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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富牢记着有纪子“如果想知道犯人是谁就锁定我继母身边”这句话。这大概源于背负杀父之仇的女儿的直觉吧。
栗田的遗产到底有多少,身处局外人的中富当然不得而知,但作为日本最大的山庄,白云山庄的利润一定十分丰厚。
以此为杀人动机完全令人信服。何况栗田的妻子是后娶的,只要暗中有情夫,有纪子的话就有道理。但为了让警察也相信这一点,就必须能够证明这个情夫确实存在。有纪子为此划出“一两年内”这个期限。这是为证明犯人存在所需的期限。
云端中山里人的山庄,已突然成为血腥的犯罪沙场。
其实,对犯人来说,那不过是被升高到海拨2800米的“凡人社会”的“财物”罢了。
中富相信有纪子的话,悄悄开始对栗田正雄遗孀的调查。说是调查,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能做的只是收集在山岳杂志筹刊物上公开发表的资料、注意一些相关的言论而已。
栗田正雄是山岳界著名人士,也是话题丰富的人物。关于他的再婚,两年前的山岳杂志和娱乐杂志都曾大张旗鼓地报道过。
据这些杂志介绍,栗田在前妻死后,一直与女儿有纪子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两年前的夏天,认识了去白马岳登山的绢代(当时24岁),遂再婚,绢代就是他现在的妻子。
如果事情单单仅是已近花甲之年的山中旅馆老板再婚,传媒也不会如此大惊小怪。关键在于绢代她是银座的高级俱乐部“花梨”的当家花旦,冲着她传媒才趋之若鹜。而且二人年龄上也相差三十多岁。
“山里人与银座蝴蝶之恋”等等,哄动程度不亚于影视明星。娱乐杂志一马当先,山岳杂志也紧随其后。
有的娱乐杂志很恶毒,说是纯朴的山里人折服于银座磨练出的美人的石榴裙下。这段报道的大致内容如下:
《俘虏山男巧施美人计银座夜蝴蝶一夜之间成为日本最大山庄之社长夫人》。
白马岳白马山庄是可容纳3000人住宿堪称日本最大的山中旅馆。位于白马岳山顶下方,海拔2800米处。除历史悠久的木制主楼外还有三座钢筋水泥造的新楼。全部由单元房间构成,另有贵宾用豪华套房。
山庄里有可同时容纳千人就餐的大餐厅、和式、西式小餐厅、酒吧、咖啡休息室,另外还有可供举行、结婚典礼和会议的宴会厅。总之与山下大都市中的豪华饭店相比应有尽有、毫不逊色。
山庄的老板即是号称白马岳山主的栗田正雄,此人也是位著名的山岳摄影家。栗田氏自发妻去世后,便一手抚养女儿有纪子,二人相依为命。他经营着以白云山庄为中心的分布在同一山岳的五个山庄,今年夏天,终于拜倒在银座夜蝴蝶的石榴裙下。
一跃而为贵妇的灰姑娘桃井绢代,在银座顶级俱乐部中也是群芳之首。去年,她的利润额在银座同行业小姐中位居第三,前年则是第一。栗田在山岳界朋友的引荐下与绢代相识。得知栗田氏是日本最大山庄的老板,绢代自使出千般手段,把栗田氏服侍得周周到到。作为还礼,栗田招待她去山上游玩,就在临去山庄的前夜,一位客人劝告绢代说:栗田正雄是位大老板,又长期独身。你在俱乐部做小姐,即便广受欢迎、无限风光,终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拿出在银座磨砺出的一流手段收服这白马岳山主的心,如何。银座女王遂动了心,更使出全身本事,终于达成心愿。
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据说她与这位客人之间为此还下了个赌注:如果她能俘获栗田正雄的心,她会得到X百万元;如果失败就要陪这位客人春风一度。结果是她赢得了这X百万元。
这大概是只有女人才能玩的大小通吃,也可说是一举两得吧。
文章的语气略带揶揄的味道,但极有说服力。作为读者会感到也许真如这篇文章所言。
身为银座的红人,身边有一两个与之有特殊关系的男人自是稀松平常。与她打赌的那位客人与她是什么关系就很值得研究。
说不定那赌注正相反:她接受客人的劝诱依计行事,待一跃成为贵妇大功告成时,与客人平分白云山庄的利益;如果失败,则由那位客人送她X百万。
交易秘密地生效,诱捕栗田的计划缜密地展开。栗田也囫囵个吞下了鱼钩。
不过,这计划只要栗田还活着,就不能算真正成功。客人为了拿到那赌注——白云山庄二分之一产权,必须要栗田死,而且等不及他自然死亡。
就是说,在赌博刚一开始,杀害栗田的计划也就开始了。
中富被自己的推测惊呆了。不过,有纪子早已把这一切暗示给了他。这大概就是周密的白云山庄侵占计划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有村哲也也就不单单是碰巧赶上杀人,他已成为夺取白云山庄这个计划实行过程中的障碍。
犯人接下来就会把矛头对准有纪子。但这一切都不过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除了像有纪子所说一两年之内锁定绢代身边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这期间有纪子又会不会有危险呢?
再婚之后,栗田应绢代的请求在东京购置了寓所。在此之前他都住在山脚下,但为了住不惯山里的绢代,便在青山的一等地区购置了公寓。当然是上亿的超豪华公寓。除了夏天,栗田都与绢代在青山的新居过新婚生活。不过,女儿有纪子并没有离开山脚下的房子。
她讨厌东京,不承认这个后妈。虽然她与继母分开住,也并不意味着就安全。就像她父亲是被伪装落石击中的那样,她在山上会被怎样设计完全难以想像。
而且,在山下或许比在山上更容易除掉她。但中富却不能为有纪子做任何事。所有这些不过源于有纪子的直觉和中富的怀疑而已,没有任何证据。不能谋求警察的保护。有纪子也没有请求中富去保护她,二人不过在山上有一面之缘。
不过,中富的眼底,深深烙下失去父亲的“阿尔卑斯少女”那悲戚的面容。如果不想出点什么办法,不久她就会被谋夺白云山庄那伙人的毒牙吞噬。
中富于无计可施之余,猛然想起常驻队长小林。他曾很认真地听取中富的意见,也委婉表示出自己对整个事件的一点怀疑。
这个被山上热烈的阳光晒得黝黑的山里人有一颗极和善的心。他大概会意识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有纪子。而且他长驻山上,至少有纪子在山上期间他会在有纪子身边。
中富毫不犹豫地给小林写了封信。信中,他把自己与有纪子见面,在她的暗示下调查绢代的一些情况并由此做出的推断等和盘托出请求小林能够保护有纪子使她免受伤害。
如果小林说他的职责是救助遇难者,不是保安,说中富这是荒谬的妄想,那也只有由他。
但中富觉得这总比束手待毙强。溺水的人哪怕抓住一根稻草也好。想不到立竿见影,小林很快回了信。文字不很讲究,颇有男人气,但极真诚。不过中富与其说被这份诚意打动,不如说他更震惊于信中披露的事实。
小林回信的内容如下:
山里已是一派浓浓的秋天景象。一直超满员的山庄客人也日渐减少。
你的信我看了,感觉事情的确很严重。老弟的调查与推测很有说服力,令人不能等闲视之。
事实上,我们这些山里人对栗田先生的再婚也曾深感疑虑。我也参加了婚礼,不知怎的感觉当时栗田夫人的态度很不明朗。
夫人方面参加婚礼的人身上带有都市流氓的油滑低级习气令人很不愉快。其中有人一望便知是黑帮分子。他们把夫人捧为美丽的灰姑娘,却明显流露出对我们这些“乡下野人”的鄙视。
回想起他们的态度,对照那篇报道,就觉得上面写的绝非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结婚之后夫人长年住在东京的豪华公寓里,几乎不到山上来。偶而来一次,还要把职工或相关人士当成仆人一样呼来喝去地耍威风。
与你见过面之后,我就对栗田先生的事不能释怀。我虽不是刑警,但既是警察为何没有深刻剖析这些疑点呢?我至今愧恨不已,我身上救助队员的根性似乎更强于作为警察的责任感。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但为了解除心中沉淀的种种疑问,我自己也做了些调查。了解到夫人以前工作的位于银座六丁目的名叫“花梨”的俱乐部是黑帮组织六道会经营的。六道会与全国性大黑帮组织曾根崎组有关联,组长松浦六藏是曾根崎组最高干部会议成员。
曾根崎组为维持庞大的机构,竭力开拓资金来源,广泛涉足包括土建、娱乐、金融、色情等众多行业。他们不择手段地攫取财富。
如果未亡人绢代至今还保有与六道会的关系的话,那么即便栗田先生真的死于意外,他们也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霸占白云山庄。
考虑到这些,觉得老弟的忧虑有充分的道理。我会尽我所能注意有纪子身边的动静,但我不可能每时每刻守候在她身边。
不过,对方现在如果轻举妄动定会招来怀疑,他们应该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这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对有纪子下手。
另外,法律上也有规定,禁止女性在丧夫六个月内再婚,所以我想至少这段时间内是安全的。
今后,我会尽自己微薄之力与你联手,保护我们山里人的白云山庄不被黑帮组织染指。祝健康。
小林启助
信的内容如上。中富惊得半晌未动。绢代的背后也许有黑帮组织。不,不是也许而是肯定有。黑帮组织要把白云山庄据为已有,作为资金来源。
绢代是引栗田正雄上钩的香饵。栗田一口便吞下了它。他想不到这香喷喷的女人却挂在黑帮的毒钩上。
而且对方现在已把白云山庄一半的产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如果再除掉有纪子,整个白云山庄集团就全归六道会所有了。现在可以说白云山庄已危在旦夕。
那么有村哲也也是被六道会杀害的。他向小林寻求对有纪子进行保护,不料更深入地窥伺到了事情真相。小林说至少六个月内有纪子是安全的。他说自己是“微薄之力”,与之相比,中富感觉自己的力量就更加微薄,或者说接近于无力。
小林的信给了中富以沉重的打击,他茫然地翻看报纸,却意外地发现这样一段文宇。
诚聘俱乐部服务生。时薪千元以上,无工作经验亦可。工作时间为19点——24点。节假日休息,付交通费。请持履历表面谈细节。地址银座六丁目花梨、花形商事株式会社。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碰巧名字相同。但地点是银座六丁目。中富查了下电话本。银座六丁目只有一家俱乐部叫“花梨”。
就是它。就是桃井绢代婚前工作的地方。它现在在招聘服务生。
中富感觉魔窟张开了血盆大口。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从有村哲也登上白马岳那时起,他脚下的路便把他引向了这里。
工作时间从晚7时至午夜零时。时薪千元以上的待遇也很不错。他现在打工的那家西餐厅店长对他很好,他在那儿干得很愉快,但看来得辞掉了。
中富毫不犹豫地打了电话。一位声音很和气的女人接的电话,请他带上履历表尽快前去面试。花梨的事务所在赤坂二丁目,在外堀街一直往里的一座综合大楼里。
娱乐行业及业界报纸,不动产公司等入住公司的名字写在大门口的指示板上。这里似乎是与六道会相关的“合法企业”的老巢。
以中富的目光望过去,出入这座大楼的人眼神都极锐利。他坐上定员为五人的小电梯,来到位于五层的花梨事务所。
他怀着深入虎穴的悲壮心情往里走,惊奇地发现经过的地方都是极普通的办公室,四五位工作人员正在不锈钢办公桌前办公。电话铃也不响,穿着常见的那种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写着账簿或操纵着电脑。没有年轻女性,大概她们早已被当作“战斗力”投入到赚钱第一线去了。
一切以实用的原则,没有任何装饰很平庸的一个事务所,进门后右手处摆着屏风作为接待处。
中富进去后,工作人员投来询问的目光,但当中富说自己是看了招聘广告前来应聘的时,他就又把毫无表情的目光转回自己的工作中。这里完全没有黑帮巢穴的感觉,有一种行政机关里单调的静寂。
“请到这边来。”从事务所里边传来柔和的声音。一位三十五六岁、肤色白皙、表情端庄的女性含笑向中富招手,中富被引到会客角,这里的设施也极平常。桌上放着打火机和青铜烟灰缸,是一个点到即止的会客空间。
“您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位吧?”她微笑着问。长相虽平常但牙齿排列很整齐美观。
“我叫中富。”中富重报了遍名,递上履历表。
“我看看。”她边说边打开履历表。
“是A学院的学生呀。”她拿着履历表和中富的脸对比着看。
“不过是挂个名罢了。”
“店里也有女大学生在打工。你曾经在我们这种店里干过吗?”她的目光似在估量中富的身价。这种目光大概就是那种阅人无数、一眼便可看出对方深浅的目光吧。在满面笑容中似乎已看穿对方的一切。中富觉得自己前来求职的真实意图已被她看破,不由腋下冒出冷汗。
“没有,是头一次。”
“哦。这工作倒不一定非得有经验。具体事情店长会指点给你,只是我们店里有三条店规必须得遵守。”
“我会遵守店规的。”
“我们店里尽是身份高贵的客人。他们来到店里放松身心,说很多话。这就要求你无论在店里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全部要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我对客人们的谈话不感兴趣。”
“这点很重要。第二是不要跟店里的小姐关系过于密切。小姐们是店里贵重的财物。没有必要不要多讲话,也不要在店外交往。”
“我明白。”
“第三,也不要和客人私下交往。客人里也有对服务生感兴趣的,会给小费、邀请去店外吃饭等等,你都不要接受。小费要退还,如果客人无论如何要你收下,那你先收下,交给店长,店长过后会如数返还。这三条你能做到吗?”
她看透人内心的目光与中富的目光重合。在柔和的气氛里却包含一种慑人的力量。
“能做到。”
“待遇先就按招聘广告上写的那样,根据你的工作表现会逐渐提高。如果没问题就请明天开始上班。”
“请多关照。”
就这样中富在花梨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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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中富的是俱乐部的妈妈桑槻村妙子。店长叫国井升司,五十来岁,干这行据说已有20年。小个子,总是副睡不醒的样子,但对客人的情况却是过目不忘,即使是只来过一两回的客人,他也记得他的名字和上回接待他的小姐的名字。
国井下边有三位服务生,另外有柜台中的酒保梅津、会计永尾。
再就是五十名小姐,平时上班的约三十名左右。黑帮六道会经营的,不过只在幕后,表面是由花形商事这个六道会的傀儡经营着。
曾根崎组巧妙高明之处就在于以资金源合法化为目标,致力于扩大正当行业,将机构分为两部分:事业部和军部,前者致力于正当行业,后者保护前者。
正业现在已涉及土建、演艺、金融、娱乐等,共分成四个事业部,规模不断扩大。
曾根崎组现在的势力圈以关东为中心,涉及一都十三县,旗下一百二十五个集团,成员约5000,如果加上准组员即达八万人,称得上黑道中的庞然大物。
曾根崎组之所以膨胀到如此规模,缘于他与政治家的联系。作为政治捐款的回报,得到政治家的庇护,骗取了很多合法企业。
关东的黑帮源于嗜赌的仁侠系,主要资金来源是赌博的手续费。但自赌博非法化后,他们也放弃了另外一些黑道买卖如毒品、卖淫、保护费等,开始学习关西型,加速实现资金来源合法化。
曾根崎组现在是“职业黑帮”。但剥开外皮便露出其不择手段赚钱的真面目,它信奉的依然是暴力至上主义,所有正业都是用不正当手段弄来的。
花梨的客源多种多样。大多衣着华丽、精神颓废。普通企业中的做买卖的人也不少。基本以演艺界、金融界、自营业者为主,但有时也能看到在野党政治家,他们大概与曾根崎组有瓜葛。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黑帮成员不来。这是组织严格分为事业部、军部的证据吧。能看到的组里的干部也就是事业部的,有时为业务招待使用。
客人中的大部似乎都不知道花梨的真正老板是六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