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IT MUSIC
2006年11月23日 星期四
<h3>二十七</h3>
雷布思的车停在格菲尔德广场警局的另一侧。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新闻工作人员。摄像机一会儿架起一会儿拆除,主要看工作人员什么时候能到。记者在人行道上踱着步,不停地打着电话,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免得有偷听嫌疑。摄影师很纳闷在这凄凉的警察局门前究竟能拍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雷布思看到几名穿制服的人上了台阶,进了大楼。他认出几个人,比如雷·雷诺兹。其他人他不认识,不过看着像是刑事调查局的人,估计是派来的支援队伍。雷布思咬了几口吃剩的早餐面包卷,慢慢咀嚼着。他买面包卷的时候顺便要了咖啡、报纸和橘子汁。他浏览报纸时看到了病中的利特维年科的更多新闻——下毒药还是个谜——不过上面没有提到托多罗夫,只有一段话谈到了查尔斯·里奥丹。报纸最底端有个提示,再往后就是讣告栏了。他了解到里奥丹在20世纪80年代举办过多次摇滚巡回演出,包括大国乐队(Big Country)和非法执事合唱团(Deacon Blue)。其中一位音乐家说“查理能在机库大门很好地合声”。很久以前他是名录音乐师,曾在拿撒勒乐队(Nazareth)、弗兰基·米勒(Frankie Miller)以及萨瑟兰兄弟(Sutherland Brothers)的专辑上出现过。这说明雷布思很有可能拿到他演奏的那些东西。
“我要是早知道这些就好了。”他自言自语道。
他盯着蜂拥而至的媒体人物,纳闷是谁透露了那个消息,说托多罗夫和里奥丹两人的死有联系。这倒也不怎么重要,迟早大家会知道的。但是,这意味着他没机会透露这个关联了。他想请人帮忙,因此假如能以此交换的话很不错……
然而,他还是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不过,一辆貌似官方的车子开近了。柯伯恩下了车,停下来拍了几张照片。他穿着制服,帽子闪闪发光,戴着一双黑色皮手套。为队伍鼓舞士气可以是个借口,不过雷布思知道柯伯恩会对媒体保持警惕的。极度渴望信息的新闻采访人员最欢迎这位警察局长了。他会让他们顺从自己的意愿。雷布思拨了西沃恩的号码。
“注意注意。”他提醒她。
“谁?哪里?”
“柯伯恩正摆好姿势拍照呢。很快你就能看到他了。”
“难不成你也在这附近……”
“别担心。他看不到我。那边情况怎样了?”
“我们还得再找南希·西弗怀特谈一谈。”
“那个银行家有没有又惹她不痛快呢?”
“据我所知没有。”克拉克停顿了一下,“今天上午你除了去监视之外,还打算干什么?”
“说实话,我不用进去,这让我很欣慰……不用面对雷诺兹那群卑鄙小人了。”
“别那样。”
“我好像看见托德也往里走了,穿着一身干净的西装……”
“没错。”
“我想你可能因为他哥哥的事不让他插手了。”
“菲尔和你一样的看法。不过托德最近正忙着听长达两百小时的委员会磁带呢,是查尔斯·里奥丹录制的。应该保护他,免得受伤害。”
“你告诉局长了吗?”
“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雷布思发出啧啧声,看到柯伯恩最后冲着记者挥了挥手,走进了接待处。“他进去了。”他对着手机话筒说。
“我应该假装很吃惊才对。”
“克拉克,你是得假装吃惊,不过得开心。这样能提高你的印象分数。”
“我打算和他谈谈你的停职问题。”
“这事不会有结果的。”
“不过我还是要去谈……”她深呼一口气。“谈到冒失鬼……”雷布思手里的电话断了。他啪地合上手机,用手指弹着方向盘。
“玛丽,你在哪里?”他嘟哝着。正当他嘟哝这几个字时,看到玛丽·亨德森出现在东伦敦街的角落里,正快步朝着警察局走来。她一手拿着笔记本,另一手拿着钢笔和录音机,一侧肩膀上还背着个黑色大包。雷布思摁了摁车喇叭,但是她没注意到。他又试了试,结果还是没能引起她的注意。他不想招来别人注意,于是不再摁喇叭了,下了车,两手插在口袋里,靠着车站着。亨德森正和一位同事交谈呢。谈完后她拦住一位摄像师,问他拍了哪些镜头。雷布思认得他,想起他可能叫芒戈。他知道这个人过去曾经和玛丽一起工作过。她收到一条手机短信,于是一边和芒戈谈话一边查看信息,然后又摁了几个键,打了个电话。她把电话举在耳边,离开混乱的人群,朝着格菲尔德广场警局中央的那片草坪走去。那里堆放着一些垃圾——空酒瓶,快餐包装纸等等——她一边讲电话一边皱眉头。然后,她抬起头,看到了雷布思。他正冲她微笑呢。她讲话时死死盯着他,讲完后,绕过草坪。雷布思回到车里,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玛丽·亨德森上了客座,把包放在腿上。
“什么事?”她问。
“玛丽,你好。报业进展怎么样?”
“不景气,”她承认道,“有了免费报纸和网络,愿意买报纸读新闻的人越来越少了。”
“报纸的广告收益怎样?”雷布思问。
“大幅度削减。”她叹气道。
“像你这样的自由职业者应该没多少活儿吧?”
“约翰,新闻故事还是不少的,只不过编辑不愿意付费。你没注意到小报吗,他们打广告请读者提供新闻和图片……”她的头倚着座位靠背,闭着眼睛。雷布思突然对她产生了同情。他认识玛丽好几年了,两人曾互相给对方提供过小诀窍和各种信息。他从来没见她这么疲惫过。
“也许我能帮你点忙。”他说。
“关于托多罗夫和里奥丹吗?”她猜测道,睁开眼睛,看着他。
“没错。”
“你为什么在这外面待着,不去里边呢?”她指了指警察局。
“因为我想请人帮忙。”
“意思是你想让我深入调查一下?”
“玛丽,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约翰,过去我已经帮了你很多忙了。这也太不公平了。”
“这次或许不太一样。”
她疲惫地笑了笑,“你总是这样说。”
“好吧。就当这是你送我的退休礼物吧。”
她更仔细地打量着他,“我忘了你要退休了呢。”
“我已经退休了。柯伯恩给我停职了。”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说了他一位同事的坏话。那个人叫迈克尔·埃迪森。”
“是个银行家吗?”她的语调马上提高了,人也振作了不少。
“他和托多罗夫之间有点关系,只不过不那么紧密。”
“具体点。”
“6度。”
“不过还是很吸引人。”
“就知道你会这么认为。”
“你会告诉我这件事吗?”
“我尽力吧。”雷布思纠正了她的说法。
“你想要什么回报?”
“安德罗波夫。”
“他是俄国一名实业家。”
“没错。”
“最近跟着贸易代表团其他成员来这里了。”
“其他人都回国了,他却没走。”
“这个我不知道,”她撇了撇嘴,“那你想知道什么?”
“他究竟何许人也,怎么弄到那么多钱的。还有,他和托多罗夫之间肯定有关系。”
“是因为他俩都是俄国人吗?”
“我听说他俩很久以前就认识。”
“还有呢?”
“托多罗夫过世当晚,他和那位老同学一样,在同一家酒吧喝酒。”
玛丽·亨德森低声吹了个长长的口哨,“没人知道这个吗?”
雷布思摇摇头,“还有很多消息呢。”
“假如我把它写成新闻,你老板肯定会猜到是谁透露给我的。”
“再过几天就可以说这个消息是老百姓提供给你的了。”
“意思是你不会东山再起了吗?”
“是的。”他说。
她眼睛一眯,“我敢说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八卦呢。”
“玛丽,还是留着给我写回忆录吧。”
她又打量了他一番。“你得找个代笔人。”她提醒他。这听着不像是在开玩笑。
《苏格兰人》报业位于荷里路德路尽头的一栋现代化大楼里,对面就是BBC和国会大厦。尽管玛丽·亨德森几年前就辞掉了那里的全职工作,仍然很有名,并持有安全通行证。
“你是怎么把通行证搞到手的?”雷布思在前台登记时问她。亨德森弹弹鼻子。雷布思别上了访客牌。接待处办公桌后面的办公室很大,而且是开敞式的,似乎只有九到十名员工在这里办公。雷布思说了个数字。亨德森一听,说他的思想太陈旧了。
“如今出一份报纸可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你听上去没什么激情啊。”
“旧楼很有特色。过去的新闻编辑部也一样,大家都疯了似的到处跑,想写一篇完整的报道。编辑挽着袖子,到处骂人。替补人员像老烟囱似的不停抽烟,想把双关语加到报道里……报纸得用手工剪切,发放。当时一切都那么……”她想了个合适的词。“高效。”最终她说。
“过去当警察也很有意思,”雷布思安慰她说,“不过警察办的冤假错案也比较多。”
“你这个年龄还是可以怀旧的。”
“你不可以吗?”
她耸耸肩,在一台闲置的电脑前坐下来,招呼他拉把椅子过去。一名留着些许胡须、戴着半月形眼镜的中年男子从他俩身边经过,问了声好。
“你好,戈登,”亨德森回应道,“告诉我一下密码,好吗?”
“康纳利。”他说。
她谢了谢他,看着他走出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告诉雷布思,声音稍微低了些,“这里差不多有一半人以为我还拿工资呢。”
“如入无人之地,多方便啊。”他看着她输入密码,开始在电脑上搜索安德罗波夫。
“那个人叫什么?”她问。
“谢尔盖。”
她又搜了一遍,只见最初的搜索结果少了一半。
“我们在其他地方也可以上网。”雷布思告诉她。
“这不单单是上网的问题,这里有最新的新闻数据库。”
“《苏格兰人》新闻吗?”
“还有其他任何你能想到的报纸。”她点击了一下屏幕,“500多条轰动性新闻。”她说。
“似乎不少。”
她看了他一眼,“小字体。你想把它们打印出来看,还是想直接在显示屏上看?”
“我先看看再说。”
她站起身来,把椅子推到一边,让雷布思把他那把椅子往屏幕这边靠了靠。“我打算逐个看看,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
她思考了片刻,“你就跟他们说你是经济学编辑。”
“不错。”
她留给他独自去处理,自己上楼了。雷布思开始点击浏览。前几篇新闻和安德罗波夫的生意有关。改革后不久,国家放松了工业控制。于是安德罗波夫等人开始购买普通金属、煤矿以及其他东西。他主要经营锌、煤和钢铁,现在逐渐涉足天然气、石油等行业,但是在其他领域发财的。或许他发了横财,导致官方开始对他展开腐败调查。安德罗波夫要么是个烈士,要么是个骗子,这取决于你面对的调查记者是谁。20分钟后,雷布思在关键词里添加了“背景”两个字,想缩小搜索范围。之后,他果然搜到了安德罗波夫简短的传记。他和托多罗夫一样,于1960年出生在莫斯科的日丹诺夫郊区。
“好,好。”雷布思自己嘟哝着。他没找到安德罗波夫上过的学校的相关信息,似乎没什么人调查过他的童年生活。雷布思想方设法想将安德罗波夫和托多罗夫这两个名字进行对照,但是什么都没得到。他在浏览托多罗夫的相关信息时——全世界总共有17000条——想找点诗人大学时候的信息。他的一些讲座还可以下载,但是没有提到他和学生之间的不当行为。或许安德罗波夫那句话是编造的。
“你好。”胡须男回来了。
“早上好。”雷布思说。他好像想起那个人叫戈登,现在戈登正回过头盯着他的电脑屏幕看呢。
“我猜桑迪是不是打算报道托多罗夫的事情呢。”他说。
“没错,”雷布思说,“我只是在添加一些背景信息。”
“哦,”戈登缓缓点点头,好像这也说得过去似的,“这么说桑迪还在格菲尔德广场警局外脱不开身吗?”
“听说是这样。”雷布思认同道。
“是不是警察把事情搞砸了?你觉得可能吗?”
“我说不好。”雷布思说着,语气很坚定。
“哦,好好查吧……”戈登一边大笑一边走开了。
“讨厌。”雷布思说了句,声音刚好能被旁边的人听到。戈登走着走着突然停了,却没转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走去。他要么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么不想惹是生非。雷布思继续浏览新闻,从托多罗夫转到了安德罗波夫,结果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一个名字:罗迪·丹霍姆。好像俄国的暴发户都喜欢购买艺术品,拍卖会上成交的价格打破了历史新高。缺少了毕加索或马蒂斯的作品,富豪就不能称之为富豪了。雷布思把几个新闻故事放在桌面上,后面还附着莫斯科、纽约和伦敦拍卖会上的一些照片。这里500万,那里1000万……安德罗波夫的名字只是略微有提到,当中谈到他喜好现代艺术,主要是英国艺术。因此,他很精明,经常从美术馆和展览会上购买作品,而不是从索斯比或克里斯蒂那样的公司购买。最近他买的作品包括艾莉森·瓦特(Alison Watts)的两幅作品,还有卡勒姆·英尼斯(Callum Innes)、大卫·马赫(David Mach)、道格拉斯·戈登(Douglas Gordon)以及罗迪·丹霍姆(Roddy Denholm)等人的作品。西沃恩跟雷布思提过丹霍姆——他在国会大厦举办过艺术展,里奥丹为他工作过。写这篇新闻的记者还补充说“因为所有这些艺术家都是苏格兰人,安德罗波夫先生或许开始有了专门研究”。雷布思写下了这些人的名字,开始进行进一步搜索。又过了15分钟玛丽·亨德森才回来,端着两杯咖啡。
“加了点牛奶,没加糖。”
“可以。”雷布思表示感谢。
“你和戈登说什么了?”她把椅子拉到他跟前。
“怎么了?”
“他感觉你好像不大喜欢他。”
“有些人就是很敏感。”
“不管你说了什么,他以为你是领导呢。”
“我一直也觉得自己有当领导的天赋……”雷布思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朝她眨眨眼,“假如我点击打印键,打印页从哪里出来呢?”
“那边那台机器。”她指了指房间一角。
“这么说我得到那边去拿了。”
“约翰,你是领导,找个人替你拿呗……”
<h3>二十八</h3>
记者们陆续离开了格菲尔德广场警局。或许因为快到午饭时间了,或者出现了其他新闻。西沃恩·克拉克在和麦克雷总督察以及警察局长面谈呢。柯伯恩不太愿意让她负责这个案子,尽管麦克雷竭力支持。
“我们把斯塔尔探长从费蒂斯调回来吧。”柯伯恩坚持说。
“好的,头儿。”麦克雷最后终于让步了。
之后,他叹了口气,然后告诉克拉克说警察局长是对的。克拉克听了耸耸肩,看着他拿起电话,要求接通德里克·斯塔尔的电话。半小时后,斯塔尔把整个专案组成员都召集了起来。当时他刚理完发,系着袖口,刚好在刑事调查局办公室。他称之为“鼓舞士气的讲话”。
“PEP不是指退休金计划吗?”哈维斯屏住呼吸问。她这样说是为了让克拉克明白自己支持她。克拉克冲她笑了笑,意思是心领了。
斯塔尔在麦克雷办公室作了个简短报告,就开始研究这两起死亡案件之间的“微妙联系”了,而且坚持认为“如今时候还早”,不需要过深研究。他想把专案组分成两队人,一队集中调查托多罗夫之死,另一队去调查里奥丹的死因。然后,他又将注意力转向西沃恩·克拉克,“克拉克探员,你来负责协调两队人。我的意思是假如这两起案子之间出现了任何联系,你就去调查调查。”他环视屋子四周,问大家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大家低声说明白了,却被雷·雷诺兹不断的打嗝声盖住了。
“吃墨西哥辣味牛肉吃的。”他说着,表示很抱歉。旁边几位警官正在不停地翻看笔记本和纸张。克拉克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接起电话,用一只手指堵住另一只耳朵,以隔绝斯塔尔还未发表完的讲话。
“克拉克探员。”她说。
“雷布思探长在吗?”
“不在。你要干什么?”
“我是斯图亚特·詹尼。”
“啊,詹尼先生,我是克拉克探员。我们在国会大厦见过的。”
“哦,克拉克探员。你朋友雷布思之前要过亚历山大·托多罗夫银行账户的具体信息……”
“你那儿有吗?”
“搞到这个东西花了我不少时间。这是有相关规定的……”
克拉克和哈维斯对视了一下,“詹尼先生,你现在在哪里?”
“银行总部。”
“我同事去拿可以吗?”
“当然可以,省得我跑一趟了。”詹尼说话时呼哧呼哧的。
“谢谢你,先生。你一个小时内会一直在那里吗?”
“假如我不在的话,就把信封交给我助理。”
“你真是太好了。”
“调查进展怎么样了?”
“有些起色了。”
“我很高兴。今早我在报纸上好像看到你们将托多罗夫的死亡和那起房屋火灾联系起来了。”
“别看到什么就信什么。”
“不过这也太让人吃惊了。”
“詹尼先生,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请便。再次谢谢你。”克拉克把电话放下,转向哈维斯。“你和科尔先去阿尔贝纳奇第一银行总部拿托多罗夫的银行账户详细信息吧。找斯图亚特·詹尼要就可以。”
“谢谢。”哈维斯喃喃地说。
“你俩走了之后,我也打算马上就走。南希·西弗怀特肯定不愿意看到我……”
斯塔尔一拍手,意思是会议结束了,“除非还有人有问题。”他目光在整个房间扫视了一圈,大家都不敢举手。“那好,”他厉声说,“开始工作吧!”
哈维斯眼珠子一转,挤过人群,来到科林·蒂贝特身边,看上去有点惧怕德里克·斯塔尔似的。西沃恩·克拉克发现托德·古德耶尔也侧着身子挤到她旁边来了。
“你觉得斯塔尔探长打算让我继续留在调查组吗?”他轻声问。
“把头低下就好了,希望他不会注意到你。”
“我怎样才能争取留下呢?”
“你得听完那些会议录音带,对吧?”古德耶尔点点头,“继续听带子吧。假如他问起你是谁,你就说只有你愿意接手这样一项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我还是不太确定你到底觉得我能从中发现什么。”
“那就在里面找找吧,”克拉克坦白道,“不过你或许会交上好运。”
“那好吧,”古德耶尔一点都不像被说服的样子,“由你负责这两起案子之间的衔接工作吗?”
“我一直都认为这就是‘协调人’的作用。”
“你是不是要召开记者招待会呢?”
克拉克哼了一声,“德里克·斯塔尔才不允许其他人抢他的镜头呢。”
“他看着更像是个推销员,而不是侦探。”古德耶尔发表看法。
“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推销员,”克拉克认同道,“而且推销的正是他本人。问题是,他很擅长这方面。”
“你不嫉妒他吗?”其他侦探挤来挤去蹭到了他俩。大家都想在办公室里找个安身的地方。
“斯塔尔探长会取得大成就的。”她说完这句话就不说了。古德耶尔看着她将包挎到肩膀上。
“你要出去吧?”他说。
“没错。”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托德,你还有那么多带子要听呢。”
“雷布思探长呢?”
“他去现场考察了。”克拉克解释说,因为她觉得知道他停职的人越少越好。
尤其是雷布思尽管——或者更确切地说,由于——被停职了,目前还在参与处理这个案子。
南希·西弗怀特在对讲机里听到克拉克的声音时一点都不开心。不过,她最后还是下了楼,跟克拉克说她想喝杯巧克力热饮。
“街头有家咖啡店。”
她俩在咖啡店里点了饮料,面对面地坐在皮沙发上。西弗怀特看上去好像没睡够。她还穿着一件短裙,上面有些线头,外面披着一件薄薄的牛仔夹克,腿上裹着厚厚的黑色连裤袜,手上戴着编织的无指手套。她往饮料里加了些鲜奶油和棉花糖,然后把杯子捧在手掌心,小口喝着。
“安德森先生之后有没有再骚扰过你?”克拉克问。西弗怀特只是摇了摇头。“我们跟索尔·古德耶尔谈过了。”克拉克继续说。
“你没告诉我他就住在发现尸体的那条街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克拉克耸耸肩,“他好像没把自己当成你男朋友。”
“他那是在保护我。”西弗怀特厉声反驳道。
“你有什么可保护的?”克拉克问道。不过南希并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音乐很响,头顶的天花板上装有音箱。当时播放的是首舞曲,节奏感很强。这让克拉克很头疼。她走到柜台那边,让服务员把音乐关小一点。服务员同意了,尽管有些不情愿。可关小后还是没什么明显效果。
“怎么了?我喜欢这个地方。”西弗怀特说。
“你喜欢板着面孔的服务生吗?”
“不,我喜欢这里的曲子。”西弗怀特越过杯子沿儿瞅了瞅克拉克,“索尔说我什么了?”
“就说你不是他女朋友。不过和他交谈让我很纳闷……”
“你们谈什么了?”
“诗人遇害当晚。”
“酒吧里有个疯子……”
“我指的不是索尔被袭击当晚,而是诗人被害那晚。你正打算去索尔那里买东西。所以你要么是在去的路上碰到尸体的,要么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的……”
“这有什么区别?”西弗怀特一边慢吞吞地说,一边低头看自己不断挪动的双脚,那双脚好像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
“事实上区别很大。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公寓吗?”
西弗怀特点点头。
“当时你说了句话……你说那句话时的样子……昨天我和索尔谈话后,一直在想你当时说话的样子。”
西弗怀特上当了。“我说的哪句话?”她问道,尽力显得不那么感兴趣。
“你告诉我们,‘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觉得大部分人说这句话时都会强调‘什么’,而你却强调的是‘看到’。这让我很纳闷。我怀疑你是不是没跟我说实话,但又在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完全说谎。”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西弗怀特的双膝像活塞似的起伏着。
“我在想可能你当时走到索尔家门前,摁了摁门铃,等他开门。你知道他也在等你。可能你在那儿站了一小会儿,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也许你还打他手机了,结果他没接。”
“因为他被人刺伤了。”
克拉克缓缓点点头,“这么说你就站在他公寓外面,突然听到下面街上有声音。于是你走到拐角处看了看。”
然而,西弗怀特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好吧,”克拉克说,“你什么都没看见,但肯定听到什么声音了,对吧,南希?”
南希盯着她看了很长一会儿,然后转移了目光,喝了一小口咖啡热饮。她说话的时候,音乐刚好淹没了她的声音。
“我没听到你刚才说什么。”克拉克表示抱歉。
“我说没错。”
“你听到什么了吗?”
“一辆汽车的声音。车停了,然后……”她不说话了,抬起头盯着天花板,沉思着。最后,她又看了看克拉克,“一开始,我听到有人呻吟。我以为是哪个醉鬼不行了。他说话时声音含糊不清,不过可能是在讲俄语。这样总能说得通了,对吧?”她似乎急切希望克拉克能认同。因此,克拉克又点了点头。
“然后来了一辆汽车吗?”她追问道。
“车停下后,车门开了。我听到了砰砰声,之后就没声音了。”
“你怎么敢肯定那就是一辆汽车呢?”
“听着不像是辆货车或者卡车。”
“你没看一眼吗?”
“等我转过拐角时,车已经不见了。墙根处躺着一具尸体。”
“我这下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尖叫了,”克拉克说,“你以为那是索尔吗?”
“一开始我以为是索尔。不过等我离近一些,看到不是他。”
“你为什么没撒腿就跑呢?”
“那对夫妇到了。我是想离开呢,不过那个男的说我应该留下。假如我真逃走的话,对我不利,不是吗?他会告诉你们我长什么样子。”
“没错。”克拉克承认道,“你怎么会以为那可能是索尔呢?”
“做毒品生意的人很容易树敌。”
“比如?”
“在酒吧外面捅了他几刀的那个坏蛋。”
克拉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还有别的敌人吗?”
西弗怀特知道她什么目的,“你是不是在想也许是索尔的敌人错杀了那位诗人呢?”
“我不敢肯定。”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血迹一直延伸到多层停车场,说明不管杀害托多罗夫的人是谁,他肯定知道受害人不是索尔·古德耶尔。至于说那致命一击……哦,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但也不一定。西弗怀特说的完全正确——做毒品生意的人免不了树敌。或许她应该亲自跟索尔讲这句话,看他还有没有别的敌人。当然,他很可能不愿意说出自己敌人的名字,而只是暗自下决心报仇。她想象着索尔揉搓刀伤的情景,似乎想尽力抹掉那些痕迹。她想象着两个男孩子一起长大的情景,索尔和弟弟托德。他们的祖父死在了监狱里,父母离异。托德什么时候决定让哥哥放任自流的?索尔因此遭罪了吗?
“我能再喝一杯吗?”西弗怀特举起空杯子,问道。
“该你请客了。”克拉克提醒她。
“我没钱。”
克拉克叹了口气,递给她5英镑。“再给我要一杯卡布奇诺。”她说。
<h3>二十九</h3>
“他是个不容易就范的人。”特伦斯·布莱克曼说着,摆了摆手。
布莱克曼在爱丁堡市西区的威廉姆街上经营着一家现代艺术馆。艺术馆有两间房子,里面是白色的墙,木质地板上有些灰尘。布莱克曼的个子有5英尺高,瘦得皮包骨,略微有点小肚子,穿得很年轻,比实际年龄要小30到40岁,头发呈棕色,看着像是去高档发廊染过。他整过容,脸上的皮肤绷得很紧,表情不那么丰富。网上查到他是罗迪·丹霍姆的代理商。
“他现在人在哪里呢?”雷布思走到一个雕塑跟前问。那个雕塑看上去像是一大摞金属衣架。
“我估计可能在墨尔本吧,也有可能在香港。”
“今天这里展出他的作品了吗?”
“事实上有很多买家等着呢。有6名买家,价钱不是问题。”
“都是俄国佬吗?”雷布思猜测道。
布莱克曼凝视着他,“探长,不好意思。你为什么想见罗迪呢?”
“他一直在国会大厦做项目呢。”
“看来我们个个都担子不轻哪。”布莱克曼叹息道。
“丹霍姆先生需要录制一些东西。可负责录制的那个人却死了。”
“什么?”
“他叫查尔斯·里奥丹。”
“死了?”
“没错。发生了一场火灾……”
布莱克曼两手捂着脸,“那些磁带没事吧?”
雷布思瞪着他,“先生,你还挺关心磁带的。不错。”
“哦,当然。受害人家属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伤心死了……呃……”
“我觉得那些录音应该无大碍。”
布莱克曼没吭声,表达了谢意。然后,他问这和那位艺术家有什么关系。
“先生,里奥丹先生遭人谋杀了。我们在想他是不是录制了一些不该录制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在国会大厦吗?”
“丹霍姆先生为什么选择城市重建委员会这个研究项目呢?有什么原因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这下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和他谈了吧。你有他的手机号吗?”
“他不一定会接电话。”
“不管怎样,总可以发条信息过去。”
“我看行。”布莱克曼听着好像不怎么上心。
“不过你得把号码给我。”雷布思强调道。布莱克曼又叹了口气,招呼雷布思跟他去,然后打开屋子后面的一扇门。那是一间狭小的办公室,跟储藏室差不多大,到处都是没上框的画布和未用帆布遮盖的框架。布莱克曼的手机正在那里充电。他拔下充电器,摁了摁手机键盘,终于找到了艺术家的号码。雷布思将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然后问丹霍姆先生的作品能卖多少钱。
“这得看大小、材质以及创作所花费的时间了……”
“大概估计一下。”
“30到50……”
“3万到5万英磅吗?”雷布思看到他点了点头。
“他每年能完成多少幅作品呢?”
布莱克曼皱了一下眉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有很多人排队等着买呢。”
“安德罗波夫买的是哪幅呢?”
“谢尔盖·安德罗波夫先生眼光不错。他买的作品——我这里刚好有一幅油画作品,一模一样,是罗迪早年创作的,或许是在他离开格拉斯哥艺术学院那年画的。”布莱克曼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明信片。那是一幅油画作品的复制品。“他买走的那幅作品名叫《无助》。”
雷布思看到那幅画上画的像是一个小孩子刚刚学走路迈出的第一步。“无助”这个词概括得很好。
“罗迪的一部前期影像作品卖了个破纪录的好价格。”商人补充道。
“布莱克曼,你拿到了多少钱?”
“探长,没多少。失陪一下……”
但是,雷布思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看来我交的税款都进了你的腰包了。”
“假如你指的是国会佣金的话,完全不必担心——阿尔贝纳奇第一银行同意接手整件事情。”
“支付所有费用吗?”
布莱克曼突然点了点头,“我真的需要失陪一下……”
“他们真够大方的。”雷布思评论道。
“第一银行是艺术馆重要的赞助商。”
这次,雷布思点了点头。“先生,还有不多几个问题了。你知道安德罗波夫先生为什么要去苏格兰艺术馆吗?”
“出于兴趣。”
“其他那些俄国富翁也是出于兴趣吗?”
“我敢肯定有些人是买来投资的,还有一些人则是出于乐趣。”
“是不是还有一些人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富有呢?”
布莱克曼浅浅笑了笑,“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他们买加勒比游轮也是出于这个想法吧,我买的比你的还大呢。还有伦敦的豪宅,以及给貌美的妻子买的珠宝……”
“你说的没错。”
“但是,这还是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对苏格兰这么感兴趣。”他们走出办公室,回到艺术馆。
“探长,这还涉及之前的一些关联。比如俄国人很敬畏罗伯特·伯恩斯,很可能还把他当成了共产主义的理想人物。我忘了这一思想的领袖人物是谁了——或许是列宁——他曾说过,假如欧洲发生叛乱的话,很可能最先从苏格兰开始。”
“可是,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对吧?我们现在说的是资本主义者,而不是共产主义者。”
“关联都是过去的。”布莱克曼重复说,“或许他们仍旧觉得可能会发生革命。”他略带发愁地笑了笑。雷布思听完这话估计他之前是个共产党员。嘿,怎么没这种可能呢?雷布思自小就在法夫长大,那里清一色的工人阶级,到处都是煤矿。法夫选举了英国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位——共产主义者国会议员。20世纪50和60年代时,许多议员都是共产主义者。大罢工爆发的时候雷布思还年幼,不过他记得有个姑姑曾给自己讲过那件事——当时还立起了路障,村镇之间都失去了联系——基本上算单方面宣告独立了。法夫人民王国。想到这里,他不禁偷偷笑了笑,朝着特伦斯·布莱克曼点点头。
“你说的革命是指独立革命吗?”
“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别的革命了……”布莱克曼的手机响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从雷布思身边走开,挥挥手,意思是让他先走。
“耽误你时间了。”雷布思咕哝着,朝门外走去。
他在人行道上试着拨通罗迪的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听到那边自动答录机的声音,请他留言。他留了言,然后又拨了另外一个号码。西沃恩·克拉克接起了电话。
“不用去上班很舒服吧?”她问。
“只能和你说说话——是浓缩咖啡机的声音吗?”
“我得离开警局了。柯伯恩把德里克·斯塔尔调回来了。”
“我们早料到他会这样。”
“确实,”她说,“我正和南希·西弗怀特聊天呢。她说托多罗夫遇害当晚,她正在索尔家里找东西呢。结果索尔忙别的事去了。这个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不过,南希听到有辆车开了过来。有人从车里跳了出去,猛击托多罗夫的后脑勺。”
“这么说他被打了两次?”
“看样子是这样。”
“两次都是同一个人吗?”
“不知道。我正在想第二次会不会索尔才是目标呢。”
“很可能。”
“听你的语气还有一丝怀疑。”
“南希现在在你跟前吗?”
“她去厕所了。”
“哦,不管真的假的,你先听我说:托多罗夫闯进停车场,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他摇摇晃晃走在黑漆漆的夜里,而袭击他的人却很冷静地上了车,尾随他,决定把他干掉。”
“你的意思是车当时停在多层停车场里吗?”
“不一定……也可能停在街上。我们有没有必要再去趟市政厅呢?再查看查看录像。迄今为止,我们只是问了问路人……”
“要不让你中央监控系统的朋友给我们带几个汽车牌照过来,只要是进出国王马厩路的车都行,你觉得呢?”她似乎在考虑这个做法,“问题是,斯塔尔现在正忙着倒抢劫发生时的录像呢。”
“你没告诉他那辆车的情况吗?”
“还没有。”
“打算告诉他吗?”他半开玩笑地问。
“不如就藏在心里,跟你一样,你说呢?就算我对了,他错了,他会表扬我吗?”
“你进步不小。”
“我得好好考虑考虑。”然而,雷布思感觉她现在是半信半疑,“那你打算去哪里?我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了。”
“逛逛街。”
“别骗我了。”她又停顿了一下。“南希快回来了。我得挂了……”
“告诉我,斯塔尔是不是又在那里大谈要‘寻找突破口’呢?”
“你觉得呢?”
“我敢说古德耶尔会全盘接受。”
“不一定。不过科尔很喜欢……我已经派他和菲尔去阿尔贝纳奇第一银行了。詹尼手里有托多罗夫的银行账户细节。”
“他真沉得住气。”
“哦,他事情多,挺忙的,整天请那些俄国佬在格伦伊格尔斯喝酒吃饭……”
雷布思本来想说他忙着和卡弗蒂、安德罗波夫在格兰顿瞎晃悠呢……不过,他没说这个,而是说了声再见,就挂了电话。他看了看周围那些小商店:大部分都是女士精品店。他意识到现在离加里东尼亚宾馆步行只需要2分钟。
“为什么不去一趟呢?”他问自己。答案:没理由不去。
他告诉前台帮自己转接“安德罗波夫先生房间”的电话,结果却没人接。接待员问他想不想留个口信。他摇摇头,闲逛着进了酒吧。当时不是弗雷迪的班。面前那个酒保很年轻,金黄色头发,带了点东欧的口音。她问雷布思要喝点什么。雷布思请她给自己来一杯高地猎场牌纯麦威士忌。她给他端来一杯带冰块的。这下,雷布思觉得她要么刚开始干这份工作,要么刚来苏格兰不久。他摇了摇头,问她哪里人。
“克拉科夫,”她说,“波兰。”
雷布思点点头。他的祖先就是波兰人,但是关于那个地方他只记得这一点。他坐在一张高凳上,从一个大碗里拿起几颗坚果。
“给你。”她说着,把那杯酒放在他面前。
“再来点水,谢谢。”
“没问题。”她显得有些紧张,感觉自己出了差错很是不安。她拿来一个水壶,里面装有大概一品脱自来水。雷布思往杯子里添了一点水,然后摇了摇杯子。
“你在等人吗?”她问道。
“他已经到了。”雷布思转向她。安德罗波夫肯定一直都坐在那个位置,一般人看不到的那个位置。他勉强笑了笑,目光冷冷的。
“亲信没跟你来?”雷布思问。
安德罗波夫没理会他这句话。“再来一瓶水,”他跟酒保说,“这次不要冰块了。”
她点了点头,从冰箱里拿出瓶子,打开瓶盖倒水。
“探长,”安德罗波夫说,“你真的要找我吗?”
“碰巧咱俩都在这里。我来这里之前去了趟特伦斯·布莱克曼的艺术馆。”
“你喜欢艺术吗?”安德罗波夫眉毛向上一翘。
“我对罗迪·丹霍姆很感兴趣,尤其是他早期那些作品,上面画着一些幼儿园的小孩子。”
“我觉得你这是在嘲笑,”安德罗波夫拿起那杯水,“算在我房间费用里。”他跟酒保示意道,然后对雷布思说:“来,干杯。”
“这就是那个位置吗?”两人坐好后雷布思问。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是亚历山大·托多罗夫被害当晚你坐的那个位置吗?”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也在这家酒吧。”
“卡弗蒂请他喝的酒。诗人离开后,卡弗蒂过来你这边坐下了。”雷布思停顿了一下,“你和经济发展部部长。”
“我真佩服你,”安德罗波夫似乎开始承认了,“真的。看得出来你不是个走捷径的人。”
“也不会被收买。”
“这个我也知道。”他微微一笑,不过雷布思并没看到。
“那你和吉姆·贝克韦尔当时在聊些什么呢?”
“听起来或许会很奇怪。我们当时在谈经济发展问题。”
“你打算在苏格兰投资吗?”
“我觉得这个国家很欢迎外来者。”
“但是,我们这里没有你感兴趣的任何东西。既没有天然气,也没有煤矿、钢材……”
“事实上,你们这里有天然气、煤炭,还有汽油。”
“至多只能开采20年。”
“在北海是这样,但是你忘了西部海域。探长,大西洋里有许多石油资源。我们早晚会掌握开采那些石油的技术,而且还有替代能源——风能和波能。”
“别忘了国会大厦的那股热空气。”雷布思喝了一小口酒,细细品味着,“这也无法解释你为什么老盯着爱丁堡这块废弃地。”
“你真的够警觉。”
“理应如此。”
“是因为卡弗蒂先生吗?”
“可能吧。你俩怎么认识的?”
“探长,做生意认识的。我们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生意。”
“那莫斯科当局为什么还打算把你拿下呢?”
“出于政治方面的原因,”安德罗波夫解释说,显得很痛苦,“还有就是我不愿意贿赂他们。”
“这么说你被当成典型了?”
“顺其自然吧……”他把杯子举到嘴边。
“俄国有许多富人都进了监狱。你不害怕自己也入狱吗?”安德罗波夫耸了耸肩膀。“很幸运你这里有这么多朋友,除了工党成员,还有苏格兰民族党。这么多人需要你,感觉肯定不错吧。”这个俄国佬还是什么都没说。因此,雷布思决定换个话题。“和我谈谈亚历山大·托多罗夫吧。”
“你想知道什么?”
“你说过他对自己的学生太好了,校方把他开除了。”
“那又怎么了?”
“可我没找到相关记录。”
“这件事当时保密了,不过莫斯科很多人都知道。”
“有意思的是,你告诉了我这个,却忘了告诉我你俩是一起长大的——年龄相仿,住在同一个社区……”
安德罗波夫看着雷布思,“我不得不再次承认你太厉害了。”
“你到底有多了解他?”
“不怎么了解。我得说只要是我赞同的事情亚历山大都反对。他可能喜欢用‘贪婪’‘残忍’等类似的词,而我会说‘自力更生’‘充满活力’。”
“他是个守旧的共产主义者吗?”
“你听说过英语单词‘布尔什维克’吗?这个词源于‘布尔什维克主义’,一个俄语单词。布尔什维克主义者很残忍,不过这几年布尔什维克仅仅指笨拙或者固执……亚历山大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知道他住在爱丁堡吗?”
“好像有家报纸提到过。”
“你俩见过面吗?”
“没有。”
“有意思的是,他来了这里才开始喝酒的……”
“是吗?”安德罗波夫又一次耸耸肩,喝了口水。
“你俩都住在爱丁堡,一起长大,如今在不同领域都有了些名气。你就没想过和他联系一下吗?”
“我俩就算见了面也没说的。”安德罗波夫坚定地说。然后,他问:“探长,要不要再来一杯?”
这时,雷布思注意到自己已经喝完威士忌了。他摇摇头,站起身来。
“我一定会转告贝克韦尔先生,说你来过了。”安德罗波夫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顺便也告诉卡弗蒂一声。”雷布思反驳道,“他会告诉你,只要我着手一件事就不会放手。”
“你俩这点倒是很像……探长先生,和你聊得很开心。”
雷布思走到外面,想点一支烟。外面微风徐徐。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时,他将头缩进了夹克衫里,这样梅根·麦克法兰和罗迪·利德尔才没注意到他。她和助理大步流星走进宾馆大厅,眼睛直视前方。雷布思对着上空吹着烟圈,心想谢尔盖·安德罗波夫会不会也告诉他俩,说他刚来过……
<h3>三十</h3>
西沃恩·克拉克走进西区警局狭窄的刑事调查办公室时,迎接她的是掌声连连。六张办公桌只有两张桌子前有人在,而这两人都想表达对她的赞赏。
“只要你愿意,想扣留雷·雷诺兹多长时间都行。”沙格·戴维森探长说着还咧嘴一笑,然后将她介绍给一位叫亚当·布鲁斯的警官。戴维森双腿搭在桌子上,椅子向后倾倒。
“看到你们这么敬业我很高兴,”克拉克说,“其他人都去哪儿了呢?”
“可能是去买圣诞礼物了。克拉克,今年你会送我礼物吗?”
“我正考虑用包装纸把雷包起来,然后寄给你呢。”
“你敢!和索尔·古德耶尔相处愉快吗?”
“我不敢说‘愉快’这个词有多恰当。”
“他是个酒鬼,没错吧?离他弟弟差远了。托德每周日都去教堂,你知道吗?”
“他是那么说。”
“这兄弟俩真的一点都不像……”戴维森缓慢摇摇头。
“我们谈谈拉里·芬特里好吧?”
“他怎么了?”
“他还在押候审吗?”
戴维森哼了一声。“克拉克,监狱都挤得水泄不通了,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
“这么说他被保释了?”
“这些天,只要没犯什么种族大屠杀或者吃人的罪行都可以保释。”
“那我应该去哪儿找他呢?”
“他在布伦茨菲尔德一家劳教所里。”
“什么样的劳教所?”
“毒瘾劳教所。不过,我不敢肯定他现在这个时候在那里。”戴维森看了看手表,“可能在猎人广场或者草甸酒店。”
“我刚从猎人广场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回来。”
“你看到周围有没有什么疯子之类的?”
“倒是看到几个街头流浪汉。”克拉克纠正了他的话。她注意到布鲁斯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像是在玩扫雷游戏。
“那家古老的医院后面有几个凳子,”戴维森说,“他有时喜欢去那里逛逛,尽管那个地方可能有些冷。他还可能去格拉斯广场或者牛门街的活动中心……你想找他干什么?”
“我在想,如果能拿到索尔·古德耶尔的脑袋是不是会有笔悬赏。”
戴维森满不在乎,“那种卑鄙小人才不值呢。”
“不管怎样……”
“但凡正常人都不会派拉里那个疯子去干这事。归根结底是因为拉里欠了索尔的钱,去找他麻烦了。也许索尔说再也搞不到毒品了,拉里没了最后一道保险,才揍了他一顿。”
“看来这个人现在需要的是重获保险。”布鲁斯警官补充道,眼睛还盯着面前的游戏。
“如果你想去找疯子拉里的话,”戴维森说,“那也可以。不过你别妄想能从他那里套出点什么话来。我还是觉得索尔·古德耶尔不像是他的目标。”
“他肯定有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