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谁杀死了丹泽呢?”
警察怀疑胡桃泽。砂木心里明白,犯人不是他!虽说没有二十四小时监视胡桃泽的行动,但砂木相信,他是清白的。诚然,胡桃泽憎恨丹泽。可是,若想动手,丹泽早就被他砸死了。况且,丹泽的罪孽是过失造成的,杀死其主子多计彦也就等于消除了对丹泽的怨恨。时至今日,胡桃泽不可能再杀害肇事的司机。那么,犯人到底是谁呢?
砂木心中浮现出一个人物——国本数久!多计彦失踪后,丹泽立即投到数久怀抱,并得到破格提拔。照理说,与前任经理关系密切的司机,即使被解雇,本人也甘受其罚,绝无怨言。
丹泽却属例外。这是为什么呢?砂木认为,这是数久对丹泽特殊贡献的褒奖。当然,在抓住对方弱点的时候,即使没有“贡献”,也能携到意外的好处。或许,丹泽正利用了这一点要挟数久,而且,开价刻薄,逐步升级。数久忍无可忍,终于除掉了丹泽。
“丹泽又抓住了数久的什么弱点呢?”
多计彦失踪后,丹泽得到提拔。也就是说,丹泽亨通的官运与多计彦的失踪有密切联系。
难道丹泽在数久的授意下掩藏了多计彦的尸体?不,不可能。对数久来说,藏匿多计彦的尸体是毫无意义的。毋宁说,他渴望早一刻发现尸体!现在,他已向警察报了案,要求寻找多计彦夫妇。那么,丹泽到底抓住了数久的什么把柄,以致于被杀害呢?蓦地,砂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数久让丹泽害死了老经理多市郎?”
但这一想法很快被否定了。国本多市郎是六年前去世的。老经理死后很久,丹泽才进入国本开发公司。有关新职工的身份调查,都是由砂木一手承办的。在他的记忆中,丹泽进入公司之前与数久没有任何交往。
也就是说,两人的关系是在丹泽进入国本后建立的。数久很可能利用了丹泽或被丹泽抓住了什么破绽,砂木心想:“不管怎样,近几天必须盯住数久!”
二
刑警草场对砂木迅速盯上银莲花餐馆的女侍——洋子十分不满。砂木怎么知道餐馆里有个洋子呢?他说是从丹泽那儿听到的,但据老板讲,丹泽与洋子之间基本上没有接触。
银莲花的老板告诉说,砂木听说洋子消失时,显得非常吃惊,正当砂木埋头沉思,接到报告的草场立刻赶到了银莲花。
关于洋子,砂木好像事先了解一些情况,这些情况大概不是砂木从丹泽口中得知的,而是来源于那个徘徊在丹泽身边的飘忽不定的男人,那人曾经寻找借口,让洋子去丹泽房间送饭。洋子果真去了,而且那人跟在身后。从此,男人经常出现在银莲花餐馆里,同洋子海阔天空地聊天。
据此,草场得出一个结论,假定那人与砂木之间有过接触,那么,砂木知道洋子的存在也是极其自然的。可是,那个男人是谁呢?
为什么砂木不断询问胡桃泽英介的去向呢?对,那个男人会不会是胡桃泽?为验证自己的推断,草场立刻跑到国本开发公司人事科借来胡桃泽的免冠照片,请银莲花的老板辨认,结果正是他!
草场为自己的意外发现而高兴。由此可以断定,报案者和经常出现在餐馆里的男人都是胡桃泽!可是,砂木为什么隐满此事呢?
紧接着,草场对胡桃泽英介作了详细调查,收获是巨大的。两年前,胡桃泽的儿子被丹泽驾驶的轿车轧死,妻子含恨自杀,而且当时乘坐这辆车的经理国本多计彦今年年初同妻子一起失踪,堂弟数久向警方报了案,请求寻找二人,此事与丹泽一案一定有某种联系,而且,胡桃泽与经理夫妇同时消失。砂木正在寻找他们的下落。
“砂木这小子,肯定在袒护胡桃泽!”讨论案情时,草场隐下砂木这条线索,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陷入僵局的专案总部顿时沸腾起来,刑警们无不为草场的发现欣喜若狂。
三
“经理,您的电话。”
秘书把电话转给国本数久。多计彦消失,数久临时行使经理职权。但是,整个公司已把他当作名副其实的总经理。
“谁来的?”
“说是丹泽科长的代理人。”
“什么?!”
数久瞪大了眼睛。丹泽命归西天,他的代理人到底是什么人?不管怎样,数久决定接了电话再说,于是伸手按了按室内程控电话的切换按钮。
“喂喂,是经理先生吗?”
对面传来一串浓重的鼻音。大概是为了改变自己固有的声音。
“我是数久,你是谁?”
“丹泽的代理人。”
“丹泽死了。你为他代理什么事?”
“讲话何必冷冰冰的。经理夫人在我这儿呢。”对方戏谑地说。
“经理夫人?”
“就是前任经理的妻子嘛!”
“你说什么……诗子……夫人她?”数久慌忙压低不由地高亢起来的声音,转向秘书说:“请你出去一下。”
等秘书离开房间,数久迫不及待地问:
“夫人和你在一起吗?”
“对,人质在我这儿。”
“人质……,你把她监禁起来了?”
“一点儿不错!”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报了案,警察在寻找她!”
“哼,夫人当初一直与你联系吧?中途突然中断,你急了,没办法才报的案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废话,要想安全地赎回夫人,立刻准备五千万元,不贵吧,作为国本开发公司总经理夫人的赎金?”
“什么,你的神经是不是出了毛病,一下子到哪儿去弄五千万现金?!”
“神经非常正常,而且你也知道我没有发疯,好了,别再演戏了。五千万你出不出?”
对方的语气格外强硬,似乎忘记为改变声音使用的鼻音,赤裸裸地暴露出一副贪婪的凶相。
“没头没脑的,耍什么野蛮?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地送给你五千万吗?”
“你和夫人的关系,我清楚,慢说五千万,即使花一亿也算便宜了你!我很需要钱,所以开价低了点儿,怎么样,我让你明白明白!”
对方把听筒换了个人,紧接着传来女人焦急的哀求声:“数久,是我……诗子啊,救救我!”诗子的声音断断续续。数久大惊,险些乱了方寸。
“夫人,你没事吧?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呀!求求你,快想办法救救我!”
“他们在折磨你吗?周围有什么标志?刚才的男人是谁?”
这时,诗子的嘴被捂住。话筒里又出现男人的鼻音。“怎么样,这下该明白了吧?本人既没有疯,也不是开玩笑,刚才女人的哀求更不是录音。要想把她赎回去,老老实实地交出五千万,票子要旧的!”
“知道了。我马上准备钱,务必放回夫人!钱……怎么交给你?”
“随后通知你。记住,如果你敢告诉警察,我就结果女人的性命!”
“绝对不告诉!”
“是真是假,我要看看动静。以盈利为目的的拐骗是要被问罪的。”
“钱,我一定准备。不过,要凑齐五千万旧票子需要时间。请放宽期限,并保证夫人的安全!”
“放心吧。夫人是宝贵的人质,本人是不会亏待她的,嘿嘿嘿!”对面传来一阵淫亵的笑声。“准备钱需要多长时间?”
“最快也需要四五天。不不,一周吧?”
“给你四天时间!今天是月底,下月四号我再与你联系。晚十点,你在家里等着!在此之前,不许露出任何破绽。”
咔嚓一声,对方挂断了电话。对方要的是经理室的直拨电话,查不出是从哪儿打来的。听筒里死一般沉寂,数久骂骂咧咧地把电话摔在桌子上。面对突然发生的事态,数久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周围又没有可靠的人商量。但他心里明白,即使对方不警告,自己也不会告诉警察。
打电话的家伙说是丹泽的代理人。看来,对方深知数久不敢向警察求援,才利用人质敲诈他。
数久悽悽然,不知所措。目前唯一要做的事是准备五千万巨款!
四
国本数久无论如何也要凑足这笔钱。否则,赎不出诗子,数久永远达不到最终目的。敌人非常了解底细,所以才提出数额巨大的赎金。
当然,只要能赎回诗子,数久就可以获得比五千万大几十倍的利益。不过,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要在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多旧票面的现金,对数久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不待言,数久拥有的积蓄远不只这些。可是,手头没有现款啊!
四天交出五千万。这是犯人的命令,至高无上的命令!数久把身边的现金收集起来,勉强凑够了两千万。实在没办法,数久决定向银行借款。
对于突如其来的匿名电话,数久心中无数,猜不出打电话的是谁。既然对方说是“丹泽的代理人”,也许是他身边的熟人或朋友。丹泽在家中被人砸死,警方正在调查,但是至今没有发现重大线索,查出嫌疑犯。
打电话的是丹泽的朋友,还是其他人呢?他为什么要称自己是“丹泽的代理人”?丹泽已亡,如今是死无对证了。
这时,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数久脑海里。
“说不定砸死丹泽的凶手就是打电话的男人!”既然是丹泽的代理人,那就证明至少与丹泽有某种关系。而且丹泽死后,对方马上打电话进行敲诈。
“对方为什么要除掉丹泽呢?”数久苦苦思索着……。蓦地,他眼睛一亮:“大概丹泽摸到了敌人窝藏诗子的地点。作为犯人,掠夺诗子的目的是利用她索取巨额现金。恰在即将成功的节骨眼上,丹泽突然冒出来。对于犯人来说,为夺到五千万巨款,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丹泽!”
实际上,丹泽就是数久为收集情报而秘密豢养的走狗。数久为他花了许多钱,丹泽也相应地出了力,杀死多计彦,数久就任总经理,靠的就是丹泽的力量。
孰料,即将大功告成时,诗子突然失踪,与胡桃泽伪装私奔期间的定期联络随之中断。最后一次信息是在国东半岛顶端的海滨旅馆发来的。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消息。
起初,数久实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实。自己的命运和诗子紧紧地拴在一起。两人之间虽然没有纯洁的爱情,但是没有诗子,数久便无法攫取国本家的财产和整个公司。
如果真的找不到诗子,她那份财产继承权必定转给多计彦的两个妹妹。再者,对于诗子来说,不论从哪方面考虑,与握有国本开发公司经营实权的数久重新结合,都是非常有利的。也就是说,两人的关系是在色情和金钱的双重诱惑下诞生的怪胎。
可以想见,诗子在与胡桃泽逃亡期间,不可能产生同情心,被胡桃泽俘虏过去。因为长时间和胡桃泽在一起,诗子的处境是危险的。作为诗子,必须努力寻找适当时机,公开自己的存在。否则,就会被人认为主动跟胡桃泽一起私奔。“主动”就意味着她是“同案犯”。到那时,必将失去巨大的财产继承权。
聪明过人的诗子绝不会采取那种愚蠢的行动。更何况,与毫无感情的多计彦结婚也是出于对国本家财产的贪欲。面对无穷的诱惑,在即将达到目的之前,诗子是不会殉于昔日那种天真的初恋的。
那么,诗子突然去向不明,又作何解释呢?百思不得其解的数久立即命令丹泽调查。因为丹泽对侦察这类事具有独恃的嗅觉。
照理说,此类业务应该委托给从多市郎时代就一直担任公司顾问的情报所长砂木,但是数久十分厌恶他。因为砂木忠实于老经理,宛如国本家豢养的一只嗅觉灵敏的看家狗,时刻以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数久的行动,仿佛早就看穿了他的野心。多计彦夫妇失踪后,最早盯上国东半岛的也是砂木。由刊登在社内通讯上的随笔,断定胡桃泽已逃往国东的眼力更使数久吃惊。
从那时起,数久就意识到有必要跟踪砂木,命令丹泽监视他的行动。但是,砂木的动作实在迅速。在数久察觉其寻找社内通讯的同时,砂木已经搭机飞离东京。
丹泽晚了一步,好容易找到胡桃泽和诗子住过的旅馆,仅探知诗子被人掠走,砂木和胡桃泽已返回东京,此后,也许丹泽凭藉自己的独特嗅觉找到了诗子的下落,结果构成遇害的原因。所以,犯人才称自己是“丹泽的代理人”。
数久预感到,今后和自己打交道的对手是异乎寻常的极其凶恶的敌人。只有稳住对方,才能平安地夺回诗子。
五
限定的期限到了。四日晚十点,对方准时把电话打到了数久家。
“钱准备好了吗?”听筒里传来记忆中的声音。
“总算凑够了。夫人没事吧?”
“放心吧,精神着呢!因为我满足了她生理上的要求!”
“五千万,都是旧钞,我费了很大劲儿才凑齐。在哪儿交换?”
“急什么!等我搞清楚你是否勾接了警察再说。”
“这一点,请你相信。为安全地赎回经理夫人,严格保密是你我的先决条件,以五千万为代价,夫人的性命该不会有危险吧?”
“当然,谅你也不会那么愚蠢。不过,你的部下也可能有个别混蛋报告给警察。”
“此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嗯,这可没准儿。即使你不说,也可能被人察觉,或者凑钱时露出马脚。总之,还是谨慎点儿好。”
“你说怎么办?”
“钱都打好捆儿了吗?”
“每捆儿一百万。”
“把它拆开,像废纸一样搅乱它!”
“为什么?”数久实在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好容易点成捆的钞票,为什么要搞乱它呢?
“照我说的办!”
“点钱可费时间哟!”
“在数量上,我相信你不会搞鬼。把五千万充分搅匀,象废纸一样让它膨胀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啰嗦!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要想平安地赎回经理夫人,最好老老实实地照我说的去办”
“好吧,我马上做!那,然后呢?”
“然后把钱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你一个人开车沿246号公路驶向郊外。”
“246号公路?”
“对,记住了么,你一个人开车来。如果车上载人或指使其他车辆跟踪,哪怕有一辆可疑的尾巴,也取消这次交易。也就是说,夫人的性命就此结束。懂么,不是改日交换,而是永远停止!就这样,把我讲的牢牢记在心上,谨慎从事!”
“你也真够小心眼儿的。此事关系到夫人的性命,你以为我会那么冒险吗?那么,沿246号公路开到哪儿。”
“先把表对好,现在是十点五分。对好后,马上出发。三轩茶社旁有个三岔路口,近前左手有座丹顶电话亭。从十点三十分开始,亭内电话每隔两分钟响一次铃。路上即使行车时间有点儿出入,也没关系。到达后,必定能碰上其中的一次铃声,你在亭内等候下一步指示。”
“万一电话有人用着怎么办?”
“上面贴有‘电话已坏,停止使用’的纸片。一纸两用,兼做标记。你把它揭下来,推门进去!”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数久按照命令,解开钱捆儿,像棉花一样把它搅拌开。捆得石头般沉重的纸币被弄得乱七八糟,体积膨胀了好几倍,宛如被装进垃圾袋的纸屑。若要点清数目,需要花费很大气力,数久实在不明白对方搞的什么鬼把戏。
他用塑料袋把钱装好,一个人开着心爱的“丰田”驶出家门。他在驶向指定地点期间,总觉得有人监视自己。这也难怪,对方要验证数久是否真的信守规矩,等弄清确实没人跟踪后,再作新的指示。
狡猾的敌人!数久不禁为其周到的用心而咋舌。
数久来在三轩茶社,三岔路口附近真的出现丹顶电话亭。犯人大概预先作了调查,到达的时间恰好是十点三十分。正如犯人所说,玻璃门上贴着“电话已坏,停止使用”的字样。数久把它揭下来,走进电话亭。
刚走进去,电话铃响了。数久拿起听筒,耳畔立刻响起熟悉的嗫嚅声。
“你很听话,好像一个人来的。”
“一点儿不错。夫人在什么地方?”
“等等,不要慌么!等收到钱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