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萧郎是路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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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萧郎是路人

长门怨:白月光废后的崛起生涯

孰料秋水的口风亦严实得很,且自昨夜听了刘昶的一席话,她也不知是想到哪里,私以为自己既是到了御前,做了司寝上人,那么就该当尽一个司寝上人的本分。

这在苏闻看来原是一件好事,至少她不想着往别处去了。

可在刘昶看来,却憋闷得很。

他愿意她伴他左右,却又不愿意她当真似个宫娥一般,拿他当主子伺候,尽管他放低了身段,同她言语间甚少端君王的架子,可她还是那么不温不火的,真把自己当个司寝上人了,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的。

眼看再过几日就要进入九月,往年皇太后在时,因着秋水被废、长孙一族流放,她便淡了垂帘的心思,还政于刘昶,自己却另立了佛堂,每日里吃斋念佛,得过一日且过一日。

刘昶感念她扶龙有功,兼之她不单是他的养母,更是秋水的姑母,故而对她一如往常般孝顺,见太后礼佛,便也跟着信奉起来,还在长安建了万佛堂,援引天下名僧入长安讲经。

故而,对于礼佛也深有心得,佛家的几个重要日子自是记在心上。

苏闻伴驾多年,思忖着一入九月便是进了长斋月,君王免不得要先沐浴一番,遂命人将香汤都准备好,俟君王下朝,便近前道:「陛下,要入长斋月了,臣下已着人备下了香汤,待用了膳便可沐浴。」

刘昶连日里郁郁,亦想着泡一泡香汤解乏,见他来报便点一点头,又问他今晚上是谁值的上夜。

苏闻掐算一番,前几日都是他值上夜,待君王睡得沉了才换秋水来值下夜,眼下该是秋水值上夜了。

刘昶便没再言语,用罢膳自有随侍的黄门过来替他脱了衣裳,伺候他进内中沐浴,待做完这些方退下去,往后君王再有什么吩咐,便是司寝上人的事了。

刘昶泡在香汤池里,闭目养神,屋子里自他说过一回之后,一直都用的苏合香,果真辟秽醒神。

似乎是泡的时间久了,总这么坐着不舒坦,他便侧过身来,胳膊刚搭在汤池边上,忽而一阵馨香扑鼻,一只柔软的手顺着他的胳膊抚了上来。

他下意识以为是她来了,撑在汤池边上的胳膊肘一顿,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分。

然而那只柔软的手并没有停住,反是从他胳膊一路往上,直抚到他的胸膛上去。

这绝不会是她的做派!

刘昶蓦地睁开眼,一瞬间看清了来人,不由得冷了面孔:「张顺常?怎的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外头守卫重重,不单有小黄门,还有长孙秋水,她一个顺常进来如何没人通报他一声?

张顺常衣衫半解,见君王睁开眼,不觉含羞带怯道:「陛下,八月都要过去了,您也没来看臣妾一眼,臣妾实在是惦念着陛下,知陛下近来诸事烦心,故而前来伺候陛下沐浴养神。」

「荒谬!荒唐!不知廉耻!」刘昶气得口不择言。

宫中女子侍寝,向来是由他定规矩,什么时候由得她们胡来了?

况且……况且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清凉殿!是她住的清凉殿!

她一个顺常,跑到这里来胡作非为,当真是以为他好性儿吗?

张顺常本以为自己此番来得巧,也来得顺遂,但凡天下男子,没有不爱美人的,且在这等坦诚相见时候,料想君王不会撵了自己出去。

万不料他一出口就是这样重的言语,竟斥她不知廉耻,她是他的妃嫔,过来讨他的欢心,怎的就不知廉耻了?

张顺常顿觉颜面尽失,不由得掩袖泣涕,却越发惹了君王不耐烦,一迭声地唤来人,半晌才见一个小黄门踉跄跑进来跪地磕了头:「陛下何事吩咐奴才?」

「把这个……这个女人拉出去,禁足顺和斋,罚俸半年!」

「陛下!」张顺常闻言,顾不得泣涕,大惊失色,忙就要爬过来哀求。

小黄门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出去。

刘昶在池子中大喘了几口气,忽而眉间一蹙,也不叫人,却是自个儿从池子里出来,胡乱扯了一件衣服穿上,赤着脚便往外走。

一路未见有人,亦未见有她,他心下惊慌着,也不知她有没有瞧见方才那一幕,忙高声唤了两句,片刻跑进来一个宫婢道:「陛下何事唤奴婢?」

他什么时候唤她了?

刘昶赤红着眼,一连声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长孙秋水呢?」

她才是司寝上人,不在屋里候命,却往哪里去了?

宫娥被他连声质问吓破了胆,瑟瑟缩缩,话都说不完全:「回陛下……秋宫人她……她出去了!」

「去叫她来!现在就去!」刘昶发了怒,宫娥不敢耽搁,忙爬起来就往外跑,过不多时,便跌跌撞撞扯着秋水回来了。

秋水正去往顺和斋拿衣服,半道上被她拉扯过来,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进门瞧见花瓶纸笔碎了一地,瞬时愣住了。

刘昶看见她发着呆,怒而冷笑道:「怎么,才装了两天规矩就不耐装下去了?朕且问你,朕在里头沐浴,你跑哪里去了?」

「我……方才张顺常说要奴婢去取衣服,奴婢就去了一趟顺和斋。」

「张顺常是什么东西,她的话你也听?那如何朕的话你不听?」

刘昶越发气上心头,要是她偷懒耍滑倒也罢了,偏偏听从什么张顺常的话,张顺常穿成那样来清凉殿,以她之聪慧难道看不出来张顺常的意图?

既是看出来了,就该当撵了她回去才是,她竟然……竟然借此放了张顺常进来!

当他是什么?当他和她之间又是什么?

「前时你才说要尽宫人本分,那朕问你,司寝上人擅离职守是何罪过?若张顺常居心叵测,朕一朝有难,你又是何罪过?」

「怎么会?张顺常她……是陛下您的妃嫔……」

妃嫔争宠侍寝在宫中原也是寻常事,何况如今是下旬月,张顺常过来也不算是乱了规矩。

秋水欲要辩解,可她越是辩解,刘昶就越气恼,气她不解风情,气她不识好歹,气她不该守规矩的时候守规矩,更气她……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倘或不是如此,为何张顺常一句话就支使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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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不想他就为着这事便气成这般样子,欲要再说,水润润的眸子对上他,见他赤着脚,身上只穿了一件素白中单,长长墨发披垂着,尚且还在滴着水珠儿。

临近九月,外头已经不似前时那般炎热了,兼之清凉殿殿如其名,清凉若含霜,他穿成这样,头发又未干,再这样下去免不得要着凉。

她只得受了他的斥责,将手中衣物交给宫娥拿出去,自己却从旁边架子上取了干净的巾帕,上前躬一躬身道:「陛下先坐下,让奴婢给您把头发擦一擦吧,若是奴婢有罪,待会儿甘愿受罚。」

「受罚,受罚,你除了会说这个还会说什么?」

刘昶甩手推开她的巾帕,语意里竟带着愤恨和委屈。

他知这五年也许会消磨尽她对他的爱慕,会让她怨恨他,可他何尝又不是在怨恨她呢?

怨恨她太过大度,太过委曲求全,太过擅自做主。

秋水被他推得一个趔趄,不觉好气又好笑,是他自己纳了那么多妃嫔,又不是她给他强娶来的,且张顺常不过是来伺候他沐浴罢了,他不愿意打发人出去便是,何苦在这里与她置气?

她紧抿着唇,不声不响捡起巾帕,仍是理了一缕他的长发,慢慢擦拭着。

刘昶推完之后也是一惊,只怕她跌碰到哪里,见她捡了巾帕后便一声不吭,心底里再有气也不敢冲她发了,摸摸鼻端,顺从地坐下来,由着她从头顶到发尾,一点点给他擦拭干净。

她一生气就不乐意说话,也不乐意理人,从前为着哄她开心,他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只为让她开口。

这会儿他知晓她必然是又生气了,可他却不想哄她了。

生气了正好,生气了才能明白他刚才是什么心情。

他是一国之君,是她曾经的丈夫,她凭什么拿他当一个物件,说送人便送了人?难不成还以为张顺常能给她什么好处?

若真这么想,方才她倒是不如自己亲身上阵,想来也比从张顺常那里得到的好处要多得多。

榆木脑袋!不开窍!笨!跟小时候一样笨,骗她月亮上有玉兔她都信!

刘昶直在心里碎碎念,直念得秋水给他擦拭干净头发,重换了一身中单,才忍着气睡下去。

只不过,让张顺常这么一通胡闹,受惊之余果然也受了凉。

苏闻下半夜值寝,听他呼吸里都带着鼻音,登时就觉得有些不妙,到晨起的时候,看君王眼圈都泛了红,身上也滚烫得厉害,唬了一跳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发起热来了。」

刘昶本就不畅快,受了寒面色更是不好,耳听他咋呼,横眉冷嗤道:「朕看你是发了昏了,还不快去取冕服来?」

苏闻原还要再劝几句,好歹宣御医看过了再说,可见君王一脸不耐烦之意,催促着要上朝,无奈只好先给他换了冕服。

结果倒好,一下早朝,君王面色就如煮熟了一般,红得骇人,他再耽搁不起,赶紧让人把太医令找来,一把脉,果真是着了风寒,当即开单子抓药熬汤。

又见那画石床实在凉得很,太医令不由拉过苏闻小声道:「都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叫陛下睡这么冷的地方?苏常侍,还是尽快换个寝殿吧。」

苏闻苦着脸,他何尝不愿给君王换个寝殿呢?

夜里值宿的时候,不单君王冷,他这一把老骨头也冻得很呐,可……可这屋子里有一尊大佛岿然不动,陛下就为了那尊大佛哪里也不去,他能有什么法子?

「不能再住了,若不然这风寒可就好不了了。」太医令语重心长。

苏闻也不敢拿帝王身体开玩笑,送走了太医令,旋即着人去厢房找秋水:「你就说是陛下病了,不肯喝药,秋宫人便来了。」

「诺。」小宫娥答应着,伶俐地跑去,照他的话原样说给秋水听。

秋水果然骇得面色一变,她就知昨晚上他那样胡来,会闹出病的,可不是让她猜着了?

病了不喝药怎么行?

都多大的人了,还发孩子脾气!

她急急穿了衣服,跟着宫娥过来,苏闻正捧着药碗站在画石床边苦劝:「陛下,这药就得趁热喝发了汗才好,再等等可就凉了。」

「朕说了现在不想喝,你放下,出去吧!」刘昶翻身朝里,头里昏昏沉沉的,起都懒得起。

「这不喝药怎么成,陛下您就……」

苏闻还要再劝,秋水已然走到他跟前,接过了药碗道:「阿翁,我来吧。」

他自来就是怕喝苦药,曾说那是钝刀子磨人,还不如真的一刀下去痛快。

苏闻等了半天,正等着她来呢,瞧她不待他说,就自己上了手,登时松口气,含笑道:「秋宫人来了?陛下昨晚上受了寒,这不,太医令刚开药熬了汤,说是要趁热喝才行,您看陛下这……」

「我知道了,阿翁。」秋水点一点头,捧着药碗吹了一吹,便从里头舀了一勺出来,喝了一口,抿抿嘴方道,「这药不是那么的苦。」

「谁让你乱喝了?」原本翻身睡着的刘昶,许是听到了动静,一忽儿坐起身来,通红着眼瞪她,「是药三分毒,你不知道吗?」

「奴婢只是尝了一尝。」秋水被他吼得一激灵,忙把手里药递过去道,「真的不苦,陛下就喝了吧。」

「你当然觉得不苦,天底下又有哪服药苦得过五年前你那一碗!」

刘昶人在病中,半昏半醒间恨恨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他怕喝苦药,可她从来不怕,不但不怕,且什么药都敢往下喝。

秋水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说得僵在了那里,透骨的寒意顺着画石床直窜入心底,冰凉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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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那一晚,她喝了药躺在榻上,一副身子都恍惚沉浸在了冰川里,任是满殿中都烧了火地龙也捂不热分毫。

如意还不知内情,眼见得血从她身下流出来,急得直哭,又不敢过分声张,恐叫秦昭仪她们知晓倒生波澜,还是万宁拿了凤藻宫里的对牌,连夜赶到相府去求了母亲。

母亲私底下带着大夫过来的时候,哭得眼睛都红肿了,攥着她的手直骂她傻。

原以为宫中妃嫔有孕,她狠心才让人出宫买了红花,作为母亲不愿看着贵为皇后的女儿被人压过一头,就暗中帮了忙。

哪里料到,那红花会是她留着自己喝的呢?

君王有多期待一个嫡长子,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何还能下得去手?

母亲哭着骂着,她亦哭干了眼泪,只在神志尚还清醒的时候问母亲,陛下御驾亲征可曾回来了?

母亲点点头,倏尔又摇摇头,西楚残部势力那么多那么零散,他便是回来也需得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个月足够她调理过来了。

她反握住母亲的手,劝着她回去告诫父亲,不要再一意孤行下去,或可保得长孙一族平安。

可父亲已经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听得进母亲的话?

他暗里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说是杀头之罪也不为过。

她知晓父亲在依仗着什么,不过依仗着宫里头垂帘听政的是自己的妹妹,做主中宫诞育太子的是自己的女儿,而皇帝在他看来,或许更像是一个外甥、一个女婿。

然则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陛下早已不是初登基时需要太后和宰辅事事提点的少年,他有他的抱负和理想,他要亲政爱民,他要天下太平,他要汉文一朝在他手里四海晏然,千秋万代。

故此,在这紧要关头,她决不能有孕,不能让长孙一族生出反心,亦不能让在边关打仗的他腹背受敌。

可是红花下得太多,她身子又弱,大夫几番诊断,都道她以后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母亲听闻,唬得几乎昏过去。

一个不能诞育嫡长子的皇后,于长孙家而言、于君王而言,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摆设罢了。

可她却在瞬间松了口气,不用怀了也好,就当是……就当是她杀死那个孩子的报应罢。

「往后莫要让阿爹再忤逆陛下了。」

她别过了脸,任泪水打湿了锦被。

可惜,就连这样几乎拿命换来的箴言,也没能叫父亲听进去,再者君王苦外戚专权久矣,原就有心剪除世家大族,他设汤沐邑,分封爵地,连中山王都不能幸免,何况是相府?

皇姑母初时还能掣肘住君王,待得他韬光养晦之后,自知大势已去,不得不来寻她去求一求君王。

求他留长孙一族性命。

她去了,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眼角见处皆是他衣裳下摆上的星辰山月纹。

他似乎料到了她的来意,一味地敷衍着她,叫她回去好生安歇养身体,不要动了胎气。

是的,在他出征的时候,她因为不大确信,是以只把有孕的消息告诉了他一人。

那时他的欢喜可比大婚之际,想要抱着她,却又怕伤着她,便围着她一圈一圈地打转,傻笑,甚至于夜半还高兴得睡不着,嚷嚷着命人去取五经,拉着她要给孩子起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