医院一样。
要不是陪沈栀去孕检,他都不知道医院里也有快速通道。
唉。
所以根本没有在哪里才能活得幸福,只要有钱,在哪里都活得幸福。
“老板,你有钱真好啊。”何似幽幽开口,“我长这么大,连一个月的qq超级会员都舍不得充。”
沈栀:“……”
一个小时后,何似又见到了园荟的那个服务生,不过是在沈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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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门打开,张口就道:“沈先生您好,我们是园荟的……”
话没说完,看清楚了来开门的何似。
服务生一眼就认出了何似,话卡在喉咙里,诧异了好几秒,咦了一声,带着身后的一男一女后退两步,抬头确认门牌。
“二零一,就是这里啊……”服务生反应很快,端起笑脸,询问何似,“请问是定了上门服务的沈先生吗?”
“是。”何似把门推开,一边轻轻踹开要往外扑的嘬嘬一边让开空间,“请进。”
服务生愣了有一两秒,才连忙从箱子里拿出他们三个人的鞋套,走进去后,先后脱掉外套装进自备的袋子里,又从箱子里拿出白色的制服穿上。
服务生应该是打下手的,他后面的一男一女应该是厨师,都戴上了高高的厨师帽。
不过一两分钟,三人便已完成变装。
何似看得叹为观止。
服务生向何似询问了厨房的位置,几人去了厨房,立即忙碌起来——菜单都在打电话时确认过了。
何似在厨房门外看了一会儿,回卧室里,找到已经躺上床休息的沈栀。
“老板,你好厉害,一通电话就把他们叫来了!”何似趴到床边,双手交叠地垫着下巴,崇拜地说,“带头的那个人就是下午拒绝我的那个服务生,我被他拒绝时,都想不到晚上会在家里看到他。”
沈栀并没入睡,只是闭着眼想事情,看何似眉开眼笑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我就不出去了,等会儿他们做完饭,会让你在单子上签字,你签上我的名字就行。”
“好!”
何似美滋滋的。
倒不是下午被那个服务生拒之门外有了怨言,都是打工人,他自然能理解,就是一件原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突然又发生了。
很意外。
很惊喜。
就像走在深秋的路边,在一片枯黄的草里看到一朵鲜嫩的小花,哪怕是一朵再普通不过的花,那种鲜亮的颜色骤然闯入视线里的新奇直到过了很多年,也依然记得。
他巴巴望着沈栀,伸手摸上沈栀的腹部。
沈栀面向他,侧躺着,没有动。
“老板。”何似喊道。
“嗯?”沈栀的眼睛要闭不闭,但视线始终落在何似身上。
“我跟你说这些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想憋在心里……”何似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下去,“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亮着灯,看到你和嘬嘬在窗前等我,我好像有了家。”
沈栀慢慢睁开眼睛,嘴角的笑意已经压下去,表情平静地看着何似。
“老板,你知道的,我爸妈离婚早,我妈搬出去后,家里就剩我和我爸,我爸一直没有再婚,但有他也和没有差不多,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我爸他……”
何似哽了一下,不知为何,说不下去了。
他的眼神渐渐失焦,
高三暑假那个夜晚的画面从他脑海里闪过。
男人酗酒多年,暴饮暴食,身材早已从匀称变为臃肿,甚至可以说是肥头大耳,他没穿上衣,露出来的肚子像充了气的球一样,又像一个圈在腰间的巨型游泳圈,看着又油腻又恶心。
男人没了平日的嚣张,匍匐在地上,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死死盯着他。
男人身下,淌着一片浓稠的血,都是从他脑袋上那个在茶几上嗑出来的洞里流出来的。
显然男人想说什么,可嘴里只能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调。
冷不丁的。
画面瞬间消失。
何似猛地回神,只觉下巴被沈栀的手掐住,沈栀稍一用力,他便乖顺抬头。
视线里,沈栀的半张脸被床头灯光映得白洁无暇,浓密的眼睫在眼下落出一片阴影。
沈栀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即便他的脸距离何似越来越近。
最后——
沈栀的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第40章老板=老婆
何似睁大两眼,傻傻望着沈栀。
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般,还没有所反应,沈栀已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也没有拉得很开。
何似感受到了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气息,他抬眼看进那双浅色的眸子里,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脸。
看着呆头呆脑的。
实际上他的脑子里也像是装了一堆浆糊。
“老板。”何似讷讷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掐着他下巴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还隐隐用了更大的劲儿,将何似的脸固定在一个位置——
不得已和沈栀面对面的位置。
沈栀靠到床头,垂眼和他对视,这种居高临下俯视过来的角度让沈栀看着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也让何似的神经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不过沈栀的眉眼依然柔和。
“喝酒了吗?”沈栀问道。
“没有啊。”何似莫名地回,“老板,我下班后忙完就回来了,哪儿有时间喝酒,再说你家里也没有酒啊。”
电视剧里,霸总喜欢在加班之余或者泡完澡后靠在落地窗前的沙发背上喝点红酒,家里不会开灯,只有从窗外洒进来的余光,这种幽暗的环境,正好适合霸总面无表情地思考人生……
然而这种事压根不会发生在他们老板身上。
老板不喝红酒,只喝咖啡,尤其是提神效果x2的黑咖。
有时候他们老板还是很接地气的。
“那这次是什么感觉?”沈栀又问。
何似一愣,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老板在说上次。
上次他和沈栀在酒店开房,喝得晕乎乎的,事后醒来,大脑混沌得连沈栀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了,别说记得做那种事前那些拥抱和接吻的细节。
实话实说,他连做那种事时的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何似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完,有些结巴地回:“很好。”
这次没有喝酒,他十分清醒,刚才唇贴上唇时那温润的触感以及对方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脸上的热度都十分清晰,甚至他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脏撞击胸膛的咚咚声。
四周太安静了。
也让他太紧张了。
仿佛这间卧室在不断缩小,只有面前的沈栀在不断放大。
可随之而来的是,那种难以压抑的喜悦和高兴,像从海绵里挤出的水一样细密地渗上来。
再看沈栀的脸,明明和平时一样,却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这么想着,沈栀的脸又凑了过来,唇只在他的唇上贴了片刻,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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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息再次喷洒到他的脸上。
何似喉头发紧,张唇的同时,抬手摸到沈栀的手臂,一路往下,用力抓住沈栀的手。
沈栀怕冷,手经常是凉的,但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即便他只穿着薄薄的居家服,手心也是热的。
何似先是拽着沈栀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手心贴上去,和沈栀的手心相贴。
十指相扣的瞬间,他竟有种触电般的感觉,比和沈栀接吻时来得更甚。
交换完一个吻,何似的呼吸已经变得凌乱,姿势也从趴在床边变为弯腰站在床边,他单手撑在床头,另一只手小心地悬在沈栀的肚子上。
恢复冷静后,尴尬和无措也一起涌了上来。
何似站直身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拉过被褥盖到沈栀的肚子上,想到沈栀不冷,又一把将被褥掀开,在原地踌躇了会儿,他索性趴回床上。
“老板。”何似口干舌燥地说,“怎么突然亲我了?”
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却不敢深入地想。
老板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上次上床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老板怀孕也是一个乌龙,如果没有孩子这个牵绊,他怕是一辈子都住不进这种小区。
可老板也不是随便亲人的人啊……
不对。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和老板是在互不认识的情况下上了床。
不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以老板的性格来看,起码不会莫名其妙地突然亲他吧。
何似的思绪绕来绕去,都快绕成结了,也没理出一条线来。
“何似。”沈栀不疾不徐地开口,“你说你没有家,我也一样,在这之前,我也是一个人。”
何似愣了一下,之前他一直想问,但一直不敢问,这会儿终于水到渠成地问了出来:“老板,你父母呢?”
“我很小的时候出意外走了,我都忘了他们是在我几岁时走的,在我很早的记忆里,我就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沈栀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可惜我爷爷奶奶都不长命,年轻时候为事业拼搏,结果中年丧子,晚年还被病痛折磨,我大学还没毕业,他们就先后走了。”
何似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故事,表情怔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他拉过沈栀的手。
然而下一秒,沈栀的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何似,我只想告诉你。”沈栀一本正经地说,“时间是可以带走大部分苦难的,虽然我们做不到完全忘记,但是可以做到不让它们影响到我们的正常生活,不管以前你经历过什么,至少现在你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
何似抿了抿唇:“老板……”
沈栀注视着他。
何似蹲得有些腿麻,起来坐到床边,他仍旧拉着沈栀的那只手,和沈栀对视许久,谨慎地问:“老板,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沈栀微微一怔,随即噗嗤一声,居然笑了出来。
何似问出那句话后,还不好意思,见状跟着笑了起来。
他还是朝那个方向想了。
虽然自知在个人条件上配不上他们老板,甚至有种攀高枝的感觉,但是在再次感受到老板手心的温度后,他突然很想靠近老板。
他很想一直抓住老板的手。
“你是这么希望的吗?”沈栀不答反问。
何似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在暗示我什么。”
“如果我跟你表白,你呢?”沈栀说,“你答应吗?”
何似没有犹豫:“我答应啊。”
沈栀问:“这么快就思考好了?”
“哪里需要思考,老板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何似拉过沈栀的手,学着电视剧里那样低头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他看不见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却能想象到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他的心跳一直在加速,仿佛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怎么就到这里了?
跟做梦似的。
以后他就光明正大地是孩子的另一个爸了!
想着,他又在手背上亲了一下,还是不够,倾身靠近沈栀,撅起嘴巴想亲对方的唇。
沈栀忍着笑,但没躲开。
只是眼见要亲上了,门外突然响起那个服务生的喊声。
“沈先生,您在吗?”
动作被打断,何似顿了顿,才坐直身体,他连忙拿过被褥盖到沈栀身上,起身说道:“我出去看看。”
服务生站在外面,压根不用找,就知道何似在哪个房间——一共五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的门紧闭着。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何似脚步轻快地走出来。
服务生忍不住多打量了何似两眼。
明明还是同样的人,穿着也没变过,可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很快,服务生收起思绪,礼貌地说:“先生,餐食已经做好,您要过目吗?”
何似自然要看。
饭菜都被他们端上桌了,两个厨师规规矩矩地在旁站着,等何似检查完后,在单子上签了沈栀的名字,三个人便利落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连厨房都打扫过一遍。
何似回到卧室,发现沈栀已经起来,于是先去餐厅等着。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起。
何似找了半天,还是在手机第二次响起时,从扔在客房床上的外套里摸出手机。
刚接起电话,经理的呵斥声传了过来:“何似,你现在怎么回事?短信不回,消息不看,电话不接,刚转正就开始学秦华他们的老油条做派了是吧?”
何似:“……”
飘飘然的心情瞬间down了下去。
“我不是让你今天留下来加班吗?你人呢!”经理怒道。
何似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都晚上八点多了。
估计经理刚忙完工作,在回家的路上想起来找他算账了。
果然——
刚这么想完,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叭叭直响的喇叭声。
“什么玩意儿啊?这都能插队!”经理骂骂咧咧地拍着车喇叭。
何似深知经理的脾气,沉默地转身关上客房的门,等经理发泄完了,他才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杨姐,你通知我加班的时候,我都下班了,人都在地铁上了,我也在微信上回了你的消息,而且我今晚有事,确实加不了班。”
经理说:“我不是五点四十几就给你发消息了吗?”
“对啊,可我从公司到地铁只需要十分钟不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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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门忽被敲响。
门外传来沈栀的声音:“何似……”
何似吓了一跳,生怕被经理听到他们老板的声音,赶紧捂住手机,同时往客房里走。
“老板,我打个电话。”
话音未落,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情急之下,立即补了一句。
“老婆,你先吃着,不用等我。”他大脑空白,特意咬重了“老婆”两个字。
门外顿时没了声音。
当然,手机那头也没了经理的声音。
良久,经理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叫声和不小心拍出来的喇叭声同时响起:“我靠,你入职资料上不是写的未婚吗?你才多大啊?就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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