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00(1 / 2)

[汉]家父汉武帝 时槐序 23589 字 2个月前
🎁美女直播

第91章

万国会馆。花厅。

诸国使团齐聚,议论着“神迹”。

“传闻将‘神迹’说得神乎其神,还说是天女散花,也不知真假。”

“大汉公主不是说了吗,三日后宫宴,神迹再现,与传闻是否一致,是真是假,到时便知。”

“神迹再现?你们当真信这世上有人能沟通天地,与神明对话,让神明为他降神迹,只为了让我们一睹为快?”

这话语气中藏这些不同的意味。众人循声望去,竟是那位蒙面美人。这一路行来,大家都看到楼兰使团对她恭敬有加,听闻亦是出身王室,乃公主之尊。

“能不能沟通天地我不知道,但大汉夸下海口,特设国宴,必定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这‘神迹’必会有,莫非楼兰不这么认为?”

楼兰公主抬眸看过去,说话之人是大宛正使。她嘴唇微勾:“能如此轻易再现的,又怎会是神迹?”

“无论天降还是人为,能令满天金雨,全城共赏,如何不算‘神迹’?”

此话一出,使团多数人暗自点头。

“焉知不是戏法手段,纯做观赏罢了。”

大宛正使摇头:“这倒未必。这等神迹是如何做出来的,何种鬼神手段,我们一无所知,怎知它除了观赏外就没有其他功用呢?

“这些年大汉做出的匪夷所思之物还少吗?似我们这两日参观的各类农具,若不演示,于我们而言,是否也只是个摆着看的玩意儿,不知其用途?

“再有前几年的河西之战。若非真实上演,谁能想到人竟然还能上天,可以向天借道?”

说到这点,众人脸色各自变幻,楼兰公主更白两分,好在藏于面纱之下,旁人看不出来。

“不说向天借道,我们来长安路上遇到的那一波匈奴兵,你们也瞧见了,大汉派出的不过二十来个十几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竟也能将百余精壮打得落花流水。”

“何止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听闻还全是平日只管吃吃喝喝的贵族子弟,非正经将士,别说特训,军营都没进过。”

“我们昨日去的格物司,那些展品可不只有农具,还有新式弓箭,我仔细看过,不知原理为何,但确实与我们现今所用不同。”

“大汉当场展示,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都可三箭齐发,发发命中红心,不偏不倚。此等实力,难怪能几战匈奴,让匈奴屡屡受挫。”

“此次行程安排,是参观,也是震慑。正如大汉天子这些天不接见一样。你们莫非真以为是为了禀告神明,再现神迹才耽搁?这是给时间让我们自己掂量。”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掂量什么,心照不宣。

各国使团内部,自己人看向自己人,匆匆一瞥又瞬间敛下神色,但其中含义都已明了。总归匈奴他们惹不起,大汉也惹不起,都不得罪就是了。

别看大汉与匈奴停战数年,这种局面绝不会维持太久,必定会有进一步动作。且看两边最终如何吧。

如果真要选,他们宁愿赢的是大汉。毕竟大汉物华天宝,能给他们带来许多好东西,匈奴不能。利益驱使,大汉在匈奴之上。

对于众人心思,虽未言明,但楼兰公主又怎会猜不到,心中冷意更甚。她目光扫视一圈,在乌孙公主身上定了定,站起身来:“我有些累,想去休息会儿,不陪诸位。”

有她开头,诸国使团也都立马找各种理由离席。

乌孙。

正使缀在乌孙公主身后:“公主怎么看?”

公主轻嗤:“你们不都已经做好决定了,我如何看还重要吗?”

“自然重要。”正使蹙眉,“公主,乌孙要想拥有绝对的自主之权,完全脱离匈奴掌控,必须借助大汉的力量。与大汉联盟是国之大计。而和亲是联盟最便利的手段。”

乌孙公主冷哼:“所以就要牺牲我?”

“公主若愿意自然最好。这些天公主也看到了,大汉水土比乌孙好,物资丰饶,生活富足。公主入宫为皇妃,身份尊贵。如能得大汉天子喜爱,便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即便无法得大汉天子喜爱,以你的身份,兼具维系两邦友好之职,于日常起居上大汉也不会亏待。而凭借大汉的物资与国力,这份不亏待已经能让你生活得不必乌孙差,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乌孙公主讽笑:“既然这么好,你为何不自己上?”

本以为正使会驳回来,哪知正使点头:“大汉乃天朝上国,若是可以,我自然愿意。但我一介臣子,又无惊世之才,何德何能让大汉看中,特许留朝?”

乌孙公主顿住,多看了好几眼,见他神色认真,目露向往,可见所言是真心实意,瞬间一口气堵在喉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正使又道:“倘若公主不愿意,此事便作罢,待出使结束随臣等回国便是。”

乌孙公主讶异:“你们让我来不就是把我当做礼物送给大汉皇帝陛下的吗?怎么礼物不送了?”

“以公主意愿为主。”

乌孙公主神色动了动,忽而再度嗤笑:“以我的意愿为主?你们不过是怕我若抵触情绪太高,在面上表现出来,或是做出点什么,惹怒大汉陛下,于你们联盟不利,反而有害吧?”

正使低头。这点他无法反驳。乌孙此来是为交好,不是结仇。

乌孙公主深吸口气。说得好听,她可以回国。但是她身为昆弥最喜爱的公主,享受子民供奉,满身尊荣,却不愿意为乌孙牺牲。

回去后,他人会怎么看她?昆弥还会待她如初吗?她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雍容尊贵的公主吗?

她不是不愿意为乌孙牺牲,但她讨厌这种被当做礼物送给他人的感觉,更讨厌一辈子困守宫墙,还是在异国他乡的宫墙,举目望去,无一人是她族亲故友。

她甚至汉话都说不明白,只能听懂那么两三句。大汉虽好,可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乌孙公主垂在身侧的双手抖了抖,转瞬又握紧,深吸口气:“正使放心,本公主临行前已经答应了父王,知道怎么做。你回院吧,我想一个人逛一逛,静一静。”

正使以为她想通了,松了口气,行礼告退。

等他离开,乌孙公主回望楼兰院落方向,一步步往前走。

********

三日转瞬即至。这场十几个国家聚首的国宴到来。

在刘据看来,与以往正旦宫宴没什么太大区别,甚至人还没少一些。

毕竟正旦宫宴是君臣同乐,稍微有点品级头衔的都可以来,还能带家属。乌泱泱一大堆人。

国宴不同,规格更高,能进场的人不多。因而所需场地小一些,不必去池苑,殿中即可。

傍晚,使团依次进宫,由鸿胪寺官员引领入席,一路上边走边看,感受着东方宫廷建筑的魅力。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①庄严肃穆,巍峨壮丽。

等所有人到场,刘彻终于姗姗来迟。甫一露面就引得众人行礼拜见。

刘彻免礼赐座,开口慰问使团。无外乎是可习惯长安水土,这几日太子安排的行程可还满意等场面话。使团一一回答,自然都往好了说。

彼此寒暄结束,进入歌舞环节。不管喜欢看的不喜欢看的,在这种场合,都表现的规规矩矩,好似兴致盎然。

唯独刘据,撑着下巴偷偷眯眼养神,在他快要真睡过去的时候,歌舞进入尾声。

使团出列:“大汉皇帝陛下,我们也准备些表演,想献给陛下。”

刘彻自然应允。刘据坐直身子,来了来了,正片终于来了。

如他所料,最先出场的是乌孙公主。西域的舞蹈与中原大不相同,音乐也是风格迥异。别说,还真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尤其领舞的乌孙公主长相艳丽,是个美人,还是与中原女子不一样的美。这于刘彻而言,就好比吃惯了烹煮之物的人,突然发现食材还能爆炒。

那滋味,懂得都懂。

一舞终了,刘彻意犹未尽,好在你方唱罢我登场。乌孙公主下去,楼兰公主上台。

楼兰的舞蹈又有不同,五六个伴舞配合,将公主众星拱月在中间,借助伴舞的衬托,让公主成为焦点,处处突显公主的曼妙。

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甚至因为公主带着面纱,还给人一种朦胧之美。

——啧,刚刚乌孙公主已经很美了。楼兰公主未见真容,但看这舞姿,这身段,我已经在脑海中幻想她的模样了。

——这就是楼兰公主的聪明之处。神秘感给的足足的。还没接面纱呢,就让你们男人一个个欲罢不能。不过这种技俩也有风险。就怕想象得太美好,把大家的期望拔高,面纱一摘,长相不符合预期,直接翻车。

——应该不至于。毕竟猪猪一个大汉天子,楼兰不至于蠢到觉得普通美色能入他的眼,既然拿出第一美人的称号,怎么也该当得起这个名头。

——我坐等接面纱。

刘据双目瞪圆,他也等着接面纱。即便知道这是楼兰的手段,就为了吸引他们的关注,勾起他们的兴致,但他还是可耻的“上当”了。

然而等啊等,直到音乐渐歇,舞步停止,楼兰公主面纱还在脸上。

刘据:……居然不是在跳舞途中摘面纱。这公主不按常理出牌!

献舞完毕,乌孙公主与楼兰公主一同上前拜见刘彻。

刘彻拍案叫了三声好,令内侍赐酒,与两位公主隔空对饮了一杯,笑道:“听闻公主一直戴着面纱,来长安这么久,我长安众人竟无一得见公主真容,不知今日朕有没有这个荣幸。”

楼兰公主福身谢罪:“大汉陛下不知,我的面纱并非出使才戴。我自幼长相出众,十岁后年岁渐长,容貌长开,更见沉鱼之姿。

“十二岁时行走宫外,常会引得路人侧目,甚至为见我一面,大打出手,闹出许多荒唐事。自那以后,为了不惹争端,我便轻纱遮面,不再以真容示人。

“我曾立过誓言,此生不会摘面纱,除非他日得遇良人,由我的夫君亲手为我取下。”

刘据:……???

弹幕也是一圈问号。

——敢情,你当自己是木婉清呢。面纱不能摘,谁摘了就得娶你是吧。

——聪明啊。这不就是故意透露面纱要刘彻自己来摘,真容只能刘彻见的意思?啧啧,好心机。她这么一搞,乌孙公主的风头被抢了个干净,在她面前都不够看的了。

——前有赵钩弋手握成拳,需遇命中贵人方可得解;后有楼兰公主轻纱遮面,日后夫君才能摘下。好好好,你们古人都喜欢搞这套是吧?

刘据:……不,我不喜欢,别把我算进去。

不过抬头看他父皇,不知道喜不喜欢,至少不讨厌。毕竟楼兰公主如果当场拒绝,刘彻一定会生气,但这么个拒绝法,刘彻脸上一点恼怒都没有,只深深看了楼兰公主一眼,就此揭过。

“二位公主舞姿翩然,朕十分欢喜。诸位使团都已献了礼,朕也该回礼。请大家看一场‘天女散花’如何?”

来了来了,“神迹”来了。

使团众人聚精会神,浑身抖擞,眼睛瞪大,一眨不眨,就怕眨眼错过精彩瞬间。

刘彻将众人表现收入眼底,嘴角上扬,朝身边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悄悄退下。也不知去了哪里。

没过多久,但听咻砰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一束光亮倏然升空,绽放出无数星点。

紧接着咻砰的声响接连而起,一束又一束光亮腾升炸开。很快,天空下起金雨。如传言中一样,绚烂如仙人散花。

“是真的。传闻竟然是真的,神迹。这果然是神迹。”

“怎么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大汉天子真能沟通天地?”

……

众人惊骇,诧异,疑惑,不解。但无一例外都被这场烟花雨深深震撼,不自觉起身往前走,仿佛这样就能离天女散落之花更近一些,或许就可以察觉其中端倪一般。

就在此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烟花雨吸引之际。异变突起。楼兰公主趁此机会,将头上钗环摘下一扔,钗环拆解分离,瞬间化作三四个暗器朝刘彻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卫青一个酒杯扔来,直接将暗器击落。

楼兰公主并不意外,即便是借助烟花雨制造的空隙攻其不备,也没想过一击必中。

她动作未停,几乎是在钗环扔出之时就一声令下,与几位伴舞女侍一同摸向腰间,取出腰带中藏着的软剑,脚尖点地,一跃而起,直击刘彻面门!

第92章

金钗便是信号。

在此之际,楼兰国使团剩余人员亦自席中跳出,且弥国也不遑多让,两边几乎同时出动,暗自从隐秘处掏出兵器,与公主女侍一同暴起。

大汉这边反应极快。继酒杯之后,卫青脚尖轻轻挑起食案,将之扔向楼兰公主。

与此同时,霍去病几个箭步已然来到刘彻身边,卫青后脚亦至。殿中禁卫也一拥而上,共同护驾。

一时间,刀兵相接,电光火石。

殿内其余人被这突然的一幕惊懵了,呆愣在场。待反应过来,纷纷后退,避免被误伤,也避免拥挤一团,阻挡禁卫行动。

所有人紧盯战局,刘据一双眼睛更是眨都不眨,面色冷沉。

看得出来这些刺客是经过特训的,个个身手不凡,甚至他们应该提前设想过宴中行刺会遭遇什么,禁卫会如何防守,卫霍会怎样出手,做出诸多假设,私下演练无数回,最终找到最佳应对方案。

若是寻常刺客,禁卫出击,卫霍动手,刘据自认拿下他们不会超过三招。但现今已过七八招,战局仍在继续。

其余刺客几乎都是以命相搏、不惜代价,用尽一切能用的手段,就为了拖住兵力,给楼兰公主制造机会。

但楼兰公主仍旧被困战中,根本无法近刘彻之身。

“杀!”

楼兰公主一身暴喝,女侍们全部拔下金钗,如法炮制,全部化作暗器朝刘彻飞去。

卫青同霍去病使了个眼色,不必多言,甥舅俩自有默契,两人脚步挪动,移形换位,卫青承担住全部战力,霍去病脱出身来,长枪横档,直阻暗器。

但出乎意料的是,楼兰公主所谓的“杀”字命令,并非紧紧针对女侍。与此同时,乌孙使团中两名随侍腾空而起,不是冲刘彻,而是冲距离更近的刘据。

他们没有金钗,但发髻之中亦藏有银针,一致的手段,暗器与兵刃同时出动,对准的全是刘据要害。

殿中禁卫全被战局牵制,霍去病需营救刘彻,卫青若是想,倒是能脱出身来。可刺客早有预料,在金钗出动,霍去病离去之时,已经且战且走,引着卫青退后数步。

虽然唯有数步,可刘据远观在战局之外,与他本就有一段距离,再拉开一点。他即便脱身营救,也赶不上暗器的速度。

“据儿!”

一直坐在案桌前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刘彻倏忽起身,心神大震。

可刘据是谁,卫青与霍去病亲手教出来的,就算不以功夫见长,比不得身经百战的军中精锐,也非毫无还击能力之辈,甚至自保能力并不弱。

他伸手握住食案边缘将食案提起,抓起桌脚,转动桌子成圈挡在身前,将暗器全部拦下。

同时,卫不疑已经与霍光一起迎战而上。晁南连同好几个东宫宿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环绕成圈,将刘据团团护在圈内。

乌孙侍卫神色倏变,如何还不明白,即便大汉以帝王为尊,似太子这等紧要身份,身边又怎会真的空虚无人,这忽然冒出的宿卫,便是大汉留的一手。

就算刘据没自己挡下暗器,也有的是人帮他挡。

两边战局胶着。刘据静静看着,等双方又打了二三十招,未见有再出动者,他低低呢喃:“应该没有了吧。”

说完,他勾唇:“晁南,帮孤搭台!余穗,弓箭!”

晁南应下,将席上食案一提一扔,不多会儿就一个搭一个架起高台。刘据自余穗手中接过弓箭,脚步轻点,拾级而上,站于桌案顶峰,俯视全场,搭箭拉弦。

咻,羽箭破空,正中乌孙侍从之一。

咻,又一遇见破空,正中乌孙侍从之二。

紧接着第三箭。

三名乌孙侍从解决,刘据将箭头调转方向,开口高喊:“舅舅。”

卫青打了个手势,与半数禁卫一起退出战局。

刘据拉弦,瞄准,开启属于他的猎杀时刻。

咻,咻咻。

一只又一只羽箭袭来,每支都正中刺客,例无虚发。

不过数息,战局结束。刘据将弓箭居高扔给下方的余穗,抬脚欢快跳下高台,跑到刘彻身边。

“没事吧?”

即便明知有后手,还不只一处后手,刘彻仍旧忍不住心惊。见刘据摇头,又观他方才大发神威,活蹦乱跳的模样,长舒了口气,将心底悬着的石头落下来。

与他不同,刘闳恨不得刘据真被杀了,眼见他转瞬脱困,力压全局,内心遗憾不已,垂在身侧的手不断篡紧,但很快又松开,面上恢复喜色,高高兴兴上前靠近,崇拜道:“太子哥哥刚才真厉害。”

可不是厉害嘛。全场焦点,宛如明月之光,璀璨夺目。让所有人都看到,太子不但有创造之能,还有非但武艺。可谓文武双全。

刘彻轻哼,伸手戳了刘据一指:“有你舅舅和表哥在,还有这么多侍卫,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刘据微抬下巴:“不让我跟不疑一起去接应使团,还不让我现在过过瘾了。”

刘彻无奈,摇头失笑,目光转向殿中。

刘据出手,只管射中,至于射中哪里,是否要害,是否致命,他就不管了。他如今的能力足够箭箭命中,却不足以全部在要害,一击致命。

因而这群刺客,有的已死,有的却还活着,却也多处伤势,失去再战之力,被禁卫拿下。

刘彻抬步走过去,刘据刘闳跟随,三人来到刺客面前。

楼兰公主右肩中箭,此刻捂着伤口,被迫跪在地上,只能仰视:“你们早就知道我们会出手?”

“不知道啊。”刘据摇头,答得十分爽快。

楼兰公主一愣,若非早知道,怎会布局恰到好处?

刘据耸肩:“就算不知道,多算一步总没坏处。”

这话楼兰公主显然不信,她看看卫霍,看看刘据,再看旁边的禁卫与东宫宿卫。

若说最开始他们确实是牵制住了卫霍,但后续便是卫霍故意拖延时间。既不让他们有机会伤到刘彻,又不把他们直接拿下,就为了观望他们是否有后手。

等她底牌尽出,刘据才居于高处,结束这场战局

“若只是多算一步,你们怎会配合得如此巧妙。”

刘据勾唇:“因为父皇信任我,信任舅舅与表哥啊。舅舅与表哥是舅甥,表哥还是舅舅教出来的。他们看着我长大。不疑与霍光更是我的伴读,数年来日日与我相处。这点默契,我们还是有的。难道你没有吗?”

最后一句话还调皮地眨了下眼睛,话毕一声叹息:“那你真可怜。连个懂得自己,相信自己,与自己默契无间的人都没有。实惨。”

楼兰公主:……

身后,霍去病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又觉场合不太对,将脸偏向一边,装作无事发生。

“不过你们也挺猛的。我本以为你们只是想探听我大汉军机,查证军器秘密,最多再搞点小动作,给我们添些麻烦。没想到你们居然直接行刺。”

刘据轻嗤,“怎么想的呢,真当我大汉禁军都是吃素的?更何况我们还有大将军与冠军侯呢,你们是不是把他俩给忘了?”

忘自然是没忘的,这是大汉两大杀器,如何会忘。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军器机密重要,可若是能给你大汉沉重一击,于匈奴而言更为有利。况且防守再严,未必没有疏漏;卫霍再强,未必不能取巧。”

刘据了然:“所以你们做了两手准备。先刺杀父皇,若能成功最好,但你们也知几乎不可能,所以你们准备了第二方案,将殿中兵力全部吸引,出动后手刺杀我。”

“陛下乃大汉天子,天子忽然驾崩,朝中必生乱象。至于太子殿下……”楼兰公主嘴角勾起,“那些军器机密几乎都出自你手。

“你比军器更重要,军器毁了还能再有。但如果你死了,大汉再无新式军器出世,便是解决了我匈奴心腹大患。”

“我匈奴?”刘据愣住。

刘彻也敏锐察觉到不对,命令压着她的侍卫:“扯掉她的面纱。”

面纱摘下,楼兰公主真实面容显露人前。

长相也算清丽,但只是清丽,不丑,可称一句好看。但远远比不得乌孙公主,甚至比不得大汉后宫诸多美人。

刘据微微蹙眉,一个念头自心中萌发。就在此时,人群中出现一声轻呼:“是你!”

他与刘彻循声看去,是匈奴休屠王之子金日磾。

四年前,河西之战休屠王与浑邪王战败归降,刘彻封侯,闲散养着。这两人还算懂事,这些年安安分分过着富贵日子,没生异心。刘彻对他们逐渐改观。

这次国宴,命两家派人出席,一则是显示隆恩;二则借他们匈奴人的身份震慑使团,让使团知道,匈奴都只能做大汉的降臣,更何况他们;三则使团中若有匈奴手笔,也可算是警告。

刘彻看向金日磾:“你认识她?”

金日磾上前:“是。回陛下,她是翠羽公主,匈奴右贤王之女。”

翠羽公主?

刘据整个人懵了。那个存在于弹幕言辞里,霍去病死因的诸多猜测之一,传闻与霍去病相爱相杀,为他生下霍嬗,却又因为彼此政治立场不同,为报父仇,给霍去病下毒,让他英年早逝的翠羽公主?

刘据下意识看向霍去病。

察觉他诡异目光的霍去病:……???

刘彻轻笑出声:“你一直以轻纱遮面,不是因为需要保持第一美人的神秘感,而是你不能以真容示众,会被归降我大汉的匈奴人认出来。”

楼兰公主也不装了,或者说自打事败之后就没有装的必要了,她抬眸,丝毫不惧:“是。我是匈奴公主,单于的侄女,右贤王的女儿。

“我匈奴诸多将士死在你汉军手中,我父亲更是被冠军侯斩杀。不论为公为私,我都巴不得你们去死。

“此行是单于派我来,也是我自愿而来。匈奴生我养我,给我无上荣光,我誓死效忠匈奴。我可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为了苟活,无视两国血仇,自甘俯首。”

这话说的谁,人人皆知。

金日磾垂着头,没有不喜,也不作辩解。翠羽公主说的是事实。但他们当初若不降,下面几万士兵都会没命,降了不但是自己的生机,还是数万将士的生机。

有些事没有绝对的对错。只能说个人看法不同,选择不同罢了。

刘据更奇怪了:“宫宴大殿行刺,凶险至极,无论成败,你们都只能死路一条。你是匈奴公主,为匈奴效死也就罢了。楼兰与且弥为何要配合你们,让你们冒充自己的人马,不怕我大汉反击,万劫不复吗?”

翠羽轻嗤:“且弥与楼兰本就国小力弱,举国兵力不足三千。想要拿下,易如反掌。也就是怕闹出动静太大,被其余诸国察觉端倪,我们这才费了点功夫。而今两国王宫并所有王室都在我匈奴手中,他们有的选吗?”

若是如此,且弥与楼兰几乎等于名存实亡,确实没得选。

可乌孙实力虽比不得匈奴,却也不弱,至少绝对不是匈奴能悄无声息掌握在手里的。他们这么做只能说是自己的选择。

刘彻眼眸深邃,挥手道:“全部带下去。”

翠羽闭上眼,没有挣扎,因为无力挣扎,也没有意义,配合着被押走。其余伤员也一样。

唯独乌孙。

正使副使连连呐喊:“大汉陛下,此事有诈。这三人……这三人为何突然行刺,我等也不知道。但这绝非我乌孙之意。”

霍去病翻了个白眼,几乎要被这话气笑了:“他们是你乌孙使团的人,是你们带进来的,出了事就说不知道,推得一干二净,你自己听听这话,你自己信吗?”

乌孙使臣面色大白,却仍旧咬牙坚持:“还请大汉陛下明察,我们确实不知。”

可霍去病不信,刘彻又怎会信呢,不耐烦挥手:“带下去。”

乌孙公主奋力将侍卫甩开,急切上前,侍卫拔刀横在她脖子,她不得不停步,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扬声道:“陛下就不怕中了匈奴的离间之计吗!”

刘彻身形一顿,侧目看向乌孙公主。

乌孙公主也不惧,直视他,目光坚定:“陛下,乌孙此来,是为与大汉联盟,为此不惜把我这个昆弥爱女当做礼物送给你。我们既带着联盟之意,又如何会行刺杀之举?”

刘彻神色淡淡:“那就要问你们了。”

“两国联盟,是乌孙所愿,想必也是大汉所愿。但陛下以为,可是匈奴所愿?”

刘彻眸光闪动,没有回答。

乌孙公主指向地上两死一伤的乌孙刺客:“陛下怎知他们不是匈奴的手笔。或是被匈奴收买,亦或本就是匈奴的探子,借此机会想来个一箭双雕。既刺杀太子,又离间我们。

“事情一出,人是我们的,无论太子是否有事,陛下必定震怒。非但联盟不了了之,两国还结下死仇。乌孙国内得知此事,得知与大汉交好无望,甚至被记恨,会如何?

“乌孙承担不起大汉的怒火,只能再次投向匈奴。”

有理有据,逻辑自洽,甚至句句直指关键,一针见血。刘彻不得不重新审视,他挥手令侍卫收回兵刃。

脖子上的威胁去除,乌孙公主微微松了口气,她上前一步,继续道:“陛下,乌孙刺杀能得到什么?除了大汉的仇恨,什么都得不到,反而将乌孙再度推向被匈奴掌控掣肘的局面。

“此等举措,于乌孙无益,于大汉无益,唯一得利的只有匈奴。还请陛下深思,不要中了匈奴的奸计。”

刘彻抬眸:“那你觉得朕要怎么做,就这般轻轻放过你们?”

自然不可能。

乌孙公主咬牙:“请给我三日,不,两日,一日也行。给我点时间,让我们自查自证。我必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就在万国会馆,哪也不去。大汉可派人全程跟随协理。”

囚于牢中跟软禁会馆,对乌孙而言,无论国家尊严还是自身体面方面,区别都很大。但是对大汉来说,区别不大。

刘彻思忖片刻,点头道:“可。”

乌孙使团松了口气,虽然死劫未去,但至少有了伸冤的机会。正使副使看向乌孙公主,眼中满是赞赏与感激。

果然不愧是公主,即便最初对和亲不太情愿,总归是向着乌孙的,有公主的风范与气度。

乌孙公主也舒了口气,面上神色略松。她再次向前两步,右手叠在左手之上①,弯腰屈膝。行的不再是乌孙之礼,而是大汉跪拜大礼:“多谢陛下。”

双手贴额伏地,好似无比敬重。但谁都没看到,头接近地面之时,她的神色蓦然一沉,目光转变,似是下定决心,叠交的双手趁机伸到袖中,握紧袖中匕首。

第93章

乌孙公主很紧张,刘闳也很紧张。

系统给予他的信息一共四条。第一条是江齐,第二条是赵繁,第三条便是乌孙公主。所以从她开口起,刘闳就紧盯着她,随时准备动作。

若对方针对的是刘据,他会欢喜看戏,顺便祈祷对方别跟匈奴人一样没用,最好能一击得手。是的,他就是恨不得刘据立刻去死。

但若是对方针对的是刘彻,那情况就不同了,刘彻绝不能出事。

刘彻出事,刘据以太子之尊顺理成章继位,卫霍拥立,还有他什么事?而即便刘据没了,刘彻也不能死,至少在自己长大前不能。

他虽是成年人灵魂,却是小孩身体,太幼小,根基浅薄,羽翼不丰。诚然帝王太子如果都死了,他这个二皇子被百官推上皇位的可能性大。

但主弱臣强,这强臣还不是他的人,此种局面绝非好事。

所以刘据他不管,但事关刘彻安危,他不能不警醒。尤其只需设计得当,他还可一箭双雕,从中获利。

刘闳聚精望去,面前乌孙公主已经行礼完毕,抬头之际忽然起身,手握匕首,直刺刘彻!

前一秒跪拜,下一秒行刺。反转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大家都始料未及之际,比乌孙公主更快的是一声童稚呐喊:“父皇小心!”

伴随一声惊呼,刘闳冲过去推开刘彻,挡在他身前。

与此同时,霍去病一跃而上,杀向乌孙公主。如果没有意外,以他的本事是能轻松制住对方的。一个乌孙公主,武艺并不出众,如何会是霍去病的对手?

但意外出现了。刘闳将刘彻推离危险位的那一下导致刘彻的身子向左偏移,撞上霍去病,虽然幅度不大,却仍旧带累霍去病的动作也出现偏移,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可有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霍去病抬腿踢向乌孙公主手腕,乌孙公主吃痛,匕首脱手。霍去病再一脚,将乌孙公主踢出两丈有余。

但危险并没有去除,那把在霍去病看来,本该顺势跌落的匕首,不知道为什么竟直接飞出去,好巧不巧击中刘闳右胸。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瞬息之间,变故陡生。

现场所有人都懵了。包括刘彻刘据霍去病,连带刘闳自己。

场面陷入喧嚷混乱。最终是刘彻先反应过来,大怒下令将乌孙所有人关起来,一边命人宣侍医,一边弯腰抱起刘闳往起居殿去。

此等大事,侍医怎敢耽搁,太医署几乎全部出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来,围在床前处理。刘彻退出来,站在不远处焦急看着,衣裳染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颤抖。

刘据霍去病落在后面,互视一眼。都明白彼此的疑问。

以霍去病的身手,就在刘彻旁边,怎会失手,根本用不着刘闳出面。可刘闳偏偏来了这么一招,其中意味让人不得不多想。

但二人也都明白,就算刘闳确实有小心思,但他现在身受重伤,生死一线,有些话也已经不能说了。

次日之举在刘彻,甚至在大多数人看来,都会是“涉及君父,关心则乱”,刘闳救驾之心毋庸置疑,除非拿出确凿证据,否则质疑者反而会落于下乘。

局势已定,刘据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走到刘彻身边,握住他的手:“父皇别担心,二弟吉人天相,必不会有事的。”

刘彻转头看着他,良久,神色有几分古怪,似是在挣扎。

刘据心念转动,微微垂眸:“若我当时警醒些,先一步察觉乌孙公主的动作就好了。我年岁比二弟大,身手比二弟好。若我出面,二弟也不会……”

话没说完,啪,脑袋挨了一巴掌,抬起头就见刘彻满面怒容:“你是不是蠢,由你出面,若你跟闳儿一样出事怎么办!”

“可那是父皇啊。父皇遇险,我怎能坐视不理。只要父皇平安,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此话一出,刘彻双手更抖了,连带声音都在抖:“朕不许。你听好了,不管何等处境,哪怕今日局面再现,你也不许拿自己的性命去搏。

“朕的安危重要,你的安危同样重要。你记住了,朕身边从不会无人,自有人救朕。若遇此等情况,你的第一要务是保护好自己。朕不需要你来救,听到没有!”

声色俱厉,双目逼视。

刘据愣愣回应:“我知道了。”

见他应下,刘彻松了口气,伸手将其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幸好不是你,幸亏不是你。幸好只是……”

只是什么,刘彻没有说下去,但刘据已经敏锐察觉。

幸好只是刘闳。

但刘闳刚刚救了他,还为此身受重伤,生死不知,他居然……

刘彻知道这种想法在此时此刻出现不太应该,但他就是忍不住会去想。

天知道,他看到浑身是血的刘闳时有多害怕。既害怕刘闳出事,也害怕匕首扎中的是自己,更害怕伤的是刘据。需知彼时刘闳在他身边,刘据也在他身边。

他毫不怀疑刘据对自己的敬爱与关切,尤其在刘据说出这些话之后。幸好刘据没有发现乌孙公主的举动,幸好,幸好。

刘彻抱着刘据,目光看向床上的刘闳,眸中挣扎更甚,心情复杂无比。

一边愧疚着,一边又庆幸着。

两种情愫无限交织,心绪纷乱。

刘据终于知道他神色古怪的原因,同样侧目看向床上的刘闳,心中却在想。

亏得刘闳现在已经痛得几度晕厥,无暇他顾,不然听到这话也不知会不会怄得直接一口气上不来彻底死过去。

收回实现,刘据轻声安抚刘彻,专捡好话说,待刘彻心绪平静,拉着他在旁边坐下,陪他一起等。

不知过了多久,侍医们满头大汗出来:“回禀陛下,太子。二殿下身上匕首已经拔出,伤势处理完毕。

“未中要害,但伤口较深,幸亏有太子殿下早前教授的缝合术,目前已经止血上药,伤情控制,无性命之忧,不过还需仔细观察,不可轻忽。”

无性命之忧。

刘彻提着的心落下来,微微点头,走入内室。

刘闳暂且清醒着,但小脸苍白,满是痛苦面容,看到刘彻,鼻子一酸,委委屈屈唤:“父皇!”

刘彻心中一软,蹲下身坐在床旁握住他的手:“别怕,侍医说已经没事了,好好养着就行。”

刘闳轻轻点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可没有人知道,他藏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悄悄篡紧。

事情发生之后,他几乎是懵的。

他确实想保下刘彻,顺便博一个救驾之功。但在他的视角与计划中,他最多受点轻伤,谁知会弄成这样。

钻心的痛感传来,刘闳头上冷汗涔涔。他第一时间想到被扣掉的百分之十气运,脸色又白了两分。

淦!什么鬼气运值,不过百分之十而已,怎么就这么厉害呢,差点要了他的命。好在是差点,他还活着,那么一切就有可能。

事已至此,罪都受了,他就必须抓住机会让利益最大化。

“是我不好,让父皇担心了。我……我身量矮,视线比你们低,我看到乌孙公主手中闪过寒芒,顿时就慌了。

“我……我忘了还有卫大将军和冠军侯在,我……父皇,对不起,是我坏了事,反而伤了自己,令父皇担心。”

刘闳委屈巴巴垂眸,小心翼翼用余晖去看刘彻,似乎怕他怪罪,又道,“不过好在父皇无恙。只要父皇没事就好。”

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挂念着他,怕他担心,刘彻如何能不动容,轻轻抚摸他的头:“乖,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太关心父皇。别胡思乱想,你的心意父皇都明白。你还伤着,安心养伤最重要。”

轻声细语,温柔安抚。

刘闳点头,轻轻闭上眼睛。

经历一场生死折腾,他早已疲软,戏演完,很快睡过去。刘彻贴心为他掖好被角,留下两个侍医照看,轻手轻脚退出。

********

天牢内。

乌孙使团怒目看向乌孙公主,十分不理解为何前一刻还大义凛然的公主突然暴起行刺。本来他们已经有了生机,却又转瞬从天堂坠入地狱,还是更为惨烈的地狱。

正使目眦俱裂:“公主,为什么!”

副使却想到一点:“先前刺杀大汉太子的三名侍从中,我记得有一个是二王子的人。”

一个是,就代表三个都可能是。

乌孙昆弥有数子,最看中的是太子。太子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行,近两年更是每况愈下,恐天不假年。

太子之下是二王子,也是个本事强的,因太子体弱不能劳累,这些年一直是二王子辅助昆弥,执掌国内半数军机。

无论从年纪还是能力上,太子若没了,二王子就是最合适的继承人选。可昆弥似乎有点别的想法,对太子的儿子爱屋及乌,颇有舍二王子扶持幼孙的意思。

这让二王子怎能服气?但昆弥尚且康健,暂且压得住他。他没法直接越过昆弥夺位,就需为自己寻找额外助力。

匈奴对昆弥这两年的敷衍早有不满,若对方答应助二王子登位,二王子未必不会答应配合他们,帮他们做事。

正使也反应过来,诧异看向公主:“你……你竟与二王子联盟?公主可知,倚仗匈奴,即便二王子多得王位,也终将落入匈奴掌控!这对乌孙有害而无利。”

公主轻嗤:“那又如何,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你们逼的吗?”

“我们逼的?”使臣狐疑不解,“我们何时逼你?和亲虽是我等主张,昆弥选定,但最终是你自己同意。若非你请缨,昆弥本有其他公主可选。”

其他公主?

乌孙公主讥笑:“是,是我同意的。可我不同意,难道让三妹来吗?”

乌孙未婚的适龄公主只有两位,一个自己,一个三妹,她们是同母姐妹,感情深厚非他人可比。

“我怎能让三妹远离故土,去陌生的国度,学习陌生的语言,融合陌生的习俗,身边无一族亲故友,前路未知?所以只能我来。

“我也已经做好准备,一辈子困守汉宫,做大汉陛下的笼中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都来大汉了,还要送三妹去匈奴。

“父王明明答应我。我临行前,他明明答应过我会善待三妹,会让三妹一辈子做昆弥爱女的。”

公主抿着唇,泪水不自觉滑落。

她为什么请缨,不就是为了保住三妹吗。结果她的牺牲并没有换来三妹的安稳,反而把三妹推向了更深的黑渊。

早知如此,她宁可自己去匈奴,让三妹来大汉。毕竟大汉物资气候比匈奴强得多。但人生没有早知道。她收到消息之时,使团已经行走过半,一切已成定局。

正使哑然,解释道:“昆弥是逼不得已。匈奴不知从哪里听闻我们有与大汉和亲的意图,派兵威逼,让昆弥给予说法。

“昆弥不得不送三公主前往,以表示没有要与大汉合谋背刺匈奴之意,维持现有的微妙平衡。

“公主,大汉虽强,但距离乌孙路远。匈奴更近,对乌孙威胁更大。所以哪怕我们不喜匈奴更倾向大汉,又如何能无视卧榻之侧的猛虎。

“在大汉没有将匈奴彻底打败,让其被迫北迁,离我们远远的之前,我们只能虚与委蛇。这是无奈之举。公主聪慧,怎会不懂呢!”

大道理谁都会说,乌孙公主岂会不懂,但涉及至亲,她不想懂,斥道:“你们要虚与委蛇是你们的事,凭什么牺牲三妹!

“你们可有想过,两位公主,一位在大汉,一位在匈奴。大汉与匈奴是死敌,他日双方开战,让我们如何自处?两国又如何会容忍乌孙左右逢迎?

“你也说了乌孙更倾向大汉,那你以为到时匈奴会怎么做,他们焉能容得下三妹?更何况三妹性子软,匈奴王庭是虎狼之地,她要如何在这等局面下生存?

“你们这是逼三妹去死!”

死字出口,公主声音颤抖,泪流满面:“我与三妹注定只能存一。母妃早逝,唯有三妹与我最亲。

“我知道三妹一定会选让我活,她来死。所以我不能等她来选,我必须在她动作前先出手,只有我先选了,她才能不用去选。她得好好活着。”

使臣如何还能不知她此举何意。

借用烟花吸引大家注意,行刺刘彻是匈奴的第一步棋;集合殿中兵力致使刘据身边空虚,令乌孙侍从出手是第二步棋。

除此之外,他们还埋了第三步,以防前两步都失败后可以派上用场,那就是乌孙二公主。

前两步棋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全部落败,事情看似已经尘埃落定,谁都以为匈奴后手已出,怎会想到还有一步?

此时让二公主借争辩自证之机靠近,再次动手,绝对是惊诧当场,出乎所有人意料。大汉不会想到一个刚刚还在为自己争取,言说匈奴离间的人会有行刺之心。

只需他们想不到,成功的概率就能大上几分。

如果得手,二公主虽然必死,但于匈奴而言是大功,必会给予三公主相应的尊荣;

即便不得手,只需二公主这一招刺过去,也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明了态度,将乌孙推入死巷,再无选择余地,匈奴也会给予三公主该有的身份与体面。

尤其这一举动更加促进了二王子与匈奴的联盟。二王子若胜了,多少能守那么点承诺,关照关照三公主。

“就为了三公主,为了一己私欲,你们就要陷乌孙于险境?公主,事有轻重,家国在前,个人在后啊!”

正使身子一晃,摇摇欲坠,痛心疾首。

乌孙公主不以为然:“那是对你们,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三妹更重要。别跟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们以为自己能好到哪里去。

“你们不也是在利用我,利用三妹为乌孙谋前程?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用乌孙来为三妹谋前程!”

好一个为三妹谋前程。

噗。

正使一口血喷出来,看着乌孙公主,双目赤红,悔不当初。

第94章

张汤将案情回禀给刘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看着乌孙公主行刺的原因,刘彻神色没有什么波动,一如之前的黑沉,淡淡道:“处置了吧。”

四个字,其中意思十分明确,参与行刺之人,无论身份,全部斩杀,无一例外。

“诺。”张汤应下,又试探着问,“陛下,乌孙使团那边……”

刘彻微微蹙眉。

行刺乃乌孙公主与二王子的谋划,使团其实并无针对大汉之心,甚至乌孙从上到下,主流上是更偏大汉的。因为与大汉联盟更符合乌孙的利益。可惜被二王子和二公主联手坑了。

对此,刘据有些咋舌。

但刘彻考虑的并非这点。以他的行事,殿前行刺,还伤了大汉皇子,管他知不知情,是否被牵累,都是乌孙人,全砍了又如何?

只是乌孙公主千错万错,有句话没说错,这般一来,等同将乌孙彻底推向匈奴。

刘彻手指敲击在桌案上,思量起来。

刘据瞥他一眼,父子默契,自然明白对方想什么,言道:“我朝国力日增,兵强马壮,已非数年前可比,若论战事兵力,加个乌孙我们也是不惧的。但匈奴在侧,匈奴未灭之前,我们无法单独对乌孙下手。”

因为只需开战,匈奴必会插手。匈奴不会容忍大汉打下乌孙,一旦大汉占据乌孙,就可借此要地,剑指匈奴咽喉。这等局面,匈奴如何会允?

所以对乌孙开战,等于对乌孙和匈奴一起开战。

而现在,九月未至,霍去病死劫没过,刘据不想贸然行动。更何况骊山工坊又有进展,已经攻克初步难关,火药面世指日可待,甚至这个“指日”不会太久了。

“还有一点……”刘据轻叹,“乌孙路远,即便打下来,以我们现在的情况,也很难做到有效管理,更不便派遣大部队驻军。尤其张骞与二姐还在西域,大汉与西域的商贸刚有起色。”

与乌孙结怨,将其推向匈奴,在匈奴的指使与控制下,难保乌孙不会阻拦使团回汉,或俘虏或击杀,都有可能;更会扰乱大汉商贸,断绝大汉与西域的商路连通。

刘彻点头:“如此一来,你辛苦数年艰难打开西域商路的局面遭受重创,商贸计划只能被迫搁浅。”

就国家利益而言,乌孙活着,且偏向他们,是眼下最合适且□□的局面。

对此,父子俩心知肚明。

身为帝王,自然是家国利益为先,刘彻将迁怒情绪按下,言道:“查查乌孙使团里面可还有谁是二王子二公主的人,略有问题的都留下,确定完全没问题的,放他们走。”

这个留下是怎么个留下法,就不用刘彻多说了。

“不过……”刘彻眸中寒光闪过,“告诉使臣,我大汉宽宏大量,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端看这次机会,他们抓不抓得住了。”

即便放归使臣,也不代表事情轻轻揭过。大汉将这个问题抛给乌孙,端看乌孙如何处置,在联盟谈判中又如何显示诚意了。

有这么好的筹码握在手里,刘彻自然要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为大汉争取最大的利益。

使团处置交待下去,行刺一事就基本告一段落。

被软禁在万国会馆的诸国使团也全被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再度打开万国会馆的大门,恢复自由。

经过这么一闹,众人也没了再逗留长安的兴致,陆续启程回国,不过在回国前都适当表达了态度,并购买了一大批物资,确定了初步商贸的决议。

总得来说,这一趟十三国使团来朝,大汉是获利的,且获利不小。

使团全部离开之时,已至五月,众人将视线再度放回自家朝堂,敏锐地发现,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譬如刘彻对待刘闳的态度。

从前刘彻待刘闳也不错,但仅仅限于不错。而今刘闳因救驾重伤,刘彻几乎天天要去兰林殿看看他,陪他说说话,各类珍稀赏赐更是三不五时往兰林殿送。

刘闳也十分机灵,借此机会向刘彻求了块令牌,获得了可自由出入宫廷的准许。

帝王的态度决定大家的态度。

刘闳水涨船高,连带着出现的不只是后宫众人对他更为恭敬,就连皇亲与朝堂也都高看他几分,以探望伤势病情名义前往寒暄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东宫。

刘据半倚在躺椅上优哉游哉啃桃子,啃一颗,将桃核投篮一般投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命中,再挑一个继续啃。

卫不疑看了他两眼,忍不住道:“如今宫里宫外人人都说,陛下待二皇子尤为不同,都快赶上太子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急。”

“快赶上我,也就是仍旧在我之下,有什么好急的。”

卫不疑无语,如今确实仍在刘据之下,焉知以后呢?总不能养虎为患,眼睁睁看他坐大吧。

刘据勾唇,没有回答卫不疑,反而看向霍光:“赵钩弋那边有动静了吗?”

霍光点头:“有。赵钩弋已经与赵繁偶遇,赵繁知道她是二殿下的人,对她颇为礼遇。二殿下听闻两人交往之事,干脆顺水推舟。昨日赵钩弋已入质子府,成为赵繁的妾室。”

卫不疑神色微讶。听这意思,此事是刘据背后推动的,只怕最初两人的“偶遇”也是刘据刻意安排。

对此刘据并不避讳,直接挑明:“确实是我。赵钩弋是个有‘上进心’的人。但女子韶华短暂。她跟着刘闳虽没什么不好,但终归只是奴婢。这不是她想要的。

“等刘闳长大,她早已过了少女年华,到时能否获得刘闳怜惜,谁说得准呢。我不过让我们潜入庄子的人跟她说了几句话。

“她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就此蹉跎岂不可惜。若能有个好人选,既能帮到自家主子,又能为自己求个身份,要层保障,为什么不呢?”

卫不疑立时了然:“二殿下想与赵繁结盟,彼此必然要互通消息,可他又不能亲自出面,与赵繁来往过于频繁,自然需要寻求别的方式。

“让心腹私底下连通是可以,但若被人发现不免心生怀疑。赵钩弋是他的人,有救命之恩在,若成为赵繁的侍妾,借恩情名义两边来往,也属应当应分。

“有时候将事情从暗转明,堂堂正正,反而更为便利,也更不会引人怀疑。若是鬼鬼祟祟,不论鬼祟目的为何,鬼祟本身就会引来诸多猜测。

“所以赵钩弋之举正中二殿下的下怀,甚至远超他的预料。他不但有了连通牵线的渠道,还能借机名正言顺将人安插在赵繁身边,帮他盯着赵繁,所以殿下只需给个引子,剩下的事,赵钩弋会自己去努力,而二殿下也乐得成全。”

霍光莞尔:“二殿下说他无意中救了赵钩弋,赵钩弋在他庄子上呆了这么久也算有缘,让江齐认赵钩弋为义妹,刻意抬高赵钩弋的身份,又送了许多嫁妆,还为其添了两个婢女伺候。”

卫不疑心道:果然。

刘据轻嗤:“他倒是挺会做人。”

卫不疑忽然抬眸:“有一点我仍旧不解,殿下为何要推波助澜,促使二殿下与赵繁结盟?”

“当然是因为我有我的理由。”刘据神色闪烁,没有详细说明,而是再度看向霍光,问道,“二弟那边还有别的消息吗?我听说江齐告假了?”

“是。江齐告假,说是要回乡处理亲人亡故后家中产业并族里诸多琐事。这名头没什么不对,但他告假前两日曾去过兰林殿,告假后又去了兰林殿。我派人跟着他,发现他确实出了长安,却并非往赵地去,走的是南下方向。”

江齐祖籍赵地,赵地在长安以东,应该往东走,不需要南下。

刘据眉宇蹙起:“也就是说,他告假是二弟授意,回乡也不过是个由头。二弟让他南下做什么?”

霍光微微摇头,这点无人得知。

刘据神色严肃:“让人继续跟着,小心些,别跟丢了。”

话毕,刘据突然一顿,他想到一事。

南下……淮南也在南,莫非……

刘据眸中光亮一闪而过,转瞬又压了下去。若真是这样,那么……

他突然有种预感,江齐或许会给他一个大惊喜。

刘据看着前方喃喃道:“燕绥差不多快回来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也不知是不是刘据这几天天天念叨,这次话音刚落,就听侍女来报:燕绥归来,在殿外求见。

刘据欣喜不已:“快让他进来。”

燕绥入殿,刘据甚至等不及让他行礼,直接走上前询问:“调查的结果如何?”

燕绥虽一路疾行,风尘仆仆,面上有明显的倦意,但精神还算不错,眼眸嘴角满是笑意:“不负殿下重望,有大发现。”

他将调查结果递给刘据,足有好几页纸,有图像有文字。每一页都是爆炸消息,也彻底证实了刘据的猜想。

刘据神色逐渐凝重,察觉他情绪波动,霍光卫不疑纷纷上前询问。刘据也不避讳,将调查报告递给二人,二人一页页翻看完,怔在当场。

卫不疑睁大眼睛:“这……赵繁居然是刘陵的儿子,而且他生父还是……这是真的?那他怎么敢再来长安?”

说完,卫不疑神色大变:“他想要报仇,还是想继承刘陵遗志,亦或两者皆有?”

霍光脸色沉重:“你们说,这秘密,二殿下知道吗?”

此话一出,卫不疑神色再变。知道与不知道,这中间的区别可太大了。若不知道,刘闳或许只是想借用南越王子的身份与人手;若知道还与其搞在一起,其心可诛啊。

想到这,卫不疑突然灵光一闪,看向刘据:“殿下推波助澜,故意将赵钩弋推出去,是为了让二殿下与赵繁彻底绑在一起,并趁机将这层关系浮于水面?”

刘闳是皇子,还是刘彻较为信任与疼爱的皇子,目前没有做任何出格之事,也未有针对太子的明显举动。

他们的怀疑、揣测、忌惮都是不能明说的,更不能被皇上知道,可若是他与谋反逆贼的余孽搅和在一起,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

刘据重新接过调查资料轻轻拍了拍,默认了卫不疑的说法,言道:“此事关系重大,需即刻禀明父皇。”

刚要抬步往外走,就被霍光拦住:“殿下,赵繁之事自然要说,但若是我猜的不错,你此去不只要说赵繁,还要说二殿下,对吗?”

刘据点头。

霍光略有些犹豫:“殿下,对于赵繁,证据确凿;但对于二殿下的心思与意图,证据不足。他与赵繁的几次交往,或是琉璃街偶遇,或是重伤在床,前去探望,都属寻常,没有可非议之处。

“唯一能提的也就是赵钩弋这层关联。但赵钩弋本就是攀龙附凤之人,一门心思往上爬,这点陛下很清楚。

“她与赵繁之事可以说是阴差阳错,也可以说是赵钩弋有意为之,并不能归咎于二殿下身上。至少目前不能。二殿下又刚救过驾,陛下对他厚爱有加。

“殿下,不如还是谨慎些,只提赵繁,二殿下且等一等。”

刘据拍拍霍光的肩膀:“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不疑先前说如今人人都知二弟圣宠浓厚,我为何不急。现在我来回答你们,因为我不用急。”

他微微眯眼,嘴角含笑:“人人都知刘闳救驾,父皇担心不已,却不知他尚在救治,生死一线之际,父皇在庆幸,庆幸伤的人不是我。

“人人都知刘闳深受父皇喜爱,天天前去探望,赏赐不断,却不知许多时候是我主动拉着父皇去的,而父皇每每在赏赐过刘闳后,都会额外给我一份。

“给我的这份,从不会比刘闳少,只会比他多。”

霍光卫不疑愣住。这点别说旁人,他们都不晓得。

刘据勾唇,他知道刘彻这么做是在告诉他,不管他对刘闳有多喜爱,都越不过自己这个太子去。

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没有白费,父皇一直将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他,信任他,并时刻记得给予储君该有的安全感。

“我曾说过一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都是纸老虎。去病表哥很喜欢这句,并十分信奉这个道理。但我还有一句。”

刘据看向霍光卫不疑,继续道,“在绝对的偏爱面前,一切技俩也是纸老虎。我赌,即便没有真凭实据,即便唯有丁点关联,只要提出质疑的是我,父皇也会上心。”

凭什么?就凭他是那个被绝对偏爱的存在!

刘据将资料一卷,大步出门,往宣政殿而去。

第95章

刘据与刘彻在殿内说了什么,无人得知,本也无人关注。

毕竟太子与陛下父子感情好,三天两头往宣室殿跑。这举动在所有人看来都属寻常,没什么好在意的。

偏偏这回有些不一样,太子进去约莫一刻多钟,里面爆发激烈争吵。争吵的内容听不真切,殿外守候之人也只隐约听到陛下叱骂中似乎有“以身涉险”几个字。

争吵结束,太子便被勒令回东宫闭门思过。

思过?太子有何过?

看似只是简单的父训子,但父是帝王,子是太子,就很可能引发巨大反响,甚至影响朝堂局势,天下安定。

这下大家不淡定了,纷纷想办法旁敲侧击,打探原因,反倒是卫家一派,个个气定神闲,仿佛事不关己。

众人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得到消息:因使团行刺之事,太子愤懑不已,欲要剑指匈奴,请缨亲征。

众人:……

不是。行刺之事,你生气可以理解。我们也气。剑指匈奴,开战同样可以理解,我们也想。问题是,你一个太子,你才十一二岁,亲征?你认真的吗,犯得着吗?

那是什么地方,是前线,是战场。敌方还是兵强马壮的匈奴。即便我军实力日增,匈奴也不是酒囊饭袋,仍旧不可小觑啊。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是太子,即便有大军护卫,但谁敢保证就一定万无一失呢?

众人突然理解了陛下为何大发雷霆,卫家又为何袖手旁观,连个求情的都没有。

哎。熊孩子想一出是一出,是该治治。闭门思过而已,多大点惩罚呢,不打不骂的,有甚着急,散了散了。

东宫。

所谓“闭门”,只是不让刘据出去,没说不让人进来。因而刘据并不憋闷,也不觉冷清,霍光卫不疑仍旧日日来,霍去病也三不五时往东宫跑。

霍去病十分无语:“你去同陛下说明情况,就只说情况好了,何苦献策,竟还以自己为饵。陛下能不生气吗,这下子翻车了吧。”

“思过罢了,也就是关几日禁闭,没什么大不了。”刘据摆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霍去病嘴角抽搐,亏得刘彻不在这,不然看到他如此无所谓的态度,只怕就不是简单的思过了。

刘据轻叹:“父皇虽信我,心中有了怀疑,却也没有完全笃定。毕竟那也是亲儿子,还是刚救过他的亲儿子。除非彻底暴露,否则父皇的怀疑也仅仅只是怀疑。”

他原本是打算谨慎点,一步步来的。可刘闳最近动作太多了。

赵钩弋,江齐,还有栾大……

对于“历史上”熟知的人物,刘闳网罗了前两个,又怎会放过后一个呢?不论这些人是否与“巫蛊之祸”有关,曾在史料中留下痕迹,就能被刘闳知晓,设计利用。

所以刘据让人盯着刘闳,也让人盯着栾大,果然发现两人微妙的联系。

霍去病蹙眉:“陛下既已疑心,揪出狐狸尾巴便是迟早的事。”

“确实如此。”刘据点头,却又一叹,“可我不想等了。我想速战速决。”

霍去病一顿。刘据继续道:“此为其一。其二,他能知道栾大,知道赵繁,或许还知道其他。我想钓出所有人,将全部隐患一并解决。”

霍去病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刘据又说:“表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霍去病哑然。

刘据接着问起正事:“骊山工坊那边如何?”

自接应使团回京,骊山工坊的监察事宜又交回了霍去病主管。

“李少翁已制出初版火药弹,声响颇大,但威力不足,与你所说相差甚远。不过万事开头难,既已有了方向,改进起来便容易许多,想来很快会再次突破。”

刘据摇头:“不,他们已经突破了。”

霍去病顿住。

刘据轻笑:“表哥,他们已经成功突破,做出了威力充足的火药弹。”

霍去病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的事?”

说完突然愣住。

如果是真的,为何闭门东宫的刘据知道,他这个三不五时往骊山跑的人不清楚?再观刘据眸中狡黠的笑意,霍去病瞬间领悟。

这是要故意将消息放出来,让别人认为做出来的火药弹真实可用、效果显著,而非威力不足的实验品。

此乃鱼饵。

霍去病神色闪动,站起来:“我这就去办。”

霍去病离去,刘据继续读书写功课,该吃吃该喝喝,即便禁闭,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起居与心情,但得知消息的人就不那么淡定了。

********

庄子上。

刘闳将信封好递给赵钩弋:“你回去交予赵繁,跟他说,若他同意合作,烧了此信,按计划行事;若不同意,便入宫一趟。”

入宫作甚见谁,刘闳不做要求。只需赵繁入宫,他自然就明白,合作破灭,赵繁不愿意配合他。

但话是这么说,刘闳脸上表情却十分淡定,一点都不担心后一种情况。以系统给予的有关赵繁的信息。谋反无望,但若能报仇,必会动作。

报不了刘彻,报一报刘据也是可以的。总比什么都不做,枉为刘陵之子强。

赵钩弋领命离去,刘闳也站起身来,吩咐道:“回宫吧。”

与侍女一同上车,等行驶到宫门不远处,刘闳再次吩咐:“不回未央宫,去长乐宫。”

长乐宫乃太子东宫,与未央宫彼此并立,马车转个弯就到。

进入内殿,刘据仍旧亲亲热热将他迎进来,给他倒茶:“听闻你今日出宫了,伤势如何,怎不多休息几日,若有个好歹,岂不让我与父皇担心?”

“多谢太子哥哥挂念,我伤势已经好了,让侍医瞧过,侍医亲口认证痊愈的。更何况我已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都快闷死了,正好出宫透透气。”

说完,刘闳又看向刘据,眼带担忧:“太子哥哥已经闭门数日,父皇还不松口吗?”

刘据撇嘴:“谁让他气性大呢。”

刘闳:……这话他竟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刘据又道:“若不是身为帝王,诸多顾虑,他自己都想去杀杀匈奴,扬扬威风呢,好意思说我。”

刘闳再度无语:父皇只是想,想想无所谓,但你是要把想法付诸实践啊,这能一样吗。

刘据摆手:“不管他,无妨,过几日等他气消了,我低个头哄哄他就行。”

说得十分轻巧,却也是实情。别说刘彻只是担心刘据安危才会生气,即便刘据当真犯了大错,大约也不过恼怒一阵子,刘据哄哄就无事了。

果然,如他所想,刘据优势过分明显。卫霍在时,不但朝堂无人敢露异心,于刘彻的父子情分上,也是无敌的。

刘闳捧着水杯微微用力,转瞬抬眸:“那应当不会误了今年的马球赛吧?”

近几年,每年京中都会举行马球赛,参赛的全是贵族子弟,而举办方则是东宫。按规矩,基本都定在五月中下旬,而现在已经五月十三了。

“自然误不了,不过今年准备事宜我可能不方便了,却也是小事,随便交给谁都行。”突然又一顿,笑着望向刘闳,“不如你来?”

“啊?”刘闳有些懵。

“本来是想交给霍光卫不疑的。但马球赛这两年都安排在与博望苑接壤的上林苑那一块,他们来办,虽然可以,毕竟身份不那么方便。你出面更合适些。”

“我……我怕自己办不好。”

刘闳有些犹豫,他此来确实是想借机接手马球比赛准备事宜,但他还没开口呢,刘据就主动提起,让他颇感意外,也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刘据倒是表现如常,仍旧笑呵呵的:“一届寻常比赛罢了,本也没多少事,如何会办不好。

“你也六岁了,该学着管点事。我似你这么大的时候,三不五时就拉着权臣贵族子弟一块耍呢。这个赛事那个赛事,层出不穷。

“不过你第一次主事,心中忐忑也能理解。这样吧,我让霍光卫不疑帮你,如何?”

刘闳心中思量着。有霍光卫不疑在,他行事需避着两人,要更加小心。但也有好处。真出点纰漏,怪不到他头上。

毕竟他才六岁,办事不慎,思虑不周很正常,谁都不会强求一个六岁的孩子面面俱道。

但霍光卫不疑就不一样了,他们没看出问题就是他们的错。划分责任时,他们首当其冲,自己就能躲在后面,完美隐身。更何况让他出面主事还是太子自己提的。

这么一想,刘闳忽然觉得比自己主动揽事强上许多,略微思忖,点头应允。

********

赵宅。

赵繁接过信,没有立即拆开,笑盈盈看向赵钩弋:“一来一回奔波,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赵钩弋福身告退。赵繁虽非中原人,隶属南越,但身份不低,对她也还算宠爱。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

信里写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对于赵繁几乎不加掩饰的支开之举,她欣然同意,没有半分不喜,更没有一丝怨怼。

屋内没了外人,赵繁拆开信封看完,又递给桑枝。

桑枝心惊不已:“二殿下想对太子动手,好大的胆子。”

“储君之位,诱惑之大,几人能忍得住。更何况二殿下之聪慧,天下难有。若无太子,二殿下便是大汉上下拥护的麒麟儿,偏偏有太子珠玉在前,他再聪慧也只能排在太子之后。他如何能不嫉不恨?唯有太子死了,太子的风光才能落到他的头上。”

所以对于刘闳的心思,赵繁十分理解,他指向信中第三行:“问题不在于他想杀太子,而在于这里。”

桑枝抬眸:“嫁祸给匈奴?”

“对。匈奴在使团宫宴上安排了三步棋。大家原本以为翠羽公主为明,乌孙侍从为暗;后来以为此二者皆为明,乌孙公主才是暗。却没想到,除此之外,匈奴居然还有后手。

“他们有一队人马混于西域商团之中,作为探子,打听大汉军机。他们这是军机要,刺杀也要。若都能成功最好,若不能,得手一样也不亏。”

桑枝轻嗤:“二殿下发现这么大的秘密,却不告知陛下,反而想借机除掉太子,嫁祸给这群匈奴人。好一个一箭双雕,直接将匈奴探子化作自己计划里的棋子,好谋算啊。不过……”

桑枝顿了顿,疑惑道:“他这个计划里,并不一定需要我们。为何要选我们合作?”

“桑枝姑姑,这位二殿下再聪明,年纪太幼,根基太浅。他人手不够,这么大的计划他办不到,只能让我们出面。”赵繁一针见血,却又道,“桑枝姑姑难道只看到这些?”

桑枝微愣:“小郎君的意思是……”

“姑姑,匈奴这队人马只怕大汉陛下都不晓得,你觉得二殿下是如何得知的?”

桑枝恍然,转瞬眉头紧锁:“这位二殿下确实有些奇怪,知道得太多了。”

赵繁眼眸低垂,看向信纸:“那么姑姑以为,对于我的身份,他知道吗?

“若不知道,他怎敢将计划和盘托出,算准我会助他?难道只因为他承诺,一旦他上位,会推我坐上南越王位,并为我打下闽越?若知道……”

赵繁声音稍顿,眸光忽明忽暗:“那他想得恐怕就不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箭三雕。”

桑枝浑身一震。

赵繁继续:“他怎能容得了一个谋反余孽的存在。按计划,太子死了,匈奴死了,死无对证。但我们还活着,就是他最大的隐患。

“你说他会不会想着一网打尽。利用我们完成杀害太子之局,然后将我们与匈奴人一起灭掉。他真正要嫁祸的应该不只匈奴,还有我们。”

桑枝面色大变,双手紧握:“此局我们不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