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浮华背后 张欣 9284 字 10个月前

锦绣苑林依山傍水,是典型的高尚住宅小区。当年,澳门的一介赌王不间断地为W市的公益及教育事业无偿投资,这样坚持了几年,终于打动了领导班子的芳心,把掌握在手中没舍得批给任何人的最后一块黄金地段卖给了他,当然他也就紧锣密鼓地大兴土木,建造起最为豪华的住宅小区,民间称为天价住宅。这不仅因为它造价昂贵,最重要的是它先天富足,能够造在都市里的青山脚下,湖滨之畔。

想想看,一片精美的庭院式住宅被苍松翠柏环绕,恐怕也只能在西片中找到类似的情景。所以锦绣苑林在房地产业中几乎成为至高无上的代名词。

然而,每年的人大开会,总有市人大代表质疑这块地的发放,坚决要求找出责任人。因为所谓的青山绿水都是国家重点保护之地,市里也有明文三令五申的规定,不得在离名山名水若干公里之内有任何商业性建筑,那么锦绣苑林怎么就拔地而起,成为了明星显贵们的新宠呢?!

普通老百姓永远也理解不了领导们的难言之隐,市政建设的投资有限,到处是塞车,违章建筑,脏乱差,人们怨声载道,只说你无能,谁管你有钱没钱。医院越来越挤,教育经费如宇宙黑洞,投进去多少也是看不见听不着,还是钱的问题。人家赌王就是来送钱的嘛,送得多解决的问题就多,作为回报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可是人民的代言人他盯着你,他们只管监督和照章办事,你怎么跟他解释?守规矩谁不会,问题是两袖清风的守规矩,人民还是不答应,市人大代表也不答应,他说你不作为。

市领导合计了很长时间,决定锦绣苑林的住户不发产权证,只有使用权限。这样做对两边都有交待,一边不能把盖好的房子拆了,另一边也不至于说不过去,产权还在国家手上,代表们也该放心。

的确有一部分住户离开了锦绣苑林。那么贵的价格没有产权证,这种事没办法说服自己。但又有新的一些人搬了进来,他们觉得今生今世享受过锦绣苑林也值了,没有前面住户的搬出,也就没有后来者的机会。要知道锦绣苑林刚一开始销售,就被抢购一空,谁都明白它的地理位置是无价之宝,而且地盘有限,没有哪怕是一点点持续开发的空间。

情况松动以后,莫亿亿带着母亲住进了锦绣苑林。

是的,她红了,演戏、拍广告的收入不菲。《家族风云》热播之后,她的片约火爆,尝试的第一个广告是殷红、闪亮二合一的唇膏,推出的第三天,即达到三个月的销售目标额:五十万支。锦绣苑林的售楼公司当然要对她网开一面,因为她人气急升,她所选择的住宅便是无形的广告,交了首期便可入住。

红是红了,亿亿的新闻并不多,因为朱曼俏自是她生活中的楷模,但母亲莫眉成为了新闻人物,实在令她始料不及。

娱记当然是无聊,他们没东西报道就报道她搬进豪宅,这都没有什么,但文章写得好好的突然笔锋一转,说锦绣苑林有若干景致,最要看的不是三叠泉、松涛谷,而是每天早上,红星亿亿的妈妈在自家阳台上用早餐。她是一个过气的明星,早已不干文艺工作,身边也鲜有男士出没,但她仍把巨大的阳台布置得如好莱坞明星在海边度假的别墅,她披着真丝晨褛在鲜花丛中喝咖啡,吃水果和火腿蛋,不仅用银制餐具,同时还刀叉并举。早上喝红酒,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有一个这么抢戏的妈妈,真不知这母女俩到底是谁红了。

莫眉对这种流氓新闻简直义愤填膺。那天,她也就是心情好,自从她给彭树回了一封信之后,彭树几乎每天都给她写一封信。不是什么谈情说爱,就是流水账,但是很奇怪,这些流水账读起来一样有味道。她在阳台上吃早餐,读信,回信,招谁惹谁了?被娱记这么一写,倒成了迟暮美人的思春图,跟花痴也没有什么区别。

亿亿道:“算了,你也犯不着生气,以后不在阳台上吃早餐就是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阳台上吃早餐?就算我要吃好莱坞式的早餐关他们什么事?”

“那你就别生气,照吃。”

“我能不生气吗?亿亿,想不到我成了你成名的牺牲品。”

“那你叫我怎么办?我要怎么说你才称心如意?”亿亿突然火了,“妈,我的今天来之不易,我可不想让人说三道四!我连拍三天三夜的戏那是常事,在五吨多的泥巴里浸七八个小时拍广告,我说什么了?!再苦再累都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怎么就不认为是我成功的受益者呢?!”

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莫眉呆立在那里,心里颇不是滋味。过去她跟女儿的关系是那么融洽,争执与吵架里都带着温情,现在她们不吵,话语也是冷冰冰的。女儿被名所累,她身上也滋长了星妈的霸气。本以为有了钱就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想都没想过会唇枪舌剑,彼此伤害。

不知什么时候,大黄出现在她们之间,看看这个的脸色,望望那个的眼神,渐渐眼中也有了忧郁。亿亿看了它一眼,一声不响地走了。

这满屋子的意大利家私让莫眉有今非昔比、一步登天之感,楼下雪白的三角钢琴是卓童送给亿亿乔迁之喜的礼物,配上珍珠白色的真皮沙发,简直就是白雪公主的世界。

搬进来的那天晚上,她们看着超薄挂屏电视,这还是新产品,价值十几万元。亿亿说,妈,我们终于有钱了,我就是想让你过上这样的日子。

亿亿是真心的,她的发自肺腑的关爱打动了莫眉。但这并不等于说她们就没有矛盾了,莫眉也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女儿做点什么。为了能让女儿有备无患的对付那些专门在鸡蛋里挑骨头的记者,她翻遍娱乐报纸,整理和抄写了一本《顶尖级明星的百问百答》,这让她耗尽了心血。亿亿对此却不屑一顾,她看都没看便说:

“妈,我现在有经纪人公司打理这些事,你不用操这份心。”

“他们哪有我想得周到,我这里有茱莉亚·罗伯兹、索菲亚·罗兰、刘晓庆、王菲、赵薇、葛优等等一系列人的问答,有些问题我还给你打了红圈。”

亿亿随便看了一眼,念道:“‘你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妈,现在谁还提这么老土的问题!昨天有记者问我,‘成名太早,你是否会感到迷失?’你查查你这本东西里有没有这个问题。”

莫眉翻了半天,很遗憾,挂一漏万。

亿亿道:“下面的问题你更不会有了,据说你出身在一个单亲家庭,你跟母亲的感情极其深厚,而且你母亲也曾经是做文艺工作的,为什么你不让她做你的经纪人而要签约经纪人公司呢?这不是肥水外流吗?”

莫眉忙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说,我母亲是个简单的人,同时又是性情中人,她不善心计又七情上面,她是我所见到的最单纯最有个性同时追求尽善尽美的母亲,我非常爱她。但是经纪人是一个极其规范的工作,专业性很强,完全不是亲情可以替代的,而且优秀的经纪人是名利双收的保障,我不会用狭隘的观点来理解这个问题。这就是我选择经纪人公司的理由。”

“我都多大岁数了,你还用单纯来形容我,别人听起来好像我缺心眼似的!而且我的确是完全有能力做你的经纪人。”

后来这本《百问百答》被卷在过期报刊里卖了。

一天晚上,亿亿拍完片子回家,莫眉早已叫钟点工煲好了汤水。现在她们不仅请得起钟点工,连大黄都有了自己的单间,有时还跑到院子里去向锦绣苑林里的名狗献殷勤,再去爱心驿站,也有了贵族狗的冷漠,对过去情投意合的大众狗像对乡下老婆似的不理不睬。

亿亿喝了几口汤,突然道:“妈,你猜今天谁到片场去了?”

“谁?”

“我爸。”

莫眉冷下脸来:“他去干吗?!你出名了他就出现了,他就是这种人!”

“富在深山有远亲嘛,成功不就是为了让人想起来吗?!”

“你倒潇洒得很。”

“妈,你不是还爱我爸吧?!”

“别我爸我爸的叫得这么甜,我爱他?!你什么时候听见我跟你提起过他?!爱他,他以为他是谁!”

“那你怎么还是这么深仇大恨的?难说不是情缘未了。”

“别胡扯了,他找你干什么?”

“他说他的公司有个活动,叫我帮他去剪彩,扩大点影响。”

“你答应了?”

“答应了,他毕竟是我爸嘛。”

“他是你爸,我们困难的时候他在哪里?!你寂寂无名的时候他在哪里?!他从来没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职责,就连你的生活费还得我上门去讨,让我在那个女人面前丢尽了面子。他还有脸找上门来!”莫眉越说越气,不仅每一句话都像台词那样铿锵有力,而且眼中还噙着泪花。

相比之下,亿亿却显得宽容和温情,她抚住母亲的双肩:“妈,别这样,他知道我们过得比他好,这还不够吗?”

“你太年轻了,理解不了我心里的委屈。”

“可是血浓于水呀。”

轻飘飘的一句话,勾销了所有的怨忿和恩仇。“我没有这个雅量,以后他的事你不要跟我说。”莫眉硬邦邦地说道,目光炯炯有神。

这之后不久的一天,莫眉正在爱心驿站上班,突然站里接到小动物保护协会的紧急通知,要求全体人员火速赶往某个现场,阻止虐待小动物的行为。

这样的事不止发生过一次,每回自然是莫眉担纲主角,因为她会说,语气也把握得比较好,富于煽动性,就像林道静当年在广场游行时那样气宇轩昂。他们赶到那里时,协会的人已经到了,拉着横幅,举着标语牌,只是人员稀稀拉拉,大多是女流之辈。爱心驿站的人虽然也不整齐,但总是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原来,有一家推销公司将隆重推出一种家庭装修用的涂料,鉴于现在混乱的装修市场上的涂料毒性成分特高,致使有人搬进新居后不久便患上了白血病等。而这家公司推出的涂料号称安全系数极高,没有任何毒素,为了证明这一点,现场将让狗来喝这种涂料。

推销公司还没有来人,但是现场三天前已布置完毕,整个色调是蓝白两色,看上去醒目干净。舞台上的天幕挂着巨幅的该产品的品牌:幽兰。下面是一行草书:可以喝的涂料!与之相对立的是动物协会的标语牌,巨大的两个字:停止!下面是一幅漫画,若干猫和狗在抗议:为什么叫我们喝这个?!

高音喇叭里放起了动感音乐,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上午十点半钟,推销公司的人已云集台上。莫眉拿着电喇叭也在准备热身上场,忽然,她愣住了,而且是目瞪口呆,只见身穿涂料色杏黄短裙的亿亿正闪亮登场,她身边跟着黄文洋,一身笔挺的西装,酒红色的领带。这么多年了,他没发福,也没怎么见老,还是一样挺拔的身材。而莫眉却穿着工作服就匆匆地赶来了。

首先,黄文洋把自己的推销公司捧上了天,说他们如何如何成功地推销过什么什么产品,就差没说能把死人销得满街跑。接着他又说幽兰涂料多么鲜艳美丽,多么安全可靠。这时,台上的人群闪散开,显露出一排排的涂料桶,摆放得如金字塔形状,上面系着红绸,扎着招摇的蝴蝶结。黄文洋大声宣布:现在请影视红星莫亿亿小姐为我们剪彩!

亿亿在一片欢呼声中,拿着镀金的大剪刀,剪断了红绸。

有两个英俊的青年打开了涂料桶,将白色的涂料倒进一个盆里,两只斑点狗被牵了出来,它们被扎上围嘴,准备喝涂料。

“住手!”人群里有人字正腔圆的大喝一声,不等人们反应过来,莫眉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台去,身后紧跟着一干协会和驿站的人,他们个个挺着胸脯,怒目而视。

显然,黄文洋认出了莫眉,但在这种场合,当然也只当她是陌路,他不失风度地说道:“请问这位女士,你这是干什么?”

莫眉也只当不认识他,公事公办道:“推销产品可以,但是不能虐待动物!”她的身后一片附和的声音。

黄文洋道:“我怎么虐待动物了?!既没打也没骂!”

“可你叫狗喝涂料!”

“这种涂料完全没有毒性,有害物体是零!”

不等莫眉回答,她的身后已是一片声音:“既然没毒性反应,你完全可以拿科学数据来证明,用不着拿狗来做试验!”“科学进步了,但这种做法是百分之百的倒退!”“你把你的产品吹出花来也不关我们的事,但是让狗喝涂料,我们坚决不答应!”“动物也有尊严,不能让它们做它们不愿意做的事!”

场面一度很混乱,大家都在说话,谁也不听谁的。

亿亿跑到母亲身边:“妈,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这怎么是小题大作呢!这种行为不制止,我们全民族都不可能有爱护动物的意识!”

“可是……”

“我倒是觉得你答应他到这种场合来做促销宣传,太草率了。哪个明星是不爱动物的?!”

亿亿又跑到父亲那里:“爸,整个宣传攻势很到位,就别叫狗喝涂料了。”

“那怎么行呢?我在广告上就是这么写的,如不兑现就是虚假广告,厂方随便把我一告,我就得赔得倾家荡产!”

“妈的脾气你也知道,事情只会越搞越僵。”

“她这是成心,那么多手术、新药都是在动物身上做试验,难道在人身上做试验不成?怎么没见她到医院门口去示威游行?!”黄文洋也不可能面带微笑、神态优雅了。他冲到莫眉面前,恶狠狠地说:“莫眉,你不要公报私仇!”

“你不要这么庸俗好不好?!我告诉你黄文洋,我跟你恩断义绝,哪还有什么公仇私仇?!你发财你讨饭都不关我事!”

“那你就别到这里来给我捣乱!”

“你不叫狗喝涂料,我马上就走,决不挡着你发财!”

“我说一百遍了,这种涂料里没有一点毒素!”

“既然没有毒素,干吗叫狗喝,你喝不就得了吗?!”

莫眉身后,一片赞成的声音。

黄文洋被顶在那儿了,上不去下不来,他气得声音都发抖了:“最毒不过妇人心,莫眉,你也太狠了!!”

现场终于出现了片刻的沉寂,商场如战场,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它的残酷性常常让人始料不及。黄文洋万般无奈,只好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在他邀请的和闻风而来的记者的镜头前,捧起涂料盆,就在他要喝的一瞬间,莫亿亿惨烈地大叫一声:“爸——”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的报纸都在抄这条新闻,但是没有人注意幽兰涂料,人们记住的是“一家三口上演苦情戏,红星莫亿亿泪洒促销现场”。

当然,莫眉也是表情狰狞地出现在报纸上,谁都知道亿亿有个抢戏的妈妈。

“你现在满意了吧,我爸爸喝了一肚子涂料!”这就是亿亿回到家中,跟莫眉说的第一句话。

莫眉也火了:“你心疼他?!真是近的不香远的香!我告诉你他对你根本就没有养育之恩!”

“怎么也不至于让他喝涂料吧?!”

“这是他推销策略的错误和失败,我不出面一样会有人指责他!”

“可是你让我看到的是你,是你在逼他。而且你也说过你没有这个雅量。”

“天地良心,这是两回事!我怎么知道他要用狗做实验?!”

“就算你做得对,可是叫我爸爸喝涂料,我心里不好受!”

莫眉脱口而出道:“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

这天晚上,莫眉搂着大黄哭了很长时间。

木制的小船如果摇橹,自然别有一番风情,但目前全部都安了小马达,速度倒是快了,但显得不伦不类,而且不等你细细欣赏湖光山色,流溪岛已豁然出现在眼前。流溪岛四面环水,唯有乘船方可上岛,船都是附近村民的,来到之后四处望望,见到谁家有船在就说:上岛吗?然后谈好价格,随时可以走人。

凌晓丹带着台湾客户,顺利地叫好一条比较干净的船,中间还放着两个小竹凳,坐上去之后,船儿便向岛上驶去。

虽说卓童这个人不怎么牢靠,但他毕竟拿出了相当数额的一笔钱,而且在她和台湾客户的协议书上签了字,看来他真的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事来做了。而且第一期工程的三层木制小楼很快建成并且可以住人,一旦住进了小木屋,卓童非常陶醉,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出岛,这正是晓丹希望的。

事先她跟他通了电话,告诉他今天台湾客户要来,叫他做点准备,毕竟台湾客户是大股东,要让人家对这个项目有信心,才有可能长期合作。

上岛之后,晓丹和台湾佬看到的不是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而是一片冷清。

他们疑疑惑惑地进了小木屋。这里面倒是别有洞天,楼下两桌麻将,楼上一桌拱猪,三楼有几个人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影碟,其中一个房间,有个喝得半疯的画家在泼墨作画,远处,传来断断续续悠扬的歌声。画家说,这小子刚刚退出歌坛,实在是技痒难忍,便跑到岛上来嚎。

晓丹道:“卓童呢?怎么不见他的影子?”

“在山上吹埙。”见晓丹听不懂,画家用手比画着,“跟鸡蛋似的,六个孔。”

晓丹果然在山上找到了卓童,经过厨房,看见本应该紧张施工的民工正在杀鸡宰鱼,忙得不亦乐乎。卓童面向湖水,盘腿坐在参天古松下的青石上,呜呜咽咽地吹着埙,还真是韵味无穷。但此刻的晓丹,哪还有心情欣赏她的意中人,她来到卓童身后,拍了拍他:

“喂,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卓童闻声转过身来,“出什么事了?”

“我不是打电话告诉你,台湾客户要上岛吗?!你怎么搞出来一屋子的人?”

“都是朋友,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今天来,他们太喜欢这儿了,有几个人原先是我们摇啊摇乐队的,你认出来没有?”

“认出来了,我还认出一个民工在拱猪,剩下的全在当伙夫!”

“不够人嘛,这很正常。”

“正常个屁,这个水上俱乐部是有工期的,什么时候完工,什么时候装修,什么时候开业都是有一整套计划的,你怎么能这么随心所欲?”

“瞧你说的,又不是宇宙飞船,还能精确到每分每秒啊。”

“走吧走吧,赶紧去见见台湾客户,人家鼻子都气歪了。”

“你先陪他转一转,这座小木楼建好他还没来过呢,我要在这儿等人。”

“等谁?”

“亿亿,她今天是第一次上岛。”

晓丹情不自禁地跌坐在青石板上,本以为这一次他们俩铁定断了,自从卓童上岛便与世隔绝,不理凡尘之事,找了一个有船的村民日日给他送给养。可他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莫亿亿,竟像中了魔一样。问世间情为何物?晓丹真是从心底恨透了莫亿亿,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普天下从哥们儿演变成夫妻的例子还少吗?!

几天前,母亲做了一些姜醋猪手,煲足了十个钟头,叫她送给杜阿姨补补身子,因为杜阿姨是寒体,平常工作又太辛苦了,要多吃一些暖身的东西。冬天,晓丹也给杜阿姨送过羊腩煲。她来到杜阿姨家,完全没有想到她病在床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当时她颇不理解,杜阿姨有儿有女,又是一呼百应的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杜阿姨脸色发青,嘴唇却没有颜色,她实在是太累了,背痛得不能碰,一碰就像针扎一样,只好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杜阿姨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生病又不是什么好事,犯不着兴师动众。再说我狼狈的时候,不想见到任何人。晓丹当时什么话也没说,到厨房洗米,打开火煮白稀饭。

喝着白稀饭,杜阿姨说,晓丹,我只有把卓童交到你的手上才放心。

晓丹心想,可他的心思在别人身上,我又何必像个旧式妇女似的,等着别人来垂怜。慈善晚会那天,她提前退场了,独自开车,独自流泪。商场那么险恶,她都没有哭过,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这个晚上,凌晓丹都不认识自己了。

她在后视镜里看到自己泪流满面。

杜阿姨说,我去找过那个女人了。我说,你女儿也红了,基金会也捞足了钱,这种事有人辛苦忙碌一辈子也未必做得成,你不至于糊涂到真的以为你们母女俩有过人的才华吧?!任何时候都不要贪得无厌,该放过我儿子了。

晓丹忙问道,那她怎么说呢?

“她还能怎么说,还不是那一套话,什么儿女的事我们管不了,不如听其自然。”

那天中午,杜党生抽了一点时间去了爱心驿站,说白了是一个流浪狗的收容基地,处处狗气冲天,她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之前,她压根不知道在这座现代化的城市里,还有这样的角落。

在院子里,两个单身母亲做了简短的交谈,尽管交谈是冷冰冰的,谁都不肯示弱,但她们都希望儿女有一个她们认为幸福美好的将来。在此,杜党生不惜把卓童说得一无是处,但那个女人说她能够接受这种一无是处。穷人见了钱就像狗见了骨头,是不会轻易松口的。杜党生终于没有了耐心,她说,我不是来跟你探讨问题的,我只是来告诉你,就算你女儿当了未婚妈妈,我也不会认下这门亲事。该怎么办,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