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晋商跌倒大明吃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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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国朝对三大商帮的财力,没有准确的体会,或者说,连粗略的体会都没有,而今,知道了晋商,也就知道了徽商、潮商的大概。”

朱厚照声调转冷,道:“国朝商税如此之低,三大商帮却犹不纳税,你也该让户部好好查查了。

查一下,这百多年里,徽商、潮商,到底漏了多少税,连本带利给朕讨回来!”

“是,臣下去就查。”

李梦阳露出应有的惶恐,低声答道。

心底却是一沉。

与晋商在国朝、鞑靼和邻国放利子钱、贩卖禁物不同。

徽商,又名官商。

徽商,贾而好儒。

在国朝中,一向以“崇儒重儒”做标榜。

凡是国朝有名的徽商,大都摆脱了商人的籍名。

弃贾业儒,或者弃贾就仕。

国朝在景泰年间,为了赈灾,实行了一种叫做“捐监”的制度。

只要向国朝缴纳一定数量的粮食或银子,就能获得国子监监生的身份。

从而绕开科举考试得到官职。

这种通过捐粮食或银子而得到的监生身份,叫做“例监”,或“例监生”。

参加捐监的人,起初规定较严,主要是地方上的秀才。

而到英宗皇帝南宫复辟,从太上皇自降为皇帝后,为了笼络人心,制度放宽后,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一个监生身份。

可以说。

徽商商人,就是捐监的中坚力量。

不过。

国朝没有对捐监失去掌控。

徽商商人虽然用“凭亿近人”的手段,拿到了功名,却也差不多就到这。

很少有徽商能拿到入品的官位。

在地方衙门上挂个虚衔,然后,附庸风雅,攀附达官显贵,达成官商勾结的目的。

徽商的根基,遍布朝廷,遍布地方衙门。

一旦清查,不知要有多少官员乌纱帽不保。

至于潮商。

在国朝中,属于半禁忌的存在。

太祖高皇帝的海禁,使得出海行商的利润暴增。

尽管太宗皇帝时,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但那开放的,只是朝贡贸易,民间私人依然不准出海。

洪熙年间至弘治年间,海禁之制再度强化,几乎达到无人下海的地步。

出海行商的利润,因此达到了恐怖的程度。

这些年,朝廷出海的船少了,民间出海的船没有。

全都便宜了潮商!

海禁百年。

潮商百年!

潮商很少在国朝内行商,但谁都知道,潮商之富,比之晋商、徽商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

潮商能在国朝中这般肆无忌惮,肯定是大人物在背后支撑的。

还不止一个,两个大人物。

在李梦阳成为户部影子尚书时,就有自名潮商的人送上拜帖,要给他送一份分红。

还记得,那个外表棱角分明,鼻子长而高挺,五官较高,典型南人北相的人说,是一分的分红。

他笑问,这一分分红,能得多少银子,来人答,每年至少二十万两纹银。

一分分红,是二十万两纹银,那全部分红,就是两千万两纹银。

他还以为那人是在跟他逗闷子,就将人赶了出去。

之后,那人又数次送上拜帖求见,他都未见。

本以为是遇到了疯子,直到今儿个才明白,原来是他目光短浅了。

潮商,奸是真奸,可真没说假话。

彻查之下。

国朝多少官员参与其中,能查到什么样的权贵,都是未知之数。

总之。

扳倒潮商的难度,可能比晋商、徽商加一块还要大。

不管有多大,圣命已下,户部都要坚决完成。

李梦阳双手高举着账本,见不着阁老、尚书们。

没注意到,殿中的一些人,神情悄然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国难当,家也难当,国和家,是一个道理。”

朱厚照感叹着,突然又把目光从阁老、尚书们身上依次划过,冷声道:“你们不会让朕失望吧?”

开海禁。

是航海时代的必经之路。

但在那之前,国朝内的两只硕鼠,徽、潮二商,却要先打掉。

再拿着两大商帮与西方的商业经验,为国朝换取无尽利益。

重农抑商的国策。

依然会坚定不移的执行下去。

这是让国朝百姓,不会深陷功利,漠视道德礼法的最佳手段。

前世以“利”当头的世界景象,仍历历在目。

那不是自由!

而是寡廉鲜耻!

航海时代刚启,国朝没有落后多少,并会迅速追赶上来。

这一世的世界道德。

将由国朝来主宰!

灯塔!

不该是遮盖虚伪、无耻的光芒。

“臣宁死不让陛下失望!”

尚书们跪了下去,失惊答道。

徽商、潮商,“大撒币”之术,遍及国朝上下。

尤其是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是重中之重。

谁也不敢说,没拿过徽、潮二商的银子。

“不论是国事,还是家事,陛下都是圣明的,臣等必会实心用事。”

谢迁由衷颂圣道。

国事上,陛下铲奸佞、诛奸臣、罢昏相、推行新策、褫夺勋爵、开疆扩土。

家事上,陛下退太后、反杀娘舅、一扫弘治朝后宫、外戚干政之相。

“圣明无过陛下!”

尚书们闻弦知雅意,接着颂圣,诚恳道。

幸好。

有阁老在。

能像棵大树照拂着六部。

陛下的问责,还真的很难过。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朱厚照面色缓和了些,点点头道:“朕也不是圣贤,哪能没有过错?

家事、国事、天下事,朕也不是全知呀。

阁老,部堂们,你们,要踏实、本分。

不然,你们烂一点,国朝,就会烂一片,你们要是全烂了,国朝各地,就会揭竿而起,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自谦之言。

所有人都没有接话。

但之后的敲打之言,众人不能不应声,严肃道:“是!”

离开的两拨人。

六部衙署远,内阁近。

谢迁、李梦阳在前,五大尚书在后。

两人很快回到了内阁值房。

政务堂内。

李梦阳勤谨的为阁老端来茶,送来水,供阁老盥洗后,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再把大云铜盆的火往往地烧着,过了一阵子,身体因冒雪走路的僵硬感,慢慢地得到缓解。

“宾之(李东阳字)不在了,就没人教天赐你了,内阁要你办事,户部更是靠你支应着,就连诏狱那,也要你时时看望,苦了你了。”

谢迁示意李梦阳到边凳落下,缓声道。

别看其恩师李东阳的余党,说李梦阳忘恩负义。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自从李东阳被罢免内阁首辅大臣之位,被遣返回原籍后,锦衣卫诏狱里李东阳的嗣子李兆蕃,可全凭李梦阳照看着。

时不时送去些吃食,天冷了,又送去些暖和的被服。

李梦阳是户部影子尚书不假,可领的俸禄,仅有内阁中书舍人的份额。

国朝官员俸禄微薄,内阁中书舍人不过从七品,就更微薄了。

李梦阳用自己本就不多的俸禄,为李兆蕃在诏狱上下打点。

让李兆蕃舒舒服服的,却让自己越发困苦。

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令人见之心酸。

真是个厚道人。

“下官没觉得苦。”

李梦阳摇摇头,答道。

再苦。

还比得过穷苦百姓们吗?

谢迁也不说话了,只是柔和地盯着李梦阳看,这目光,把李梦阳看的心里发毛。

“宾之,把你转送给我了。”

良久,谢迁开口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爱徒的行径。

李东阳哪怕身在茶陵,也是有所耳闻,在感动之余,也不想耽误了这孝顺的孩子。

毕竟。

废首辅爱徒的名头,在朝廷里,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尤其是陛下对茶陵李家满是憎恶,顶着这名头,怕是等到猴年马月,也无法进位九卿。

影子尚书,终究是影子尚书。

朝廷又是个讲究真实的地方,从七品,正二品,在人心里,相差甚远。

于是。

李东阳为爱徒谋了个新师父,也为爱徒谋了个新前程。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内阁“独相”谢迁。

李梦阳先是愕然了一会,咂摸明白谢阁老的话后,犹豫道:“阁老,恩师待我情深意重,然患难之间,我不能弃之不顾,请恕我不能从命。”

“天赐,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这是宾之的信,你看完后,再做决定吧。”

谢迁满眼欣赏,右手伸到左袖中,取出一道信笺,道。

信启。

吾徒梦阳。

弘治六年春闱,我吾与汝初见,然在见前,吾已知汝名,收入门墙。

……

转眼十二年,我非伯乐,尔是千里驹,你我师徒之礼,合该为止。

托汝于于乔之手,我心安之,日后,凡有不可抉择之事,皆可求之。

或求于吏部尚书杨一清处。

……

勿为我忧,茶陵李家一切,尽散于万民,蒙陛下特赦,吾嗣子兆蕃不日即可出狱,回于吾伴。

日后,躬耕于田亩,不再过问世事,为一乡间老翁。

……

他日,天赐暇时,路过茶陵,当来与之薄酒,不甚欣欢。

信笺从指间滑落,李梦阳恍如未觉,两眼含泪,早已看不清东西。

谢迁走到李梦阳身旁,轻轻拍了拍其肩膀。

信中一事未提,李东阳回返茶陵不久,便身患重病,陛下曾派御医前往诊断,时日已然无多。

这是封绝笔信。

茶陵诗派。

就此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