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恐惧已经让女人的面容扭曲,可依然无法掩盖那张脸庞原本的惊艳。
没有人可以忘记这样一张惊艳的脸,我一眼认出了视频中的女人,赫然正是两个月前还与我嬉笑怒骂的白月光。
这是一段没头没尾的视频,我不知道这个总是麻烦缠身的女孩儿为何会出现在这样一段古怪的视频中,又为何会陷落在此时此刻这般危险的处境里。
我迷茫地看向身边的模特,模特同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视频继续播放着。
男人随后走到了床边,进了镜头。
男人戴着一个金色兔子面具,刻意遮住了五官,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
视频中的白月光此时似乎已经到了恐惧的极点,颤抖着变了声的声音说,你特么到底是谁啊?你这是绑架你知道吗?放我出去,你特么放我出去!
可男人只是沉默地转身就从床头橱上拿出了一把木头梳子。
我注意到男人拿起梳子的同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把梳子齿儿往旁边的一个小铁盒里慢慢蘸着,调着……
这诡异而又细微的动作让我本能嗅出一丝危险气息,下一秒,这不好的预感就迅速应验。
男人从小铁盒里蘸完梳子,走回床边,猛然将白月光摁在床上。
白月光试图挣扎,可男女的力量实在相差悬殊,梳子开始粗暴地撕扯白月光的头发。
我无法看清那梳子上到底蘸了什么东西,就看着白月光的头发明显湿漉起来。
男人在狠狠梳完几下之后又扔下梳子站起身来,拿起床头一个女士手包,扒拉着手包开始翻找什么东西。
此时的白月光已经颤抖如筛糠,泪水吞咽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说,你给我梳的什么?你特么到底想干什么?你翻我包干什么?你是不是抢劫的?
男人继续沉默着,很快从手包里拿出了一个银色打火机。
在看清打火机的一瞬间,我失力般靠倒在椅背上。
因为这同样是一个令我眼熟的打火机。
纯银的壳子,壳子上刻了只熊掌,嵌了颗绿松石。
此时此刻,视频中的这个打火机正摆在我手边,思维的闪电在一瞬间照亮了我脑海,吸烟区发生的小插曲与眼前的视频发生了诡异的契合。
我慌张地拿起桌上的那个打火机跟模特小声说,这个打火机,吸烟区的那个人就是……
模特比我脑子转德还快,已经想到了男人即将干什么,脸色惨白如纸,捂着嘴啊地低声叫了一声说,艹,这个特么变态。
下一刻,男人用拇指挑开了打火机盖,视频里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是都彭火机特有的脆响。
看到这里的时候,模特已经开始捂住眼睛,我浑身颤抖着大口喘着粗气,我们不约而同地已经预见到了这段视频的结局。
一切毫无意外地进行着。
再下一刻,就听视频里啪嗒一声脆响,打火机在男人手里迸溅出一道微弱的火苗,白月光想要挣扎逃脱,火苗凑向了白月光黏糊拉碴的头发……
再下一刻,一团巨大的火焰从白月光头上陡然烧起,手机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我从没听过这样凄惨的惨叫声,尖利刺耳的声音似乎已经刺破了喉咙。
熊熊的火焰从白月光的头上蔓延开去,白月光疯狂挣扎着扭曲着,像是一个不停扭动的人形煤油灯。
头上燃起浓浓的烟,火焰开始蔓延至面部,我依稀看到白月光那张女神般的脸庞在火焰中逐渐消融。
最后一个镜头是男人提着一罐灭火器再次出现在镜头里,干粉呼呼地喷在了白月光的头上……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视频只有短短一分钟,可在我的时间坐标中好似已经经历了一年之久。
病房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我有几秒甚至生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个混乱的短视频仅仅是某部电影的一个段落,白月光可能是去当了个群演拍了部什么惊悚悬疑片。
可那个银色打火机就在我手边放着,像一道咒语摧毁了我的所有妄念,清晰提醒着我,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实。
模特脸色铁青,浑身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可是却一脚踩空,失力般地扑到了我怀里。
模特颤着声说,陈加,这特么是人吗?这畜生还把我们当人看吗?
我使劲攥着模特的手,想要安慰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全身不受控制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是小李这孩子最先开口说了话。
小李一脸愧疚说,陈哥,我知道你这住院的时候给你看这个不合适,可我寻思这女的跟你和倩姐都是朋友,我寻思这事儿瞒着你俩也不合适,上次见她们家老头儿其实人也不错,我就觉得他们挺可怜的……
小李说到最后低着头搓着手一副怕我发火的模样,我沉默地拍了拍小李,我知道这孩子老实,心里头装不下事儿。
我喘着粗气问小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视频到底哪来的。
按小李说,这个视频已经火了小半个月了,他也是昨天刚知道。
起因是昨天晚上小李和几个同乡小哥们儿聚餐。
说起来,小李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单亲家庭长大,父亲是个老酒鬼,母亲受不了看不到头的日子,早些年离了婚。
小李老家和我一个地儿,依稀听表哥提过,似乎和表哥那边有点沾亲带故,表哥这人天生带点带头大哥的气质,回家过年的时候看小李这半大孩子没着落,心里一软给带到了北京。
小李这孩子实诚,知道知恩图报,事事尽心尽力,跟着表哥摸爬滚打这几年,眼看着也成了表哥手下一号得力小将。
人在外地混,同乡情谊就格外重,小李在北京这几年,也认识了一圈年纪相仿的小老乡。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再加上都是年轻小伙子能喝能造,那天晚上他们七八个人造了一箱白酒,又一人踩了一箱啤酒,酒喝到酣处,年轻人的话题就开始往刺激上走。
当时里头有个搞IT的小同乡就神秘兮兮地说,哎,给你们看个新鲜的。
小同乡说完就掏出手机翻出了这个小视频。
这帮小伙子当时喝得晕三倒四,看了个开头都不以为然的说,艹,这画面黑乎乎的拍的啥啊,装神弄鬼的。
IT小同乡当时特认真地说,你们再看看,这个真不一样。
结果这视频放到一半的时候,这帮小伙子们全都闭了嘴,再看到后半程,原本闹哄哄的酒席上彻底没了声,一帮愣头小伙子彻底让这变态视频震得醒了酒。
小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白月光,当时就留了心,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这视频从哪来的。
IT男看小李挺在意,给小李好好介绍了一遍说,这个视频是从一个app里慢慢火起来的,这app算是偷拍圈里挺公认的一个app,里头有几个冒尖的偷拍高手,靠着做付费偷拍直播赚钱,超有人气。
视频里的这个男兔子就是偷拍圈里风头最劲的一个,自己给自己起了个江湖诨号,叫低磁偷拍者,有一帮铁杆粉丝,特别擅长把自己包装成富二代诱骗各种女孩儿,视频多以各种刺激手段为噱头,可搞得这么出格的还是头一次,直接爆了偷拍圈……
小李这话一说到这里,我就知道白月光这次是栽到了一个偷拍狂手里。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当时那几天泡菜国那个什么房事件正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地,没想到此时此刻就在我眼巴前硬生生出了一个翻版。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可对恶的趣味却总是出奇一致。
事儿说到这里的时候模特已经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冲出了病房。
我看模特情绪挺激动的,怕出事儿,追到了电梯门口说,你干啥去啊,你是不是要上去找她?
模特一个劲儿地拿手戳着电梯按钮,嘴里一劲儿地说,不是人,畜生,变态,艹特么的……
我拦着模特说,你先缓缓,刚才在吸烟区咱不是都碰上了吗,人家现在不愿意见咱,你上去不是给她添堵吗?
模特当时已经彻底上了头,也不吭声,电梯一下来闷头进了电梯,手指头哐哐戳着7,我看模特这架势俨然是又犯了拧巴,我没办法,只能跟了上去。
当时护士见了我们一眼就认了出来说,你们两人咋回事儿啊,咋又来了,不是给你们说了吗,我们这是烧伤病房,不能随意出入……
模特这时候已经发了疯,一下把护士拨拉到了一边儿,硬生生冲进了去,开了几个病房门都没找着白月光,模特彻底红了眼,站在楼道里开始吼,白小纤,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呢,你特么给我出来啊,你特么不是牛叉吗,你特么不是天下无敌吗,这点事儿就扛不住了吗?妹妹啊,谁害的你啊,你给我出来啊……
秋日的午后,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模特受伤的哀鸣,模特跪在地上全身颤抖着,吸顶灯的光泼洒在模特身上,像一具即将坍塌的白色雕像。
我知道模特这哭声里八成也有触景生情的意味,挣扎在黑暗深渊的老鼠们似乎总是这般矛盾,在苟延残喘的乞食之中总会露出各自凶厉的牙齿,却又在同类们受伤夭折之后生出感同身受的悲伤。
我们各自奔逃,却又互相怜惜。
就像此时此刻的模特。
模特喊着喊着就开始蹲地上哭,我拉了几下没拉动,听着模特的哭声我心里也是一阵一阵揪心的难受……
护士一看模特发疯,以为是什么医闹,给吓得不轻,当时就想拿起电话打110,我连忙跟护士解释说,我们不是闹事儿的,就是来看个病人。我正和护士掰扯着,眼看着最东头病房里突然出来一个人,快步走到了我们跟前。
这人长了朱时茂似的浓眉大眼,是个大高个儿,站到我们跟前就跟立了一堵墙似的,瞪着大眼就问我们,你们谁啊?
当时不知道是不是第六感神奇觉醒,我就觉得这大高个儿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威压感,明显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下意识把模特挡在了身后,也瞪着眼问他,你又是谁啊?
就看这浓眉大眼哥回瞪了我一眼,从兜里翻出一个小本本,我看着上头烫金的三个大字,赫然写着警官证……
大高个似乎生怕我看不清楚,又特意把这可辟百邪的证件打开,在我眼巴前亮了一下。
市局刑警队,李力,然后是警号XXXXX。
一应信息俱全。
我当时脑子就开始有点发蒙腿肚子就有点打结,寻思这110还没打呢,怎么这警察就从天而降了,现在这医院都开始安便衣了吗……
我们这种人,天生就对这种伟光正的行业过敏,虽然咱也没干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吧,可心里就是紧张,这一紧张说话就开始有点不利索,我磕巴着说,警官,我们……我们就是来看个病人。
大高个警察瞪了我一眼,语气不善地说,看病人就看病人,你们在走廊里瞎叫唤啥啊,你知道这是病房吗?
对警察我实在不敢硬刚,我赔着笑脸说,知道知道。
警察继续训着我和模特,找人就找人,好好说话,风风火火地干啥,炸碉堡啊?你们和白小纤啥关系啊?
模特蹲在地上低头不吭声,我赔笑着说,是是是,啊?
我先是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听到最后突然就一愣,没成想从这警察嘴里听见了白月光的大名。
这次我脑子算是转得快,念头一翻我明白过来,寻思八成是白月光的事儿已经报了案,警察是为白月光来的,可警察这一问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我和白小纤这关系吧,还真有点儿不清不楚的。
说是业务合作伙伴吧,显得有点生分,说是朋友吧,好像还差那么一点儿知根知底的情分。
当着警察面我又不敢撒谎,正踌躇着该怎么说,就听警察身后一个挺熟的声音说,李警官,这两人是我们家亲戚,你让他们进来吧。
这声音我听着熟,抬头一看更是熟上加熟。
那人瘦高个,有点秃顶,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老头衫儿,衬衫一看就是穿了多少年的,洗得都发白了,收拾得倒是挺利索,一身斯文劲儿。
赫然正是白小纤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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