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是,他在摩根爸爸的银行上班。”
“那又怎样?”
“吉尔从来没有带你去参加过聚会吗?安德森先生有没有可能在聚会上见过你?”
“没有。”西弗怀特说。克拉克没吭声,而是坐回到椅子上,双手放在桌子上。
“我再问一次,你没有从事什么特殊行业(卖淫),他也不是你的客户,对吗?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西弗怀特瞪着她,像是准备反驳她,不过克拉克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今天就到这儿吧,谢谢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好像除了配合你们以外,我别无选择。”西弗怀特抱怨道。
“谈话结束于……”克拉克确认了一下时间,对着录音机说了一句,然后关掉录音机,将两盒磁带取出来,分封在两个塑料袋里。她把其中一盒递给西弗怀特,“再次表示感谢。”西弗怀特一把抓过装着磁带的塑料袋。“古德耶尔警员会送你出去。”
“我能不能搭个便车?”
“你以为我们是开出租车的吗?”
西弗怀特撇撇嘴,意思是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古德耶尔领着她走出审讯室。克拉克冲他努努嘴,意思是她看到他在楼上了。门关上后,克拉克迅速拿起桌上的手机。
“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吧?”
“差不多。”电话里传来雷布思的声音,克拉克能听到他在用打火机点烟。
“我俩的话费可要暴涨了。”
“这取决于你在哪儿审讯,”他告诉她,“要是在警察局以外的地方,我都可以旁听。柯伯恩只是警告我不要再去格菲尔德广场警局。”
克拉克把磁带装进文件夹,把文件夹夹在腋下,“你觉得我是不是该问的都问了?”
“你做得不错。有些重要问题还是留到最后问比较好……我是怕你最后会忘了问。”
“我有没有漏掉什么?”
“暂时还没有发现。”
她从审讯室出来,走在走廊里,惊喜地发现走廊里比屋里凉快多了,温度低了8度。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雷布思又说,“你为什么会问到她的父母?”
“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像她这样的姑娘我们见多了——单亲家庭,母亲找了份工作勉强维持生计,对女儿关心太少,导致孩子走上歪路……”
“你应该对我没有什么偏见吧?”
“在华达本地区长大……然后,一夜之间,她就开始出入新城繁华、热闹的聚会……”
“还贩卖毒品。”雷布思又加了一句。克拉克用肩膀推开门,来到停车场。雷布思坐在萨博车里,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拿着烟。她挂断手机,打开车门钻进去,然后将门随手带上。雷布思也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
“所有的材料都在这儿吗?”他说着,伸手去拿文件夹。
“在不引发怀疑的前提下,我把能复印的材料全都复印下来了。”
他拿着那摞一英寸厚的复印材料说:“你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技巧,虔官昌师傅。”
“那你不就是阿宝大师了?”
“我觉得你还没有老到要看20世纪70年代电视剧《功夫》[1]的地步吧?”
“老了,开始怀旧了。”她看着他把文件夹放到后座上,“整个谈话过程我一直都在祈祷,你千万不要打喷嚏或者咳嗽。”
“我连烟都没敢点。”雷布思说。她盯着他,他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你就不能对他客气点吗,就一次?”
“柯伯恩这样的人总能把我惹恼。”他解释说。
“没几个人能合你心意。”她责怪他。
“或许吧。”他承认这个事实。“接下来你要去国会拜访贝克韦尔吗?”她缓缓点点头。“我能一同前往吗?”
“跟我说说,‘停职’是什么意思?”
“上次我查过了,克拉克。公众是可以随便进出国会大厦的。你给他买杯咖啡,我就坐在你们旁边的桌子上。”
“不如你先回家。我去找柯伯恩谈谈,看看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不可能。”他肯定地说。
“什么不可能?是你不可能回家,还是他不可能改变主意?”
“两个都不可能。”
“上帝,救救我吧。”她叹气道。
“阿门……说到上帝,在刚才的谈话中,我没怎么听到托德讲话。”
“他主要负责观察。”
“这就对了,你知道的……你肯定在想如果我在就好了,承不承认?”
“你刚才不是说我什么都没漏掉吗?”
她看到雷布思耸了耸肩。“或许她隐瞒了一些情况,这也说不准。”
“你的意思是可以从她嘴里套出毒品贩子的名字?”
“打赌不,我赌二十英镑。过不了今晚我就知道了。”
“如果柯伯恩听说你还在参与这个案子……”
“克拉克探员,我不会的。我以后就是一介草民,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约翰……”她想让他小心,却没说完这句话,因为她知道说再多也只是白费口舌。“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她开门下车时对他说。
“你注意到什么了?”他问。她坐回到座位上。
“什么?”
他挥着胳膊,进入停车场。“那股气味没了……我在想,这或许是个兆头……”他笑着,把钥匙插入钥匙孔,开车扬长而去。剩下克拉克站在原地,思索着那个没问出口的问题……
是好兆头,还是不祥的兆头呢?
<h3>二十四</h3>
“您好!请问南希在吗?”开门的是南希的室友。雷布思问他。
“不在。”
当然不在。雷布思开车来的时候从她身旁经过,她正走在利斯街上呢。也就是说,在南希回来之前,他有20分钟的时间,前提是她不去别的地方直接回家。
“你叫埃迪,对吧?”雷布思说,“我前几天来过这儿。”
“我记得你。”
“不过我没记住你姓什么……”
“詹特里。”
“和20世纪60年代的女歌手博比·詹特里(Bobbie Gentry)同姓。”
“现在大多数人都不怎么知道她。”
“我比‘大多数人’年纪大,家里还有她的几张专辑呢。我可以进来吗?”雷布思发现他今天没戴那条彩色斑点的围巾,不过还是画着眼线,脏兮兮的。“她说让我3点在这儿等她。”他随便编了个谎。
“刚才还有人在门外等她呢……”詹特里本不想让他进来,可是雷布思直直盯着他,意思是让他明白拒绝没用。他把门稍微开大了一点。雷布思进门的时候冲他微微点点头。起居室里充斥着发霉的烟草味道,混着广藿香水的味道。雷布思有一段时间没闻到这个味道了。他走到窗前,俯视着布莱尔街。
“我给你讲个有趣的故事吧,”他背对着埃迪·詹特里说,“马路对面有几间拥挤的地下室,以前乐队常常在那里练习。主人考虑重新整修一下地下室,于是就找来一支建筑队。他们就在那长达几十英里的地下通道里工作,后来听到地下传来阵阵呻吟……”
“隔壁是按摩中心。”詹特里一语中的。
“哦,你听说了。”雷布思转过身来,研究着专辑套,其实是密纹唱片[2],不是CD。“大篷车乐队(Caravan),”他说道,“这在坎特伯雷算是最好的乐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听这个。”他还认出了其他几张专辑——费尔波特(The Fairports)、戴维·格雷厄姆(Davey Graham),还有五角星乐队(Pentangle)。
“你研究考古学吗?”他问。
“我喜欢古老的东西,”詹特里解释说,还冲着屋角方向点点头,“我会弹吉他。”
“是吗?”雷布思看到屋角立着一把六根弦的乐器,旁边地板上放着一把十二根弦的乐器。“弹得怎样?”
詹特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那把六弦乐器,盘腿坐在沙发上,演奏起来。雷布思注意到他右手留着长长的指甲,正好用作弹奏乐器的拨子。旋律很熟悉,虽然雷布思说不上来是什么名字。
弹完的时候他猜了猜,“是伯特·詹茨(Bert Jansch)的作品吗?”
“是他和约翰·伦伯恩(John Renbourn)合作专辑里的曲目。”
“好些年没听过了。”雷布思点头表示赞赏,“孩子,你拉得相当不错。可惜你却不能靠它吃饭。那样的话,你就不用贩卖毒品了。”
“你说什么?”
“南希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
“打住,打住,”詹特里把吉他放在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的‘音乐家’失聪了吗?”雷布思有些咄咄逼人的样子。
“我听到你说的话了,不过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说。”
“诗人被害的那个晚上,她正在路上,打算去会会你介绍给她的那个人。”
“她没那么说。”詹特里装出一副很自信的样子,不过他的眼神出卖了他,“我从来没有把她介绍给任何人认识!”
雷布思双手插在口袋里,耸耸肩:“这跟我没有关系。她说你在贩卖毒品,你说你没有……我们都知道你们屋里有人吸毒。”
“那是她从男朋友那里弄来的东西。”詹特里愤怒地说。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又纠正了刚才的说法,“他甚至算不上她的男朋友……只是她一厢情愿,把人家当男朋友。”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我不太认识他。我是说,他来过几次,说自己叫索尔,还说这是拉丁语,意思是‘太阳’。不过我觉得他一点也不阳光。”
雷布思大笑起来,仿佛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不过詹特里却没有笑。
“我只是不敢相信她竟然把我也扯进去了。”他自言自语道。
“还有几个朋友也被她牵扯进去了,”雷布思告诉他,“她必须得提供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雷布思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不在场证明?”詹特里不自觉地重复,“老天!你们认为是她杀了那个诗人吗?”
雷布思再一次耸肩,“告诉我,南希有没有一件类似斗篷或者披肩之类的东西?就是和尚才会穿的那种衣服。”
“没有。”詹特里一听这个问题很是不解。
“你见过她的朋友吉尔吗?”
“是从新城来的胡雷·亨里埃塔吗?”詹特里的脸绷得紧紧的。
“那你认识她喽?”
“不久前她来参加聚会了。”
“我听说那个聚会是她举办的,你可以去那里表演表演。”
“那我宁可把自己的眼睛弄瞎。”
“你说对了。我宁可听迪克·高根(Dick Ganghan)也不要听詹姆斯·布朗特(James Blunt)的曲子。”雷布思抽了一下鼻子,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这个叫索尔的人……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不知道。”
“别担心。”雷布思走回到窗前,把手帕放回口袋里,俯视着街道说。再过一会儿南希就该回来了:利斯街,然后是北桥,猎人广场……“你除了弹吉他之外,还会唱歌吗?”
“会一点。”
“不过你却没去参加乐队?”
“是的。”
“你应该去法夫。我听朋友说那里经常举办声乐演出。”
詹特里点点头,“我以前在安斯特拉瑟参加过演出。”
“法夫郡东角竟然是个什么中心?想想就觉得可笑……以前那里只有萧瑟的冬天和周末。”
詹特里微笑着说:“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好吗?”说着他离开了起居室,大约一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是CD,装在一个透明盒子里。白纸的一角折叠着,上面写着三首歌曲的名字。“这些都是我自己录制的唱片。”詹特里自豪地说。
“真不错。”雷布思问,“我听完之后还需要给你送回来吗?”
“不用了,我可以再录。”詹特里摇着头说。
雷布思用左手轻轻拍着唱片,“非常感谢你,埃迪。”
詹特里好像被吓到了,“不,我只是想……”
然而,雷布思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告诉他自己只是开玩笑而已。“我该走了,”他说,“再次感谢。”他挥挥手里的CD,朝着门厅和过道走去。身后的门关上了。雷布思正准备下楼梯,刚好碰到南希上楼,手里还拿着密封的录音带。雷布思冲她点头微笑,什么也没说,继续下楼。不过他能感觉到,南希正看着他。她一定对他的突然到访感到诧异。走到楼下,雷布思向上看了一眼,只见南希还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我跟他说了。”雷布思冲她喊道。
“跟谁?”
“你室友埃迪,”他回答说,“就是你用作借口搪塞我们的那个人……”
他走出公寓,打开车门。他违章停车,好在并没有收到罚单。
“真是我的幸运日。”他自言自语地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在车里安装了一个CD播放机。他把唱片从套里拿出来,插在槽里,然后仔细研究着上面的歌名:
Meg’s Mons
Minstrel in Pain
Reverend Walker Blues
这些曲子他都很喜欢。他把声音关小,用手机给西沃恩·克拉克打电话。
“你在酒吧吧?”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我在布莱尔街。你输了,欠我二十英镑。”
“我不信。”
“等我告诉你,你就信了。”他等待着,希望会出现戏剧性效果,“西弗怀特的毒品是从一个叫索尔的家伙那里弄来的。埃迪以为索尔是照着太阳给自己取的名字,不过我们知道不是,对吗?”
“你是说索尔·古德耶尔吗?”
“我猜托德不在你旁边,听不到我们讲话吧?”
“他在给我煮咖啡。”
“他对你有那么好吗?”
“索尔·古德耶尔?”她又重复了一遍,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似的。过了一会儿,她问他在听什么音乐。
“南希的室友会弹吉他。”
“他没有和你一起在车上吧?”
“或许这会儿正和南希吵架呢。不过,他送给我几张自己录制的唱片。”
“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要我说,你肯定已经不记得上次听1975年之后的曲子是什么时候了。”
“你以前送给我一张专辑……”
“是啊。我们是不是应该在名单上加上托德哥哥的名字?”
“忙点也挺好的。”雷布思试着安慰她,“你现在有时间去见吉姆·贝克韦尔了吧?”
“我还没有联系到他。”
“麦克雷呢?”
“他想给我们调查组再增加二十几个人。”
“只要他分配给我们的都是工作比较积极的人就行……”
“他甚至想把德里克·斯塔尔从费蒂斯调回来。”
“这就意味着你会降级成副组长?”
“要是我也有个副手多好……”
“克拉克,你当初就该听我的。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我们待会酒吧见?”
“别见怪啊,我今晚可能得早点睡……”
“不见怪。不过别忘了啊,你还欠我二十英镑呢。”雷布思挂断电话,把音乐调大了一点:里面播放着詹特里和着音乐哼的曲子。雷布思不确定这是不是用麦克风录下来的。第一首曲子,Meg’s Mons。他在想是不是真有一名女歌手叫梅格(Meg)。雷布思看着塑料盒里的纸,隐隐约约能看到背面的字迹。他把歌曲目录拿出来,打开看了看。背面写着詹特里录制这首歌曲的时间、地点。
CR录音室。
<h3>二十五</h3>
雷布思坐在视频监视器前。格雷姆·麦克劳德坐在屋子角落的座位上,旁边堆满了录像带。爱丁堡市中心西区,托多罗夫遇害当晚。
“你要拍到我。”麦克劳德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录像带时抱怨道。
雷布思在监控设备中心已经坐了一个多小时了,一会儿按搜索键,一会儿按暂停键。宣伟区、王子街以及洛锡安路都装有摄像头。雷布思正在查找谢尔盖·安德罗波夫、他的司机还有卡弗蒂的行踪。准确地说,他在查找所有与此案相关的人的行踪。然而,到现在为止,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宾馆应该也有一套监控设备。但雷布思认为,经理是不会轻易把监控录像给他看的,而他也不可能说服克拉克去申请。
监控录像里显示:有人打算破坏公物;在乔治大街上追踪到某个商店小偷惯犯的行踪。摄影师就像白天看电视的观众一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雷布思想或许可以制作一部写实电视剧。他希望自己能像电影工作人员那样用操纵杆对摄像机进行远程操控,这样就可以对任何可疑的事物进行放大拍摄。假如可以这样,他们跟极权国家就没什么区别了:他每天都在这里工作,走在大街上也格外小心,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万一被拍到自己抠鼻子或者挠痒痒……在商店、餐馆也是一样。
或许,你就对电视失去兴趣了。
麦克劳德突然出现在雷布思身后。“你发现什么了?”他问。
“格雷姆,我知道这个视频片段你看过不止一次,不过里面有几个人你并不认识。”
“我又没怨言。”
“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想。”
“可惜我们没有在国王马厩路上安装摄像头。”
“我注意到了,这条路上晚上几乎没有人。大群人会涌向城堡特里斯酒店,但是没有人去国王马厩路。”
“也没有戴风帽的女子吗?”
“没有。”
麦克劳德拍拍雷布思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回去工作了。在雷布思看来,这有些说不通:为什么会有女的在这里卖淫呢?他们现在只得到一个证人的证词。难道现在调查的事情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他挺了挺腰杆,听到自己的颈椎好像响了一下。他想休息一下,但是他知道一旦停下来,可能就不想再继续工作了。他随时可以回家——这是多数人的梦想。这时,手机响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西沃恩。
“怎么了?”他用手遮着,这样别人就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梅根·麦克法兰刚给麦克雷总督察打了个电话。你老是去骚扰谢尔盖·安德罗波夫,让她很不高兴。”她停了一会儿,“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我只是昨晚碰巧遇见他而已。”
“在哪儿?”
“加里东尼亚宾馆。”
“就是让你醉生梦死的地方?”
“我说大小姐,你没必要这么冷嘲热讽吧?”
“你真不打算把这事告诉我吗?”
“克拉克,我只是碰巧遇到他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觉得没什么,他们可不这样认为。”
“安德罗波夫是俄国人,他或许习惯政客干涉警局工作了……”雷布思不自觉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麦克雷要见你。”
“告诉他,我从今往后不能去格菲尔德广场警局了。”
“我跟他说了,他也觉得很生气。”
“没跟他打招呼是柯伯恩的错。”
“我也是这么说的。”
“吉姆·贝克韦尔办公室有什么动静没?”
“没有。”
“那你在忙什么?”
“忙着给新来的人安排任务呢。有四个从托菲肯来,两个从利斯来。”
“有没有我们认识的人?”
“雷·雷诺兹。”
“他根本算不上是个侦探。”雷布思说。然后他问她打算怎么处理索尔·古德耶尔的事。
她说:“等我想好怎么跟托德说这件事后,再着手去查。”
“祝你好运!”
突然一个操作闭路电视监控系统的警员对同事大喊道,说她在十号摄像头里发现了那个惯偷。他正进车站呢。
“你在市政厅吗?”她问。
“你要想成为侦探还有待培养。”
“约翰,别忘了,你还在停职阶段。”
“我是忘了。”
“你还在研究那晚的录音带吗?”
“是的。”
“你认出那个在场的人是谁了吗?”
“你觉得是谁?”
“老天爷,卡弗蒂为什么希望那个俄国诗人死掉呢?”
“或许因为诗歌不押韵,他就恼了。顺便说一句,还有个新消息——西弗怀特的室友给我的CD是在里奥丹的录音室刻录的。”
“又一个巧合。”不过她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这事值得我们去关注吗?需要和工程师谈谈吗?”
“克拉克,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每一条线索都值得去调查,不管它看起来多么微不足道。”
“我并不擅长统筹安排工作。”
“我也是。你今天下班后还是打算直接回家吗?”
“没错。”
“我会想你的。”
“约翰,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再去加里东尼亚宾馆喝酒了。”
“好的,头儿。有空再聊。”他挂断了电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盯着手机。麦克雷、麦克法兰、安德罗波夫,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讨厌。
“不错。”他轻轻地说,伸手去拿下一盘录像带。
“我能跟你谈谈你哥哥的事情吗?”
为了保密起见,克拉克和托德·古德耶尔一起来到走廊里。她已经给新来的警员安排好工作了:有几个人负责处理资料——校对所有与此案相关的材料;还有几个被派去听里奥丹的录音带。这是一支优秀的团队,可以用“群贤毕至”这个词来形容,因为没有一个刑事调查局的哪个区会把自己的骨干力量拱手让人。其中有一个警员和古德耶尔来自同一个警局。他认出了古德耶尔,问他在忙些什么。“忙着当个好警察呢。”
“索尔?”古德耶尔一脸疑惑地问道,“他怎么了?”
“有天晚上他打架了。哪天?”
“上周三。”
克拉克点点头,和托多罗夫被害是同一晚上。“你能告诉我他住哪儿吗?”
“发生什么事了?”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他有可能认识南希·西弗怀特。”
“你开玩笑呢吧?”他大笑。
“我不是开玩笑,”她肯定地说,“我们认为他就是给她提供毒品的那个人。你不知道他还在做这个生意吗?”
“不知道。”古德耶尔涨红了脸,一直红到脖根。
“那就告诉我他的住址。”
“我不太清楚。他好像住在格拉斯广场附近……”
“我以为他住在达尔基斯。”
“索尔经常搬家。”
“那你怎么知道他打架的事情的?”
“他给我打电话了。”
“这么说你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吗?”
“他知道我的手机号。”
“你有他的手机号吗?”
古德耶尔摇摇头,“他总是换号。”
“那他那次打架……你知道打架地点吗?”
“干草市场的一家酒吧。”
克拉克点点头。犯罪现场调查员泰姆·班克斯好像对此事也有耳闻,他在托多罗夫被害现场提到过。刺伤……“那么说,你们不是一直在联系。他受伤后才给你打的电话?”
古德耶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就算他认识南希·西弗怀特那又怎么样?”
“只是猜测,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克拉克脸上带着疲倦的笑容。古德耶尔叹口气,问:“你找到索尔的住址后,会让我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不会,”她说,“你是他亲弟弟,理应回避。”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猜伦敦西区对这起持械打架事件很感兴趣吧?”她问。她指的是托菲肯警察局。古德耶尔又点了点头。
“他们在A&E问了他几个问题。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送回病房了,留院观察了一个晚上。”
“你觉得他会对警局说些什么?”
古德耶尔耸耸肩,“他说自己正在喝酒,有个家伙无缘无故就去找他的碴。然后他们就出去了,紧接着索尔就被刺伤了。就这些。”
“那个人呢?”
“他没有提。”古德耶尔紧紧咬着下唇,“如果索尔跟这事有牵连……是不是意味着这其中有利益冲突呢?我是不是又得调回原来的警局呢?”
“这个问题我得问问麦克雷总督察。”
他又点点头,略显悲伤。“我真不知道他还在做毒品生意,”他强调说,“也许西弗怀特在撒谎……”
克拉克想握住他的胳膊安慰一下,但只是想了想,并没有那么做。她径直走开,回到拥挤不堪的刑事调查局办公室。椅子不够用,他们把审讯室的椅子都搬来了,克拉克不得不在它们中间迂回前行,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雷布思办公桌旁边又加了三个人,挤作一团。克拉克拿起电话,给托菲肯警局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沙格·戴维森警督。
他笑着说:“你把雷·雷诺兹从我们这里弄走了。我得好好谢谢你。”她看着坐在屋子那头的雷·雷诺兹:这个人当警察九年了,无所作为,根本没有升职的希望。他当时正站在贴满遇害者照片的墙壁前,揉着胃,好像又在打嗝。
“那好,”她对戴维森说,“我现在就讨回这个人情。”
“我听说约翰被停职了,怎么回事?”
“消息传得可真快……”
“老当益壮,不坠青云之志——这好像是哪首诗里面的原话。”
“沙格,听我说。你还记得上周三晚上干草市场一家酒吧里发生的斗殴事件吗?”
“你是说索尔·古德耶尔吗?”
“是的。”
“我听说你把他弟弟调到你那里了,好像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猜索尔的事一定让他很难堪吧。肯定是的。”
“那他参与的这起斗殴事件……”
“如果你要问我的话,我得说:一个人买了他的货却没给钱。那个家伙想赖账,就对索尔发难了。我们觉得应该把那个案子定性为谋杀未遂。”
“托德说他只在医院待了一晚。”
“他身体左侧缝了八针呢。与其说是被刺了,不如说是被人用刀砍了——我是说,算他命大。”
“你们抓住凶手了吗?”
“当然,他说自己当时是正当防卫。他叫拉里·芬特里,人们都管他叫疯子拉里。他现在应该被关在疯人院了。”
“沙格,大伙儿都关注这个事呢。”
“是。还有索尔·古德耶尔卖给他的那批毒品。”
“我想跟索尔谈谈,可以吗?”
“为什么?”
“我想谈谈托多罗夫被杀一案。我们认为发现托多罗夫尸体的姑娘当时是在去往索尔家的路上。”
“极有可能,”戴维森表示同意,“我知道他最近住在雷伯恩小巷。”
克拉克愣了好大一会儿,“那也是我们发现尸体的地方。”
“我知道,”戴维森笑了,“如果索尔当时不是在干草市场被人刺伤的,我可能早就把他的住址告诉你了。”
最后,她决定带菲利达·哈维斯一同前往。蒂贝特看起来心烦意乱,好像在担心西沃恩,怕她已经决定好接替她位子的人了。她也懒得告诉他,自己没有权力决定任何人的命运。她只是简单地跟他说,在她回来之前,由他暂时代理一切职务。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又振作起来了。
他们是坐克拉克的车去的,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行话,偶尔也会出现冷场,让人略感尴尬——哈维斯想问雷布思走后的工作安排(却不敢问),而克拉克想问她和蒂贝特的关系,却也一直没有问。还好,车很快就到了雷伯恩小巷。前面是一条L形的路。从主干道望去,到处都是车库,还有关着门的商店。不过,在拐角处可以看到,昔日的马厩和车夫房子已经变成了一排排整齐的公寓。
“邻居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吗?”哈维斯问。
“或许我们可以派人拿着画像挨家挨户去问问。”她在考虑。
“要不要让雷·雷诺兹也来呢?”
克拉克挤出一丝微笑,“用不了多长时间。”
“我听说那些事了,但没什么用……”
汽车转了弯,来到公寓前。克拉克走到一户门前,拿出笔记本核对了一下地址,然后摁下门铃。等了大约20秒钟,她又摁了一下。
“来了来了。”里面的人说。接着是下楼的脚步声,开门的正是索尔·古德耶尔本人。应该是他,和他弟弟睫毛、耳朵一模一样。
“是索尔·古德耶尔家吗?”克拉克再次确认。
“你们想干什么?”
“问得好。我是克拉克探员,这位是哈维斯警官。”
“你们有证件吗?”
“我们想就那起谋杀案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谋杀案?”
“就是发生在你们街道尽头的谋杀案。”
“我那个时候在医院呢。”
“你伤口怎么样了?”
他撩起衣服,露出一大块白色的敷布,就在腰带上方。“痒得难受,”他说,然后好像了解他们的来意,“你们怎么知道的?”
“托菲肯警局探长戴维森告诉我们的。他还提到了拉里那个疯子。另外再给你提个醒——以后跟人打架之前,最好先弄清他们的绰号。”
索尔·古德耶尔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好像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意思。“我弟弟是个警察。”他说。
“哦,是吗?”克拉克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她早就想到索尔在警察局肯定会这么说的。
“他现在还在实习,不过很快就会升职。托德总是能很快取得成功,他是我们家的骄傲。”他想,克拉克肯定觉得这些话都是提早想好的。想到这里,他笑了。
“那真不错。”哈维斯虽然这么说,但是听起来却像在讽刺。索尔想笑,却没笑出声来。
“好,不管怎么说,我那天晚上不在那里。他们第二天才让我出院的。”
“南希有来医院看望你吗?”
“哪个南希?”
“就是你女朋友南希。她是在来你家的路上发现了受害人的尸体的。你打算给她一些毒品让她带给她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眨眨眼,觉得他们已经知道的事情自己也没必要再撒谎了。
“她好像把自己当你女朋友了。”
“她弄错了。”
“那你俩仅仅是生意伙伴关系吗?”
话题突然一转换,他似乎很不高兴,“我是什么?我被人用刀子捅了!我现在还在服止痛药。也就是说,不管我今晚说什么,都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克拉克崇拜地说,“你很会钻空子。”
“我可是历尽艰辛才学会的。”
她缓缓点点头,“我听说是杰拉尔德·卡弗蒂把你带上贩毒这条道的,你们现在还经常见面吗?”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谁。”
“很有趣,我从来没听说过谁被捅了一刀后会失忆……”克拉克看着哈维斯,好像等着她认同。
“你们很会讲套话,”索尔·古德耶尔说,“那你们就试试吧。”
说着,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接着传来他上楼的声音和一阵破口大骂声。
哈维斯挑了挑眉毛。
“婊子养的,变态同性恋,”她重复着刚才听到的话,“能看到自己的另一面也不错啊。”
“可不是吗?”
“如果兄弟俩其中一个卷入这个案子,也就意味着另一个得避嫌了。”
“这个应该由总督察麦克雷来决定。”
“你为什么不告诉索尔我们现在和托德是同事关系?”
“菲尔,你总是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克拉克看着哈维斯,“你那么急着想看到古德耶尔警察离开吗?”
“只要他牢记自己还是个警察就好。现在刑事调查局的人越来越多了,他现在还穿着制服未免过得太舒服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西沃恩,我们当中有些人工作着就忘了本行了。”
“刑事调查局已经不接受新成员了,不是吗?”克拉克转身背对着哈维斯,走了,不过走到街角突然停下了。她现在站的地方,离亚历山大·托多罗夫被害的地方,仅有60英尺之遥。
“你在想什么?”哈维斯问她。
“我在想南希的事情。我们觉得她发现尸体的时候是在去索尔家的路上。不过还有可能她已经来过这儿了,按了门铃,敲了好长时间门……”
“你是说她不知道他在打架中受伤了?”
“没错。”
“而当时,托多罗夫挣扎着从停车场摇摇晃晃地走到……”
克拉克点点头。
“你是说她看见什么了吗?”
“听见,或者看见了。她或许躲在某个角落里,看到那个杀人犯追上托多罗夫,又给他致命一击。”
“她不敢告诉我们的原因是……”
“我猜是因为恐惧。”
“恐惧,很有可能。”哈维斯也这么认为,“托多罗夫的那句诗是什么……”
“他移开目光,这样他就不必面对。”
“南希或许从索尔·古德耶尔身上学到了这一点。”
“嗯,”克拉克说,“或许吧。”
<h3>二十六</h3>
雷布思打开车上的立体音响,边听着埃迪·詹特里送给他的CD边吃油炸土豆片。严格来说,那已经不能叫立体音响了,因为其中一个声道坏掉了。不过没有关系,因为CD里播放的本来就是一个人的歌声,一把吉他。他已经吃完了一小包土豆片,外加一块从波尔沃思街角商店买的咖喱蔬菜萨莫萨饼,还喝了一瓶白开水。他心想:这也算是一顿不错的晚饭了。他把车停在卡弗蒂家的街道尽头,尽量不被街灯照到。他不希望被那个恶棍看到。但是,他不确定卡弗蒂是否在家:他的车倒是在车道上停着,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有几间屋子的灯还亮着,或许只是为了吓唬坏人。公寓旁边的马车房里并没有保镖的身影。卡弗蒂很少住这里。因此雷布思认为,他请保镖不是真的需要,而是为了摆阔。西沃恩不止一次给他发信息,表面上是问他有没有好好吃晚饭,其实是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已经在那里等了两个小时,中间休息了15分钟,在街角处商店买了点东西。这段时间足够卡弗蒂离开了。或许今天卡弗蒂待在加里东尼亚宾馆。这种(对涉嫌者的)监视简直太可笑了。雷布思甚至怀疑这算不算是监视。或许这只是他不想回家的借口。在家里等待他的只有约翰尼·卡什(Johnny Cash)的圣昆丁现场演唱专辑,他一直没有听。他老是忘记把它放在车里,这时他还在想,假如用单声道音响来播放那盘专辑会是什么样子。这是他的第一个立体音响,刚买一个月一个声道就坏掉了。地下丝绒乐队(Velvet Underground)的专辑上有一首歌曲,所有的乐器都在一个声道,歌唱部分在另一个声道,于是他每一次都分开来听。又过了好几年,他才有了自己的第一个CD播放机。所以现在他还是喜欢比较古老的录音带。西沃恩说那是因为他本人就是个老古董。现在她用MP3听歌,在网上购物。他会笑着问她:“我能看下你的专辑封皮吗?或者让我看看歌词?”
“你错过了很多美丽的风景,”她总是这样说,“一张好的专辑远不止这些。”
“就像当警察一样吗?”他也这么想,不过没告诉她……
他吃完一包油炸土豆,把袋子折成狭窄的长条,然后打了个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或许只是因为好看。以前,军人都会那么做,于是他也就照着做。简简单单的幸福:宁静的夜晚,吃完晚饭,坐在车里,听着柔和的音乐。他多想再停留一个小时。听够了詹特里送他的专辑后,他又换上另外一张。他还没弄懂歌曲名是什么意思。他只买有歌词的CD。
一扇大门打开了,从里面缓缓驶出来一辆车。雷布思看见好像是卡弗蒂家的大门,车也是卡弗蒂的。他的保镖开着车,车后灯开着,卡弗蒂好像在看报纸。雷布思继续等着。汽车下坡后左转,冲着他的车子开过来。他迅速低下头以防被看见,直到车从身边开过去。接着汽车打了方向灯,右转了。雷布思发动马达,来了个三点掉头(汽车窄路掉头法,先向前、再退后、再向前而成),跟了上去。在格兰维尔和特里斯的交叉口,卡弗蒂的汽车抢到了一辆双层公交车前面。雷布思只好耐心地等交通变顺畅。不过他知道,卡弗蒂这会肯定什么也干不了,除非他到了利文大街。他慢慢跟在公交车后面,趁它停下来拉客人的时候加速开过去。他和卡弗蒂的汽车保持着大约100码的距离。忽然,刹车灯亮了,原来是到了国王剧院前的红绿灯路口。雷布思慢慢接近那辆车。突然他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那不是卡弗蒂的车。
他停在这辆车后面。这辆车前面的那辆车也不是卡弗蒂的。绿灯的时候,那个保镖不可能一下超过这两辆汽车。雷布思跟在公共汽车后面行驶了十几分钟。刚才经过威弗斯交叉口时,他往四周看了看,也没看到卡弗蒂汽车的影子。他们一定是在哪个狭窄的街道上拐弯了。但是哪一个呢?他又一次三点掉头。后面的一辆车喇叭响了,因为司机正跟在后面,准备拐弯回吉尔莫。路边有一些小旅馆,前面的花园都修得齐齐整整的,被改造成了停车场。但是没有一辆看起来像卡弗蒂的汽车。
“你等了整整两个小时,却在第一关就把他跟丢了。”雷布思自言自语道。旁边有个女修道院,院门敞开着。不过雷布思觉得那个恶棍不可能去了那里。他在佛斯路交叉口开车左拐,上了一条狭窄的单行车道。这条街道直通向运河。因为很少有人来,所以照明不好,光线有些暗。运河上有座桥,只容许行人和自行车通过。因此,雷布思下车步行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卡弗蒂的宾利汽车。汽车停在一片荒废的土地旁边。夜晚几艘船只返航了,烟囱里冒出浓浓的黑烟。雷布思有些年没有来过这条路了。眼前有几幢公寓,但是看起来大多是好久都没人住的房子。然后,他看到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商务住宅”。利明顿升降大桥是熟铁构架,路面是木质的。大桥可以升起来,让船只和大驳船通过,其他时候都是降下来的,横跨在两岸。有两个人站在桥中间,影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倒映在水里。卡弗蒂正在说话,一边伸出胳膊,大有指点江山的意思。他好像对运河对岸很在意。一条小路从喷泉桥一直延伸到城市的尽头,甚至更远的地方。以前这里是个危险地带,现在新修了一条人行道,运河里的水也比雷布思记忆中的清澈多了。小道那边是一堵高墙,墙后面是爱丁堡的老工业区。一年前,那里还有一座酒厂。但是现在,多数建筑都已经被拆了,盛酒的铁桶也都不见了。过去,这个城市号称有三四十家酒厂,现在却只剩下一家了,在斯里特福德路附近。
另一个人转过脸来,专心听卡弗蒂高谈阔论。雷布思凭着侧影认出了他——谢尔盖·安德罗波夫。卡弗蒂的车门开了,司机出来点了支烟。雷布思又听到车门开的声音,有点像是刚才的回音。他假装走在回家的路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弯着背,耸着肩,继续前行。他还冒了个险,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卡弗蒂汽车旁边还有一辆车。安德罗波夫的司机也出来抽烟透气了。此时,卡弗蒂和那个俄国佬还在桥的那一头很投入地谈话。雷布思想,自己要是带了麦克风之类的东西就好了——里奥丹录音室里的那个工程师肯定愿意帮忙。他现在什么也听不到,而且正离他们越来越远,如果突然按原路返回肯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他路过一个汽车维修部,只见门紧关着。再往前就是待租公寓了。他想走进去,爬到楼上,从楼上窗户里俯瞰下面的一切,却没有。他停下来,点了支烟,拿出手机装作在打电话。之后他又开始往前走,但是走得很慢,因为他要跟踪的那两人在他身后。安德罗波夫吹了个口哨,示意他的司机待在原地。雷布思看到运河一直绵延到一个刚建成的港湾,港湾里停着几艘大驳船,其中一艘上面写着大大的“待售”两个字。新大楼也拔地而起:写字楼,餐馆,还有外面的空地上满是酒桌的酒吧。有一两家还开着,但是雷布思看不到餐馆里的情景。酒吧里一侧有个取款机。他停下来取钱,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
然而,他们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透过酒吧的窗户望去,看到他们正在脱外套。雷布思能听到音乐的鼓点声,几台电视机同时开着,顾客都是年轻人,学生居多。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到来——酒吧服务生。他微笑着来接顾客的订单。雷布思不能进去——里面人不多,他没法藏身其中。即使他进去了,也不能靠得很近,依旧什么也听不到。卡弗蒂很会选地方:即使是里奥丹这样的窃听高手也不会有机会。他们两个可以畅快交谈,而不用担心被人偷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这儿有很多暗角,这就意味着他可以耐心等待,伺机而动。或者,他可以先回车里,因为他们最终肯定也要回到车上去。他从取款机里取了100元钱,然后决定回车上去。他沿着运河另一边走回去,穿过利明顿大桥,走过荒地的时候哼着小曲。那两个司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他们两个正忙着聊天呢。雷布思感觉卡弗蒂的司机不会讲俄语,也就是说安德罗波夫的司机肯定会讲一口流利的英语。
雷布思一上萨博车就打算发动马达,这样车里能暖和点。可是,一辆空运转的车子很容易引起门卫的注意。于是,他不停地揉搓着双手,将外套紧紧裹在身上。又过了20分钟才有了点动静。他没看到安德罗波夫和卡弗蒂,却见两辆车都发动了。他一路跟着那两辆车到了吉尔莫。只见那两辆车在威弗斯交叉路口打了右转灯,然后在邓迪大街上再次向右转。2分钟后,车子停在了酒吧外面。酒吧一面对着运河,另一面则正对着喷泉桥。那里交通很拥挤,停着很多车。雷布思在老连锁殡仪馆附近找了个车位停了下来。那里正在进行着大型工程。其中一栋楼除了正面之外其他部位都拆了。那栋楼后面的空地上又建起了新楼。雷布思感觉那附近到处都是保险公司和各大银行。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迈克尔·埃迪森、斯图亚特·詹尼和罗杰·安德森——阿尔贝纳奇第一银行的那些人。他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那两辆车在空运转着,车灯和马达都开着。假如他再过几年才退休的话,或许就有权力借二氧化碳排放禁令逮捕他们了。可是再过几年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没错。”他看到安德罗波夫和卡弗蒂时心里想。他们分别进了各自的车子,然后两辆车经过雷布思的车,朝着洛锡安路的方向驶去了。于是雷布思又跟了上去:这次可不会那么轻易地跟丢了。他们的车经过国王马厩路尽头时,雷布思有些紧张,心想他们可能会停在停车场。然而,车子却停在了主干道上,然后转到了王子街,夏洛特广场和女王街。雷布思经过昂格街时朝牛津酒吧瞄了一眼。
“亲爱的,今晚我就不去光顾了。”他轻轻地说,给了个飞吻。
那两辆车到达女王街尽头时左转上了利斯车道,还路过了格菲尔德广场警局。车子经过交叉路口街,北交叉路口街,然后到了利斯西边的海滩上。那里的重建工程更明显了。之前都是些码头或者工业园区,如今一大片公寓楼正拔地而起。
“谢尔盖,你这哪是在旅游呢?”雷布思看到那两辆车子停下后嘟哝着。那里早就停着一辆车了,应急灯亮着。雷布思开车从它旁边经过——他不能停车,因为街上空无一人。于是,他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转了弯,掉转车头,返回到原先那个十字路口。他打了右转车灯,从那三辆车子旁边经过。和原先一样:卡弗蒂和安德罗波夫站在人行道上,卡弗蒂两臂伸展着,似乎要拥抱一切。不过,这次,他带了两名新随从:斯图亚特·詹尼和尼古莱·斯塔豪维。只见斯塔豪维戴着手套,双手背在身后,头上戴着一顶哥萨克式帽子。詹尼看上去若有所思,双手紧抱胸前,不住地点头。
“这伙人都到齐了。”雷布思说。
有个加油站灯还亮着。于是,雷布思把车开进了前院,往油箱里加了一些无铅汽油。他付油钱时顺便从收银台买了点口香糖,然后站在油泵旁边,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块口香糖,假装在查看手机信息。那位收银员不停地瞪着他看。雷布思明白老是这样一个姿势也不妥。他转身朝身后的街上看了看,却看不太清楚。卡弗蒂好像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有辆车停在了他身后的油泵前,从里面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忙着弄油泵喷嘴,另外一个则伸了伸懒腰,朝着公用电话亭走去,突然好像又改变主意了,反倒朝雷布思走去。
“晚上好。”他说。他比雷布思高大多了,腰带松到了最后一个齿,尽管如此看上去还是快绷断了。他长着一张胖脸,就像是吃得太多的婴儿似的,每次母亲把奶水移走还很不乐意。雷布思点点头,将口香糖包装纸扔到了垃圾筐里。
那个新来的人打量着雷布思的车子。“车子有些旧了啊,”他说,“不过倒是很耐用。”
雷布思回头看了看那个人的车。那是辆沃克斯豪尔威达,车身刷着黑色漆。
“至少我有我自己的车。”他说。
那个人笑着点点头,好像在说,没错,他是这个公司的人。“他想和你谈谈。”他说着,头朝威达那边一扬。
“哦,是吗?”雷布思看上去好像对那包口香糖更感兴趣。
“也许你应该去和他谈谈,雷布思探长。”那个人继续说着,目光一闪。这下有效果了:雷布思马上停止嚼口香糖了。
“你是谁?”雷布思问。
“他会告诉你的。我得去付油费了。”那个人走开了。雷布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收银员看着这一幕觉得很有意思。威达车旁边那个人正盯着油泵的计量器看呢。雷布思决定过去会会他。
“你想见我。”他说。
“雷布思,听我说。你是我最不想见的一个人。”那个人个子中等,身材也中等,头发呈棕色,眼睛棕绿色,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很容易注意到,却很快就能忘记——这最适合做监视工作了。
“我看你是刑事调查局的,”雷布思继续说,“不过我不认识你。这说明你是从城外来的。”
计量表涨到30镑时,那个人松手了。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然后把喷嘴放回了原位。直到他戴正帽子,用手绢擦干手,似乎不屑于看一眼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
“你是探长约翰·雷布思,”他说,“在爱丁堡B区的格菲尔德广场警局上班。”
“等我先把这个记下,免得忘记了。”雷布思假装把手伸进口袋找笔记本。
“你用权不当,”那个人继续说,“所以大家一得知你马上就要退休时都舒了一口气。只不过费蒂斯总部又彩旗飘飘了。”
“你似乎对我无所不知,”雷布思说,“我只知道你开着大功率的旋塞汽车,而这种车深受某些警察的喜爱……通常是那种喜欢调查其他警察的人。”
“你觉得我们是投诉中心的人吗?”
“或许不是,不过你似乎很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
“有好几次我就找他们办事了,”那个人透露道,“你这个警察当得也不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