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上悦郎走出三楼的小会议室,穿过走廊,快步走下了楼梯。他腋下夹着的圆筒里装的是从9月11日大川公园事件发生后的八十天里反复绘制的地图的复印件。
进入腊月以后,连环绑架杀人案的联合特别搜查本部从黑东警察署二楼的训话室搬到了二楼北端的会议室。武上他们负责编辑工作,他们把桌子搬到三楼的原是资料室的小会议室里,在那儿继续工作。因为一些烦琐的小事,他一天不知要在二楼和三楼之间往返多少趟。
联合特别搜查本部于11月7日清晨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11月5日晚上死于群马县赤井山中交通事故的两个年轻人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罪犯。记者招待会实况在全国播放,连火车站都发了号外。但是,在记者招待会刚开始的时候,普通民众的反应并不强烈。这是因为,民众对这两个年轻人的愤慨和信息量已经达到临界点,不会再有更强烈的反应了。大家认为,你们终于承认了,终于搞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要花时间做这样的事情。
人们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更大的刺激。那是11月5日晚上人们正在悠闲地看着电视,突然电视画面中插入字幕的时候,字幕上写着一辆行李箱里装有尸体的汽车发生坠崖事件,车里的两个年轻人当场死亡。那是在中断播放电视剧开始进行特别节目报道的播音员在继续报道的时候,播音员说,从其中一个人的住处发现了连环绑架杀人案被害人的遗物。暴风雨般的新闻报道瞬间偃旗息鼓,完全确认了车祸中死亡的两个人就是真正的罪犯。
从5日深夜到7日的早上的记者招待会,不断有人打电话给搜查本部,责问他们为什么没有迅速公开宣布,而是允许媒体先行报道。当然,本部也不会保持沉默,关于汽车坠崖事件和装在行李箱里尸体的身份,只要有查清的事实,他们会对外宣布的。尽管如此,他们仍很难得到社会民众的理解。
公开宣布之所以有一天的耽搁,决不是特搜本部在犹豫。在根据情况判断在赤井山中死亡的两个人是连环绑架杀人案的罪犯问题上,决不能有一点错误。之所以推迟公开宣布,是因为在其中一个名叫栗桥浩美的初台公寓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物证,要对这些物证进行一次确认的话,至少也要四十个小时。
武上第一次踏进栗桥浩美的房间是在正式记者招待会前两个小时,7日的黎明前。他在那里完成了鉴定搜查和现场拍照。武上之所以要去那里,是因为他要把从公寓主人和建筑公司借来的设计图和现场的室内情况进行比对,以便做成更加正确的现场检查地图。
房间在七楼,当武上坐着电梯往上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接到赤井山事故后条崎反复说的“好像是空气清洁机”。他还想起了神崎警部默默地握着他的手小声说的一句话——“看见白骨了”。
栗桥浩美的房间里很乱,开门后,一股垃圾的臭味扑面而来,虽然鉴定班的人已经把垃圾箱里的垃圾全都带回去了,但还是有股臭味。也许这是和在这里发现的遗骨的臭味混杂在一起的缘故吧。
“说不定我的西服也会变臭的。”一同来这里的秋津看着武上的脸,皱着眉头说。
“这所公寓垃圾箱的垃圾也要全部带回警署,我去搭把手。”
秋津想打开窗户,武上制止了他。一会儿就能习惯这臭味了,这房间还能感觉到残留在房间里的人的体温。
这个单人房间大约有十个草垫子大,里面让钢管床、电视机、音响和衣柜挤得满满的,乱得连只脚都插不进去,其中只能看见一块蜜橘箱大小的地板。
秋津指着这些东西说:“这里共发现两个纸袋,一个装着女服,一个装着已变成白骨的尸体。”
武上环视周围,他在找条崎说过的空气清洁机,但是它已经被拿走,送到音响研究所对它工作的声音进行鉴定。据见过实物的秋津讲,它性能很高,价格也很贵。只是生活在这种杂乱的房间里,却放着昂贵的空气清洁机,武上觉得很像是黑色幽默。
在漫长的警察生涯中,武上见过太多的罪犯的老窝。做制服警官时,也有很多机会亲眼去看,但自从成了专门编辑后,就只能在照片上看了。
所有的老窝都给人一个共同的印象,就是特别零乱,并有一股寒意。罪犯策划的案件越是凶残,他的房间越是零乱。
发生凶残事件后,这里是被金钱或感情困扰的人的住处,当然不会有理由把这里收拾得清洁舒适。但是,给武上留下的零乱的印象却不仅仅是物质方面的。
混乱的感情就像漂在洗澡水上的灰尘一样到处漂着,并会粘满全身。武上并不太迷信,也不太相信灵魂和幽灵的存在。但是,在罪犯作案前住过的地方,总觉得有种邪恶的东西,这只是经验而已。有一位非常亲切的不动产业主曾说过——自杀者的房间、抢劫杀人的被害人住过的房间虽然是不幸的房间,但并不危险;真正危险的是罪犯住过的房间。
“床下面有照片和录像带。”秋津边说边蹲下身,把胳膊伸到床下面。
“塑料衣箱……高约二十厘米,两个,藏在床下的最里面。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里面有几盘录像带和许多照片。”
“照相机呢?” “没有找到。在栗桥浩美自己的家中也还没有发现,也许藏在别的地方了,也许是在出车祸的汽车里。在汽车坠崖时掉到车外面了,可能是掉在小树林里了,因为那里是个很陡的斜坡,所以还没有发现。”
“不管怎么说,估计很难在记者招待会开始前找到。好的,开始吧。”
武一拿出了图纸和卷尺,秋津也挽起了胳膊。可能是还没有习惯那种味道,他们用嘴巴喘着气。武上一边在想有味道的不会是他的西服,一边干着活。
干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到走廊上休息。板着面孔的秋津抽着过滤嘴的香烟,边看手表。
“开始吧,”他把香烟吐了,“我们头上的炸弹快要爆炸了。”
武上发现,他挽起袖子的两只胳膊上淡淡地有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这样,秋津说的“炸弹”在记者招待会开始后的十五分钟爆炸了。
在栗桥浩美房间里发现记录被害人情况的物证的消息在正式宣布前,就让媒体知道了,新闻也进行了报道。但是那个时候对情报要巧妙地加以控制,一直到最后说得都很模糊——正在验证的被害人的记录。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栗桥浩美房间里保留的照片和录像带里不仅有古川鞠子、日高千秋和木村庄司,还有其他女人的照片。其中一个人可以被推定为身份不明的被切掉右手的尸体已成白骨的那名女性,其他七名女性的模样也可以得到确认。
召开正式记者招待会的最大目的,当然是要公布这些内容。果然,已经开始素材大战的媒体和希望事件圆满解决的普通民众都受了很大刺激,像被人抄了脚跟翻倒在地。
还有七个人被害?她们的尸体在哪里?会不会还没有死?真是天真,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共抓了十个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这七名找不到尸体和无法查明被害事实的女人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受害者?这七个人被害,是在古川鞠子和日高千秋之前还是之后?
最重要的是,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为什么要留下那些记录?
对这个问题,一个感伤的作家在8日的晚报上是这样写的——毁灭他人的精神,在心灵深处孕藏着自我毁灭的要求,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无意识中希望自己也要死去,并预见了它。驱使他们的是希望毁灭自我和他人的人的本能的冲动。所以,他们死后,让证据代他们讲述应该讲述的事情。因此,证据就被保留下来了。
武上用鼻子哼了一声,也许这就是文学,可以随意地写。他们把照片和录像带保存在自己的房间,仅仅是因为高兴。见到被害人生前的最后模样,会让他们想起他们带给她们的痛苦、她们对活命的恳求和掌握她们生杀大权的绝对支配感,他们通过这些物品可以很容易地随时回味这种喜悦。这非常有意思,而且他们也不会想到会被抓住关进监狱,所以,他们把照片等物证放在身边没有任何的犹豫和不安。
他们之所以是两个人,主要原因是要利用彼此的嗜好和感情。一个人是很脆弱的,尤其是作案,一个人是没有力量的。如果有个同伙的话,感情可以共鸣,变得更为强大。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就是互相产生共振,两个人一起发疯的。
这里不需要感伤,完全没有文学的东西。难道是毁灭自我和他人的本能?武上认为这是胡说八道。
如果把人的原因套用在野兽身上,就会停留在用猴毛装饰起来的深远的哲学上。如果远离犯罪作为一个旁观者是可以的,但它和现场的警察的切身感受相差很远。
武上打开二楼狭小的特搜本部的门时,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条崎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翻的杂志,听说《日本文献》杂志的增刊号以报告文学连载的方式开始详细报道这一案件。而且他还听说秋津接受了采访,后来又拒绝了。
听说杂志卖得很火,它到底写了些什么,到底是“文学”。武上略微有点反感,但看上去还是非常冷静的。
这篇报告文学发表时,社会上对这起案件的热情已经过去了,人们看了晚报和电视,所以买杂志看连载了解事件真相的人不会太多了。不,就算人很多,也不会进行长篇连载。
尽管社会上是这样,但武上他们却还陷在这起案件中。他们和掉进地狱血池中的死者一样,必须不时地潜入池底,搞清楚事件真相和女性的身份及她们是否还活着等问题。
因为特搜本部缩小了规模,所以人员也只有原来的一半,但还是把只有训话室三分之一大的会议室挤得满满的。电话也响个不停。武上躲开了两把椅子,但还是撞上了第三把椅子,他用眼神向正在打电话的年轻同事表示歉意,向自己的桌子走去。
鸟居也在打电话,屋里吵得厉害,他用手指堵住了耳朵。他桌子旁边摆着两把椅子,一对五十岁左右的老夫妇互相搀扶着,看着正在打电话的鸟居。武上心里不舒服,尽管干了这么多年刑侦,他还是看不惯这样的事情。
规模虽然缩小了,但特搜本部仍在紧张的工作,这当然是为了那些拍了照片的女性。把她们全部找出来——这是现在最大的目标。他们正在严密搜查留下证据但已死亡的罪犯的行踪,在他们的活动范围内,很可能会发现隐藏起来的尸体。
11月1日联合特搜本部宣布缩小规模时,媒体的反响很大,抗议的电话和信件蜂拥而至。人们责问案件还没有结束,特搜本部是不是要放慢速度。虽然这次宣布给人留下了这种印象,但也不能解释。警察自己的表现越来越差。
但是,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这么悠闲,但警视厅确实不能只在这起案件上投入大量的人力。所以,在查清七名女性身份问题上,只靠警视厅的力量是不够的。
记者招待会以后,也就是特搜本部公开她们的情报后不久,一名女性的身份被查清,两天后,另一个人的身份也被查清。她们分别是前桥市和田无市的女性。大家也知道了栗桥高井杀人团伙的动机了,但剩余五人的身份和失踪地点却无法预测。因此,与其把人员留在墨东警察署的特搜本部,还不如留下部分人员在首都圈里完成必要的工作,剩下人员轻装上阵,和关东地区的县警保持联系,加紧调查工作,这样效率会更高一些。这才是缩小特搜本部的原因。
第一个确认身份的照片上的女性是群马县前桥市的伊藤敦子,三十岁,职员,1994年3月15日前后失踪,她的失踪时间比古川鞠子还要早两年。
伊藤敦子出生在前桥市,东京短大毕业后在当地一家电子产品销售公司工作,任营业助理,工作非常认真,公司对她的评价很高。父母和两个弟弟都住在市区的家中。她喜欢养狗,每天上班前,她都要领着自己养的两只柴犬散步。
出事的那一天——1994年3月15日,非常平常的一天,敦子在带薪休假。一年前,她就开始在公司附近的学校学习绘画,兴致很高。她特别喜欢画风景画,周末经常外出写生。她从不和别人一起去,总是把绘画用具和画架放进小车里,一个人出门。15日出门时,她告诉母亲她去要涩川,那里有漂亮的采石场的遗迹,她一定要去写生。母亲给她带上了三明治便当,告诉她不管什么时候回来,一定要从那儿给家里打个电话。像这样外出写生,伊藤敦子都是早早出门,所以一般不会在目的地住宿。涩川离前桥并不远,所以敦子说晚饭前一定会回来的。
那天下午两点左右,在采石场写生的敦子还和待在家里的母亲通了电话。她说,这里的景色很漂亮,写生也很愉快,只是天气不是太好,她要在下雨前回家,以后再找机会来这里。
——简直就像被我包下来的一样,就我一个人,平时去写生,经常有人走过来指手画脚的,很是烦人,但今天非常安静,我真高兴。
虽然敦子这么说,但是母亲一想到停止作业的采石场中只有女儿一个人,就十分担心。母亲问她在哪里打的电话,她说是在离采石场约两公里的一个便利店里打的。她没带手机,母亲让她尽量早一点回来,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打过电话,而且到了深夜也没有回来。母亲一直等到第二天也就是16日的早上,她还是没有回来。于是,她母亲前往前桥警察署报案。
一开始,前桥署不认为这是一桩失踪案,而是一次事故,因为采石场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如果不小心失足摔了下去,没有被人发现,也许她是无法行动的。根据她母亲的话,他们调查了涩川方面的石材公司,马上发现了已停止营业的公司的采石场,在离上越线涩川站往北约五公里的山中。途中,有门口摆放着绿色公用电话的便利店,据店员介绍,他记得昨天下午有一位年轻女子来买饮料,她还换零钱打电话,在结账前,她在电话里高兴地说了一会儿话。
但问题是,当他们来到采石场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伊藤敦子,也没有发现她的车。为了预防万一,怕她在难以发现的地方,听不到搜索队的声音,他们还请了石材公司的人带路,并动用了警犬,天黑了以后使用探照灯,一直搜索到半夜,但是连敦子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第二天,扩大了搜索范围,不仅要找伊藤敦子本人,还要找她开的车。她一定会把车停在某个地方,如果车还在,敦子就很可能出事了;如果车不在,那这种可能性就会小一些。当然,他们也考虑了连车带人被绑架的情况,但这毕竟还是相对而言的。
敦子的车也没有找到,但是有人提供了目击情况。停车场旁边的加油站的店员说,15日下午四点半左右,在涩川站附近的计时停车场,有一位年龄服装都很像敦子的女性从停着的车里出来,前往站前的小卖店。虽然记不清楚车是不是小,但是有一点很肯定——她是一个人。伊藤敦子的打扮并不花哨,但看上去还是不到三十岁,她是个身材很高的漂亮女人。这是个男店员,他被她的美貌迷住了,不禁在想她的丈夫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不知道敦子什么时候走出小卖店开车离开停车场的。看到漂亮女人,吹个口哨就很心满意足了。这些只能说明敦子没有在采石场发生事故,但问题是离开涩川停车场以后的她去了哪里,她是在哪里失去联系的。
一个星期后,根据线索,发现了意外的事实。据和敦子关系不错的一位女同事介绍,她过去几年一直和她的上司保持不正常关系,为此,她非常苦恼。这位有问题的上司现在其他分店工作,两人的关系也在一年前结束了。但是,这位女同事说,最近,这位上司再三表示要回来,敦子为此很是苦恼。
“敦子说,她去学画画正好是两个人分手的时候,开始是为了解闷,慢慢觉得绘画很有意思——她画画,觉得自己从噩梦中醒来,她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敦子,完全重新站起来了。”
伊藤敦子的父母和两个弟弟听到她和上司的不正常关系后,非常震惊。惊讶的母亲调查了敦子周围的情况,敦子把交往的过程详细地写进了日记。根据日记记载,两个人的交往是由那位上司引起的,他始终掌握着主动权。这位上司以结婚为诱饵,经常找各种借口向敦子要钱。她之所以要和他断绝关系,与其说她是无法忍受这种不正常关系的痛苦,倒不如说她发现自己被这个自私的、只为钱的男人用花言巧语欺骗了。
敦子的这位原上司引起了前桥警察署的注意。通过调查,也发现了一些不太好的情况。他借了很多钱,生活很奢华,和女孩子的关系也很乱,经常和夫人吵架,他夫人几次带着两个孩子离家出走。当掌握了这些情况后,警察认为这不是一桩失踪案件,可能是一桩潜在的杀人案件。伊藤敦子的父母也不能肯定女儿落入这位逼她恢复关系的男人的魔掌并送了命,把尸体藏在了什么地方。
但是,没有证据,这位有问题的上司15日全天都在公司上班,在认定敦子失踪的时间段里,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公司下班后他不在现场的证据比较零碎,但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做供述。伊藤敦子的失踪案成了悬案,只有时间在流逝。
当她的父母在可能落入栗桥高井之手的七名女人的照片中发现有一张特别像伊藤敦子时,大吃了一惊。
当特搜本部决定公开女孩子的这些照片时,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在栗桥浩美房间里找到的照片都非常清楚,被拍的女孩子的模样清晰可见,但是也不能就原封不动地公开。她们都被绳子绑上,戴着手铐,被铁链锁住,没穿衣服,脸上和身上都有被施暴的痕迹。武上在整理这些照片时,就觉得她们即使没有被绑上,没有被殴打,没有半裸,只凭她们脸上的表情,也不能完全向民众公开。
她们的表情里有比绝望更悲惨的东西,那就是栗桥浩美的恶魔般的做法。
照片中的她们,除了发出不能忍受的悲鸣以外,有的人还在微笑。当然,这不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而是被逼着装出笑脸的。多数情况下,她们都是歪着嘴在笑,虽然嘴在笑,但眼睛却像死人一样没有任何表情,脸上还能看见泪光。
她们之所以不得不睁开被打得淤血的眼睛、忍受无法忍受的痛苦、露出和恋人肩并肩拍照留念时的笑容,是因为她们相信只有这样做才能活命。如果按罪犯说的那样去做,说不定能获救。是栗桥和高井把她们引诱到这希望的边缘。
把被害人控制在手中,露出真面目后,他们之所以能从被害人的嘴里问出他们的个人情况,也是同样的原因。如果这些人让我说自己的事情,想了解我,也许还有办法;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还能活着,还有自己的家人、恋人和朋友,他们会想办法来救她们的,不会让罪犯把她们像扔垃圾似地杀死扔掉——因为想到了这些,所以这些被害者就讲了自己的情况。
这种虚假的希望比绝望更可怕,这只不过是耍了点伎俩让绝望的效果更大一些。
最后,特搜本部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他们公开了根据照片精心绘制的肖像画。根据肖像画和推测出来的身高、体重和身体的特征,让认为她们可能是自己失踪亲人的、报名的、认为可以承受精神打击的人看真正的照片加以确认。
伊藤敦子的父母非常肯定地去看了照片,在接触栗桥和高井的个人记录前,他们已经知道那一个人就是敦子。
伊藤敦子的身份被确认以后,武上就让前桥警署负责敦子案件的刑警石田写了份报告送来,在归档前他把报告通读了一遍。他当时属于风纪课,文件还是按失踪案件完成的。对于有不正常关系的上司,报告称要另外再谈,因为还是缺少必要的证据。
他打电话和石田谈了,但他似乎不想再做什么了。他对伊藤敦子案件就这么处理感到很惊讶,但电话已经挂断了。前桥警署以不当侵害个人私生活为由对那位上司提起民事诉讼,他发牢骚说非常愚蠢。现在,伊藤敦子被栗桥和高井所杀,自己也被牵连进来弄得很难受。她的那位原上司要是能一起死的话,总比让他这么费事要好得多。
为了看照片,伊藤敦子的父母来到特搜本部,现在,他们和在鸟居桌子旁边手拉着手的中年男女一样,一点儿都不害怕。在女儿失踪的两年时间里,也许因为害怕,他们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完了。
在等待失踪者回家的过程中,绝望和希望就像邪恶的两人三足似地经常光临。一天头上都是绝望,脑子里又全是那些不吉利的照片;一天又全是希望,希望张开翅膀飞奔而来,他们好像看到女儿坐在厨房里煮咖啡。这几乎就是想象力的自家中毒。
当鸟居申请特搜本部里的被害者对策班的位置时,很多人都感到意外,武上也吃了一惊。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看他自己的表现就可以理解了。自从大川公园事件发生后,动作迟缓的古川鞠子的母亲陷入了错乱状态,这让鸟居背上了沉重的包袱。他想把借的钱还了。秋津不怀好意地眯缝着眼睛,说鸟居后悔要还钱是因为他想消除影响他出名的污点。但武上则认为能想到这儿就很不简单。
武上看见鸟居终于把电话打完了,他一边和站在旁边的那对男女说了声对不起,一边把地图拿了出来。
“这是你要的地图,只要大川公园的就行了吗?”
鸟居道了谢,接过地图。
“这两位是……”武上指着那两位中年男女。
“来看看是不是半年前离开家的女儿,他们的女儿经常出入大川公园,失踪那一天就去过大川公园,所以很是担心。”
武上点了点头。总之,要让他们鼓起勇气来看照片也许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和大川公园有关的情报都很重要。武上为自己打断鸟居的电话而道歉,他离开了鸟居的桌子。自己特地到这里看是因为担心鸟居的情况,看来他还在努力,自己也就放了心。
武上往三楼的小会议室走去,正好看见条崎从对面的走廊走过来。可能是上厕所吧,他正在用手绢擦湿乎乎的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脸色灰灰的。
最近几天条崎看上去没有精神,这也让武上担心。他原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看上去很老实,走路有点内八字。他被心眼不错但说话刻薄的秋津起外号叫“女孩”。但是,说他没有精神也不是太明显。负责编辑的其他同事,谁都没有发现。自从这件案子在武上的领导下开始工作以来,对同一指示和命令从不用说两遍的、善于领会的条崎居然重复犯同样的错误。让他拿四份复印件,他只拿一份;让他装订文件他却把文件放进文件夹里。这些虽然都是一些小事,但以前的条崎决不会这样的。
大家都一样,确实太累了。在地基的时候,就不能说士气很高。罪犯都死了,只剩下未被发现的被害人。剩余五人,该确认身份的没有确认,该发现尸体的还没有发现,在受伤的程度上没有变化。当然,这对遗属而言也是个很严重的错误,即使在确认事实上,意义也是很大的。但是如果说刑警的头上没有乌云那是撒谎。
“条崎,不要紧吧?”
武上和他打了个招呼,条崎一下子跳了起来,并神经质地推了推眼镜,说了声:“啊,对不起。”这很像最近年轻人的做法,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说一句“对不起”。
“是不是拉肚子了?”武上边开小会议室的门,边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该换一家送外卖的便利店了?”
“不,不要紧的。”
条崎说。武上也走了进去。和楼下的特搜本部的喧闹不同,这里非常安静,是极普通的机关办公室的气氛,连电话机的铃声听上去都很温柔。只有黑东警察署配备的一台老式复印机正一边吐着纸,一边发出奄奄一息的声音,这是惟一的噪声。
条崎目前正在整理集中到特搜本部的和失踪女性有关的资料。从被拍照的女性的直接线索资料到电话及寄信人不明的准确度不高的资料,都要在这里整理到一起,在此基础上,按武上的安排分门别类,输进电脑做成数据库。好在条崎用惯了电脑,他打字的水平也很高。
如果查清了剩余五名女性的身份,就没有必要再做这样的工作了。但是,现在整理收集到的情报,随时能提供帮助,也许等到别的失踪案件或杀人案件时,它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因此,他们向神崎警部申请,购置了一台专用电脑。在社会上还是非常关心这件的时候,在消息消失的无数男女的周围的人像今天这样回忆的时候,要尽可能多地收集情报,所以安排一个保管的地方还是不错的。
自从那次具有爆炸性效果的正式记者招待会以后,条崎一直很忙,每天不断的失踪者的名单,他们做过的事情,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怪事和寻找他们的家人的声音。武上在想,这每一个情况都要认真考虑,没有精神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很快就会没有干劲了。其实,在最初的一个星期,条崎刚来的时候,武上就准备了另一名替换人员。只是条崎没有一点泄气的表现,仍在积极工作,所以,武上也就随他去了。可是,也就是从几天前,就像气球泄了气,他一下子变得意志消沉起来。武上难以理解,这很难用能量枯竭来解释。
继前桥的伊藤敦子之后查清身份的是住在东京都田无市的家政服务员三宅碧,她十七岁,和父母及两个姐姐住在一起。她于1993年6月1日离开自己的家。她的父母说,准确地讲,最后一次见到女儿是在6月1日的中午。她到离家不远、步行只要五分钟的父母经营的茶室要零花钱,母亲给了她两万日元,她把钱装进钱包就离开了茶室。她的父母不知道她是外出呢还是回自己家了,他们从来都不问女儿会去哪里。他们就是这样的生活,
三宅碧是个家人无法管教的孩子,能讲清楚的是她的姐姐。她从小学高年级起就对学校的功课极不认真,到中学时更是出格,染着头发化了妆戴着耳饰去学校,父母不知被多少次地请到学校。参加高中升学考试时,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怕考不上多报几所学校也不是她的意思,结果入学后三个月就退了学,以后就在家无所事事。这就是家政服务员的真实情况。
上学时的生活习惯完全被打乱了,三宅碧的生活很快变得乱七八糟。用她大姐的话说,三宅碧每天和朋友都是玩通宵,早上才回家,太阳高高的时候开始睡觉,和父母及姐姐几乎没有话说。只是对钱特别感兴趣,整夜地打电话,吵得要死,实在没有办法。后来父亲给她买了一部手机,这样一来,她和家里人更没有话说了。即使偶尔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三宅碧也是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但是如果在那个时候,手机一响,她马上就高高兴兴地和对方通话。和眼前的家人相比,能用藏在手掌中的小型机械进行通讯联系的对方一定离她很近。
三宅碧在外过夜是家常便饭,父母也不责怪她。她经常两三天都不回家,等到钱用完了她就会回来,父亲就费尽口舌地教育她不要浪费钱。母亲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以前的那种母女关系。从枯燥的案卷中可以充分想象到她母亲那无奈的口气。从案卷中发现,惟一还有点亲人感情的就是她的姐姐毫不隐讳地说出对妹妹的不满。
就在这种情况下,6月1日的中午,三宅碧从茶室拿了钱离开后,家人也没有担心。但是她走了五天后,家人开始担心,觉得她应该回来了。可是,即便如此,她的父母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当然,他们也没有去找警察。
就这样,三宅碧离开家一个星期后,母亲感到了不安。她并不完全掌握三宅碧的交友情况。据三宅碧的朋友和熟人说,昨天晚上还在新宿的剧场前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但那个男人的真名和住址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是他的模样和常用名字,可是这样的人太多了。
母亲很苦恼,和大女儿商量后,就去了当地警察署的少年课。那里有一位刑警,一年前三宅碧在深夜的路上卷进了一场吵架伤害纠纷时,这位刑警很是照顾她。
听完她们的介绍,这位刑警劝她们写一份失踪者的搜索申请表。事实上,像三宅碧这样的情况,警察也会马上进行搜查的。但是,一个星期没有回家还是一个很危险的情况,他们会和当地及附近街道的派出所交换文书,以增加他们在巡查时发现本人的可能性。从过去她和家里的关系推断,三宅碧卷进什么案件的可能性不太大,可能她离开家后就住在朋友那里了,或者是在新宿或涩谷附近开心地玩,没有什么不好的情况而忘了回家。所以他建议目前还是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大。
“那位刑警温和亲切,他说三宅碧确实不是一个坏孩子。”
“她发现没有自己待的地方,觉得很寂寞,但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这种寂寞,所以就开始了荒唐的生活。等到三宅碧回来之后,爸爸妈妈和姐姐要让她本人知道,你们去警察局了,很担心她的事情。而且等她回来后还要告诉她,这次有点过分了。”
接受建议的母亲和大女儿回家以后,仍没有写搜查申请,这是因为大女儿不同意。
“从过去到现在,让那孩子搞得乱七八糟,她总是做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父母也总考虑她的事情,把我扔在一边。你们说三宅碧是个麻烦的孩子、麻烦的孩子,还是总考虑她的事情。她要是任性,你们也都听她的,而我却总是一个人。她像这样离开家,你们还是担心,等她满不在乎地回来了,难道还要用很温柔的语气告诉她你们很担心她吗?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过去一直是我在管她、担心她。像三宅碧这样离开家再回来,大家都说她的事情?我觉得只要大家对她冷淡一些,她才会明白。不这样做,她不会明白的。所以,我可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写搜索申请,我就离开这个家。”
结果,他们没有写搜索申请。又过了一个月,三宅碧没有回来。半年过去了,她还是音信全无。但是因为大女儿的坚决反对而碰了钉子的父母,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心里担忧,不好提出搜索申请。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家里人都希望她离开家以后,在市中心和朋友一起生活。
另一方面,当地少年课的刑警也知道三宅碧失踪好长时间了,他们通过曾因打架伤害事件一起被辅导的少男少女们寻找线索和三宅碧的消息,并进行了查找,但也没有太大的进展。有一个女孩子说,三宅碧在失踪前后曾多次卖淫,主要是在新宿地区,在卖淫期间,她好像和一个像总经理的男人联系挺多,但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具体情况。线索又断了。
如果不是从栗桥浩美的公寓里发现三宅碧的照片,家人还以为她只是永远离开家了。这样的话,他们也还能保持一种平稳的心态。
三宅碧的照片是很有魅力的,在她们七个人中,她的照片最多。中间还有她穿着衣服的照片,拢着头发,坐在椅子里正对着镜头拍的。所以,当看了绘画像后,她的父母和姐姐来到特搜本部时,刑警把这张照片拿给他们看了。她的父母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并问负责的刑警,她是否还活着。因为留下了这么完整的照片,所以说三宅碧一定和罪犯有关系,但是看起来又像是犯罪团伙的普通成员,不太像绑架杀人案的被害人。
当负责的刑警把三宅碧其他的照片拿给他们看后,他们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不会存在。刑警用尽可能婉转的态度向他们做了解释,但这太难了。其中有一张照片是他们的女儿的下身穿着衣服,脖子上挂着狗圈,跪在地上,对着镜头的脸上全是被殴打过的痕迹。如果要是他们的成员,他们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她?
父母两人伤心地低下头哭了起来,但她的姐姐还是不相信,坚持还要看看其他的照片,这样的照片太不可信了。能让那么残忍的罪犯拍这么普通的照片,妹妹就可能是他们的同伙。这话让负责的刑警也大吃一惊。他问,你是说你的妹妹是绑架女性的罪犯的帮凶?大姐还在坚持,脸色苍白。是的,他们要想容易地绑架这么多的女人,如果同伙中有个女的,是不是就放心多了?我妹妹就是做这个工作的人。
最后,因为她的大姐的坚持,刑警把三宅碧所有的照片都让她看了,她用了三十分钟看完了照相馆制作的五本薄薄的影集。
看完之后,她就跑进警署的厕所吐了起来。
那个时间,武上正好在特搜本部里,他看见一位女警官扶着她从厕所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后来听说了这件事,他很佩服大姐的聪明,但这种聪明并没有给她带来幸运。
不管怎么说,现在可以立起两块墓碑了,伊藤敦子和三宅碧。武上摘下老花镜,用手摸着眼镜,嘴里念叨着两个人的名字和失踪时间。
如果说三宅碧是在1993年6月失踪的话,那她要比伊藤敦子早,伊藤敦子是在1994年3月15日失踪的。根据这个情况,也无法判断剩下的五名被拍照的女性到底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武上的脑子里突然有个念头一闪,剩余的五个人会不会都在古川鞠子之前被绑架杀害的呢?
这只是推测,缺少有力的证据。但是,武上也在想,消息不明的五个人和当时情况已经查明的伊藤敦子和三宅碧共七个人,会不会是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在策划大川公园事件之前作为“练习者”的牺牲品呢?那么,所有的绑架杀人案都是在古川鞠子事件之前发生的。
理由之一,在收集来的照片和录像带里没有古川鞠子和日高千秋。这对于利用大川公园事件首次向社会展示的栗桥和高井而言,与其说是有个人记录意义,倒不如说他们对有趣的事情感兴趣。“有趣”当然是说他们通过绑架杀人向社会传递信息,给电视台打电话,引起对事件关心的人的兴趣,让警察生气。
这两个人有一种欲望,特别想把自己做的事情向社会公开,特别想看一下社会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反应。但是,要达到这个目标,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完成自己的“作品”,花费工夫,弥补不足,反复试验。对完成的“作品”要进行检验,两个人互相评价,有满意的,也有需要反省的,然后再开始下一部“作品”。就这样不断的重复,他们掌握了完成“作品”所必须的情报和技术,熟练以后就会觉得无聊,他们会有再来一次的欲望。
有兴趣写小说或画漫画和自己拍电影的人,多少都有点不自信,开始时,不太有勇气把完成的“作品”向社会公开。最初只是自我满足,只有朋友和自己能看,把这种自我满足作为动力去完成下一部“作品”。等积累了一定经验和有了自信之后,他们才会把自己创作的“作品”展示给别人。栗桥和高井的心理可能和这个差不多吧。
他们没有给伊藤敦子和三宅碧的家里打电话,也没有送过遗物,更没有向媒体透露杀害她们的消息。这些情况足可以说明,她们对栗桥和高井而言还只是“练习”。如果用“练习”这个词比较残酷的话,那可以这样说——他们把她们抓去、虐待、杀害,用这种方式保持绝对的支配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得到满足。
武上认为,引起人的灾难的根源只有一个,那就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但把这种关系如此露骨地表现出来的事情却很少。追踪调查栗桥和高井的所作所为,就像在露天挖掘人类的邪恶,到处都能看到散发着腐臭味的乌黑的矿脉。他们的野心非常简单,就是要从自我满足发展为获得社会的喝彩,他们用最简单和最具破坏性的办法实现着每个正常人都应该有的正常欲望。
无论是谁,都戴着王冠坐在自我幻想这个小王国的宝座上。这个想法本身既不邪恶,也不罪恶深重。要在这个勾心斗角的现实社会中生存下去,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坐在宝座上的国王却向往着成为专制君主,这也是任何人都会有的很自然的想法。无论是他,还是她,每天都放眼外面的世界,希望扩张领土,让住在自己建立起来的城堡都市里的臣民越来越多。以重复某种程度的“练习”之后,在自己的力量得到确认的时候,国王就会决定出手了。
但是目标是千差万别的。他和她到底要做到什么样?怎样才能满足?要建立什么规模的王国?是实行善政还是实施专制?武上认为最后的结局也许就是人生。一个女人,作为一名顺从、心地善良、性格温和的妻子,她也许就是一个男人的女王,有着幸福的人生。一个男人,如果能成为一名企业家,被作为当地人物传中的名人流传,他也许会因为成了几百个职员的国王而满足。一个女人成为一名演员,也许她会建立一个成为某个时代女人们的偶像、获得男人的向往与欲望的自我王国。一个男人,成为一名学者,潜心于研究,即使没有很多的钱,但在为世人所不知的领域里取得重要成绩,也许这就是他的王国。
人都是这么活着的。武上作为一名警察局报告书的责任编辑,也获得了周围人的好评,他也在建立自己小的王国,至少他的妻子就是他的臣民,同时,他也是妻子的臣民。人们知道这是一种危险的关系,互相压制,如果无法忍受就会移民走人。但是有一点是不会错的,那就是大家都是臣民。我们只能在幻想中存在并生活,夺取领土,联合与分裂,共同开拓,互为臣民。武上想,说人是脆弱的,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有些国王有时不需要进行谈判、交战、达成协议,也不需要进行意气相投地商量而扩大王国,留住要移民的人,强行增加臣民的数量。在实际生活中,这种国王有时会触犯法律,有时又不会触犯法律。但无论哪一种情况,他们都是具有破坏性的人。
具有破坏性的人决不会成为别人的臣民,他只想做国王,因此他很孤独。正是因为孤独,所以他们希望有绝对忠诚和绝对服从的永世臣民,有的人在生理上、有的人在精神上允许杀人。生理上的例子如北极地区的连环杀人犯,栗桥和高井不过是孤独的国王中的一员,他们身后留下了尸山和血河。
于是,他们制造了大川公园事件,以便让社会上都认可自己是那种国王。如果不在车祸中死亡,他们还会继续,这只不过是国王刚刚开始的进攻,他们得意之极。武上想,拍了照片和录像带的女人是他们过去的成绩,栗桥浩美把收有这些照片和录像带的箱子藏在自己睡觉的床下面,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们已经完全忘了呢?
多数情况下,连环杀人犯都是单独作案,很少有两人一起做的。这样的例子美国很多,但是,在日本,本来这种连环杀人案就很少,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的这种组合会不会是第一次呢?武上认为之所以对他们感兴趣,也就在于此。在这一点上,特搜本部全体人员的意见也非常一致。
为什么会是两个人呢?少年恶性犯罪中的多数团伙犯,虽然犯罪情节恶劣,但说到底是因为有近似暴徒的集团心理在作怪。但栗桥和高井的情况却迥然不同。“二”这个数字,是不是还隐藏着别的意思?
谁是指挥者?两个人不可能边平等地商量边进攻的,就算是迈出半步,也还有谁先迈的问题。
这两人真是奇妙的组合。从照片上看,栗桥浩美是个灵巧英俊的年轻人,与之相反,高井和明则长得又矮又胖,周围没有人说他聪明。听秋津说,不管在哪里,栗桥都是一个很引人注目的青年,也很讨女人喜欢,刚搞清楚他是罪犯的时候,看完新闻的他的女同学居然在大家面前痛哭流涕。
两人从小学时关系就很好,栗桥浩美经常是主角,高井和明则像影子似地跟着他。据他们的中学老师讲,高井和明有一段时间被栗桥浩美和他的朋友组成的团伙欺负。因为担心,他特地把高井和明叫出来,问问他的心里话,但和明的回答却让他很意外。
——浩美其实是个很寂寞的人,这一点只有我知道。现在我这样做,就是想能像原来一样和他做朋友,只有我才真正了解他。
这位任课老师认为高井和明纯朴善良但有些愚笨,听了他令人惊讶的回答后,这位老师再三劝他,说他这是非常任性的想法。但无论怎么说,高井和明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聪明与愚笨,进攻与挨打,栗桥和高井的关系就给人留下了这种印象。这样的话,要想解开谁是指挥者这个谜团就显而易见了。
为深入调查两个人少年时代的情况,神崎警部成立了特别行动组,从上个星期以来,秋津一直在那里工作。武上不仅可以看到他交上来的报告,而且还可以听他讲。秋津说,还会有许多新的情况出现,但无法马上得出结论,只从过去两个人的关系可以推断出,主犯是栗桥、从犯是高井。
神崎警部成立特别行动小组的时候,武上还不能马上理解警部的意图。对查明事情真相而言,这种方法有点太委婉了。也许神崎警部在怀疑两个人的共犯关系。
事实上,经过细致的调查,高井和明身上的疑点很多。和栗桥浩美不同,警方几乎没有找到与高井和明有关的任何物证。
首先,从案件的全过程来看,他的所作所为就站不住脚。唯一清楚的就是“银河”咖啡屋女服务员的证词。11月4日晚上八点以后,一个像栗桥浩美和一个像高井和明的男人在咖啡店会面,这家咖啡屋位于从上越新干线开车约十五分钟的高级别墅区附近。
下午六点左右,栗桥浩美先来了,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他在选座位的时候说他在等人,过一会儿还有一个人要来。在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里,他显得很着急。女服务员若无其事地观察着他。八点过后,高井和明终于来了。
在这之前的11月3日的夜里,5日在高井和明家轿车的行李箱里发现尸体的川崎公司职员木村庄司在冰川高原别墅区的某个地方失去了音信。用变声给待在家里的木村夫人打电话让她折千纸鹤是在那一天的夜里十一点左右,所以,木村应该是在打电话之前被绑架的。简单归纳一下,栗桥和高井是在3日十一点之前绑架了木村,把他关在什么地方,然后两个人去“银河”咖啡屋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3日和明还在东京,他离开东京的时间应该是第二天即11月4日下午五点左右,约三个小时后,他在“银河”咖啡屋和栗桥会面。
这天早上,高井的父亲头晕昏倒,和明开车送父亲去了医院,然后又回家取换洗的衣服。父亲看完病之后,医生同意他回家,高井家人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高井和明家经营着一家名叫“长寿庵”的日本荞麦店,他一直帮父亲打理生意。这天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店里临时休息。高井家有一栋看上去很舒适的三层小楼,一楼是店铺,二楼和三楼是卧室。
高井和明有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妹妹,叫由美子。下面是她的证言。傍晚五点半左右,她和母亲在厨房商量晚饭的菜单,待在店里的和明走进厨房,说要出去一趟。和明没有自己专用的电话,所以找他的电话都是打到店里。由美子知道有人从外面打电话给他,可能是栗桥浩美。
高井家的人也知道栗桥和高井之间主人和仆人一样的关系。由美子对此极为不满,不止一次地让哥哥断绝和栗桥的交往。栗桥向高井借了很多的钱。
高井和明突然说要出去,看上去很慌张。所以,由美子才猜想打电话的一定是栗桥浩美。但和明没有说出去见谁,只是急急忙忙地开着自己的车走了。之后,就一直到死于赤井山中的“绿色公路”。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了什么,没有任何消息。他母亲说,高井和明从来没有像这样离开家,5日早上,她想去警察署报案。但是他的父亲不同意,让再等一天。就在这时,“绿色公路”上发生了车祸。
11月3日,高井和明一天都在家里,所以他不可能参与在冰川高原别墅区发生的木村庄司绑架案。他的家人这样说——从东京到冰川高原开车走一趟需要三小时,夜里要快一些。事实上,11月4日,高井和明是按这个时间从家到“银河”咖啡店的。但有人提出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即11月3日夜里,高井和明瞒着家里人开车出去,直到第二天早上再悄悄地回来。
但是如果要在木村夫人接到罪犯电话的3日晚上十一点前赶到冰川高原参与绑架木村庄司,高井和明至少要在晚上八点前从东京出发。“长寿庵”的营业时间是晚上八点,除了家里人以外,店里的客人也可以证明这一天和明一直工作在荞麦店打烊,所以这种猜想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肯定一点,木村庄司绑架案是栗桥浩美一个人做的。他给木村夫人打电话,一个晚上都和木村在一起,直到第二天下午很晚的时候,他才把同伙高井和明叫出来。
这是不是非常奇特的共犯关系?
另外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疑点。什么都不知道的高井和明在东京照顾父亲的时候,栗桥浩美和木村庄司到底在哪里?
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除了东京的初台公寓,栗桥浩美还有一个关押被害人和杀人的藏身之处。包括拍照等活动都是在那里进行的。
这是在目前情况下特搜本部的正式意见,发现栗桥高井的藏身之处是特搜本部目前的一个任务。在仔细搜查两个人周围地区、查清他们的社会关系和事实关系、重现案件整个过程等命令中,这个任务显得十分重要。
那么,这个藏身之处到底在哪里呢?线索有两个。
一个就是木村被绑架的地方,即冰川高原的别墅区,11月3日星期天,木村庄司告诉他夫人要去参观的地方。说不定这里就是他被罪犯绑架的地方。
那一天,木村庄司本人是下午一点左右给家里的妻子打电话的,那个时间他还没有到冰川高原的别墅区。出了离那里约六公里的收费公路的出口后,木村连吃饭带休息进了一家快餐店,并在那里给他夫人打了电话,告诉她当天的安排,这些情况,木村夫人记得特别清楚。这家快餐店公用电话的记录本上,也清楚地记着木村庄司家里的电话号码。
木村庄司有自己用的手机,但不是公司配发的,而是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用的是快餐店的公用电话呢?他的妻子做了解释。
“手机的性能不是太好。”她说,“好像是电池没电了,这种地方几乎是无法充电的。”
到目前为止,警察还没有发现木村的手机。所以还无法搞清楚手机状态不好的原因,但本人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撒谎。木村夫人还说,过去木村拿着手机出门的时候,也有几回因为手机没电而很不方便。所以,木村夫人劝他换一部待机时间长一些的新型手机,可是因为忙,他一直没有去买。
那天夜里十一点,罪犯给位于川崎的木村的家中打电话时,是木村的妻子接的。在对话过程中,罪犯也没有讲清楚在哪里绑架木村的。从下午一点木村本人打电话以来,他的夫人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所以还搞不清楚他在被绑架时,究竟是不是在事先告诉她的冰川高原的别墅区。
但是,在栗桥高井死去车祸的两天后,也就是11月7日,在冰川高原别墅区以北两公里处前往新泻的一片树林里发现了木村庄司的车。这样的话,有些事实就可以查清楚了。他的车里装有一些设备,发现时,它的电源已经被切断,按下开关出现的是冰川高原东北部的地图,但车里没有发现木村庄司的手机。
这个东北部是冰川高原别墅区中海拔最高的地方,因此,作为别墅地区的开发建设比较晚。听木村夫人和他的同事介绍,木村庄司是一位非常勤勉敬业的经理,他去尚未开发的地区参观学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天黑以后虽然不能参观了,但木村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他也许会认为柏油路是通往回家的道路。
搜查本部认为,这一天的下午,为了新建自家住宅而去别墅区参观考察的木村,天黑后开车往回赶,他会不会在冰川高原北部的某个地方迷了路?那里没有人家,即使有,也是人烟稀少的别墅区。他的手机性能不好,无法联系,只能靠卡纳比装置开车。就在这时,他遇上了栗桥浩美。
那个时候,时间还不太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栗桥浩美把木村带到自己的藏身之处后,到夜里十一点给木村夫人打电话前的这段时间里,还让木村讲了许多自己的事情。那不是一般的话,甚至包括他们恋爱的情况,然后再居心不良地给木村夫人打电话。掌握这些情况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而且要让木村讲出这些事情也是要做一些准备的。不是在行驶的车里,也不是在可能被别人发现的地方,他们到了对他们自己最安全的藏身之处。然后要让木村庄司真正明白自己的处境——换言之,必须让木村明白栗桥他们已掌握了他的生杀大权,必须要回答他们的提问——否则,木村不会轻易讲出他的事情的。
另外,在给木村夫人打电话前或后,栗桥浩美必须把木村的车开出别墅区扔到山林里。虽然那是没人的地方,但如果放一整天的话,也可能被森林巡逻队发现。他们可能是3日夜里干的。这一天,长寿庵晚上打烊后,如果高井不是有特异功能往返于东京和冰川高原的话,栗桥不可能独自完成这么多工作的。综合两个方面可知,他们的藏身之处可能就在离冰川高原北部不远的地方。
另一方面,手机的记录也可以证明这一推论。
栗桥和高井还留下了因手机被探测到的痕迹。和有线电话一样,手机也无法在瞬间查明电话号码。但是,如果在某个地方拨打的特定电话,通过调查使用的中继站,则可确定电波发射区域。如果没有这套系统,电信公司就无法向用户收取费用。
9月12日,栗桥浩美打给HBS的电话用的是练马的中继站。23日,栗桥浩美打给有马义男的电话用的是新宿西部的中继站。而新宿中继站的天线覆盖范围中包括栗桥浩美的初台公寓。而栗桥浩美家的栗桥药店和高井和明家的长寿庵则在练马中继站的范围之内。10月4日,咳嗽得很厉害的栗桥浩美也是通过这个中继站给有马义男打的电话。
10月11日,也就是古川鞠子的尸体被发现的当天下午,有马义男去辨认尸体不在家,栗桥浩美给有马豆腐店打电话。这个电话是服务员木田孝夫接的。这个电话不在东京市区内,用的是位于群马县中部的中原地区中继站。中原地区中继站的覆盖范围包括冰川高原别墅区及其周围十公里左右的森林地区。
11月1日打给HBS特别节目报道组和节目结束后打给有马义男的电话,使用的都是同一个中原地区中继站。
他们的藏身之处,可能就在这个地区。
但最麻烦的是如果开车的话,电话可以在从冰川高原到市区的三个小时内移动,而东京市区里手机的机站非常多,它们是按几公里为一个地区进行管辖的,非常复杂。而人口稀少的森林地区则不同,一部天线可以覆盖很大的地区,所以,中原地区中继站的管辖范围相当大。根据这种情况,特搜本部决定以木村庄司车载装置上地图所显示的地点为圆心,半径五十公里的范围为重点搜查范围。其中,冰川高原别墅区是重中之重。对一系列的犯罪行为而言,别墅或租用的别墅都是极好的舞台。在警方进行一间一间地毯式调查的时候,加上以登记簿为原始资料做成冰川高原别墅区建筑物的一览表,但对于这些不动产,仅靠看登记簿还是不太明白,所以还需要群马县警方协助补充更详细的资料。
只有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才能真正搞清楚栗桥和高井的共犯关系。反过来说,对于完全查清他们两人在哪里开始犯罪的、经过什么样的过程和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等问题,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至关重要。
栗桥浩美的初台公寓里隐藏着栗桥浩美灰暗的梦,就像沉入海底的水上飞机,但这里没有高井和明的踪迹。即使在进行彻底的搜查当中,也没有目击者证明高井和明来过初台的公寓。只有一位报纸配送员一份不确定的证言。他说,今年10月初,有一个年龄和体形象高井和明的男人站在栗桥的公寓前,仰着头看公寓的窗户和其他比较高的地方,这个人比较奇怪的站姿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关于高井和明,还有人证实,10月中旬,有个很像他的男人在大川公园里走来走去。他在塚田真一和水野久美发现右胳膊的垃圾箱周围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在这种大的案件中,一旦确定了嫌疑人,警方就会收集各种目击证词,必须有足够的可靠性。人的记忆容易发生变化,和谎话不同,回忆和错觉不带有内疚和罪恶感,所以很难判断其真假。搜查人员就要像老练的古董商,对顾客拿出来的物品“证言”要冷静地分辨其真假。在这种情况下,“证言”无法反映对方如何诚实和如何热心的。
武上想,初台公寓前和大川公园的目击证词都要通过严格的鉴定才能保证其可靠性。特搜本部负责高井和明的刑警还注意到了除此之外许多可信度很高的证言。这些证言都说明了表面非常老实的年轻人高井和明的心里隐藏着兽性,具有很强的刺激性。但武上个人却不这样认为。虽然他把搜查记录等装订成整齐的报告书,但武上却在想,如果他不是责任编辑,而是现场的指挥官,他一定会让打报告的人对这些证言的疑点进行重新调查的。
栗桥和高井,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们两人越发疯狂的呢?这就是他最想弄清楚的。武上想,如果把这些问题搞清楚了,整个案件就会水落石出了。
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会谈些什么?他们是不是经常活动?他们在哪里进行联络的呢?
高井和明的家人说,高井没有专用的电话,以前栗桥经常打电话来,他也到过长寿庵,但最近好像少多了。特别是大川公园事件后,11月4日,高井和明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后就出去了。如果那个电话是栗桥浩美打来的,那可是好久才打来的一个电话。另外,他的家人惟一知道的高井和明打给栗桥的电话是,10月13日栗桥的母亲寿美子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伤住院的时候,高井打的一个慰问电话。这个电话好像打了很长的时间。
人们很难记住家里人什么时候在哪里打的电话。但可以肯定的是,高井没有专用的电话,即使店里不开门,他用的也是店里的电话,长寿庵的电话放在很显眼的地方。高井和明如果是栗桥浩美手下的共犯,在商量事情的时候,要想不让家里人知道,是很难做到的。
栗桥浩美这边又是什么样呢?
当初,从他的尸体、出车祸的汽车里和“绿色公路”的事故现场都没有发现他的手机。特搜本部在对现场周围进行搜查的同时,也搜查了栗桥药房和栗桥在初台的公寓。
警察很快找到了一部手机,手机和专用的充电器一起放在初台的公寓里,合同书和费用申请书放在小厨房的抽屉里。
但是,无论怎么调查这部手机的通话记录,都没有发现有打给HBS、有马家、日高家和木村家的电话,但有许多电话是打给高井和明的,还有打给其他熟人的。没有发现打给关键地点的电话,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可能还有别的手机。
这就是说,栗桥用了两部手机,但是搜查本部没有找到和另一部手机有关的申请书、户头转账通知单和购货发票等。也许是栗桥随身带着,在出车祸时掉到车子外面去了。后来警察也进行了搜索,那么小的东西,真的能找到吗?
把栗桥浩美的姓名住址和全日本的移动电话通信公司的顾客登记表进行比对,警察只发现了他在初台公寓的电话号码。另一部电话的号码会不会是已经不用了,他们很可能是多次换用新号码了,每用一次再换一个新的。那么知道为这起案件购买的电话号码的人只有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了。
今后这种方法可能会改变,现在,购买这种手机不需要任何身份证明,非常容易买到。用假名字和假地址都可以购买,不可能查出栗桥浩美在哪里买的这种手机。但如果手机在的话,则可以通过检查手机本身,就可以查出保存在里面的通话记录了。
手机的信号无法查明,应该得意的栗桥为什么要在作案时用这种新式手机呢?在调查会议上大家谈了好多看法。有人说,如果自己被怀疑了,应尽快把电话处理了,更关键的是要减少能作为物证的通话记录。而武上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关键是在不小心把手机丢了或忘在什么地方的时候,要特别小心。
实际生活中经常有人把手机丢了。武上的女儿平时也不是丢三落四的人,但好像手机例外,她一年就丢了两部。他还在车站的站台上捡到过手机。在这种时候,捡到手机的人为了寻找失主的线索,就会查看保存在内置存储器上的号码和信息——这是善意的,没有丝毫侵犯别人隐私的意思。如果和自己使用的手机种类不同,不明白其操作方法,有时也会查机主登记的号码,这样也可以看到拨打和接听电话的记录。
会不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现了像HBS的电话号码了呢?
有百万分之一的危险,但栗桥浩美不会不做好准备的……
关于这起案件,还有许多令人费解的地方,搞清楚的地方并不多。武上在阅读搜查资料并进行整理的时候,有两个问题想不明白。其中之一就是在这起案件中,精心安排和随意行动交织在一起。使用新式手机,说明他们在精心安排;但给有马义男打电话炫耀却是临时性行动。
高井和明和栗桥浩美,究竟谁负责精心安排的行动?谁又负责临时性的行动呢?他们俩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关系?好像都能想明白一样,但总有像谜一样的问题从各种想象和假设中跳出来,每一次都不一样。
高井和明在这起案件中起什么样的作用?随着案件的一步步发展,他的作用有没有变化?
——或者,栗桥的同伙不是高井?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时常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武上总摇摇头又否定了。从两人死于车祸的情况推断,高井和明不会不知道这件事。他所起的作用是个谜,但他在这起案件中起一定的作用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发生车祸前不久,他们在“绿色公路”出口处的加油站给车加油。这一点已经从加油站的服务员和在场的客人那里得到了证实,他们的证言十分可信。其中,引起特搜本部注意的是坐在恋人开的车上、和栗桥高井他们先后进入加油站的一位二十三岁女孩提供的证词。
她不仅见过他的模样,还记得曾和他搭过话。在他男朋友向加油站的服务员问路的时候,她去了洗手间,后来又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听装咖啡,回来的途中撞上了栗桥浩美。于是她说了声“对不起”,表示道歉。那个时候,她注意到他在看她。
当刑警问她有什么印象的时候,她说:
——看上去像是药品中毒。
因为有点讨厌他,她马上回到车里,并讲给自己的男朋友听,两人立即开车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