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租婆
婚途陌路:成年人的难言之瘾
我妈逼我去结婚,说是托了好多关系,才找到一个条件特别好的本地人。他今年四十二岁,老婆跑了好多年了,无子女,但在城中村有三栋楼收租。
人家还愿意出二十万的彩礼,我妈说,二十万能帮你弟挑个好媳妇,你以后当了包租婆,也要记得补贴你弟。
我嫁了。对了,为了防止我逃跑,彩礼钱是被分成三十六个月支付。
1
事情还得从我十八岁时说起。
那年,我辍学了,跟着几个老乡南下打工,进了一家电子厂,做流水线工人。
因为没有合法的手续,老板把身份证都收了,怕走漏消息。
每次遇到检查的时候,我们这些「黑户」都要躲进地下室,大家都捂着嘴,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也就是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我认识了黎耀成,他是我灰暗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
那一年,他十九。
按现在的话说,是我们厂最靓的仔。
皮肤白,个子高,长得利落干净,加上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显得整个人都很洋气,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因为干活麻利人又很机灵,老板就让他管着我们这些「高危人群」,一旦有风吹草动,就要立刻「转移」。
我记得有一次,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突然大门外一阵混乱,检查队冒雨来了。
在黎耀成的指挥下,我和十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躲进了地下室。
黑暗压抑的空间就像一张怪兽的嘴,把我们死死含在深处。
就在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时,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脚面上爬过,借着缝隙里透过来的光,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比手掌还长的灰老鼠,泛着绿光的两只小眼睛正贼兮兮地盯着我。
当时,我头皮立刻麻了,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条件反射似的尖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僵住了,他们怔怔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黎耀成的脸都白了,这要是被发现,不仅我们完了,老板完了,他也完了。
「什么动静?」地面上传来脚步声,随后我听到一个刻板严肃的声音说,「这怎么还有个地下室?打开!」
「应该是野猫……对,就是野猫,这几天正闹猫呢!烦得很!」是老板的声音。
「打开。」那人根本不信他的话。
「领导,里面都是废料,又脏又乱的……」老板试图再挣扎一下。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那人明显不耐烦了。
这时,黎耀成突然把大家推到角落里,随后扯起地上堆着的油毡布,没头没脑地蒙了过去,却单单把我拉到了出口处。
「嘘!别说话,配合点。」
隔着一道单薄的门,我已经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险。
难道他要打算我扔出去做替罪羊吗?
「嘶拉」一声,我还来不及反应,领口就被他一把扯开了,脖颈处突然袭来凉意,年轻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羊脂玉一样的光泽。
我本能得张嘴又要叫,没想到他的吻落了下来。
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忘了挣扎,一切恐惧惊愕都化成了破碎的吟哦。
门被打开了。
「你们在干嘛?」检查的人根本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幅香艳的场景。
「成成成仔,你这这这是……」老板更傻眼,说话都结巴了。
黎耀成像是被捉奸在床的奸夫,脸涨得通红,迅速挡住衣不遮体的我,语气中带着懊恼和恳求:「老板,我不是故意的……」
「呃……年轻人,能理解,能理解……」老板立刻反应过来,笑容很猥琐,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眼睛里像是要长出钩子来,「比野猫还野。」
因为冒充了一回黎耀成刚从外地来的女朋友,我逃过了一劫,地下室里的其他人也安然无恙。
这件事过去后不久,黎耀成被提拔成了车间组长,愈发春风得意起来,成了厂妹们心中的男神。
而我,虽然不像那些浅薄的女人一样,成天把喜欢挂在嘴上,却似乎和他之间有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谁都没再提起当天的事,但我有一种预感,早晚有一天,自己会变成黎耀成真正的女朋友。
毕竟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过我。
没想到,一个月后,一切关于美好初恋的憧憬,都破碎了。
2
我妈打来电话,让我去结婚。
说是托了好多关系,才找到一个条件特别好的本地人,在城中村有三栋楼,就是俗称的「包租公」。
四十二岁,老婆跑了好多年了,无子女。
我要是嫁过去,就是货真价实的「包租婆」,一辈子不愁吃穿。
包不包租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比我爸大六岁。
促使我妈一口答应这门亲事最直接的原因是,人家愿意出二十万的彩礼,她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二十万,不仅可以供我弟上大学,以后还能帮他挑个好媳妇,一举两得。
「岁数太大了吧……」当初辍学就是因为弟弟,如今莫名其妙被安排结婚,还是因为他,可是现在我心里有了黎耀成,本能地就想反抗,「再说了,法律规定,女的满二十才能结婚,不合法……」
「哎呦呦,这才出去几天啊,还跟我讲上法律了!」我妈嗤之以鼻,她向来重男轻女的厉害。我这个女儿,在她眼里的唯一价值,恐怕就是能换一份沉甸甸的彩礼。随后,她恶声恶气地威胁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样的,有本地人要就不错了,什么岁数大小的,不知好歹!」
挂了电话,我憋屈极了,真想不顾一切地奔向黎耀成,让他帮我想想办法。
可,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到底要怎么开口……
不一会,爸又打来了电话:「小霞,听话,我们也是为你好,趁着年轻,赶紧嫁个好人家,难道你要在工厂里打一辈子工吗?」
呵!
应该是趁着年轻,才能卖个好价钱吧!
我冷笑道。
「我刚查出病来,估摸着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爸的声音有些哽咽,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你妈脾气暴,你弟还小,要是没这二十万,他们怎么活?我真是死不瞑目啊!」
什么!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悲哀。
在这个家里,爸虽然窝窝囊囊说不上什么话,但相比之下,算是跟我最亲近的人了。
他竟然……
我鼻子一酸,心一横,当下就点了头:「爸你别说了,我嫁。」
那一刻,黎耀成拿着饭盒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正打算去食堂,脸上带着让人心安的笑。
可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只觉得他越来越远,就像风吹白云,转瞬即逝。
和生死相比,刚刚萌芽的爱情,又算的了什么?
一周后,我辞去了电子厂的工作,住进了城中村,变成了「包租公」沈财发的老婆。
说是老婆,也不十分恰当。
因为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他和我家里商量先不摆酒,等三年后领了证,再好好操办一场。
为了保证双方的「利益」,那二十万的彩礼,被平均分成了三十六期,每个月十五号打到我妈的卡上。
也就是说,我是沈财发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回来的。
沈财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里有三栋六层的自建房,原本是郊区地方,没想到这些年城市向外扩张,这里歪打正着成了副中心。
越来越多的企业落户,越来越多的打工人涌入,他索性挂上了「白领公寓」的招牌,舒舒服服地当起了「包租公」。
我们的婚房被安排在二号楼第六层的东面,据说找大师看过,是风水极佳的位置。
不仅能让主人财源滚滚赚个盆满钵满,还能保佑枝繁叶茂万子千孙。
「最少要生三个。」新婚之夜,沈财发毫无感情地布置传宗接代的任务,似乎我就是他买来的生育机器。
我害怕极了,浑身僵硬,不知道即将迎来怎样的疾风暴雨。
没想到,前后不过一分钟,一切都结束了。
年纪大原来也是有好处的。
我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些。
「不错。」他满意地叹了口气,「听说你在工厂时和一个男的搞过,我还担心……」
当时我真觉得恶心坏了,像吞了一只苍蝇,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只能死死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心里却绞着疼了起来。
就在那一刻,我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黎耀成。
那个在黑暗中给过我温暖和阳光的男人已经彻底离开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3
「结婚」一个月多后,我妈才打来了第一个电话。
主要内容有二:第一,催第二期的彩礼钱。第二,问我怀孕了没。
「怀孕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我嘟囔着,没好意思说沈财发根本不行,每次都是不到一分钟,而且还是在吃了药的情况下。
「窝囊玩意儿,跟你爸一个样!」妈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结婚结婚费劲,生孩子生孩子费劲,你说说你,还能干点啥?」
沈财发把电话接了过去,笑着说:「妈,别生气,小霞还年轻呢!孩子早晚会有的。」
「对对对,还是小沈懂事。」我妈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对这个比她大了快十岁的老女婿喜笑颜开,谄媚的态度隔着千里都没有一丝损耗,「那彩礼……你看看……」
「放心,我马上转过去。」沈财发爽快地回应,拿起自己的手机就给我妈的银行卡打了5555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叮」地一声,我听见了电话那边的到账提醒音。
「到了到了,小沈啊,真是没话说。」我妈兴高采烈地喊着,「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啊!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沈财发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随后捏了捏我的下巴:「找个有钱的老公,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的心情很复杂,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草市上的牛马,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买主卖主交易,什么也做不了,还得保持微笑,恐怕被人家嫌弃。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见我老实巴交没什么外心,沈财发终于交给我一项重要的工作——管理白领公寓。
当然,收房租的二维码,依旧是他的。
「这三栋楼,一共出租了三十间房子,每个月收房租的日子从1号排到了30号。」沈财发笑得很夸张,露出一口黄牙,他斜了我一眼,「老公是不是很体贴,怕你闲的无聊,天天都有事做,有钱收。」
「嗯。」我只能点点头,这是体贴吗?这是怕我有多余的时间出去吧?
再说,收的钱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排期」让我心里不爽,不过,当拿到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时,不得不承认,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包租公包租婆,看着年纪比我还大的租客们,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上交时,那种愉悦感是无法形容的。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我是主宰天下的女王。
当然,这种感觉只限于白天收租的时候。
到了晚上,沈财发才是真正的王者,我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说实话,结婚一年多,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接吻。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闭起眼睛,幻想身边的人是黎耀成,努力回忆着镌刻在脑海深处的那个突如其来的初吻,强悍又温柔,让人意乱情迷。
残存在心底的一丝悸动,支撑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黑夜。
整体上来说,沈财发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虽然他那方面不行,但作为老婆,我似乎也从没嫌弃过。
除了没什么互动之外,还经常一脸很享受的表情,这让他充分体会到了男人的尊严。
就是有一点,我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你该不会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吧?」一天吃午饭的时候,他突然发难。
「不会的。」我并非信口胡说,因为爸妈那边催得紧,我早就去诊所检查过了,一切正常。
「你说不会就不会?」沈财发一脸狐疑地盯着我,「和野男人生过?」
「说的什么话?」我不想理他,站起来就要走,却被沈财发一把拉住了。
「心虚了,是工厂那个?」沈财发简直无理取闹,是不是阳痿的男人都自卑多疑?
这个时候,他偏偏还要提黎耀成,那个我藏在心底不能碰的人。
「还真是他!」沈财发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就给了我一耳光,「贱货!」
「是不是生过,难道你不清楚吗?」我捂着火辣辣的脸,新婚之夜他还看着落红那么得意,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哼!」他似乎想起来了,自觉理亏,咬着牙签挠了挠头,「那玩意可以修复的,几百块钱就搞的定。」
我当时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脑袋一热,张口就说:「我早就检查过了,没问题,倒是你,应该去医院看看。」
「反了你了,臭婊子!」这句话戳到了沈财发的痛楚,他猛地站起来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往桌面上撞。
残羹剩饭被泼洒的到处都是,好几个碗碟都碎了,细小尖利的渣滓刺进了我光洁的额头上,不一会鲜血就流得满脸都是。
伤口不大,却触目惊心。
我拼命挣扎,大喊救命,试图摆脱沈财发的控制。
可没有用,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实在太大了,我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人好像要死过去一样。
没有一个租客敢来劝阻。
在这个城市里,最冷漠的就是人情,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没想到,这种暴虐的场面竟然刺激了沈财发的神经,他突然来了兴致。
这次,足足折腾了半个小时,堪称医学界的奇迹。
4
接下来的一周,沈财发心情很好,进进出出总是哼着歌。
周末的时候,还破天荒地给我转了520块钱,说是大家都在过情人节。
顶着满脸的创可贴,我冷笑了一声,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皮肉钱。
沈财发找到了规律,每次兴致上来的时候,都要变着法地打我一顿,而且一定要见血,只有见了血,他才能意气风发。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浑身上下总是伤痕累累的。
也许有人会问我,你为什么不报警?这算是家暴啊!
我怎么能报警?
且不说伤势不够重,根本到不了判刑的标准。
要是收不到剩下的彩礼钱,我妈非得打死我不可。
熬吧。
熬够三年,我一定要逃走。
但,过完春节后,我改变了主意。
那天恰逢二月十四情人节,有几个新租客上门,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黎耀成。
这么长时间没见,他似乎更稳健了,只是站在那里,浑身就熠熠发光,和以前相比,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猛地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时,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
「小霞,你给安排一下房间。」沈财发正忙着指挥人翻新二号楼的外墙,顾不上这些琐事。
我激动坏了,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抿了抿,又使劲咬了下嘴唇,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老板娘,有高楼层吗?我喜欢安静一点。」黎耀成似乎根本没认出来我是谁,眼中毫无波澜。
「顶楼行吗?」我压抑着胸膛里那颗雀跃的心,觉得它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可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动人,沙哑中带着磁性,听得人心痒痒。
「二号楼603。」递过去一把银灿灿的钥匙,那上面寄托了我的千言万语。
这几年你还好吗?为什么离开工厂了?现在哪里上班?
最重要的是……你还记得我吗?
那个被你亲过的林小霞?
「小霞,你先带人上去。」沈财发站在乌烟瘴气的施工现场,身上蒙了一层墙灰,远远看去,就像个肥硕的兵马俑。
「好。」他话音还没落,我就一口应了下来,积极地让人费解。
谁都知道,包租婆林小霞最讨厌爬楼梯了。
快速安排好其他人之后,我才领着黎耀成磨磨蹭蹭地往六楼走。
喧闹的人声渐渐远去,走廊里只有我和他,一前一后。
听着身后踏实有力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就像踩在我的心上,又甜又痛。
空气里全都是他的味道,熟悉又陌生,那里面涤荡着我青春的记忆。
我忍不住偷偷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微小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累了吧?要不歇会儿。」
「不……不累……」我结结巴巴地说,希望能被他认出来,又怕被他认出来,那种心情很复杂,很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