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时勾着嘴角笑而不语,然后也往手上抹了一把,朝我这边逼近过来。他一只手抓着我的两个手腕,另一只手在我脸上摸。
顶尖杀手的手劲真不是盖的,我硬是挣不开,「别别,我自己来……」
但他似乎觉得很好玩,笑嘻嘻地继续抹。
哗啦一声帘子被掀开,我们俩愣在当场。
愣住的还有小希妈妈和被拉着手的小希,他们看到的就是我们两个人紧密地挨在一起的样子。
小希妈妈笑开了花:「你们真甜蜜呢,还在热恋期吧?」
「妈妈什么是热恋,就像你和爸爸一样吗?」不谙世事的小希发出了孩童天真的问话。
「嗯也不能这么说,爸爸妈妈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不不,我们是朋友,朋友啊……」我的反驳是如此无力,被晾在了空气里。
祁时翻了个白眼:「解释这么多干嘛?」
等我捯饬好后,和祁时出门去大街上观摩。除了换衣服和把脸抹黑,我还特地把头发弄乱,盘了起来又留了几缕凌乱的发丝,远远看去像个沧桑的大妈。
白天站在C区的街道上,所见的一切更加具有冲击力。
低矮的砖石房与简易木棚搭建的房屋混在一起,路两边的排水沟散发出污秽的气味,年久失修的道路上有许多裂缝,角落里堆积着无人处理的垃圾。
路边没多少树木,只能闻到沙土的焦味。
男人们在烈阳下皱着眉头神色仓促地行走,小孩子们撒着脚丫到处乱跑。夜里入睡的人此时基本都涌到了外面,人口看起来比想象中更加密集。
我们顺着街道往深处走,街边摆着一些小摊,有的是蔬菜肉类,有的是生活用品,看起来卖相不佳,但却是这个地方生存能获取的唯一资源。
再往深处走去,连砖石的房屋都看不到了,只有一些简陋的棚屋,比小希家还要简陋。
有个女人正站在家门口试图用斧头劈一块木头,她愁眉紧锁,用尽全力一次次劈砍着。
我看向祁时,他轻轻说道C区有些人家用不起电,只能用原始的火力资源。
我看着女人那边陷入沉思,女人不经意间抬起头正好与我对视了一秒。那是怎样的神情呢?
那张脸上写满了苦难,女人的眼神告诉我,她十分清楚不得不依靠在自家门口砍木头来生火有多糟糕,这一切有多糟糕。
但是她只能握紧斧头,砍得用力点,再用力点。
看得我心情复杂,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种无法形容的凝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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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嘘了?」祁时淡淡扫了我眼。
「你不觉得,这些人看起来十分清醒吗?清楚自己的苦难,清楚自己在过怎样的生活。但他们无力改变,连做梦的想法都没有,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还在幻想着可以进入上流社会。」
「你大可以收起这些没必要的感慨,没有任何帮助。」祁时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你说得都对但是屁用没有」。
屁用没有吗,也许吧。但是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被迫目睹和接受这巨大的鸿沟,眼看连现代社畜吃饱穿暖的生活都过不上了。
不,剧情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也许就在明天或者后天,我们会实际地厮杀起来也不一定。
我和祁时开始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待在小希家里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委托者找上门来,只会连累他们。
最后我们在C2中心稍微繁荣点的区域租了个房子,准备先住下,走一步看一步。
临走前,我把很多包装好的食物都送给了小希,让她藏起来悄悄吃,别让外人看见。
她瞪着大眼睛看了我很久,弱弱地问:「姐姐,你是要回B区去了吗?以后我可以去B区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以后把这里变得比B区更好怎么样?那样你和爸爸妈妈,都可以吃上好吃的、穿好看的衣服,住上结实的房子和睡软软的床。」
小希脸上带着懵懂:「可以吗?可是我问过爸爸妈妈为什么我们这里这么烂,他们都没有回答我。我们这里真的可以变好吗?」
「可以的,等小希长大变厉害了,一定会找到办法改变的。」我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试图埋下一颗会长大的种子。
祁时站在一边目光平静地看着我们,终究是没有拆穿我的大话和谎言。
现在它是谎言,但也许有一天种子会发芽,会长成参天大树。如果有无数棵参天大树,沙漠也会再度变成绿洲。
为了融入其中,我们必须效仿当地人的生存方式。
我开始在附近一家工厂里工作,在流水线上做组装。
祁时百般不情愿,说他挣的钱可以买下半个C2了,在这里养老就行了,最后被我用不干的话就不做饭威胁,才不情不愿地进了一个厂。
顶尖杀手变厂工,穿书社畜变厂妹,横批:我们都是打工人。
真干起来强度确实相当吃不消,每天差不多在屋子里待十几个小时,像个机器一样注视着手上的细节,盯得老眼昏花。
最无法忍受的是食物和待遇非常差,几乎体会不到任何身而为人的尊严。
我身边大多数都是小希妈妈那样年纪的妇女,也有一些跟原主差不多大的女孩。尽管被昏天黑地的工作填满,偶尔她们的眼里偶尔也会迸发出光彩。
中午闲暇的片刻,她们最喜欢讨论的是顶层,那个没有去过也没有看过的地方。
那里的高楼直穿云霄,身边就是缭绕的云雾,那里的美食随意享用,每晚都是觥筹交错的宴会……她们用能想象到的最华丽的辞藻,形容着那样一个从未抵达的地方。
她们还发展出一个爱好就是做梦,如果哪个女孩在夜里做到关于顶层的梦,第二天就会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来,惹来其他姑娘羡慕的叫唤。
尽管梦的细节已经无法辨认,但她们永远能描述出那种美好的感觉。
会做梦的除了小孩,大概就就是这群半大的姑娘们了。
打工生活也就持续了不到一周,这天祁时突然冲到我工作的厂房里来,拉着我就要走。
祁时换上了之前家里带来的衣服,黑色的T恤下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突如其来降临这个闷闷的厂房,脸上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看起来宛如下凡的神祇。
一起打工的小姐妹们都惊呆了,手上的活都停了下来,呆愣愣地注视着凭空般冒出的男人。
我好像终于明白小希对祁时表现的喜欢又害羞的偏爱了,看起来那不就是这群小姐妹脸上的神情吗==
我当时还穿着厂子发的粗布外套,上面沾上了大片的黑色污渍,就连脸上也沾了一些,头发也汗湿黏答答地搭在额头上。意识到不妙,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就站起来跟祁时往外跑。
小工头还颐指气使地来拦人,被祁时一个危险的眼刀击中后,喷薄而出的脏话后半截消失在嘴里。
「今天工资不用结了,我辞职!」
终于有一天能当着老板的面,潇洒地上一秒说离职下一秒就跑路了,只是没想到是在这个异世界。
我们往C2中心跑去,那里稍微繁华一些,有摩托车拉客,看看能不能搞到一辆摩托车跑路。
「委托者追过来了吗?」
「我一直在追踪相关的信息,就在刚刚发现了追捕的消息。」
祁时把手机递给我看,我看到类似于之前用来看片的软件的界面,应该是异世界的darknet,可以用加密身份浏览各种保密内容。
上面有条内容是说B区发生了小规模的搜查,下面还有回帖说C区也开始了,应该是顶层在搜捕什么人,还动用到了军队。
C区回帖的时间,正好是两个小时前。其中有条评论是C4的人发出来的,说卡隆将军已经到达了C4,看来这次闹得不小。
我心头一紧。应该是委托者已经发现了我和祁时跑路的事实,开始动用人力在各个区搜捕,先是最可能的B区,然后是C区各区甚至顶层。
多个区齐头并进,看来委托者这次花了大精力。我们的情况并不乐观。
「我们逃去哪里?」
祁时面色严峻,这情形似乎让他也感觉到不妙,「C4原本应该是我们的后路,那里水深,顶层的势力也无法完全打通。但如果派出卡隆去了C4……」
卡隆、卡隆……我轻念着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脑袋里火花闪过。
看来我手里那条关键信息,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卡隆是原书中的将军,管理军队武力,负责维护整个顶层与各区的稳定。
在原书中,女配假装发疯后被祁时丢到了C4,在那里饱受屈辱、艰难求生,最终在一次意外中偶遇了卡隆。
这次偶遇改变了女配的人生轨迹。因为卡隆发现这张还不错的脸格外像一个他认识的人,一个生活在顶层、让很多人膜拜也让很多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大人物。
就是原主的亲生哥哥乔辰,表面优雅温和实则黑心的财政司掌权人。
女配被带回去后验明了真实身份,也开启了黑化复仇之路,很快遇到了小白花女主和导致自己悲惨命运的男主,在互相霍霍中被KO。
没想到原书中的剧情轨迹,现在以这样的方式重合了。
眼下我和祁时已经无处可去,如果落在其他追兵手里可能当场被杀死,只有去C4找卡隆奋力一搏了。
只要能验证自己的身份来自所谓的顶层,委托者是无法动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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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C4,只有这条路了。」
来不及解释了,我无比坚定地做出「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都听我的」的霸道决策。
祁时深深看了我一眼,也没有多问。
如同两个可以背靠背全力信任的伙伴,我们全速火力地往C2中心跑去。
到了C2中心摩托车拉客的地方,祁时迅速把一个倚靠在摩托车边乘凉的车主扒拉下来,飞身上了车开始发动。
我跟着立刻蹿了上去,脚踝还不小心蹭到了摩托车的铁皮,擦伤了一小块,但此刻已经没法在意那么多。
「喂你们干嘛,光天化日打劫啊……」车主的呐喊在摩托车发动的噪音中被淹没。
我一边抓着祁时的腰防止被甩出去,一边麻利地从兜里丢出几张面额比较大的纸钞,「不是打劫,我们买车急用……啊!」
呲溜一声,摩托车嗡嗡蹿了出去,我惊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搂住祁时的腰,搂得死死的。
「开这么快?」
「不想摔下去的话就抓紧了。」前方传来祁时没有情绪的嗓音,不用看就知道他脸上肯定挂着劳资天下第一酷的表情。
耳边只有呼呼的锐利风声,环绕的手臂下是祁时隔着薄薄一层上衣精壮的腰。
祁时骑着摩托在闹市里虎虎生风,灵活地避让各种行人和障碍物。只知道这家伙车技好,没想到摩托车车技也如此高超。
不过大概也只行驶了四五个街区,到小希家附近的道路时,前方突然有辆黑色汽车猝不及防的杀了出来。那辆车包裹着黑漆闪着锃亮的光泽,一看就不是来自C区的车辆。
「呲……」摩托车被急刹转向来了个灵魂漂移,如果不是搂得够紧我肯定会被甩下去。
祁时反应得很快,换了个方向往路另外一头急驶过去。
「从人多的地方穿过去,他们是汽车肯定开得比我们慢。」我焦急地出谋划策。
祁时拧着车把往旁边人多的地方驶去,但也没开几分钟,前方又来了一辆相同型号的车辆。
我环顾四周,前后各有一辆车向我们包抄过来,很显然来者不善。
摩托发出刺耳的声音停了下来,祁时转头和我对视一眼,我迅速明白他目光中的含义,坚定地翻身下车。
看来这场冲突是在所难免了。
不过祁时是顶尖杀手,武力估计接近书中max,应该能保护我吧。呜呜,谁叫俺只是个嘴炮功力极强、但战斗力渣渣的炮灰呢。
两辆汽车悄无声息地停下来,车门整齐划一地打开,从车里飞快跑下七八个全副武装、穿着黑色制服戴着防暴头盔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地举起机枪,牢牢对准我和祁时。
刚刚还在围观看热闹的群众见到真枪,慌张叫喊着躲到射程以外的房子里去了。
最后下来的则是一个衣着随意,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的男子。
祁时往前挪了下位置挡在我前面,冷冷注视着对面的墨镜男。
那个男人手上并没有枪,只有一把形状古怪的尖刀。他用手指轻轻地抚过刀刃,宛如在抚摸心爱之人的皮肤,一看就知道是个不亚于祁时的变态,「你好啊,背叛者。」
「看来我是第一个找到背叛者和逃跑玩家的分队呢,真是好运。这场猫鼠游戏,最先抓到老鼠的就是我了。」
「背叛者,怎么会有背叛者一说?委托人只是委托的买家而已,和我没有任何主仆关系,我也没什么必须忠诚的义务。」
祁时冷漠地开口,似乎是看对面敌军话多,尽可能多拖延些时间。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游戏没有执行下去反而带着玩家作弊,这可不是一个好的监管者应尽的职责。噢说到这,可能我们本来应该打个招呼握个手,毕竟同为监管者。只可惜,现在你是被淘汰的监管者。」
「呵,这垃圾游戏也配要求人替它办事?」祁时毒舌地刚了上去,听得我想笑。话糙,理不糙。
墨镜男的话正好能和darknet里的消息印证,应该是顶层委托者在玩一场猫鼠游戏,安排了好几队人马搜查不同区域,而负责C2区的就是墨镜男。
听起来墨镜男应该也是游戏监管者,可能在其他地方有自己的游戏。
「你身边这些,都是委托你的人安排的人力吗?委托你们的到底是什么人?这家伙绑架了我这么久,也没看见他知道任何关于委托人的信息啊。」我装无辜问道,希望套出更多信息。
墨镜男有些骄傲地昂起头,「那当然,我和背叛者可不能相提并论。能干的监管者,自然也会得到更多权力。」
「好了,别想拖延时间了,想多活几天的话就乖乖让我绑回去。你们也该庆幸遇到的是我,不然早就头身分离了。」
emmm怎么说呢,墨镜男说话的调调让人听了就很不舒服,相比之下祁时的毒舌顿时简直是散发着正道的光芒。
「想让我们投降?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你不是自诩是最佳监管者吗,要不要跟我这个被淘汰的背叛者比试一下呢?」祁时挑眉,用墨镜男可能喜欢的方式反击回去。
墨镜男不屑地笑了几声,「这么想拖延时间?我可不吃这一套。给我上,命给我留着,不要开枪打要害部位。」他挥了挥手,旁边几个黑衣人开始逼近过来。
我紧张地攥紧了手,满脑子都是「不会吧不会吧,炮灰女配也要参战?」的彷徨,然后看见祁时坚定的眼神。
「待会我会先攻击后面开出一条路,当我喊『跑』的时候,你就立刻开始跑,知道了吗?」祁时轻轻说道,还往我手里塞了他的通讯器。
「拿着这个去C4东市最小的五金店找小白,就说是453让你过来的,他会帮助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半途被他们发现。」
我惊慌地皱眉,用气音焦急地喊:「你干嘛,我们一起走啊。」
「我留下来拖住他们,不要担心。」
祁时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不合时宜的轻柔笑容。宛如狼藉战场上角落里盛开的白花,美丽又突兀。
「我永远不会后悔跟你走。」祁时最后又补了一句。
话语几乎微弱不可闻,但我还是听到了。
没给我反应的时间,祁时迅速掏出手枪往后面几个黑衣人崩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4个黑衣人全部倒了下去,捂着被子弹打到的地方呻吟,看起来应该穿了防弹服所以没有命中血肉。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祁时的「跑」,那声音果断坚决,我最后看了祁时一眼,咬咬牙撒开脚丫子狂奔。
身后嘈杂混乱,其他黑衣人应该对祁时动手了。
我死命地奔跑,只听到后面又传来激战的枪响,还有好几个男子的痛呼声、墨镜男的狂笑声。
祁时没事吧,会不会被打中?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飞奔,跑到有分岔的地方就往旁边的小路里钻,跑着跑着,身后的声音渐渐都消失了。
当我浑身颤栗、满头大汗地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肮脏的小巷,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来到这个世界就永远陪在身边的祁时,这次不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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