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坠落之上 伊恩·兰金 13351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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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布思问:“你是否觉得,如果你仔细思考,也许可以唤起你的记忆,想出对那人更全面的描述?”

“我相当怀疑你的话,不过,如果你认为很重要,我可以试试看。”

“先生,你知道的,在查案初期,我们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

“那是当然。”

雷布思把德弗林看作自己的同行,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我们甚至可以用外貌描述来拼凑人像,”雷布思继续说,“如果他只是一个邻居或是认识的人,那么我们便可以马上将他排除了。”

“是挺合理的。”德弗林同意他的提议。

雷布思打电话到格菲尔德,预约明天早上过去。最后,他问德弗林是否需要工作人员来接他。

“我会想法自己过去,你知道的,我的身子还硬朗着呢。”他慢慢站起来,送两位侦探出门时,他的双膝却显得有些僵硬。

“先生,再次感谢你!”雷布思和他握手告别。

德弗林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看霍斯,她也没打算去感谢他。当他们走向下一个楼梯时,她嘀嘀咕咕着什么,雷布思没有听到,便问道:

“你说什么?”

“我说,这人真该死!”她停顿了一下,“当然,我没有说你!”雷布思什么也没有说,准备让她把不痛快的事讲出来。

“你想过没有,”她接着说,“如果是两名女警官来访问他,他会说这些吗?”

“我想这取决于他如何处理。”

霍斯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没有认真回答。

雷布思接着说:“我们的部分工作是假装我们喜欢他们,对他们所说的一切都要感兴趣。”

“他只是……”

“令你心烦意乱?我也有同感。他有点傲慢,但那是他的做事风格。你说的对,我也不确定他会把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他会把这些当作无关紧要的东西,但他又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而吐露了真情。”雷布思会心微笑着说,“干得好啊,我不也是经常扮演‘好人’吗?”

“他不只是让我心烦!”霍斯不情愿地承认。

“那还有什么呢?”

“他让我毛骨悚然。”

雷布思看看她,说:“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她摇摇头,说:“你们不是谈论挂在墙上的那张照片了吗?那照片让我毛骨悚然!”

“他是个病理医师啊!”雷布思解释道,“和我们大多数人相比,病理医生的皮肤较厚。”

她想到了这点,勉强微微一笑。

“怎么了?”雷布思看见她的表情,问道。

“哦,没什么,”她回答,“当我起身准备离开时,我注意到桌子下面的地板上放着一片拼图。”

“那片拼图一直在那儿吗?”雷布思笑着猜测道,“就凭你那敏锐的观察力,我们可以让你当侦探了……”

他按响了下一位住户的门铃,准备继续工作。

新闻发布会将在总部召开,格菲尔德广场的问询处设置了现场监控。有人在用手帕擦拭电视显示器上的手印和污迹,还有一些人将百叶窗拉下来遮挡突然闯进来的一缕阳光。室内摆满了椅子,两三个警察坐在桌子前。还有一些人沉默地吃着三明治和香蕉,喝着茶、咖啡和罐装果汁。不管是谁过来调试摄像机,他们都会评论一番。

“就像我8岁时拿的摄像机……”

“《女巫布莱尔》电影看得太多了……”

的确,摄像机看起来似乎要俯冲下去潜水,只能摄取从脚到腰部的画面和椅背。

“发布会还没开始呢!”一位聪明人说道。确实是这样:电视台的摄像机也在调试,受邀参加的听众——记者们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仍然在调试。雷布思站在房间的最里面,离电视有点远,但他并不打算向前。比尔·普莱德站在他旁边,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但他努力不表现出来。他的笔记板多少能给他一些安慰,他把它紧紧地抱在胸前,不时看看,好像新的指示会奇迹般地出现。百叶窗关上后,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使那些未曾被发现的灰尘微粒无处藏身。雷布思依然记得他孩提时代的电影院之旅,期待的心情随着放映机的运转而跳跃,而现在节目的录制也开始了。

电视上出现警察疏散拥挤人群的画面,雷布思知道这是一间死气沉沉的房间,用来召开研讨会和即将开始的新闻发布会。一张长桌子后面的临时幕布上正展示着洛锡安与边界区的警示标识。这时警方的视频转向了另一边,门敞开着,一行人走进房间,室内顿时安静下来。雷布思只能听见摄像机的快门声,透过闪光灯,他看见埃伦·怀利和吉尔·坦普勒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大卫·科斯特洛和约翰·巴尔弗。

“罪犯!”站在雷布思前面的一个人禁不住叫出来,并且对着科斯特洛的脸拍了一张。

他们在一排麦克风前坐下,这时照相机正对着科斯特洛,为了拍到科斯特洛的上身,摄像师平行地向后挪了几步。怀利清了清嗓子走到扬声器前,为即将开始的紧张气氛加上了前言:“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下午好!感谢你们来参加本次新闻发布会!在开始之前,我将说明一下大会的形式和规则……”

西沃恩从雷布思的左手边走过,在格兰特·胡德旁边的桌子前坐下。胡德的眼睛一直盯着地板,也许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听怀利讲话。雷布思记得,几个月前他们俩曾在格里夫案件中密切合作过。西沃恩看着屏幕,但她的目光一直徘徊于其他地方。她手里拿着一瓶水,手指撕着商标。

雷布思心想,她一定想要那个职位,因而现在感到伤心。他希望她能够面向他,这样他才能向她微微一笑、耸耸肩或只是点点头以表示理解,但她的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怀利终于结束了滔滔不绝的讲话,现在轮到吉尔·坦普勒发言了。她向在座的成员总结并重新说明了这宗案件的细节,她说起话来充满自信,在新闻发布会上显然是个老手。雷布思听见怀利在后面又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在阻止吉尔。

然而,记者对这两名刑事侦查局的警官并不感兴趣,他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大卫·科斯特洛的身上,也稍微关注了菲利普·巴尔弗的父亲。这两个男人并排着坐在一起,摄像头在他们之间慢慢移动,快速拍摄过巴尔弗先生后,又转向科斯特洛。摄像机的自动对焦效果不错,可有时候摄像师也会根据自己的需要再调焦,花几分钟清除那些不太好的图片。

“罪人!”不知谁又喊了一声。

“想打赌吗?”另外一个人回应。

“请大家安静一点!”这时候比尔·普莱德厉声说道,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雷布思用手比画着示意给他无声的掌声,普莱德只是又看了看他的笔记板,然后看向了屏幕。这时轮到大卫发言了。他没有刮胡子,看起来还是穿着前一天晚上的衣服。他在桌子上展开一张纸,但他在讲话时没有低头看稿子。他的眼睛对着摄像机四下飘移,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他微弱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沙哑。

“我们万分着急,想知道菲利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我们,她的朋友,还是她的家人……”他看了一眼约翰·巴尔弗,继续说,“所有我们认识的和爱她的人都想知道,菲利普,如果你看到这个发布会,请及时联系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让我们知道你……你一切平安,我们都快急出病来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于是他停顿了一会儿,低下头,然后又抬起了头,他拿起那张纸,发现写在纸上的都已经说了。他半转过身,似乎要向别人寻求帮助。这时约翰·巴尔弗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然后开始讲话,麦克风好像出了点问题,导致他的声音发出隆隆声。

“不管是谁绑架了我的女儿,请联系我们,菲利普有我的私人电话号码,白天或是晚上我都可以接听电话。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为什么这样做,我都愿意和你谈谈。如果有谁知道菲利普的下落,请告诉我们,发布会直播结束时屏幕上会有我们的联系电话。我只是想确认菲利普还健在,在家里收看这次发布会的人们,请你们花一秒钟看看菲利普的照片吧。”在他举起照片时,照相机发出一连串的咔哒声。“她是我的女儿,叫菲利普·巴尔弗,只有20岁。如果你们看见过她,或许只是认为你可能看见了,都请联系我,谢谢!”

记者们已经准备好提问,大卫·科斯特洛却已站起来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怀利又发话了:“不好意思,现在不宜提问,感谢你们的继续支持与关注……”但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她,这时摄像镜头已回到了约翰·巴尔弗身上。他看起来如此镇定,紧握的双手放在桌子上,当闪光灯将他的影子投掷到他后面的墙壁上时,他连眼都不眨一下。

“不,我真的不……”

“科斯特洛先生!”一些记者大喊道,“我们能不能只问……”

“怀利警长!”不知是谁又大叫着,“你能告诉我们,可能造成绑架的一些动机吗?”

“我们没有查出有关绑架的任何动机!”怀利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那么你承认这是一宗绑架案吗?”

“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屏幕上,约翰·巴尔弗试图回答记者的提问,这时场下的记者你拥我挤,乱成一片。

“那么,怀利警长,你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那个人紧追着她不放。

“我只是……我没有说任何关于……”

正在这时,权威人物吉尔·坦普勒代替埃伦·怀利讲话了,记者对她很熟悉,正如她对那些记者的了解一样。

“史蒂夫,”她说,“你深知我们不能推测出那样的细节。如果你只是为了多卖几份报纸就胡乱编造,那确实是你所关心的。但你想过没有,这样一来你会给菲利普·巴尔弗的家人和朋友带来伤害!”

吉尔镇静地解决了一连串问题。虽然雷布思看不见埃伦,但他猜想她明显有些胆小。西沃恩上下移动着双脚,似乎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兴奋。巴尔弗打断了吉尔,并表示他愿意回答提问。当他心平气和、高效率地回答完问题后,发布会才算结束。

“竟有如此厚脸皮的家伙!”重新出去集队时,普莱德说。现在该回到正常工作的时间了。

格兰特·胡德走过来,问道:“告诉我,哪队的警察看守科斯特洛的时间最长?”

“托菲肯警队。”雷布思告诉他。

“原来我的钱都跑那儿去了!”他看了看雷布思,希望他有所反应,但雷布思似乎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得啦,先生!”他继续说,“你的答案全写在了脸上!”

雷布思回想起和科斯特洛见面的那个晚上……科斯特洛讲眼球的故事,他走近来面对雷布思,对他说只需要好好看看……

胡德走过雷布思时摇了摇头。透过已打开的百叶窗放眼望去,短暂的晴天已被厚厚的乌云遮盖,黑云压城城欲摧。关于科斯特洛在发布会上的谈话的录音磁带将送给心理学家,他们怀有一丝希望,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一些线索,雷布思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如愿以偿。西沃恩站在他面前,说:“挺有趣,是不是?”

“我不觉得怀利出席发布会那段有趣。”雷布思回答。

“她不应该在那里,第一次出席这样的案件发布会,她就像一只替罪羊。”

“你不是挺乐意的吗?”雷布思若有所思地问道。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我不喜欢落井下石!”她本来打算离开的,可又停下了脚步,问道,“你怎么看?”

“我认为你说的对极了,确实挺有趣的。”

她笑着说:“你也明白了?”

他点点头,答道:“科斯特洛不停地说‘我们’,而菲利帕的父亲却用‘我’。”

“好像菲利普的失踪对她母亲来说无关紧要。”

雷布思深思片刻,说道:“这可能意味着巴尔弗先生因为自己的重要性而忽视了其他人。”他停顿一下,接着说,“毕竟他现在是一个商业银行的领头人。对了,调查电脑的那些警官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调侃道:“他们在总结雷布思所了解的关于硬盘之类的知识。”又补充道,“我破解了她的密码。”

“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只要我一回到办公室,就可以查看她最近的大部分邮件了。”

“难道不能访问以前的邮件?”

“已经检看过了。当然,没有办法判断是否有被删除的邮件。”她仔细思考后又说,“至少我不知道有这样的办法。”

“不是都储存在主机的某个地方?”

她大笑道:“你是在想60年代的间谍电影吧?满屋子都是电脑!”

“对不起。”

“不要担心,对于将LOL理解成‘橙色信誉旅馆’而言,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他们离开办公室,来到走廊,雷布思问道:“我现在回圣伦纳德警队,需要搭便车吗?”

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很公平!”

“就像我们要变成福尔摩斯一样。”

这是雷布思确实有所涉猎的一种新技术:内政部大型成人查询系统。它是用来整理信息的一种软件系统,可以加速完成收集和筛选信息的整个过程。它的运用意味着菲利普·巴尔弗失踪一案是现在整个城市里的优先侦破案件。

“如果她在疯狂购物后突然跑回来,是不是很有趣?”雷布思想了想说道。

“我们将如释重负。”西沃恩严肃地说,“但是我认为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觉得呢?”

“是的,我同意你的看法。”雷布思平静地说。然后在回警队的路上,他吃了点东西。

回到办公桌旁,他又浏览了一下文件,将注意力放在家庭背景这一项。约翰·巴尔弗是银行世家的第三代继承人,该银行于20世纪初在爱丁堡的夏洛特广场创立。20世纪40年代,菲利帕的祖父从她的曾祖父手中接管了这家银行。20世纪80年代,由她父亲接管。菲利帕的父亲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伦敦设立了办事处,然后全身心地投入在伦敦的工作中。菲利帕就读于切尔西的一所私立学校。80年代末,祖父去世后,她便转学到爱丁堡,他们家也因此迁到了北部。他们的家——杜松亭——是一座位于吉伦和艾丁格仑之间占地16英亩的豪华宅邸。雷布思很想知道巴尔弗先生的妻子杰奎琳一个人住在那里的心情是怎样的。拥有11间卧室,5间公用室……而她的丈夫每周至少有四天待在伦敦。爱丁堡办事处由约翰·巴尔弗的朋友雷纳德·马尔经营,仍然位于夏洛特广场的原址。他们是在爱丁堡读大学时认识的,后来一同远赴美国读管理学硕士。雷布思称巴尔弗为商业银行家,但实际上巴尔弗的银行仅仅是一家迎合客户需求的小规模的私人银行。例如,给富有的社会精英提供他需要的投资咨询,证券投资管理,而且包装精美的巴尔弗银行支票簿能给这些人带来荣誉感。

巴尔弗本人接受采访时,强调此案可能是为了获取钱财而实施的绑架。因此警方在家用电话和爱丁堡、伦敦办事处都设置了监听器,且一直截查所有邮件,以防有任何关于索要赎金的要求,因为指纹越少他们越容易处理。但至今,他们只收到了一些古怪的便条。另一个可能性,也许是协议出了娄子而引起的报复,但是巴尔弗坚定不移地说自己没有仇敌。同样,他也否认了他的工作团队犯这种错误的可能。

“他们是相信我的,否则我的银行早垮台了。”

“先生,恕我直言,你女儿的安危取决于……”

“我完全知道这一点。”

之后的采访中,他一直和警方处于敌对状态。

本质内容是:据保守估计,巴尔弗家族的财产大约有1300万,而约翰·巴尔弗的私人财产大概占了总数的5%。从这点看,十之八九会产生绑架的动机。不过,至今仍然没有一个绑架人肯联系吗?雷布思不确定。

杰奎琳·巴尔弗出身于杰奎琳·吉尔-马丁家族,她的父亲是一名外交官,也是一个地主。在帕斯郡,拥有差不多900英亩的地产。父亲去世后,她母亲搬到帕斯郡的一座小别墅。这块地现在由巴尔弗的银行管理,主要的房子“雀巢”已经改装成会议厅和集会厅。雷布思记得以前有部电视剧是在这里拍摄的,但已想不起电视剧的名字了。杰奎琳没有读大学,反而热衷于工作,她主要给一些商人做私人助理。在爱丁堡去往父亲的银行途中,她认识了约翰·巴尔弗,那时的她还经营着百灵地产。一年之后他们结婚了,过了两年便生下了菲利帕。

约翰·巴尔弗是个独生子,而杰奎琳有两个姐妹,一个兄弟,没有一个居住在苏格兰。她的兄弟跟随父亲,在华盛顿外事处工作。雷布思突然发现巴尔弗家族正身处窘境。他发现菲利帕并没有想要继承父亲的银行,同时也为这对夫妻没有尝试着生一个儿子而感到困惑。

很可能所有的这些信息都与调查无关,但这些信息仍然是雷布思的兴趣所在,在一个关系网中窥探别人的生活,然后疑惑并质疑……

他翻到大卫·科斯特洛的资料。大卫出生于都柏林,并在那里接受教育。90年代初,他们一家搬到了南部的基郡。大卫的父亲托马斯·科斯特洛,无须没日没夜地工作,因为他所需要的资金完全可以由大卫的祖父所成立的信托基金提供。大卫的祖父是土地开发商,在都柏林市中心拥有黄金地段,他们一家凭此足以过着安逸的生活。大卫的父亲有六匹马,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骑马上。

然而大卫的母亲特丽萨的资料却截然不同。特丽萨出身于中下层阶级,母亲是护士,父亲是教师。特丽萨上过艺术学校,但不久便辍学了。由于母亲患上癌症,父亲也快崩溃了,特丽萨不得不找个工作来供养家庭。她先在一家百货商店当柜台职员,也销售过门窗装饰品,后来还为店铺做过室内设计,再后来又专门为富豪家庭做设计。这样她便认识了托马斯·科斯特洛。他们结婚的时候,双方的父母都去世了。特丽萨虽已没有必要工作,但她依然努力建立起了她的“一人公司”,而后公司发展成为一个小有规模的拥有近百万营业额和五个员工(不包括她自己)的企业。她的客户大部分来自海外,公司订单一直处于增长状态。现在的她已经51岁了,却看不出丝毫懈怠的迹象。特丽萨的丈夫比她小一岁,是个纨绔子弟。爱尔兰新闻经常会报道他参加赛事和游园会之类的活动。媒体的报道中找不到一张他和特丽萨一起出现的照片。他们在爱丁堡酒店住在各自的房间里……正如他们的儿子所说,“这并不犯法”。

大卫是在世界各地周游一年后才上的大学,现在是大三的学生,主修英语语言文学。雷布思想起了摆在他起居室里的书,有米尔顿的、沃兹沃斯的……

“约翰,在欣赏美景吗?”

雷布思睁开双眼,答道:“乔治,我在深思呢。”

“你不是睡着了吗?”

雷布思瞪了他一眼,说:“没有。”

西尔弗斯离开后,西沃恩走过来,靠在雷布思的桌边,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罗伯特·彭斯[1]有没有可能谋杀他的情人。”她听后只是盯着他,他继续说,“也或许是读诗歌的人干的。”

“不要考虑为什么,难道那些死亡集中营的指挥官就不会有一个晚上听莫扎特的音乐吗?

“现在想点高兴的事。”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的生活更加灿烂,现在帮我一下怎么样?”

“我怎么能拒绝呢?”

她递给他一张纸,说:“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封电子邮件,上面写着:

主题:Hellbank

时间:9月5日

来自:Quizmaster@PaganOmerta.com

寄往:Flipsidel223@HXRmail.com

你通过Hellbank了吗?时间即将耗尽。Stricture等待你的呼唤。

QuiM

雷布思看完后,抬头看着她,问:“难道要给我一些线索?”

她拿回那张纸,说:“这是一封打印出来的电子邮件。自从菲利帕失踪后,她有一大堆留言等着回复。所有的邮件中,只有这一封称呼她的另一个名字。”

“她的另一个名字?”

“ISPs,”她停顿了一下,“互联网服务供应商通常允许用户有一系列登录姓名,多达五六个。

“为什么?”

“所以你可以……与众不同,我想。Flipside1223是一个别名,她的其他邮件用的都是Flip-dot-Balfour。”

“那么,这是什么意思呢?”

西沃恩咳嗽一声,说:“这就是我想知道的。也许这意味着她有我们不了解的一面。发给她或是她发出去的邮件中,没有一封保存下来的邮件使用Flipside 1223这个名字。或许是她离开时删除了,或许是她发这封邮件时写错了。”

“不过,这件事看上去不像是一种巧合吗?”雷布思说,“她的小名就是菲利普。”

她点点头:“Hellbank,Stricture,PaganOmerta……”

“‘Omerta’[2]是秘密犯罪集团的沉默代码。”雷布思说道。

“那么Quizmaster,”西沃恩说,“最后的署名为‘QuiM’,几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雷布思又看了看留言,说:“这可难倒我了,西沃恩,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追查这封邮件究竟是谁发送的,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回复。”

“不管是谁,都让他知道菲利普失踪了?”

西沃恩压低了嗓门:“我在考虑以菲利普的方式回复邮件。”

雷布思想了想:“这样可行吗?你打算怎么回复?”

“我还没决定。”她将双臂抱在胸前,回答道。雷布思知道不论以何种方式,她都会去做。

“总警司坦普勒进来的时候把这个给她看看。”他提醒道。西沃恩点点头便准备离开,但他又叫住她,“在大学的时候,你和菲利普·巴尔弗这类人在一起混过吗?”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那是另一个世界,他们没有辅导班和讲座,有些人只有在考试时才能看见。你猜怎样?”

“怎样?”

“那些家伙总是能通过考试。”

那天晚上,吉尔·坦普勒在巴尔莫勒尔酒店的棕榈厅举办了一场庆祝会。一位穿着晚礼服的钢琴家在角落里弹着钢琴,一瓶香槟放在装着冰块的桶里,几盘小吃摆放在桌子上。

“请记得给胃留点空间吃晚餐哦!”吉尔告诉她的客人。她已经在哈德良酒店预定了8点40分的晚餐,现在才7点半,这时最后一位客人走了进来。

是西沃恩。她边脱外衣,边为自己的迟到致歉。一位服务员过来取走了她的外衣,另一位服务员正在给她倒香槟。

“干杯!”她坐下后举起酒杯说,“祝贺你!”

吉尔·坦普勒也举起酒杯,微笑道:“我想这是我应得的!”她的话得到了大家的热情赞赏。

西沃恩认识其中的两位客人,她们是财务部的代理人,西沃恩曾与她们在检举案中有过几次合作。哈里特·布拉夫,45岁左右,她的黑发烫过(甚至可能染过色),穿着厚厚的花呢棉衣。黛安娜·梅特卡夫,40岁出头,有着灰金色的短发,双眼下凹,涂抹着过分明显的眼影。她总是穿颜色鲜艳的衣服,更衬托出了她那流浪者般营养不良的脸色。

“这是西沃恩·克拉克,”吉尔向大家介绍最后到达的客人,“是我的警局里的一名探员。”她说“我的警局”,这似乎是表达她已经取得了警局的所有权。西沃恩想,这应该快要成为事实了。“西沃恩,这是吉恩·伯奇尔,她在博物馆工作。”

“噢,哪个博物馆?”

“苏格兰博物馆,”伯奇尔回答,“你去过吗?”

“我在塔楼吃过一次饭。”

“那是不一样的。”伯奇尔放低声音说。

“不,我的意思是……”西沃恩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消除尴尬,“那里开张后我去吃过一次饭,我和那个家伙……哎,糟糕的经历,也使我不想再去了!”

“能够理解。”哈里特·布拉夫说。对她来说,好像生活中每件不幸都会和异性有关。

“嗯,”吉尔说,“今晚是女人之夜,让我们一起狂欢吧!”

“除非我们去夜总会。”黛安娜·梅特卡夫的眼睛闪闪发光。

吉尔看着西沃恩:“你回复那封邮件了?”

伯奇尔啧啧地说:“请不要谈公事。”

旁边的两位代理也大声表示同意她的观点。西沃恩点点头,并示意吉尔她已经发送了邮件。无论是谁,都会以为这是另外一件事,但确实就是她迟到的原因。她花了很长时间仔细阅读菲利帕发给朋友的所有邮件,力图找出使人信服的口吻和方式回复邮件。在决定做简单的回复时,她写了一打以上的草稿。但后来,她发现菲利帕还有几封长信。于是她又想,如果之前发给Quizmaster的信息都是这样的,怎么办呢?他或她又会如何应对如此唐突,且与之前的风格完全不相符的回复呢?如果那个人回复:Flipside,我要和你谈谈,而她必须要写自己的电话号码吗?

“今晚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发布会。”黛安娜·梅特卡夫说。

伯奇尔抱怨说:“我刚才说什么了?”

梅特卡夫用又大又黑还带着警惕的眼神看向她,说:“伯奇尔,这不是公事,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然后她转向吉尔,“我认为不是她男朋友做的,你认为呢?”

吉尔什么也没说,只是耸了耸肩。

“看见没?”伯奇尔说,“吉尔不想谈这事。”

“可能是她父亲,”哈里特·布拉夫发话了,“我的兄弟曾和他一个学校,他是个特别无情的人。”她说话时充满自信,还略带有权威性,由此可以看出她的成长经历。西沃恩猜测,她很可能从幼儿园时就想当一名律师。“她母亲在哪里?”布拉夫追问吉尔。

“她无法面对女儿的失踪,”吉尔回答,“我们曾问过她。”

“看来她做了两件最糟糕的事。”布拉夫说着,从离她最近的碗里拿了些腰果。

西沃恩突然发现吉尔看起来很累了,便决定转移话题,于是问伯奇尔在博物馆做什么工作。

“我是馆长,”伯奇尔解释说,“我专攻18世纪和19世纪的历史。”

“她的专长,”哈里特·布拉夫打断她说,“就是研究死亡。”

伯奇尔笑了笑说:“是的,我收集关于宗教信仰的展品,然后……”

“更准确地说,”布拉夫看着西沃恩又插嘴道,“她收集维多利亚时代的婴儿的棺材和图片。不管我在哪个楼层,都让我感到紧张。”

“在第四楼层。”伯奇尔平静地说。

西沃恩觉得她很漂亮,娇小而苗条,棕色的直发垂下来,发尾稍微朝内卷。即使在光线不太明亮的棕榈厅,也能看清她那轮廓分明、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长着一对酒窝。西沃恩看得出她没有化妆,她也不需要化妆。她习惯缄默,衣着色调柔和。上衣和长裤的颜色商店里称作棕灰色,里面穿着灰色羊绒衫,披着一件配有胸针的红褐色披肩。她差不多45岁,但西沃恩感觉她是这里最年轻的,比其他人差不多要年轻15岁。

“我和伯奇尔一起上学,”吉尔解释说,“然后我们失去了联系,在四五年后偶然相遇。”

伯奇尔微笑着,似乎想起了这段回忆。

“我就不希望遇到和我一起上学的朋友,”布拉夫满嘴坚果,“我讨厌他们所有人。”

“女士们,还需要香槟吗?”服务员从装满冰块的桶里取出香槟说道。

“那是段令人作呕的记忆。”布拉夫的话戛然而止。

点心时间过去了,接下来是咖啡时间。西沃恩去了趟厕所,她沿着走廊走回酒吧时,碰见了吉尔。

“你是个有才智的人。”吉尔微笑着对她说。

“真是愉快的一餐,吉尔,你确定我不……”

吉尔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说:“我请客。我可不是每天都有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是转眼间,她的笑容就消失在了嘴角边,“你认为你发送的邮件有作用吗?”见西沃恩只是耸了耸肩,吉尔点点头,又问道:“你怎么看待今天的新闻发布会?”

“和平常一样乱七八糟。”

“有时候就是这样。”吉尔若有所思地说。在喝香槟之前,她已喝了三杯红酒,无法保持完全清醒,她的头微微倾斜而且眼皮沉重。

“我能说几句吗?”西沃恩问道。

“我们下班了,西沃恩,说说你喜欢什么。”

“你不应该把那职位给埃伦·怀利。”

吉尔瞪着她,问:“那应该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不应该把它给第一次做联络工作的人……”

“你会做得更好?”

“我没有这么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那是一片丛林,而你是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把她扔到了那里。”

“说话小心点,西沃恩!”吉尔的语气不再温和。她考虑了一会儿,轻哼了一声,看向走廊,然后又说:“几个月来埃伦·怀利一直在向我诉说,说她想要这个职位,然后我就给她了,我想看看她是否能做得很好。”她看着西沃恩,她们的头靠得更近了,西沃恩都能闻到吉尔身上的红酒味,“我觉得她有所不足。”

“你怎么感觉出来的?”

吉尔举起一根手指,说:“不要逼我,西沃恩,我已经忍到最大限度了。”

虽然她还要说什么,但她仅仅摇了摇手指,勉强一笑,说:“我们待会再谈。”说着便从西沃恩身旁走了过去,她推开厕所的门,然后突然停下来说:“埃伦不再是联络员了,我在考虑问你……”还没说完,门已经关上了。

“别帮我。”西沃恩对着关着的门讲道。

吉尔似乎一夜间变得强硬了,也许是怀利在发布会上的表现让她感到耻辱,从而给她带来了力量。问题是……西沃恩确实想要联络员这个职位,但同时她又觉得自己很无聊,因为她看到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后很高兴,为埃伦·怀利的失败而感到高兴。

当吉尔从厕所里出来时,西沃恩已经坐在了走廊里的椅子上。吉尔站在她身边,凝视着她。

“宴会中的魔鬼!”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1]罗伯特·彭斯(1759—1796),苏格兰民族诗人。

[2]沉默法则,是黑手党徒的一种行为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