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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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莉雅——看起来和昨晚一样,甚至也是穿了一身白。希莉雅——想像力丰富、五官细致的脸完全没有沾染任何情绪,甚至连愤怒也没有,看来美极了。她的灰眼——针孔大的黑色瞳孔也许扩张了那么一点点——凝神在看索林。

不过就在希莉雅后头……

耸在她后头,一手霸住她般撑着她手肘的是名高大男子,介于年轻与中年之间的某个神秘年龄,举止自信的男人,露齿而笑,穿套灰色西装——剪裁出色又新潮,当今世上只有靠权位才能取得——波浪卷的头发是狮鬃色。

索林仿佛经由心电感应得到了警告,已经旋身面对他们。

“德芮克!”他呼道。“他妈的你在这儿干嘛啊?”

(终于,何顿想着,德芮克·荷斯果先生!不过他不需要索林开口就猜得到。头发泄了底。呃,你这猪!)

在这事上头,任谁都会告诉他,他可是完全冤枉了荷斯果先生。人人都晓得荷斯果先生是好人,不管做什么都出于善意。

“在这儿干嘛?”荷斯果先生重复道,浑厚充满自信的声音。“噢,我无所不在,”他微笑着,“事实上,我是跟菲尔博士一起来的。我们都待在战士旅馆。”

虽然在笑,荷斯果先生却是一个劲儿别有用心地盯看索林,意味深长。

“索林!”

“嗯?”

“绝对不能闹丑闻,”荷斯果先生缓缓说道,也是同样意味深长的语调。

“嗐,听我说,德芮克!他们这会儿说的是命案!”

“我晓得。”

“那——!”

“还记得芬林补选吧?”

何顿看不见索林的脸。不过他感觉到那宽阔的背都有了变化,仿佛索林想要捧起手来遮眼睛。

“有件事,”荷斯果先生说,还是霸住不放地支着希莉雅的手肘,“公众人物绝对不能这么做。他绝不可以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索林纹丝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声音里涌出温暖与感情,转向希莉雅。

“我亲爱的希莉雅!”他责怪道。“亲爱的女孩儿!今晚你不该下楼来的!喏!”

索林匆匆走向一旁,拉了张安乐椅过来,脚轮在木板地和长条棕色地毯上恐怖地嘎吱作响。虽然他碰到希莉雅时,她仿佛烧到一样缩了身,不过她吓傻了,就这么乖乖被推上椅子坐好。

“如果你老是这么不听话,”他补充道,责怪般地煦笑起来,“索林大舅子可得好好训你一顿哟。对了,我跟你讲了吗,我带了瓶特别的陈年红酒给你?别管我是上哪儿找的。嘘——嘘!”索林使个眼色。“总之你在伦敦可找不到这款酒。”

希莉雅无助地抬眼看着他。

“索林,”她说,“我不懂你!”

“我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亲爱的。我是魅力无法挡的小生。可是你怎么会不懂我呢?”

“你一会儿吼着要见我的血。可一会儿你——你又要帮我倒红酒。”

“得饶人处且饶人,”索林耸耸肩,“这是我的座右铭。毕竟,希莉雅,我们的确是竖了面休战旗在同栋屋子住了6个月。”

“对!但那只是因为——”希莉雅住了口。

“今晚你倒是干嘛下来呢,希莉雅?”

“我跟菲尔博士有约。”

索林看来惊骇。“你认识菲尔博士?”

“嗯,对。很熟,”这会儿希莉雅的眼神是头一回迎上何顿,一股强烈的感情跨越了两人间的鸿沟——一如昨晚,不过她脸红起来转开身。

“我想,”希莉雅吞口水,“在场每个人彼此应该都认识。除了——德芮克·荷斯果先生……唐纳·何顿爵士。”

情绪的温度再度陡升。

“幸会!”荷斯果先生宣称,一笑露现牙齿的光芒。近距离看,波浪卷发底下的面容好像较老、较硬、较精明。“你可别介意,你晓得,我这人无所不在。希莉雅跟我老早就是朋友。我们有过非常美好的时光。”

(噢,是嘛?)

“她才跟我讲到你,”荷斯果先生继续说,热情洋溢,“我刚去了她房间跟她聊天。”

“是啊。”

“我在想,”荷斯果先生锲而不舍,“跟你碰面就像碰上哪出戏的角色。像个神秘的陌生人。”

“真奇怪,”何顿说,“我刚对你也有同感。”

“是吗,老哥?怎么说?”

“你呐,”何顿说,“扮的是魔鬼,跟索林的浮士德演对手戏。”

荷斯果的眼睛眯起来。“你可真是观察入微。”

“我们大家都致力于观察入微,如何?因为碰上了命案?”

“噢,这个啊!”荷斯果先生以极和善的笑容予以否决。“这派胡言我们很快就会戳破的,不管自杀还是谋杀,只等菲尔博士调查啰。到时鸟儿又会放声高歌了。等着瞧吧。事实上,如果容我在诸位面前……”

“喂!”雷鸣般的呵斥隆隆响起。

是菲尔博士,他同时也拄起他的叉状拐杖,金属包头轻敲地板。他耸身众人之上,头颅左右摆动一副海盗样,强盗八字胡上头的鼻子猛哼气。

“先生,”他说,“听说鸟儿又会放声高歌,我委实心满意足。现在又恢复了表面的和谐,我也同样满意(老天在上,真满意)。这会儿我们坐进好舒服的窗室里头,各种意见都在飘传。控制一下情绪吧,否则什么结果也不会有。”

“你刚才,”希莉雅说,“你刚才在质询目击者!”

“我只想质询一个目击者。”

“噢,”索林催问,“是谁呢?”

“你,奶奶个熊的,”菲尔博士说。

他所有的海盗神态全都消逝无踪。他倾身向前,左肘支在桌上。

“那上头,”菲尔博士稍稍抬起叉状拐杖点向天花板,“死了个女人。死的方式经过精心策划,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要重复,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一个医生都会受到愚弄,以为是自然死亡。我们目前就在放了——或者没放毒药瓶的药品柜下头。”

“放了!”希莉雅叫道。

“没放,”索林温和说道。

菲尔博士听而不闻。

“有差不多3小时的关键时刻——打从11点半你们全上床,到两点一刻雪普顿医生首度抵达时——马许先生显然是惟一看见他太太的人,碰触她,走近她,或者就在他听得到她声音的范围里。

“如果他讲实话,我们就可以重新建构案情。可是,如果——看来似乎有可能——才智过人的荷斯果先生已经说服他保持沉默……”

荷斯果先生发出惊诧的抗议声时,索林立刻从希莉雅椅子后头绕来桌前。

“我答应告诉你当晚发生了什么事。”他宣称。“所以,老天在上,这会儿我就要说了!”

“好极了!棒透了!”菲尔博士表示。他一肘撑上桌,指向索林。“请你再次回想当时场景。你们四位从洛克家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呃,我们上床去……”

“不,不,不!”菲尔博士呻吟道,做了个好可怕的鬼脸并弹响手指。“拜托多点细节。想来你们不是开了前门就慌慌张张赶上楼吧?”

“希莉雅就是。我觉得谋杀游戏坏了她心情。我自个儿可是根本没放在心上,老实说。”

“其他人呢?”

“玛歌和德芮克和我穿过这间长画廊,”索林脖子动了一下,“走上通往蓝色起居间的小阶梯。那里头生了大火,还有个装了威士忌的玻璃瓶。房——房间装饰了冬青叶,不过我们打算等到隔天再架起圣诞树。”

越过索林和菲尔博士之间点了灯的桌子,何顿可以清楚看到其他人的脸。

丹佛斯·洛克爵士——高高在上但又保持高度警觉。桃乐丝——仿佛噎到般满脸通红,最近经历的事搞得她心神大乱,就算她想讲话也开不了口。德芮克·荷斯果——闲散靠上他旁边的窗墙。另外,最重要的,是希莉雅。

见鬼了希莉雅到底是哪里不对?她为什么拒绝见他?为什么就连现在她都拒绝见他?为什么散发出那种我们可以真真切切在自己所爱的人身上感觉到的光芒,却要吐出讯息说:“走开!拜托你走开!”

然而……

有个什么在编织,在酝酿——菲尔博士蛊惑了索林。怪诞的影像生成了——凯斯华的画廊好黑好冷,风好大,死去的玛歌穿着她的银色礼服,而她两名同伴则打着白领带穿着燕尾服,三人拾级走上蓝色镶板房间的熊熊大火和一瓶威士忌。

“嗯,马许先生?然后呢?”

“我打开收音机。在唱圣诞歌。”

“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请你不要见怪。你喝醉吗?”

“没有!我们全都只是……噢,对了!没错!我是醉醺醺的。”

“多醉?”

“没有烂醉,不到那地步。只是视线朦胧,糊里糊涂,什么都恨。烈酒,”索林模糊说道,“以前一向叫我快乐。没这功效了,现在。”

“你太太呢?我是说当晚?”

“玛歌喝了好多,不过对她好像没多大影响——向来如此。我是说——以前。”

“荷斯果先生呢?”

“老德芮克差不多喝得烂醉。他开始背起哈姆雷特什么的。我记得他说他希望晚上不要失火,因为谁也叫不醒他。”

“然后呢?”

“就这样。玛歌砰地放下杯子:‘你俩看来不太快乐,不过我好乐。咱们上床了好吗?’所以我们就去睡了。”

“据我所知,希莉雅·德沃何和荷斯果先生睡的那两间房离你们的套房并不近?”

“对。它们在房子另一头。”

“你还记得当时发生的其他事情吗?”菲尔博士的大嗓门变得更加轻柔更具催眠力了。“想!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