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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地

尔虞我诈:我做高净值人群征婚那些年

模特是真给吓怕了,啊的一声就想叫唤,我一把捂住模特,模特一个啊字喊了半声,让我硬生生给摁了回去。

我说,别咋呼,就她一人。

模特让我一提醒也冷静了下来,一看对面说,这人咋有点眼熟啊……

模特这一说,我也瞅着对面这人有点眼熟。

这人吧,是个老太太,一脸褶子皱得跟块尿布一样,全身佝偻着抱着一只大黑猫,也不知道是眼神儿不好还是脑子不好,好像没看见我俩一样,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慢慢往前出溜着,眼看就和我撞个满怀,老太太怀里的黑猫可能是受了惊,嗷一嗓子就喵呜叫了一声。

这黑猫一叫,老太太才跟睡醒了似的抬起头来刹了车,这一抬头我算看清了这位正脸,正是进村时候自恋厂长带我们去见的那个老太太!

记得自恋狂厂长给我们介绍的时候说,这老太太今年九十九了,号称是什么村里的寿星厂里的技术顾问啥啥的,反正挺拿这老太太当回事儿,没承想三更半夜的这老太太也跟着瞎起哄,愣是让这老瞎猫碰见我们这两只死耗子。

说起来模特就是这糟老太太硬让厂长留下的,正所谓是冤家路窄,模特一看这老太太来了劲儿,撺掇我说,陈加,这老太太妖里妖气的,别和她废话,反正就她一人,给她来一下,咱跑路得了。

我也觉着这老太太妖里妖气的有点不正常,可让我真给这老太太来一下吧,我还真有点下不了手,我虽然没上过大学,可尊老爱幼孔融让梨二十四孝这基本人伦常识还是知道的。

我寻思这老太太看着糊里糊涂的八成是老年痴呆症,腿脚也不利索,我和模特玩个风紧扯呼估计她也追不上,真犯不上伤人。

我打定主意不想恋战,拽着模特往老太太身边一闪,寻了个空子就想溜,我这刚想钻空子扯呼,谁老太太一挪身儿,又挡在了我跟前。

眼看这架势,这老太太是跟我杠上了。

模特脾气比我爆,一看这架势,继续撺掇我说,陈加,给她来一下得了。

我拦住模特说,别别别,姑奶奶,咱都是有身份证的人,咱讲讲文明,以理服人。

我和声细气儿地说,老奶奶,咱讲讲道理行不?

我这一句话问出来,老太太翻了翻厚眼皮看了看我,说了一声,哦。

我一看这老太太有反应,觉得这事儿有门。

我说,老奶奶,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外乡人,是误打误撞才来到你们贵村儿的,我们一不贪财二不害命,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行不,我俩念你个好,您这么大年纪了,想必家里也是儿孙满堂了,您将心比心,我奶奶也在等我这孙子回家呢。

我这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说实话我这人平时是真不怎么喜欢唠闲嗑,要不是现在进了绝境,我还真憋不出这些词儿来。

老太太大厚眼皮一翻,手指头捻了捻。

老太太这动作做得挺突然,我这一晚上又惊又吓的脑子有点迷糊,一时间没跟上趟,我说,老奶奶啥意思啊?您这手势是将心比心的比心吗?

老太太翻了翻厚眼皮,白愣我一眼说,后生,我是问你有钱吗?

这一问我才明白过来,合着这老太太一脸老年痴呆症的扮相,其实一点儿也不傻,活脱一个财迷精!

我是急匆匆跑出来的,压根就没想起拿钱包这茬来,我问模特带钱没,模特一脸无辜地说,我特么是被那帮人绑出来的,我钱包都在屋里呢……

我一脸无辜地冲老太太说,有是有,身上没带……

老太太也没见生气,又翻了翻厚眼皮,又说了一声销魂的哦。

不得不说,汉语文化实在是博大精深,就这一个哦字儿让老太太说得回味无穷。

我正琢磨老太太这个哦是行还是不行,就见老太太开始从左衣服兜里摸索,摸索了好一阵,一抬手掏出个打火机来,我正纳闷这老太太是不是要点烟,就看老太太又开始从右衣服兜里开始摸索,摸索了半天,一抬手又掏出一个窜天猴来!

这窜天猴刚开始我还真没认出来,这东西说起来还是我小时候过年玩的,这些年城市里禁放烟火,我还真好些年不见这东西了。

我有点纳闷这傻老太太三更半夜的掏出个窜天猴来要干啥,模特也让老太太这动作整得有点懵逼,说,你这老太太是不是老迷糊啊,这特么不过年不过节的你玩哪门子炮仗啊?

老太太翻了翻眼皮瞪了模特一眼,又销魂地说了声哦,然后就开始专心地搓打火机,这打火机还是齿轮的,可能这齿轮有点不好使,老太太搓了好几下才打着火,然后就用火头对药信子,可能老太太还有点眼花,对了几次才把那药信子对到火头上。

模特看得有点着急,没心没肺地说,老太太,你要玩炮仗我替你点啊,你这眼神儿又不好使瞎耽误啥功夫呢……

模特正发着牢骚,我就眼看着那药信子嗖的一下着了,接着就听嗖——啪一声,老太太手里的窜天猴就上了天。

那窜天猴里也不知道装了多少药,这一下窜得挺高,炸得还挺响,就见我脑袋顶上半天空里隐约闪了一个小火星。

我心里莫名其妙咯噔一跳,隐约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我还没回过神儿来,就听喇叭里头自恋狂厂长开始喊,目标正向宿舍方向移动,目标向宿舍方向移动,快去宿舍堵那俩人啊!

这一声大喇叭喊得挺突兀的,喊得我有点懵,我傻愣愣地看了看老太太手里的打火机,又回头看了看胡同口外挂着的大喇叭,硬是缓了十秒钟才咂摸出味儿来,这特么哪是玩炮仗,这是人家村里的报警系统,老太太这是通风报信呢!听厂长这叫唤的,明显就是训练过!

好家伙,一支窜天猴,千军万马来相见!

就听着胡同口外稀里哗啦地传来脚步声,眼看着全村老少听了广播就朝宿舍这边涌了过来……

这帮村民反应是真够快的,就见这窜天猴一炸,厂长在这大喇叭里一喊,全村人乌泱泱就开始往这边赶,片刻工夫我就看着胡同外头隐约已经聚了几十口人,上到六七十岁的老头下到六七岁的孩子,男女老少一看见模特就跟疯了一样,眼冒着绿光嗷嗷地就要往胡同里扑,嘴里嗷嗷喊着,把那闺女交出来,把那闺女交出来……

眼看我们就要被堵死在胡同里。

这杀千刀的老太太一看支援近在眼前也来了劲,跟个牛皮糖似的死死堵在我们身前。

说实话我是真有点怵这老太太,你给她以理服人吧服不动,要动手吧看她这么大岁数我是真下不去手。

我正犹豫着,模特一把扒拉开我凑到了前头,我以为这姑奶奶想要莽,刚想拦她,就听模特低头往地下指着说,哎,陈加,你钱包掉了……

模特这话说得我一愣,我正寻思没带钱包啊,就见老太太一弯腰,伸手满地开始寻摸东西,边寻摸嘴里还边念叨着,钱包呢,钱包呢,我咋没摸着呢……

好家伙,我算是明白了,这老太太何止是财迷精,简直是财迷精plus!

眼看着城门大开,我也顾不上宿舍里的那俩傻货了,拽着模特就往胡同另一头跑,呼地一下冲出了胡同,这一出去我算长了见识,可算明白了啥叫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就见着黑沉沉的村里四面八方稀里哗啦全是人影,就跟玩《生化危机》剧本杀似的。

我和模特彻底发了毛,也不敢朝人多的地方硬闯,闷头就捡人影少的地方钻,可不管往往哪钻,来堵的村民是越来越多。

我怀疑这帮村民就是受过训练,进退之间是越琢磨越有章法,要是有单蹦零碎的两三个人碰见我们也不硬堵,甩手就是一个窜天猴炸上了天,自恋狂厂长那播音室也不知道在哪儿,这窜天猴一响,那烦死人的大喇叭就开始嗷嗷地报方位,这大喇叭一报,大队人马立马赶到,很有点玩运动战的意思。

一通瞎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和模特扭头一看,身后人非但没甩掉,眼看着越聚越多,乌泱泱少说得招惹了半村人。

模特边跑边跟我说,陈加,咱歇口气吧,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我俩腿也跟灌了铅似的迈不开,硬往前挪。

我说,跑,跑不动也得跑。

模特说,陈加,咱俩是不是死这儿了……

我说,废……什么话,闭嘴跑路。

跑过步的都知道,长跑跑到最后就凭着一股子气,我俩这一说话,最后一口气也卸了大半,脚底下是越倒腾越慢,身后的村民是越追越近,我和模特不敢再在大路上墨迹,眼看前头又是一条胡同,没头苍蝇似的就朝里头一钻。

这胡同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身后追兵追得急,我们正要摸黑往前撞,模特走在我前头,眼看着突然就停在了原地。

我说愣啥呢,走啊。

模特声音打着颤儿说,陈加,前头没路了……

我往前一看,好家伙一堵大墙严严实实地挡在前头,这特么是个死胡同!

我回头一看,乌泱泱的人群也全堵在了胡同口上,眼看着我和模特是被人一头捂在了死地。

模特说,陈加,咱没地儿跑了吧。

我说,嗯,没地儿跑了。

模特说,艹,就知道被你带沟里了。

我苦笑着说,嗯,带沟里了。

模特冲我竖了中指说,艹,就知道你特么不靠谱。

模特说这话的时候,两条大长腿一岔劈,顺着墙根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也靠在墙头呼哧呼哧喷着气儿。

人就是这样,但凡还能见着点儿希望就还扎煞着,眼看生死将定,最后一口气也就卸了下来。

我看这帮村民没急着往胡同里冲,估计是在等厂长那一伙子,我摸了摸上衣口袋,掏出一盒烟,我这人烟瘾大,一般烟和火不离身,今天晚上就是这么兵荒马乱,也没忘了带。

胡同口上还在闹哄哄的,我默默捋了捋皱巴巴的烟卷,叼在嘴里点了烟,一道薄薄的雾气从眼前弥漫开来,香烟里几千种化学元素飘进肺里,浸润进血管里,让我这老烟鬼隐隐恢复了一口元气。

模特抬下巴点了点我手里的烟说,陈加,来一口。

我说,这烟呛。

模特说,艹,人都快死了,谁特么还顾嗓子啊。

我一想也是,笑着把半截烟递到模特手里。

模特徐徐吐出一口烟,烟雾半卷着飘向夜空,依稀将我和模特隔离在缓缓的浓雾中,胡同口的人群在烟雾中似隐似现,这短暂的朦胧中,世界似乎只剩下我和模特两人。

模特看着我说,陈加,咱俩今天是不是就在这画句号了?

我说,没呢,还早呢。

模特把手里的烟递给我,白愣我一眼说,都让人瓮中捉鳖了还不算完,陈加你这辈子都这么死犟。

烟烧得正烈,我接过烟,弹了弹烟头,烟灰在风中徐徐飘散,像灰色的雪花。

我说,是啊,犟了一辈子,没成想最后一卦落在了你身上,出了这破地儿,好好过日子吧,别再接这种没头没脑的单子了,钱不钱的,真没安稳重要。

我知道这个做事处处拧巴的女孩儿其实同样与我一样,都向往着那道抬头可见的光,那是我们从来未曾言说,却同样藏在心底的秘密。

可食腐生物们追光的代价,往往比预想的要惨烈许多。

模特一愣说,陈加,你特么别犯浑啊。

我凑到模特跟前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一会要是胡同里乱了,你就悄悄往墙根那边儿跑,我看了这墙头不算高,你这大长腿使点儿劲儿就能翻过去,甩了这帮人就抓紧找路出村,千万别耽搁。

模特一听我这话瞬间瞪了眼说,陈加,你特么到底想干啥?要走咱俩一块走。

我笑着说,不干啥,就是不想和你死一块儿,嫌你聒噪。

我嘴上死犟着,可心里明白,眼看这阵势,不留下一个人殿后,我和模特谁也走不出去。

模特聪明,一眼看出了我心思,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扯住我衣服带着哭腔说,陈加,我求你了,别犯浑成不成?

我说,你是我带来的,我不能看你毁在这村子里,这么办事儿不是小爷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