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吧,不懂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暴躁地叫道。
莫里斯·博亨开始用一种快速而单调的语气说话:“如果您向我保证,绝对不毁坏‘皇后之镜’的话,我会尽最大努力,愉快地离开的。我一直充满耐心,爵士。既损害我的身体健康,又烦扰我的内心宁静,这些我都受够了。但是您那无礼的下属,居然提议,要亵渎神圣的水榭——把一幢圣洁的建筑物拆成碎片,去搜索一条根本不存在的秘密通道……那么……那么……”
“那么,你可以知道这个消息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沉着地同意道,“好的,你可以欢呼雀跃了,我承诺不会去搜索什么狗屁‘秘密通道’。”
莫里斯·博亨匆匆离开的时候,高兴得连门口站着两个人都没看到。这是他第一次行色匆匆,本涅特看到他前额直冒汗,似乎还自己哼唱起来。詹姆斯·本涅特满心疑惑,马斯特斯的声音也传达了同样的感受。
“抱歉,爵士!……”马斯特斯警长发牢骚道,“但你为什么要许下那种承诺?不去搜索秘密通道?”
“因为没有!……”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暴躁地说,“闭嘴,你还不懂么?……即使你拿一根手指,碰一碰他漂亮的鬼屋,那个吹毛求疵的老处女,也会吓得脸色发青。如果真有一条秘密通道,他会马上告诉你,而不会等你说出,要自己去找的话来。明白了吗!……”
“我不确定,爵士!……”马斯特斯回应道,“如果那条秘密通道,是通向他自己房间的,那又怎么样?”
“啊哈!我也考虑过那种可能性了。嗯,即使是那样,我们仍然能把他逼进死角。”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搔了搔他的大秃脑袋,“但是,我认为:秘密通道的想法,已经过时啦。”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转脸望向马斯特斯,本如朴素的中国画一般的面容,第一次被咧嘴的笑容破坏了。
“那种密室状况,让你极度心烦,不是么?……你这独一无二的怪物。看来似乎杀人犯,都有一种特殊的爱好,既让汉弗瑞·马斯特斯警长参与其中,自己又拒绝遵守游戏规则。只是这一次更糟糕了。如果仅仅是个上锁的房间,你还可以欢呼一下。每个人都懂好几种,从外面锁门的诡计:门闩能够用针和线做成的机关拉上,钥匙能用老虎钳扭动,铰链能从门上拆下来,再装回去,这样更不用去理会锁头。可是,当你的密室包括一个简单、平凡、疯狂的问题,周围一百英尺之内,都是半英寸厚的无痕雪地时……好吧,别担心。还有更糟糕的,马斯特斯。”
“更糟糕的?……”马斯特斯吃惊地瞪大了两眼,注视着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我在想:博亨企图谋杀卡尼费斯特殿下,可惜他搞砸了,却以为自己成功了……”
在身旁的昏暗中,詹姆斯·本涅特感到,身边那个女孩儿的身体突然僵硬了。她无法理解地看着他,但他猛地摆手让她别出声。他们在偷听,现在他不敢说话,也不敢移动。
凯瑟琳·博亨那不平静的大脑,仿佛驱动着她要说些什么;詹姆斯·本涅特后悔下来这里了。他按住她的手臂……
“但是,我们可以暂时先跳过那个,”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昏昏欲睡地继续说道,“看看这种不可能状况。第一件事是,确定凶手的动机。我不是指杀人的动机,而是制造一个不可能状况的动机。那很重要,孩子,因为这是找出杀人动机的最佳线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除了疯子,没人会津津有味地,弄出一堆复杂的诡计来,仅仅是为了跟警察玩玩。而关于玛莎·泰特的谋杀,已经出现足够的动机了,我们无法简单地说一句‘凶手是疯子’,来解释这乱七八糟的状况。好吧,既然如此,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第一,伪装自杀,那最直接了。我去你的房子,一枪打爆炸你的脑袋瓜子,还把枪塞到你的手里。假如就是一间类似这儿的房子,窗户上也有格子花纹。啊哈。我从里头把门闩上,我带着一个小包,里面放了一片大小刚好的玻璃,还有工具和泥灰。我卸下窗户上最靠近钩锁的那个格子的玻璃,然后悄悄爬出窗户,伸手进来把窗户锁上。之后我用新的玻璃代替旧的,抹上泥灰,再洒些灰尘,这样就不会露馅了。然后,我可以大摇大摆地离开,因为房间全都锁死了,他们会想你是开枪自杀的。”
马斯特斯不确定地看着他。
“我真吃惊,亨利爵士,”他说,“你知道各种诡计……”
“我当然知道各种诡计,”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坏心眼地咕哝道,看着火焰,“我看过很多东西,孩子,很多不想在圣诞节想起的东西。我想待在家里喝温酒,和装饰一棵圣诞树。不过,我们还是先戳穿这件事吧。如果杀手的艺术,有了什么新的发展,我倒很想知道。”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喃喃地说道,他开始整理思绪。
“首先,伪装自杀不成立,没有人会打破一个女人的头,并通过这种方法,制造一个现场来伪装自杀。
“第二,伪装闹鬼,有人企图让案件,看起来像超自然谋杀。那很少发生,顶多只是个狡猾的骗局,还需要长时间地、小心翼翼地,创造出相应的气氛和环境。显然对这起谋杀来说也不可能,根本没有人暗示水榭里,有个嗜杀的幽灵之类。
“最后,这是意外,凶手并不想构造出不可能的状况。假设你和波特警官,睡在相连的房间里,唯一通往外面的门是他的房门,已经从内部被闩上了。我想杀掉你,嫁祸给他。我趁着夜晚进来,用那套换窗诡计,先在黑暗中捅你一刀,换掉窗格后再离开。是的,可我忘记去检查了,你们两个房间连接处的门,也从你这边上锁了——看,我又制造了一个不可能状况。啊呀!……
“那是最后的可能性了,但该死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突然转开小眼睛中的怒色,“你能看出,这个最后的可能性,如何适用于这个案子么?……意外,嘿?……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一个人踏雪无痕?”
马斯特斯愁容满面地说:“好了,爵士,我会把这最后一项,称为唯一合理的假设。就像这样,未知的那个神秘凶手,趁着还在下雪时到了水榭……”'.
“啊哈,还在想卡尼费斯特的女儿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冷笑着说。
马斯特斯警长努力地坚持己见,他那严谨而专注的态度,宛如正顶着一桶水在头上似的。他固执地继续说道:“等一会,男爵先生!……现在只需要等一等。我们赞同理论中‘意外’的方面。好吧,凶手在雪停前出门。呃?然后,当他杀了玛莎·泰特之后,那家伙发现……”
“是个女孩子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询问道,“是啊,你现在已经如此确定了啊。”
“好吧,为什么不?……卡尔·雷格先生离开图书馆,一点半在楼上走廊出现的时候,如果博亨小姐说,看到他是真话,那就排除了她。”汉弗瑞·马斯特斯摇着头说,“可是,我还在想,那个女人的动机。卡拉维小姐到了水榭,留下一排脚印;她杀死另一个女人,之后惊觉雪已经停了,她被困在水榭之中!……这就是你所说的意外,亨利爵士。她不是故意要制造不可能状况,但实际上却出现了。”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擦了擦前额,冷笑着说:“啊哈。那么,她又怎样不留脚印地,回去主屋呢?……难道也靠意外?”
马斯特斯用了好几个形容词说:“你不是很帮得上忙啊。根据我读给你听的证词,这位年轻女士在凌晨四点时,正昏迷着躺在走廊上,手腕还有血迹。”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点了点头,怒视着烟斗。
“我知道,那是我想问的另一件事情。她当时穿得是什么衣服?”
詹姆斯·本涅特看到:网开始收紧了。然后,凯瑟琳·博亨突然从他手中,挣开自己的手臂,快速走向壁炉周围的那群人。
“能让我告诉你们,她穿的是什么衣服吗?”凯瑟琳·博亨突然要求道,声音努力保持镇定,“她穿着一件睡衣和一件晨衣,外面披着一件户外上衣……”
马斯特斯警长从桌边站了起来,挡住了壁炉的火光,这样一来,詹姆斯·本涅特就看不到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了。
“但是,她没有穿鞋!……”凯瑟琳·博亨说,她的两手张开,又合上,“你不明白吗,马斯特斯先生?……她的脚上没有鞋子,只有一头顽固不化的驴。她不可能不穿鞋——套鞋——之类的外出。而要是她回来之后,再把鞋子脱掉,鞋子一定会变得湿漉漉的;而且,现在一定还是湿漉漉的,不是吗?……好,我今天早上去她房间……”
“镇定点,小姐,”马斯特斯静静地说,“之前你没把这个告诉我们。”
“之前我没有想起来!……但是,今天早上我为了找嗅盐②,而偷偷地去了她的房间。她总是随身携带着嗅盐,那是……好吧,那就是露易丝的行事风格。”凯瑟琳·博亨点了点头说,“然后,我看了看她带来的鞋子和其他物品,我很确定有哪些,因为,昨天她才向我炫耀过,在美国买的新东西,明白吗?……结果,没有一件带有湿气,因为,我要给她找一双暖拖鞋……你们相信不相信我?”
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只有火焰噼啪作响,詹姆斯·本涅特看到雪花从灰暗的窗外飘过。
“我相信你,小姐,”马斯特斯静静地说,“要把鞋藏起来,简直容易得很——比方说一对橡胶套鞋,而我觉得,要把它重新找出来,同样也很容易。谢谢你,小姐,让我注意到这一点。”说着,警官突然站起来,朝外面大吼一声,“波特!……”
“有什么吩咐?”波特警官应声答道。
“这儿还有几个人,不是吗?……”马斯特斯大声说,“好!……听着,你知道要找什么,在任意房间内,找到任何任意的湿鞋、套鞋或者胶鞋。不反对进你的房间看看吧,小姐?”
“当然不。但不要打扰……”
“马上去,波特!……”马斯特斯说。
当波特警官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后,马斯特斯用手指向一张椅子,再次盯着那个女孩。
“请坐下,小姐。在这个案件中,我说了很多愚蠢的废话,我也承认,但现在快要到终点了。”马斯特斯微笑着问道,“卡拉维小姐昨天晚上,压根就没有出去,不是吗?……你也没有。找到男士的湿靴子,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如果我们找到别的什么……”
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咆哮。
“离开灯光站着,懂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抗议似地大喊着,“别妨碍证人,他妈的。这儿每次有人问个合理的问题,你就暴跳如雷。哼……”H·M·不满地哼了一声,转回身去,温柔地望着凯瑟琳·博亨,轻声对她说,“喂,听我说!……你是一个美丽的仙女,要不是就杀了我吧!……”
马斯特斯让过一边,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笨拙地走上去,阴暗的脸上,露出真诚的仰慕之情。詹姆斯·本涅特现在注意到,他穿着一件巨大的外套,毛皮衣领有虫蛀的痕迹,口袋里装满圣诞包裹,全用俗丽的丝带绑起来。
“哦,你也在这?”看到詹姆斯·本涅特,从男爵的表情变了,“你似乎尽提一些旁枝末节,孩子,而现在你所想的全部事情,只是要我去帮你处理它……”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满地哼了一声,“现在,现在……没必要烦心,博亨小姐。只需等到这老头儿归位,开始工作。关键问题是,马斯特斯那儿没有什么策略。大家坐下,坐舒适一点。”
“我突然想起来……”马斯特斯说,“那个……见鬼,你怎么了,波特?……”
马斯特斯警长突然变得神经质起来,但是,他这是有理由的。波特警官回到房间的时候,并非故意把门撞得砰砰响,但沉闷撞击的回声,沿着拱顶穿过了图书馆,此刻火正要熄灭。
“抱歉,先生,”波特重重地说,“请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马斯特斯问,有好一会儿,他似乎无法站立,“不会还有……”
“我不知道,先生!……外面有记者,几十个记者。”波特警官很无奈地摇着头,“其中有一个我以为也是记者的家伙,突然发疯了;只有他疯了还是什么的,先生。他说是他杀了玛莎·泰特,或者类似的话……”
“什么?”马斯特斯飕地跳了起来,吃惊地瞪圆了两只眼睛。
“是啊,先生。他说自己给她送了一盒毒巧克力。他的名字是埃默里,先生——提姆·埃默里。”
注释:
①韦勒(Friedrich Wö;hler)德国化学家。1800年7月31日生于埃斯欣姆(接近于莱茵河畔的法兰克福);1882年9月23日卒于格廷根。韦勒是一个校长的儿子。他学医药和外科学。1823年,他在海德堡得了医学学位,但由于他的教师格梅林*的劝说转入化学界。以后他到瑞典,与白则里*一起搞研究,并与他结为终生莫逆。后来他回到柏林,在一个中等专业学校里任教。韦勒最初的兴趣在无机化学上,1827年到1828年,他搞出了分离金属铝和铍的方法。他还发现碳化钙,碳化钙能迅速与水反应生成为可燃性气体乙炔。他差一点便胜过了塞弗斯特朗姆*,成为钒的发现者。在那些年代里,他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完成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业绩,打破了他的好友白则里所树立的理论。白则里根据化学物质是否来源于有生命的组织把它们分成两类——有机物和无机物。他制成有机物时需要“生命力”,而这是在实验室内不可能找到的。因此化学家不能在没有生命组织的帮助下,从无机物合成有机物。他党政军觉得,无机物和有机物应遵循不同的定律,例如定比定律就不适用于有机化合物。韦勒的老师本梅林*也相信这一套。谢弗勒尔*等人相反,他仍怀疑有机物和无机物之间会存在什么绝对的区别。
②嗅盐(smelling salts),又叫“鹿角酒”,是一种由碳酸铵和香料配置而成的药品。其有效成分是一水合碳酸铵,一种无色晶体(分子式:(NH4)2CO3·H2O)。给人闻了以后,有恢复或刺激作用,特别用来减轻昏迷或头痛。它的唤醒机理是:嗅盐所释放的氨气,会刺激人体的呼吸器官(鼻子、肺等)粘膜,使得呼吸运动加剧,从而使人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