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坠落之上 伊恩·兰金 13485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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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ALLS

早晨7点半,电话就将她吵醒了。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起居室,一只手摸着额头,另一只手拿起了手机。

“喂?”

“早上好,西沃恩。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正在做早饭呢。”她眨了眨眼睛,又舒展一下面部肌肉,尽力睁开了双眼。“农民”警司听起来好像已经醒很久了。

“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只是我刚才接到一个很有趣的电话。”

“你朋友打的吗?”

“是另一个习惯早起的人,他正在写一本关于圣殿骑士的书,和梅森(Mason)有关,这或许就是他想立即看看的原因。”

西沃恩来到厨房,发现电水壶里还有水,就打开了开关,罐子里的速溶咖啡或许还够冲两三杯,看来这几天她不得不去一趟超市了。餐桌上还残留着一些巧克力,她用手指沾着放到嘴里。

“看什么?”她问。

警司笑起来,问道:“你还没睡醒吧?”

“有点头晕,不过没关系的。”

“晚上熬夜了?”

“或许吃一块巧克力太少了。他要看什么,长官?”

“线索,是关于罗斯林教堂的,你知道在哪里吗?”

“我不久前去过那里。”是关于另一起案件的,那时她和雷布思一起共事。

“或许你见过它,其中有扇窗户明显装饰着玉米雕刻。”

“我不记得。”现在她终于清醒了。

“但这个教堂在玉米传到英国之前就已经建造好了。”

“指的就是‘A corny beginning’?”她惊讶地说道。

“没错!”

“那‘the mason's dream’指什么呢?”

“在教堂里,你一定会注意到:两根精雕细琢的柱子。一根叫作梅森之柱,另一根叫作学徒之柱。故事是这样的:师傅梅森曾经为了能亲自建造石柱而特意出国学习相关的设计,然而在他离开之后,他的一个学徒对于建成的石柱也有着自己的设想。于是他开始动手建造了如今的学徒柱。当梅森回来后,十分嫉妒,就找到那个学徒并用木棒将其打死了。”

“这么说来,梅森的梦想也随着那个柱子的出现而破灭了?”

“没错!”

西沃恩在脑海中思考着整个故事。“完全符合,”她终于说道,“太感谢您了,长官。”

“完成任务了吧?”

“没,还没有完成所有的任务,我得出发了。”

“好的,改天再打给我吧,西沃恩。我想知道事情的结果。”

“好的,再次感谢您!”

她双手抓着头发,想着这条有关于玉米的线索:A corny beginning where the mason’s dream ended.(玉米始于梅森梦想的破灭之地)罗斯林教堂位于罗斯林镇,大约在城南6英里处。西沃恩再次拿起电话,准备打给格兰特……但她又放下了。她走到电脑前,给Quizmaster发了封邮件,写道:

学徒之柱,罗斯林教堂。

然后她开始等待。这期间,她就着一杯淡咖啡,服下两片扑热息痛片。然后又冲了个澡,边用毛巾擦头发边走回了起居室。还是没有收到Quizmaster的回信。她坐了下来,咬着下嘴唇。他们本来不需要爬哈特山:只要知道名字就足够了。尽管不到3个小时,但已经够漫长了。Quizmaster想让她去罗斯林吗?于是她又发了一封邮件:

我应该去还是留下来?

这次她还是选择了等待,第二杯咖啡比第一杯要淡,咖啡罐子也空了。如果她还想喝点什么,就只剩下甘菊茶了。她估计Quizmaster有可能去了什么地方,但她有种直觉:无论他去哪里都会随身携带手机和笔记本电脑。或许,他甚至像她一样保持24小时开机。因为他也想知道到底会来什么新信息。

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不能再冒险了。”她大喊道。于是她发送了最后一封邮件:

我要去教堂了。

然后她赶紧去穿衣服。

她来到车里,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她又想给格兰特打电话,最后还是忍住了。她不会有事的,她可以承受对她的任何指责……

“……你不想与人分享,如果那听起来不像是雷布思,那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这是格兰特曾对她说过的话,而现在她将只身一人前往罗斯林,没有任何后援,并且她已经告诉Quizmaster她要去了。还没走到利斯路的尽头,她就想通了,随即调转方向,朝格兰特的公寓开去。

早上8点一刻,雷布思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是他的手机,他昨晚把手机放在墙角的插座上充了整整一夜的电。他从床上爬起来,不小心被扔在地毯上的衣服绊倒在地,他趴在地上,笨手笨脚地摸到手机,放在了耳边。

“我是雷布思,”他说,“希望不是什么坏消息。”

“你迟到了!”吉尔·坦普勒说。

“迟到做什么了?”

“你错过了一则重大消息。”

雷布思仍在地上趴着,向床上瞥了一眼,没看见吉恩,他想她可能已经上班走了。

“是什么重要的消息?”

“你现在马上赶到荷里路德公园,在亚瑟王座发现了一具尸体。”

“是她吗?”雷布思突然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现在还很难判断。”

“噢,天哪!”他抬起脖子,眼睛盯着天花板,“她是怎么死的?”

“尸体在那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盖茨和柯特在案发现场吗?

“快到了。”

“我会直接过去的。”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是不是也打扰到了吉恩?”

“这恐怕是你的胡猜乱想吧?”

“这叫女人的直觉。”

“再见,吉尔。”

“再见,约翰。”

他正挂断电话,门突然被推开了,吉恩·伯奇尔走了进来。她穿着浴袍,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橙汁、面包片和一壶满满的咖啡。

“亲爱的,”她说,“你看起来好迷人啊!”

当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时,笑容瞬间消失了。“怎么了?”她问。

然后他告诉了她刚才的电话内容。

格兰特打着哈欠,尽管他们已经从报摊那儿喝了两杯咖啡,但他仍然没有完全醒过来,脑后的头发直直地竖着,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断地用手去捋平。

他看了西沃恩一眼,说:“昨晚我几乎没睡。”西沃恩则一直盯着前方的路。

“今天有什么新闻吗?”

他买咖啡时顺便买了一份小报,正摊在膝盖上浏览着。“没什么可看的。”

“有与案件相关的内容吗?”

“我可不这么想。哎呀,忘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并拍了拍口袋。

“什么东西?”那一瞬间,她觉得他可能忘带了某种救命药。

“我的手机,我一定把它落在桌子上了。”

“可以用我的手机。”

“是的,可我的手机能上网,如果有人给我打电话怎么办?

“他们会留言的。”

“希望如此……对了,关于昨天……”

“让我们当它从没发生过。”她抢着说道。

“但它确实发生了。”

“我只是希望它没有发生,好吗?”

“你总是爱埋怨,我……”

“就此打住,格兰特,”她转向他,“我的意思是要么我们不谈这个问题,要么我就告诉上司,你自己看着办!”

他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维京频道安静地播放着节目,她喜欢听,因为可以帮她振作精神。格兰特想听点新鲜的,比如苏格兰频道或者第四频道。

“我的车我说了算。”她对他说。

他让她再重复一遍“农民”警司电话中跟她说的内容。于是她又讲了一遍,令人高兴的是他们已经避开了关于那个拥抱的话题。

格兰特一边品着咖啡,一边听她讲述。尽管没有阳光,他还是戴着一副玳瑁色的防辐射太阳镜。

“听起来不错啊!”听她说完后,他说。

“那当然!”她也赞同道。

“似乎太简单了。”

她轻哼道:“简单得几乎让我们都忽视它了。”

他耸了耸肩,说道:“我是说它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是那种你要么知道要么不知道的事。”

“正如你所说,的确是截然相反。”

“你认为菲利普·巴尔弗对梅森了解多少?

“什么?”

“凭你解决的方式,你认为她是如何解决的?”

“她是研究历史学的,对吧?”

“没错,在学习期间她可能已经去过罗斯林教堂了。”

“很有可能。”

“Quizmaster知道这事吗?”

“怎么可能?”

“或许她告诉他自己是学历史的了。”

“或许吧!”

“否则,这也不会是那种她能轻易得到的线索。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吧?”

“我也这么想,你也认为之前的线索要求掌握专业知识,对吗?”

“似乎如此。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哪种?”

“无论她是否已经告诉Quizmaster自己的专业,他都知道她了解罗斯林教堂的事。”

西沃恩明白他在想什么。“难道是她的熟人?你的意思是Quizmaster是她的朋友?”

格兰特的目光越过太阳镜的上方凝视着她,说道:“如果雷纳德·马尔是梅森家族的一员,同时也是其中的一环,我会大吃一惊。”

“不,我不会吃惊。”西沃恩若有所思地说,“或许我们必须回去再问问他。”

他们离开主道,进入了罗斯林镇。西沃恩将车子停在教堂礼品店旁边,教堂的大门还在锁着。

“10点开门。”格兰特读着通知,“你觉得我们要等多久?”

“如果等到10点钟,那就不算久。”西沃恩坐在车里检查是否有新邮件。

“里面一定有人。”格兰特用拳头敲了敲门。西沃恩从车里出来,观察着教堂周围的墙壁。

“你擅长攀爬吗?”她问格兰特。

“我们可以试一下,”他说,“如果里面的门也是锁着的呢?”

“要是有人正在进行清扫呢?”

他点了点头。但是,正在这时传来了拉开门闩的声音,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我们还没到开门的时间。”他严肃地说道。

西沃恩向他出示了警察证,说道:“先生,我们是警察。恐怕我们不能等了。”

他们跟随他顺着一条小道向教堂的侧门走去。教堂有着一个巨大的穹顶,由于西沃恩之前来过这里,她知道屋顶出现了问题。必须等屋顶干透后才能在上面施工。教堂从外面看很小,从内部看却显得很大,可能是由于华丽的装饰吧。尽管天花板上许多地方由于受潮和腐烂已经变绿了,可它看起来还是美得令人惊叹。格兰特站在过道中央,直直地注视着教堂,就像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一样。

“真令人叹为观止!”他自言自语道,随即传来了墙壁反射的回音。教堂里的雕刻艺术品随处可见,但是西沃恩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并径直走向学徒之柱。柱子距离圣器收藏室只有几步之遥,大概有8英尺高,上面雕刻的丝带像蛇般缠绕着。

“就是它吗?”格兰特问。

“是的。”

“那我们到底要找什么?”

“等我们找到的时候就知道了。”西沃恩用手抚摸着石柱冰凉的表面,然后蹲下身来。蜿蜒的蛟龙缠绕着底座,其中一条龙的尾巴缠绕在它自己身上,在尾巴处有个小角落。她把手指伸进去,从里面取出了一小张纸。

“该死的混蛋!”格兰特说道。

尽管到现在为止已经知道Quizmaster不会给法医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但她仍不厌其烦地使用手套和证据袋取证。这是一张被对折三次的便条。她打开了,格兰特挪了挪,以便他们都能看见上面打印着的内容。

你是探索者,你的下一个目标是hellbank,请遵循指示。

“我不明白,”格兰特说,“所有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这个?”他提高嗓音说道。

西沃恩又读了一遍,翻到背面,什么都没有。格兰特开始挥舞着拳头在原地打转。

“该死的混蛋!”他骂道,同时向带领他们进来的人皱了皱眉头,“我敢打赌他看到我们搜寻着所有的地方,一定会在放肆地嘲笑我们。”

“是的,我想那只是一部分。”西沃恩低声赞同道。

他转向她,问道:“什么的一部分?”

“这是他一部分的乐趣所在,他想看到我们疲于奔命。”

“没错,但他没有看我们,不是吗?”

“我不知道。有时我会觉得他正在注视着我们。”

格兰特盯着她,然后向那个带领他们进来的人走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威廉·伊迪。”

格兰特掏出笔记本,又问道:“伊迪先生,你的地址?”他开始记录伊迪的详细情况。

“他不是Quizmaster。”西沃恩说。

“谁?”伊迪颤抖着声音问道。

“没事。”西沃恩边说边拽着格兰特的胳膊离开了。他们回到车上,西沃恩开始写邮件:

我已经做好了接受hellbank线索的准备。

她将邮件发送出去,然后坐下来。

“现在怎么办?”格兰特问。西沃恩耸了耸肩。然而笔记本显示有新邮件,她打开读了起来:

Ready to give up? That’s a surer thing(做好放弃的准备了吗?那将会是更好的选择。)

格兰特长吁了一声,“这是线索还是嘲弄?”

“或许都有吧!”这时又来了一封邮件。

Hellbank,今晚6点。

西沃恩点了点头,重复道:“的确都是。”

“6点?他只留给我们8个小时。”

“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a surer thing’指的是什么?”

“这不是线索。”

她看着他,问道:“你认为这不是一条线索?”

他勉强微笑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让我们再看一遍。”西沃恩又打开了邮件,“你觉得它像什么?”

“什么?”

“一个字谜,我的意思是,起码在语法上是说不通的,对吧?虽然差不多可以读得通,其实并非如此。”

西沃恩点点头,说道:“是有点牵强。”

“如果这是个字谜线索……”格兰特抿了抿嘴,眉头紧锁地沉思着,“如果它是线索,从服从的意思来讲,‘give up’可能是指‘yield’,你觉得呢?”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笔记本和钢笔。“我要看看它写出来的样子,”他解释道,于是他写下了那条线索,“这是一个经典的字谜结构:它的一部分告诉你要做什么,另一部分当你去做时才能明白。”

“继续说,你也许快说到关键了。”

他笑了笑,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词,叨念着:“让我们假定它是一种字谜游戏。‘Ready to give up……that’s a surer.’如果你放弃——意思是实施或采用,后面字母‘that’s a surer’,那么你可以得到一个词或者词组,其含义是一个‘thing’。”

“什么样的事情?”西沃恩感觉有点晕。

“那就要靠我们去发掘了。”

“如果它是一个字谜……如果它是一个字谜……”格兰特不停地说着。

“无论hellbank是什么,到底它的哪一部分是和hellbank有关呢?”

“我不知道。”

“如果这是字谜游戏,那它岂不是太简单了?”

“除非你知道字谜要怎么猜,否则光看字面含义,它什么含义都没有。”

“嗯,虽然你已经解释给我听了,但对我来说它还是像天书一样让人费解。”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儿很幸运啊?加油!”他撕了一张纸下来递给她,“看看你能不能破解‘that’s a surer’。”

“要想出一个有明确意思的词吗?”

“词或者词组,”格兰特纠正说,“有11个字母来供你组合。”

“有没有这样的电脑程序让我们用一下?”

“或许有吧,可那样就相当于作弊了。”

“现在,作弊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想法。”

但是格兰特没有听到,他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

“昨天我还来过这里呢。”雷布思说。比尔·普莱德已经把他的剪贴板扔在了格菲尔德广场警局。他气喘吁吁地向上攀爬着,身着制服的警察站在四周,手里拿着一卷条纹胶带,等着上面通知他们是否有必要拉上警戒线。车道上停着一排车,有记者、摄影师和一帮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消息传播得可真是快,这里的吵闹已经在整个城市传开了。

“雷布思探长,可以给我们透露点消息吗?”他刚下了车就被史蒂夫·霍利拦住了。

“你在妨碍我。”

此时普莱德正解释说是一位散步的人发现了尸体,“在一片荆棘灌木丛中,尸体并没有被刻意隐藏起来。”

雷布思沉默了,还有两具尸体没有找到,另外两具在水里,现在这具却在山坡上,它打破了整个格局。

“是她吗?”他问。

“从那件范思哲T恤来判断,我想是的。”

雷布思停下来,环顾下四周。亚瑟王座是一座死火山,位于爱丁堡市中心的一片荒地上,四周被一块鸟类栖息地和三个湖泊环绕着。“想要把尸体拖到这里来,要费不少功夫。”他说道。

普莱德点了点头,说道:“或许就是在这里被杀害的。”

“是被引诱过来的吗?”

“或许只是出来散步。”

雷布思摇摇头,说道:“我不认为她是那种喜欢散步的人。”他们又开始向前走,越来越靠近了。一群人弯着腰出现在山坡上,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和面罩——犯罪现场很容易被破坏。雷布思从这群人中认出了盖茨教授和吉尔·坦普勒。盖茨因为爬山,累得满脸通红,而吉尔在盖茨旁边,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和看。现场的警察正进行最基本的地面搜查,稍后,尸体被移走后,他们还会带着人展开拉网式搜查。这项工作并不简单,因为这里的草长得很深且非常茂密。还有一位警局摄像师正在调整镜头。

“最好不要再往前走了。”普莱德说。然后他让人拿来了两套防护服。当雷布思套上防护服时,那轻薄的材质迎着强风噼啪作响、上下翻飞。

“有西沃恩·克拉克的消息吗?”他问。

“已经联系过她和格兰特·胡德了,”普莱德说,“可目前还没联系上。”

“真的?”雷布思回以微笑。

“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普莱德问。

雷布思摇摇头,“死的真不是地方。”

“他们都在这里吗?”普莱德拉上连体服的拉链,然后朝着那具尸体走去。

“窒息而死。”吉尔·坦普勒告诉他们。

“约翰,这暂时是早上最可靠的推测。”盖茨纠正道。

雷布思向他点头示意,问道:“柯特医生没和你一起来吗?”

“打电话说病了,他最近一直在生病。”盖茨一边继续检查尸体一边对他说道。尸体扭曲地躺着,胳膊和腿都弯曲成一定的角度。雷布思估测,周围的荆棘灌木起到了很好的掩饰作用,再加上茂盛的草丛,至少在8英尺的范围内才能发现尸体。死者的衣服也起到了伪装作用——浅绿色休闲裤,卡其色T恤衫和棕色马甲。菲利普失踪那天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通知死者的父母了吗?”他问。

吉尔点头道:“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

雷布思围着尸体来回走着,以便更好地观察。她的脸背对着他,在她的头发上有一些落叶和鼻涕虫爬过留下的微微发亮的痕迹。她的皮肤发紫。盖茨轻轻移动了一下尸体,雷布思看到死者的血已呈铁青色。应该是在死亡时,她的血浸红了周围的草地,又渗进了土里。这些年来,雷布思也见过不少尸体,他们的表情都极为痛苦,这令他感到十分抑郁。活力是每一个生物的关键所在,如果没了它,真的令人难以想象。他也曾见过悲痛万分的家属扑向太平间的尸体拼命地摇晃着,好像这样做,就能让他们起死回生一样。

菲利普·巴尔弗再也不会回来了。

“手指被咬了,”盖茨宣布说,似乎是对着录音机而不是对着周围的人,“很可能是当地的野生动物。”

雷布思觉得可能是鼬鼠或者狐狸。有时在电视台的纪录片中无法寻求自然的真相。

“屁也没有!”盖茨继续说。雷布思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菲利帕和袭击者搏斗过,她的指尖也许会为他们提供一些证据——指甲里或许藏着一丝血迹或者皮屑。

“真是浪费时间!”普莱德突然说。雷布思突然产生一种感觉,他并不想这样确认菲利帕的死。但自她失踪那天起,这么久以来他们所付出的努力——搜遍了机场、码头、火车……都在假定她可能——仅仅是可能——还活着。可到头来,她却躺在这里,每天都在误导他们去找可能的证据或线索。

“幸好她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盖茨说道,或许是为了安慰普莱德。这倒是真的,就在这个公园的另一个地方,有一名妇女的尸体在几个月前才被发现。尽管尸体距离人行道不远,还是在那里躺了一个多月。现在已被证实是“家庭凶杀案”——当受害者被他们的一个情人杀害时,这是非常有用的委婉说法。

下山时,雷布思看见一辆灰色的丧葬车正朝此处驶来。尸体将被装袋,并带回西部总院,让盖茨进行尸体解剖。

“脚踝处有拖拽的痕迹,”盖茨对着录音机说,“不太严重,和尸体所在的地点一样呈铁青色,她是在活着时或者刚死不久被拖到这里的。”

吉尔·坦普勒环顾了下四周,问道:“我们还要把搜查范围扩展到多大?”

“50?100码吧。”盖茨告诉她。她朝雷布思的方向看了一眼,雷布思看得出来,她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彻底查明女尸是从哪儿拖过来的可能性并不大,除非她留下一些物证。

“口袋里没有东西吗?”雷布思问。

盖茨摇摇头,“手上戴着一块非常名贵的手表。”

“卡地亚表。”吉尔补充道。

“至少我们可以排除打劫的可能性。”雷布思自言自语道,引得盖茨笑了起来。

“衣服没有被弄乱的迹象,”病理学家说,“所以如果怀疑作案动机的话,大概可以排除性侵犯的可能了。”

“越来越好了,”雷布思看了看吉尔说,“这样下去案件将成为小事一桩。”

“那我可以喜笑颜开了。”她严肃地避开了话题。

回到圣伦纳德警局时,各种消息已经散布开了,但西沃恩唯一的感觉是茫然麻木。玩Quizmaster的游戏——菲利帕可能曾经这样做过——让西沃恩感觉与失踪的学生有着密切的关系。现在不可能是失踪者了,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们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格兰特说,“只是尸体被发现的早晚问题。”他将笔记本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本子上有三四页写满了回文构词法,他坐下来,拿起笔又翻开了新的一页。乔治·西尔弗斯和埃伦·怀利此时也在刑事调查局。

西尔弗斯说:“我上周末还带我的孩子们去了亚瑟王座。”

西沃恩问谁发现的尸体。

“是出去散步的人发现的,”怀利回答,“我想应该是一位每天都坚持健身的中年妇女散步时发现的。”

“她再次选择那条常规路线之前,尸体应该在那里有段时间了。”她嘀咕道。

“菲利普是一直在那里吗?”西沃恩抬头望去,看见格兰特正在忙于拼字游戏。或许像他这样继续工作是对的,但她还是禁不住感到有点厌恶。他是如何做到不被这些消息影响的呢?即使是一贯愤世嫉俗的乔治·西尔弗斯看起来也非常震惊。

“亚瑟王座,”他重复道,“就在上周末。”

怀利决定回答西沃恩的疑问。“警司好像也是这么认为的。”说话的时候,她低头看着桌子,又用手擦拭了几下,好像要抹掉灰尘似的。

她被伤害了,西沃恩想……尽管她说到“警司”这个词时提醒了她那次电视亮相,同时愤恨也油然而生。

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西尔弗斯走了过去。

“不,他不在这儿,”西尔弗斯对着话筒说,然后又说,“等下,我再看看。”他用手捂住话筒,问道:“埃伦,你知道雷布思什么时候回来吗?”

她慢慢摇了摇头。突然间,西沃恩知道雷布思去了哪儿,他肯定是在亚瑟王座……然而理应和他在一起的怀利却不在那里。她认为吉尔·坦普勒一定要求雷布思去了那里。他经常玩瞬间消失,丢下怀利一个人。怀利好像被坦普勒故意冷落了,西沃恩很想知道她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对不起,我不知道。”西尔弗斯对着电话说,然后又说,“等下。”他把电话递给了西沃恩。

“这位女士想跟你说话。”

西沃恩走了过去,并问是谁,但西尔弗斯耸了耸肩,把电话递给她。

“喂,我是克拉克警官。”

“西沃恩,我是吉恩·伯奇尔。”

“你好,吉恩,我能帮什么忙吗?”

“你们已经辨认尸体了吗?”

“还没有百分之百确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雷布思告诉我的,然后他就匆匆离开了。”

西沃恩吃惊得嘴张成了“O”形,约翰·雷布思和吉恩·伯奇尔……很好,很好。“需要我帮忙转告他你来过电话了吗?”

“我打过他的手机了。”

“他可能关机了,毕竟谁都不希望在现场时被人打扰。”

“什么?”

“我是指案发现场。”

“是亚瑟王座吗?我们昨天上午才去过那里。”

西沃恩望着西尔弗斯,似乎最近每个人都去过亚瑟王座。当她注意到格兰特时,发现他正盯着笔记本,好像被迷住了似的。

“你知道在亚瑟王座的什么地方吗?”吉恩问。

“从当萨派湖穿过一条路就到了,大约向东偏一点。”

西沃恩一直看着格兰特,只见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笔记本,注视着她。

“在哪儿……”吉恩又问。西沃恩努力在脑子里描述着具体的位置。格兰特把笔记本摆在他面前,但距离太远了她还是看不太清楚——一堆零乱的字母,还有一些被圈画起来的词组。西沃恩眯起了眼睛。

“噢,”吉恩突然说,“我知道你说的地方了,Hellbank,就是这个名字。”

“Hellbank?”西沃恩确定格兰特听到了她的话,但他有些心不在焉。

“在一个很陡峭的山坡上。”吉恩继续说,“或许是因此而得名,尽管当地人想当然地相信它和女巫或者巫术有关。”

“对!”西沃恩承认道,然后她又郑重其事地说,“听着,吉恩。我必须去那里一趟。”她仍盯着格兰特笔记本上被圈住的词,他已经破解了之前的字谜游戏。“That’s a surer”已经变成了“Arthur’s Seat”。

西沃恩放下电话。

“他在引导我们寻找菲利普。”格兰特低声说。

“或许。”

“你说的‘或许’是什么意思?”

“据你所说,他知道菲利普死了,而我们并不一定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正在把我们带到菲利普去的地方。”

“她确实已经死了,除了Quizmaster之外,谁还知道她曾去过那里?”

“可能那时有人跟踪她,或者是偶然碰到了她。”

“你不相信我的话。”格兰特确定地说。

“我只是故意唱唱反调罢了,格兰特,就是这样。”

“是他杀了她。”

“那么,这位老兄为什么还要帮我们玩这个游戏?”

“为了迷惑我们,”他停住,“不,是为了迷惑你,或许还有其他目的。”

“那他之前就可以杀了我啊。”

“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不需要再玩这个游戏了,我已经达到和菲利普一样的等级了。”

他摇摇头,说道:“你认为如果他给你这个线索是……下一级是什么?”

“Stricture。”

他点点头,问:“如果他发送给你,你不会被诱惑吗?”

“不会。”她回答道。

“你撒谎!”

“那么,在没有下一关线索之后,我可以不受限制地去任何地方,他肯定知道这一点。”她想了想,“Stricture。”

“你怎么想?”

“菲利普被杀害之后,他给她发了一封邮件。如果是他杀的,那他究竟为什么还要给她发一封邮件呢?”

“因为他是个精神病。”

“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应该上网去问问他。”

“问他是不是有精神病?”

“告诉他我们所知道的一切。”

“他可以一走了之的,现实点,格兰特,我们可能在大街上遇见他都认不出来,毕竟那只是个名字,甚至都不是真实的名字。”

格兰特拍案而起,说:“没错,我们是要采取行动了。从现在起,任何时候他都可能从广播中或从电视上得知尸体已被发现。他会期待从我们这里得到这个信息的。”

“没错!”她说道。笔记本电脑还在她的双肩包里,连接着手机。她取出电脑,开了机,把手机和电脑一起放在地上充电。

这给了格兰特充分的思考时间。“等等,”他说,“我们要把这件事向总警司坦普勒澄清。”

她看了他一眼,说道:“又要继续按规则办事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