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重点高中评优期间时我看见五班的马郁站在新楼门口抽烟，如果让评审团的人看到了肯定会给我们校扣分。」李佳揭发道。

马郁一愣，自己这么低调的人竟然也会躺枪！继而他的矛头转向曹文吉：「你上次和校外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在学校对面的市政广场打架了，当时你还戴着咱们校的校徽，被看到了人们会以为咱们校的学生都你这素质呢！」

曹文吉反驳他：「你没事说我干什么？那次你去网吧为了抢座不是也跟人打起来了，当时你还穿着咱校的校服呢，人家看了你肯定也会觉得咱校的人都像你这素质！」

姜文文拍起了桌子：「你们要干嘛啊，声讨大会吗？」

滴答，投票时间又到了。

第三轮的投票结果差距很大：姜文文5票，李佳、马郁和王晓磊各3票，曹文吉1票，王旭东0票。

「我不喜欢这个面试，」久未吭声的王晓磊沉声说，「每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都突然变得自私狭隘，只顾不停地揭发昔日的同窗好友，即使错误只是一点一滴也要被过分解读和放大。设计这个面试的人很不人道，一定是个阴暗的人。」

没有人接他的话。

窗外是晴朗的四月天，会议室内的大钟敲了十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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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题目：你是否是个有孝心的人？

「这道题怎么回答？好像大家都口说无凭吧？」马郁郁闷地看着题面。

这次王晓磊率先表了态：「这个要看大家怎么定义孝心这个词。有人对父母言听计从就是有孝心，有人为贫穷的父母省下补课费自学成才就是有孝心，有人在家里分担家务也是有孝心……」

「咱们这个年纪考出好成绩就算是最大的尽孝了，」李佳抢话道，「肯定有人这么想吧！」

王旭东点点头：「这种想法不对嘛？高中生啊，就是要拿学习成绩说话的，这样家长在亲戚朋友面前才会有面子！」

「王旭东你就那么看重你的成绩吗？真是受够了你这种人！」李佳对王旭东的一言一行都很反感。

王旭东无所谓地耸耸肩：「今天坐在这的哪一个不看重自己的成绩？成绩不好的人有资格坐在这里？这是能进入万里挑一选拔的唯一途径，你敢说我的坚持哪里错了？」

「也不是错，就是你让人感觉特不舒服。」马郁绞尽脑汁也没找出适合形容王旭东的词来。

「所以当你发现自己的期末考试排名是全班第二时做出了那种反应？」曹文吉仰起脖子又将目光对准了他最了解的王旭东。

王旭东回望他一眼，满脸通红。

「你重新算了自己的总分，发现跟王老师算的结果不一样，其实你的总分比咱班第一还要高……」

「那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呢？」王旭东反问他。

「成绩已经输入教务系统不能更改了，你却还是三番五次地催王老师给你改成绩。王老师已经向你和你妈道歉了，你还是对她穷追不舍，至于那样嘛？后来还在王老师的盒饭里下了泻药让她得了急性胃肠炎……」

王旭东看着曹文吉那副欠扁的嘴脸，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抽动一下，继而面向大家解释道：「你们不了解她——王思颖，明明课讲的不怎么好，还总装作很关心学生的样子，连分数这种简单的加减法都能算错的高中数学老师不是人渣是什么？还好意思装可爱！」

听到这里，姜文文突然变得很激动，她的眼前涌上一层泪光指着王旭东喊：「王旭东你不是人！王老师是我们的科任课老师我们都那么尊敬她，她作为你的班主任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这么说她！」

「你还好意思在我们面前提王思颖？」王旭东挑衅道，冷漠的目光中夹杂着几许怨毒和凶狠，像刀子一样。

姜文文心疼地捂着胸口，目光如炬地回盯着王旭东。

「不要再说了！」李佳再一次对充满硝烟的争论喊停，「当时我们说好了以后谁都不许再提那件事的！」

王晓磊发现所有人都面色沉重。

第四轮讨论又一次在跑题中接近了尾声，投票结果令王旭东堪忧：姜文文、李佳和王晓磊各4票，马郁3票，曹文吉2票，王旭东1票。

王旭东愤怒地将拳头捶向桌子，他确定自己已经与保送名额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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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题的出现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措手不及，那是被时间深埋的记忆，那行小字出现的那一刻起，被努力淡忘的往事一下子滚滚而来，散发出一股让他们心惊的气息。

「高一暑假优等生夏令营的太阳湖之旅，你们的带队老师王思颖落水身亡，当时为什么没有人及时站出来救她？你是否是个勇敢的人？」

会议室内立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一齐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失去重点大学保送资格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心灵深处，像一团阴云在他们的身体里一点一点扩散。

「他们怎么会知道王老师的事情？」马郁惊异地看向班长姜文文，后者同样瞠目结舌地无法回答他。

曹文吉猜测道：「校方为了了解我们，肯定会跟德光中学打听我们以前的经历。」

马郁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来面试的人，除了王晓磊是高二才来我们学校的，其余五个人就是那次跟王老师一队的那五个人！」

李佳不太确定地揣测起来：「这也是有可能的，选进夏令营的本来就都是优等生，当时高一两组共十人，我们五人的笔试成绩加上平时的考试成绩，进入面试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王晓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现，轻轻问了句：「我倒是也听说过那个带队老师坠湖溺亡事件，当时跟她在一起的就是你们五人呀？」

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回答他，而显示器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更新了信息：「据了解，王思颖老师习水性，一个会游泳的人怎么会轻易被淹死呢？」

「天啊！」王晓磊惊叹一声，「刚才姜文文说王老师肠炎没好就带队去了夏令营，而那次正是王旭东给老师下了泻药才使老师得病！老师不小心失足落水却因有病在身才体力不支溺水身亡的！是这样的吗？」

「你别乱猜！」王旭东嫌恶地看他一眼，随即目光狠叨叨地射向姜文文，后者经历了刚才一系列的情绪失控此刻正呆呆地盯着诡异的显示器无动于衷。

「你问姜文文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吧。」王旭东说。

姜文文闭上眼睛，该来的迟早会来。

在经历了无数个不眠的夜晚、经历了无数次自我内心的审判之后，她竟然要面对这么多人，再一次强迫自己回想起那个夜晚。她终于再一次无法控制情绪，陡然趴在桌上嚎嚎大哭起来。

马郁此时还想继续维护自己的班长：「其实当时我们也没别的办法，王老师已经死了，说出真相又不能改变什么，把姜文文供出的话只不过多了一个被处分的人。」

王旭东挺直了腰板露出邪恶的微笑，被录取已再无希望，不如就当个看好戏的观众吧。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总要让我知道些什么，不然一会儿我怎么投票啊？」王晓磊着急了。

「是高一暑假去太阳湖原生态自然保护区夏令营的时候，夜深人静时我被李佳的呼救声吵醒了。」曹文吉继续道。

「王老师掉进湖里了？那么晚她去湖边干什么？」王晓磊问。

「当时还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但是王旭东阻止了我和马郁，说要听听情况再出去看。」

「如果我们当时马上就出去了，估计一切都会不一样，王老师也不会死。」马郁颇为悔恨。

李佳继续说：「当时水里的人是姜文文。自然保护区的湖水很深，水下水草密集，那里是禁止游泳的，但姜文文还是偷偷下水游泳，随后被水草缠住了脚不能摆脱，她开始大声呼救……」

「那……」王晓磊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是个闷热的晚上，王老师被我吵醒，很快就冲出了帐篷。那天其实身体没痊愈的她特别累，但听我说了情况之后毫不犹疑地跳进了湖里。」李佳难过地说着，声音一顿一顿的，旁边姜文文的哭声更大了。

「王老师把姜文文推上来时姜文文已经有点呛水了，等我们把姜文文拖上岸再要去拉王老师时，她的手突然滑了下去……」李佳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再回忆下去。

「王老师太虚弱了，又因寻找姜文文扑腾了半天，当时天还那么黑，等后来救援人员找到她时……」说到这马郁突然闭上了嘴，继而面肌一阵抽动，蓦地打了两个寒战，「不知道是水泡的还是月光照的，当时我感觉王老师的脸好像都肿了。」

王晓磊虽然听到了事情的全过程，却仍然疑惑：「既然是这样，为什么我在学校听到的不是这个版本的事故呢？」

「因为姜文文为了逃避校方的处分，求我们大家一起跟她隐瞒了王老师死亡的真相，说王老师是自己溺水的。」曹文吉木讷地说。

王晓磊的身体虚弱地靠向椅背，为这群名义上的优等生感到悲哀。

为了自己的成绩，宁愿拿老师的健康开玩笑；

为了自己的名誉，宁愿隐瞒一位救了自己性命的老师的真正死因。

这次面试让他知道了一个比死亡本身更令人难过和恐惧的真相。

因为在曹文吉说出最后那一句话时，他发现了王旭东的秘密——那一刻，在得知王老师真正死因的时候，他看见了王旭东表情里面掩藏着的恶毒笑容。

与此同时，天棚上的摄像头整个镜头从会议室的全景推进，瞬间聚焦在王旭东的那张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摄像头的彼端也对焦在了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

突然获得了真相背后的真相时，他已经深陷悲愤和痛苦中。他就是王思颖和王晓磊的父亲，也是海默理工大学主管招生的老王校长。

他凭空想象出那个晚上的情景：黑暗覆盖着的太阳湖，仿佛雾水裹挟着的山谷，五个年少无知的身影，在仿若虚幻的背景下模糊不清地美丽着、快乐着、奔跑着、嘶喊着……

女儿的死一直是他心头的刺，在疑点重重的死亡背后，五个青少年的缄默成了捆住他心灵的枷锁。这场特殊的面试临近尾声时，那把打开枷锁的钥匙已经被他攥在了手心里。

紧紧的。

尾声。

王旭东后来引以为豪的是他「择优录取生」的身份。

对于其他两位票数最高的同学来说这是值得庆幸的一次面试，对于王旭东本人来说这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大惊喜，因为连他自己都想不通，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会降临到他头上。他并非没有自信，只是聪明的人总是很有自知之明；经过了彻夜的深思熟虑之后，仍然想不通这莫名的幸运为何会选择他，不过既然它来了，又何不坦然接受呢？

你真的看清了那是幸运还是厄运？

你真的能坦然接受一份连你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幸运？

你真的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可以往事随风？

如果你曾经是个施暴者，请你千万不要忘记你的受害者。

（完）

□马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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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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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相信任何人：黑灯下的灰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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