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嫁太傅 江衔鱼 22079 字 3个月前
🎁美女直播

充什?么好人。

江萦月一股股怒火直直朝上涌,却在父母亲面前不敢造次,脸色很是难看?。

“至于你。”

她?正憋着一口气,家主的视线便冷冷扫过来了。

“落水失身,不敬兄长,这便是我们江家培养出的好女儿?”

“老爷息怒。”

江夫人心下忧虑得紧,慌忙出来劝了。

“那侍卫冒犯月儿,也是为了救她?的性?命,所谓事急从权,还请老爷宽恕月儿这一次。”

“确实是情有可原。”

江夫人正纳闷这挑事之人如何又为她?们说上了话,却只瞧他双手一拍,便命人呈上一只小匣。

他将?小匣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又将?内里桃粉色的信笺尽数抖落出来。

那桃花碾成?的信笺仿若一柄利刃深深刺进心里,江萦月瞬间失了态,险些?上手去抢。

可江望之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很好看?的桃花笺,都是七妹妹与这侍卫往来用的,这上面最古早的墨痕,少说也有三四年了。”

他随意捻出一封,笑得耐人寻味。

“孩儿是个文人,这上面写的东西,实是不敢当众念出,还得有劳父亲大人亲自?一阅。”

只是那桃花笺刚要往外递,却被两只修长的手指缓缓夹住了。

江望之抬眼,恰瞧见江淮之一身胡乱穿就的粗布衣裳,正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二哥近来,是否有些?太闲了?”

第36章

闻言,江望之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深了,仿佛是?刻意般,亦是?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并未收回捻着桃花笺的手。

二人僵持着,颇有些剑拔弩张之势。

“江淮之。”

主座上蓦然传来一声断喝。

“你倒还有脸回我江家?”

江淮之眼眸微垂,指尖发狠将那信笺拽入自己手中,方回身一拱手。

“见过父亲,母亲。”

“将信拿来。”

江承璋冷眼瞅着他。

“我倒要瞧瞧,你们这一房还?能给我多少惊喜。”

他侧目,余光只瞥见妹妹那泪盈盈的一双眼,似乎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虽心下生?疑,他却没?有半分犹豫,将桌上小匣内余下的小笺,并手上这一封,用力?揉皱攥入了掌心。

江承璋坐于上首,打量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不免嗤笑。

“你可?知,你这样便算是?不打自招。”

“《礼记》有云,‘不窥密,不旁狎’,无论?真相为何,都?不该将月儿的书信公之于众。”

江淮之并未见半分恐惧,只答得不卑不亢。

“不尊重她。”

“你现在倒是?与为父讲上礼了?”

拍案而起之响,惊得屋内鸦雀无声?。

“与丞相之女不清不楚的有,与侍卫私通不要脸面的有,秦氏,这是?你教养出的一双好儿女?!”

江家主母秦婉卿面上羞赧,似乎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半辈子心血即将付之东流。

京中有关三郎的流言蜚语四起,几?乎都?要把江家淹没?,老爷本?就极度不满,江望之恰恰又在这个节骨眼赶回来,其心路人皆知,分明就是?回来争这个家主之位的。

偏偏这个时候,房里的姑娘又出此惊天丑闻,莫说去嫁那护国公府的公子,不赐她一根白绫自尽都?算仁慈的!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她牙根恨得直痒,倒在地上哭求着。

“老爷明鉴,淮之与那符家小娘子之事分明是?空穴来风,月儿更是?自小知书达礼,不可?能如此行事,定是?叫这侍卫蛊惑了!”

说罢,她手指死死指住江唤。

“说,你是?如何引诱我们家七娘子的!”

江唤是?昨夜被江望之抓起来的,严刑逼供了一整晚,早已虚弱不堪,饶是?瞧见了自家公子燃出的信物,也没?有分毫办法脱身。

眼下,他跪伏在地,发白的唇一开一合,仍是?昨日夜里说烂了的话。

“是?属下居心叵测,一意孤行,觊觎七娘子多年,酿下大错,属下自求一死,以还?七娘子清名!”

秦婉卿自然巴不得他这么讲。

“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等一下,母亲!不要杀他!”

眼瞅着几?个壮士冲上来就要押走江唤,江萦月瞬间方寸大乱,竟下意识抬手拦了。

隔着蒙蒙的水雾,她明显瞧见江唤那张从容赴死的脸上,有了恐慌。

“放肆!”

秦婉卿怒极,被她这将罪名坐实的蠢样子气得双手发颤,竟上来“啪”得一声?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

“脸都?不要的姑娘家,你还?要害你哥哥到什么地步!”

“母亲。”

瞥见自小疼爱的妹妹脸上红肿不堪,被打得滚落在地,江淮之眸中隐约也有了怒意。

“您有话可?以好好讲,不要打月儿。”

“你还?替她讲话。”

江夫人咬牙切齿着。

“你的家主之位都?快要被害没?了!”

“够了。”

他低身将妹妹扶起来,连日来的闹剧几?乎耗尽了他的耐心,如今妹妹唇边的那道血迹更是?将他灼得刺痛,叫他再无平日里那般温柔之态。

他紧握住双拳,眸中竟有狠厉之色。

“流言四起是?我自己行事荒唐,月儿她生?来不是?为我服务的,更不是?为你们心心念念的家主之位牺牲的。”

“她就是?为你服务的!”

秦婉卿说话也顾不上什么,直白得像一柄利刃,扎得人生?疼。

“娘怀你就是?拿命赌出来的,为何又非要去追个姑娘,不就是?我们江家没?有嫡女,不能去觅个好夫家给你做靠山的么!”

江萦月被这话刺得面如死灰,不敢相信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唇上一层皮都?要咬破。

若不是?哥哥扶着,她哪里还?站得住。

她知道母亲悉心培养她,是?期望她有朝一日与世?家大族联姻,可?她至少这么多年都?觉得,母亲定然是?爱她的。

哪怕行为失礼失仪被重罚,她也从未改变过这样的想法。

可?原来她的出生?,就是?为了巩固哥哥的家主之位的。

泪珠一颗颗滴在烟罗纱裙上,她垂着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靠山。”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江淮之一字一顿重复着母亲的话,眸间是?罕见的讽意。

“你们每个人奉为明珠的家主之位,要用一个小姑娘做靠山么?”

“不然呢?”

江承璋忽得开口,似是?在嘲笑他的幼稚。

“可?惜,嫡子是?有了,嫡女也是?有了,却要么身子有疾,要么脑袋有疾,我江家这一代还?是?沦为了笑话!”

江淮之松开妹妹,负手向前,身形挺拔立在主座正前方。

“可?有人与你讲过,你讲话很难听?”

“为父讲话一向如此,不爱听便滚,不缺你这一个儿子!”

江承璋怒斥着。

“你任太子太傅十余年,朝中上下对你也尽是?颂扬之语,本?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与那丞相之女有了牵扯,如今七娘子干出此种不要脸面的行径,你反倒回护于她,可?想而知,是?何等的一丘之貉!”

“所?以?”

“我已上书陛下,秉明下任帝师易主请求,你们这一房,堪称我江家的耻辱,今日便收拾东西滚出去,休得再与我江家攀附关系!”

面对夫君的震怒,秦婉卿听了身子一歪,呆愣愣地跌坐在地,竟以为自己听错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可?江淮之面上从容,听完却是?微微笑了。

“那敢问父亲大人,陛下的圣旨到哪里了?”

“你……”

自那师生?勾结的流言一起,江承璋便不堪其辱,早有家主之位易主之心,这才传书唤巡视祖业的次子江望之回府,但顾虑到淮之多年行事从未有过疏漏,京中名誉亦是?居高不下,只修好了这封奏折,放在宫中帝师居所?内迟迟没?有上书。

可?那流言蜚语愈演愈烈,说书人口中的版本?也是?愈发难听,他等了许久,江淮之却从来没?有站出来公开作个说明,与那丞相之女彻底撇清关系,反倒是?与太子殿下时有冲突,像是?认死了这荒唐罪名。

眼下江望之回了府,也是?闲不住,竟将手伸到后院里,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当真是?想也想不到的惊喜。

他这嫡出的一房里不过三个孩子,长子不良于行一事无成,次子与太子未婚妻勾结不清不楚,幼女又与下等侍卫私定终身,他这脸面是?再也挂不住,简直是?他乃至整个江家立族千年以来最大的污点!

他忍无可?忍,早在他们废话的时候,便传令让陛下近侍、宦官统领余公公将那奏折呈报御前。

江府离宫里近,帝师居更是?紧挨着御书房,眼下正是?陛下卧床听人念折子的时辰,无论?准不准奏,这时候都?该有个说法了。

除非……

江承璋抬头?,冷冷盯住这位他曾引以为傲的三郎。

“你把奏折拦下了。”

“不愧是?父亲大人。”

江淮之微勾唇角,粗布制成的衣裳丝毫未遮掩住他半分清贵气质。

“只稍稍一想,便想明白了。”

本?袖手一旁看好戏的江望之,闻言变了变脸色。

他从未见过他的这位三弟,有过如此阴冷深不见底的一双眸子,在他的印象里,三弟是?极温和儒雅风度翩翩的文人公子,若不是?与他争了那家主之位,他也是?打心眼里欣赏的。

可?如今那副对峙间掌控全局的姿态,却像极了呼风唤雨的权臣,让人瞧着他那如松似竹的高挑背影,没?来由?会一阵恐惧。

“余公公为你做事。”

“余公公自然是?为陛下做事。”

江淮之扬了语调,又任由?它缓缓下落。

“只是?,不为父亲做事。”

“你参政了。”

江承璋笑了几?声?,读不出情绪。

“在我的眼皮底下什么时候的事?”

“太子殿下说笨也算不上笨,不过是?太过信任我。”

他指肚随意捻着那桃花笺。

“每日散朝后复述朝政大事,是?他日日不曾丢落的课业。”

“好啊好啊。”

江承璋抚掌。

“你借着太子之势对朝政了如指掌,埋线多年只为今日?除却余公公,朝中还?有多少人在暗中支持你?”

“我并未预料到今日之局。”

他音色低沉,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这位父亲。

“我这般做的目的,只不过是?不理解太傅不得参政的开国律法,学上一些拓展些许人脉,也只是?为了乾景上位之后,更好地辅佐他。”

“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

“江家从根里都?要腐朽了,我们的家主大人还?在抱着法典礼教因循守旧,我看不下去了。”

“哈我因循守旧?”

江承璋嗤了一声?。

“你所?谓的不因循守旧,就是?把自己一生?效忠的君王脸面打肿,将他的未婚妻据为己有?”

江淮之难得默了默。

“她是?意外?。”

“好一个意外?!”

江家家主竟是?当场大笑起来。

“我有心念情放过你们这一房,你不仅不领倒是?反咬一口,你尽管意外?你的,我明日便叫望之去东宫教习,圣旨下来之日,便是?我休妻弑女之时!”

“父亲大人动作最好快一些。”

江淮之应得很快。

“毕竟陛下,撑不过第二场雨水了。”

他微微抬眼,眸色冰冷又陌生?。

“届时,您不想退位,也得退。”

说罢,他转过身,凉凉扫过屋内。

“江唤押入我房中,母亲便先回去休息吧。”

他淡淡吩咐着。

“月儿随我来一下,哥哥有话问你。”

第37章

后院。

江淮之回屋换了件沧浪色掺白银鱼纹窄袖袍,坐在?妹妹小院里的石凳上,倒了杯热茶润了润微干的喉。

见他来了,江萦月低着头,小步小步蹭过去,到跟前了却不敢坐,只小声喊了句。

“二哥哥。”

“还?敢乱叫。”

他声音沉沉的,并未见平日里的温和。

“知道错了。”

她偷偷瞄着他的神色。

“可是这里没有别人……”

江淮之叹口气。

“坐吧。”

得了准允,她轻轻挪到他对面,却只挨了个凳子的边。

“对不起,月儿不懂事?,给?哥哥惹麻烦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

“你与江唤之事?,可是真?的?”

江萦月紧紧咬住下唇,良久,才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用力点点头。

“……荒唐。”

他以手扶额,似是有些头痛。

“什么时候的事?情?救你出水之后么?”

“不是。”

她声音细若蚊蝇。

“哥哥,你也会打我,会赶我出去吗?”

“不会。”

江淮之静静瞧着那碧叶在?茶汤中打旋儿,淡淡道。

“我方才在?堂上的态度,便是我的答案。”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哥哥真?好。”

她偷偷舒了一口气。

“怪不得小柚子喜欢。”

“……”

他默了默。

“说你的事?情。”

护着她归护着她,可他到底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毕竟是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如今想要?去下嫁一个侍卫,还?是个被?他弄瞎了一只眼的侍卫,任谁都不可能不担心。

“……他是月儿第?一个喜欢的人。”

顿了顿,江萦月谨慎地措着辞。

“父亲母亲很少找我,哥哥后来也去了东宫,几乎不怎么回府,大哥哥不出院门,偶尔我去找他,他也不太愿意?见我,只一个人编撰着书册,说不上两句话就让我回去了。”

“平时也就小柚子得了空,会翻墙过来找我玩,她是我唯一一个好朋友,除了她,便只有哥哥偶尔派过来关照我的江唤,能和我说说话了。”

“他每次来,都会给?我讲外面的故事?,执行任务的惊险或是市井人家?的烟火,我都听得很入迷,有时哥哥很久很久都不让他来,我有些想了,就会碾些桃花粉染上书笺,偷偷寄过去问?一问?他。”

“我放的地方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小树下,还?让他每次读完之后都烧掉,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肯烧,还?被?江望之哥哥找了出来,甚至还?知道那日,是江唤抱我出来的。”

她微微低眸,简简单单说着他们的事?。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人知道,我为了江家?,已经收了护国公府的聘礼,也已经和江唤说过,我们没有以后了。”

“可是江唤他真?的很好,他长得很好看,瞎了眼也很好看,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和哥哥一样温温柔柔的,持剑保护我的时候又是很英勇的模样,有次逛街走到偏僻处,有坏人想欺负我,他杀那人的时候,还?将我的眼睛捂住了……”

她带着少女情窦初开的娇羞,絮絮叨叨着,听得江淮之也不免动容。

他记得,符柚与他表明心意?的时候,似乎也是这般模样。

那时她站在?桃花树下,任由裹挟着桃花香气的春风拂乱她的发丝,眸似秋水,颊若粉霞,羞羞答答地告诉他,她喜欢他。

只是他当时,尚残存着一丝为人师者的理?智,下意?识便将她拒绝了。

这般想来,他亏欠她许多。

“哥哥。”

江萦月忽然?停下来。

“你在?听吗?”

“……我在?。”

他回过神来,微咳一声以作掩饰。

“江唤是如何?想的?”

“他好像也挺喜欢我的,但是没有办法跟我表达。”

她双手紧紧攥着那滚烫的茶杯,却没觉得痛。

“我们都知道的,他只是一个侍卫呀,这件事?情捅出来,我们都会死的。”

“我问?过母亲了,假如我有一天喜欢上一个很普通的人,比如护院、死士或者世代为奴的家?仆,她会怎么办。”

“她说依照江家?的族规,若与这样的人有了接触,会赐我一道白?绫,以保全江家?颜面。”

“有过接触么?”

“嗯……”

江萦月声音更?小了,不敢去看哥哥的脸。

“偷偷牵过一次手,一下子就松开了。”

“……”

江淮之缄默半晌,淡淡看她一眼。

“继续讲吧。”

“没有什么了,哥哥。”

她很诚实。

“他之前还?偷偷想过,能不能假死从你手下脱身,带我去很远的地方,但后来他也觉得,我生来就该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他给?不了我世家?大族的生活,不该耽误我。”

“你们还?策划过这个?”

江淮之似是被?妹妹逗笑了。

“从我手下脱身这种事?情,也敢与我说?”

“呃……”

她支吾着。

“哥哥对我很好,不想骗哥哥。”

“有些意?外。”

他看着这位被?誉为京中贵女典范的娴静娘子。

“我一向同旁人一样,觉得你端庄淑雅,恪守礼节,却从未知晓你心底叛逆的一面。”

尾音落下,他微微弯唇。

“要?么说,我们是兄妹。”

“嗯……”

江萦月点点头,面含愧疚。

“我们好像将父亲母亲气得不浅。”

他没有答话,只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了叩石桌。

她疑惑抬眼,却恰好瞧见江唤拖着一副残躯,从树后缓缓走出来,惊得一下子站起来。

“阿唤,你……”

说罢,似乎又顾虑哥哥在?场,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江唤一身玄色短衣血迹斑斑,瞧着一夜未眠虚弱不堪,走近了看到她那红肿的左脸微微泛起白?皮,眸中悲愤交织,开口发颤。

“疼不疼?”

一直安安生生坐在?石凳上、面含浅笑给?哥哥讲故事?的江萦月,只听了这三?字,眼泪倏忽便像那剪了线的珠子,滴滴哒哒砸落在?地。

“不疼的。”

她低声回应。

“母亲一点也没有用劲。”

他听得钻心得痛,回身一跪,便伏在?了江淮之脚下。

“属下贼胆包天,觊觎小姐,求公子赐死,为小姐觅一个好去处。”

“这便是你的答案?”

江淮之摩挲着那茶杯,微微朝他垂眸。

“月儿同我讲了这么多,你便只还?我这样一句话么?”

江唤缄默半晌,喉中发哽。

“……属下不敢。”

“没有机会了。”

最后一字砸在?他耳侧,他心中慌乱,下意?识抬了头。

“不是,属下……”

他生怕这样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一般,迎着那抵在?喉上的剑尖低吼出声。

“我喜欢萦月小姐,我喜欢萦月。”

那剑尖在?那饱受风雨侵袭的麦色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随之顿住了。

江萦月羞得面色通红,浑身发烫,唇角的弧度却是怎么压也压不住,白?皙的手指颤颤悠悠捻了许久,才勉强拎起个裙边,也跟着跪到了自家?哥哥身前。

“哥哥,你你不杀他好不好?”

“我不会杀人,否则何?须养死士。”

江淮之将从人腰间抽出的利剑又推回去,淡淡道。

“二哥不是将你的剑取了,何?时又别在?这里的?”

“公子唤属下来后院的时候,便顺道取了一柄。”

江唤低头答道。

“有想保护的人,剑就不会离身。”

“说得不错。”

江淮之视线在?他身上落了落。

“月儿小的时候,我应允过她,会让她嫁给?她喜欢的人,不让她为江家?祖业牺牲,只是”

清冽如雪的声音顿了顿。

“身为兄长,对妹妹选中的人难免挑剔一些,是人之常情,也希望你能理?解。”

“属下明白?。”

江唤面上羞赧,不敢去看他。

“属下身份低微,无户无籍,配不上小姐。”

“江家?家?仆的身份,我会为你除去,你今后只为我做事?便好,不必再为江家?赴死。”

略略想了一瞬,他又缓声道。

“我在?京城南边有间闲下来的铺子,你想用来做什么便去做吧,若是年后你仍无立身之本,我不会允许月儿嫁给?你。”

此话入耳,江唤几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眸中是遮掩不住的欣喜若狂。

“多谢公子,属下定不负公子厚恩!”

江萦月一双杏眼亦是亮盈盈的,开口哽咽。

“哥哥……”

“好了。”

江淮之轻轻放下手中茶杯,杯音清脆作响。

“既然?敢说出口,我便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但”

他微微滞了滞声。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这一切,都建立在?我是家?主的情况之下。”

江萦月瞬间明白?过来。

“哥哥若是被?那江望之抢了先,那我们……”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我和你们一起,都要?死。”

江淮之轻笑出声。

院内是长久的静寂,以至于一朵桃花被?风吹落,那细微的声响都足以在?人心上砸出一道口子。

“不必担心,这是我的事?情。”

他起身负手而立,遥遥望着天边舒卷的云朵。

“先回去了。”

只是这话习惯性地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哪有地方可去。

“哥哥。”

江萦月叫住他。

“你要?我勇敢,要?阿唤勇敢,可是你自己却从来没有真?正?踏出过那一步。”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小柚子一直在?等你,如果你决定好了,一定要?告诉她。”

她坚持劝道。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因为自己过得不好,但是也没有人愿意?接受,喜欢的人会永远不留在?自己身旁,若是那样,平步青云或是锦衣玉食,都没有任何?意?义?。”

江淮之依旧没有说话,只留给?他们一个沉默的背影。

他回了一趟自己的院子。

院内空空荡荡,该有的家?仆丫鬟都已被?撤走了,饶是万物复苏的春日,站在?院门处,却生生能读出几分萧瑟来。

许是还?给?他剩了几分薄面,屋子内的东西倒还?没有怎么少过,他坐在?书房的木椅上阖了许久的目,终是缓缓睁开眼,敲开一扇小屉,将藏在?其中的一方小木匣取了出来。

他推开匣盖,内里躺着一支精致的金簪,金丝绕就的凤凰与祥云盘旋簪顶,精巧的并蒂莲纹路蜿蜒簪身,柔顺的金线自凤尾处细细垂下,制成个小流苏的模样。

这是他很早之前,便托京中最好的工匠打造出的。

他一直觉得,那日在?花灯会街边小铺中送她的簪子并不好,可她却总是戴着,不肯摘下来。

那一支碎了便碎了吧。

他备了更?好的给?她。

夜幕落下,一贯清风朗月的君子绕开丞相府大门,在?饮溪苑一角寻了处矮墙,足尖轻点,竟从那瓦片上翻进了院中。

只是他从未干过这样偷鸡摸狗般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经验,落下来时一脚踩在?干柴上,自然?而然?惊动了院里正?忙着驱虫的丫鬟。

那丫鬟吓得惊呼出声,辛夷闻声转头便瞧见了他,正?在?院中亭下纳凉的小娘子随即也瞧见了他。

“先生会得可真?多。”

小娘子拦下了想去喊人的丫鬟,却似乎还?在?为早上的事?置气,出口的话转了好几道弯。

“我怎么不知道,京中第?一贵公子还?会翻墙呢?”

第38章

江淮之?耳根发烫,有些无措地立在原地。

“抱歉柚儿…”

他接受着院中众人的审视,不敢上前一步。

“我想见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正式递帖子登门,只得出此下策。”

“你找我做什么。”

小娘子噘起了嘴,小腮鼓鼓的。

“我是早上跑回?府的,现在?天都黑了你才肯来找我,你不要来了。”

“是我的错。”

他声音低缓。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当时被一些急事拦住了,一直拖到现在?才好脱身来寻你,让柚儿委屈了。”

“哦。”

她照样不好好说?话?,闹着?小脾气。

“那就是别的事情,比我重要咯。”

“自然?不是!”

这话?入耳叫人难免心急,他下意识便?口不择言。

“柚儿是最重要的人。”

此言一出,院内几乎称得上是一片哗然?。符柚听?得脸红,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挥挥手?让人全部退下。

“先生坐吧。”

她别别扭扭的。

“我对面不还有个?位子嘛。”

江淮之?踱步过去,将拎在?手?里的几份小食糕点轻轻放到她面前。

“柚儿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试着?温柔开口。

“你在?我这里,自然?是极重要的,只是的确是有大事绊住了脚,并非是不在?乎你,也怕隔了一夜明日再来找你,你吃不下也睡不好,这才连夜赶来打扰你。”

他不管她说?不说?话?,只认认真真哄着?。

“惹你难过不开心,皆是我的错,今后若是再有这般情况,定当及时传信于你,不叫你胡思乱想,好不好?”

“我也是第一次惹姑娘家生气,也不知带这些来够不够,若还有什么想要的,都与我说?便?好,你也可以做我的先生,教教我怎么做,我都会仔细学的。”

他语调成熟,却又略显青涩,小娘子听?了撇撇小嘴,有些生不起气了。

“没有,我也没什么缺的。”

她傲娇着?。

“你人来就够了。”

“这些鱼茸方糕合意饼,都是我让江府膳房赶做出来的,尝尝合不合口味。”

江淮之?将小糕点盒为她打开,细腻的甜香很?快便?盈满小亭。

“我不擅长这一方面,待我好生学一学,下次定亲手?给你做。”

语毕,他顿了顿。

“不对……应当是没有下次了,不会再惹你不开心了。”

符柚险些被他逗笑?了,忙扑闪扑闪睫羽才忍住。

“先生笨笨的。”

他轻笑?一声。

“近墨者黑。”

“哼!”

小娘子入口一块方糕,鱼茸与莲子粉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情也跟着?好了大半。

“所以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呀?”

“可开心了?”

他眉眼温和,瞧着?她一块块下肚。

“你不开心,我便?不急着?说?。”

“勉强开心咯。”

她嘴上不饶人,脸色倒是诚实。

“先生可以讲了。”

“……”

江淮之?却是默了默,似乎在?想要如何?说?才好。

“你知道月儿有喜欢的人么?”

小娘子正喝着?一口清茶润嗓,闻言差点呛着?。

“什么什么?萦月喜欢的人?”

“她连你都没有告诉?”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呀!”

符柚也顾不上别扭了,急急追道。

“怎么了呀到底?”

“江望之?回?来了。”

他想着?措辞,最终还是直白了些。

“他找到了月儿与江唤传信的证物,向父亲告发了他们私通一事。”

“萦月和江唤?!”

她瞪大了眼睛,随之?又有些恍然?。

“难怪我其实早有感觉,他们有哪里不对劲,像之?前去京郊小潭那次,我问过她有没有喜欢的人,萦月就总往后看不知在?看谁原是在?看他呀。”

“只是我一向觉得萦月是最恪守礼节的世家贵女,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她碎碎念着?,又猛然?一抬头。

“怪不得先生要匆匆赶回?去处理,萦月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罚?”

“我护下了。”

江淮之?一五一十地将此事讲给她听?,讲得时间不长,却叫她接连吸了好几口气,直听?得心颤。

“他好恶毒。”

小娘子气鼓鼓下了判词,骂了半晌那江家二郎。

“就算江唤是侍卫怎么啦,萦月就是喜欢呀,喜欢就没问题,难不成还真守着?瞧不上的护国公府公子过一辈子呀?”

“是这个?道理。”

江淮之?眸中笑?意柔和,微微颔首。

“若是真心相?爱,山海皆不为阻碍。”

“对呀,而且这样一来,所有的压力都压到了先生身上呀……”

她尚且不解他那忽然?而来的笑?意,仍是喋喋不休着?。

“那人就是故意趁乱回?来,铁了心要抢你家主位置的……”

“柚儿。”

他声音似枝头薄雪般清清浅浅,将她的话?头止住。

“我喜欢你。”

满院的春色好似在?一瞬间得了指令,将那桃杏迎风拂乱,放任那粉白花片落在?亭檐,栖在?碧茶边,又擦过小娘子微红的小颊,躲进她的手?心里添几分香甜。

符柚不知道她的耳朵,是否听?错了什么。

只那春日微白的月光划过云层,淡淡投映在?眼前公子清俊瘦削的脸庞上,将他眉眼间的温柔扩散开来,化作薄唇轻启间的又一句。

“我喜欢你。”

她这下真的听?清楚了。

无处安放的小手?胡乱将鬓边发丝别至滚烫的耳后,亮盈盈的眸子忽然?就如春雨落小潭一般,起了一圈圈不知所措的涟漪。

明明方才饮了好几壶茶,可眼下她却仍觉喉中干涩,支支吾吾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怎么怎么突然?来一句这个?”

“不是突然?,是来迟了。”

竹节一般的手?指在?桌下偷偷掐上沧浪色的袍子,尽力掩饰着?他少有的紧张与不安。

“我想得太多,也不够勇敢,直到今日才回?应你的心意,希望柚儿不要怪罪我。”

他今日说?出口的话?,似是比以往十日加起来还要多。

“你是太子的未婚妻又如何?,曾是我的学生又如何?,若是还愿意接纳我……”

江淮之?微微低眸,任由那花瓣擦过他的眼睫。

“只要柚儿一句话?,剩下的路,都交由我来走。”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温热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蜿蜒而下,在?她的指尖烫出一道口子来。

“我……我从来没有不愿意过……”

小娘子娇羞低头,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我一直都、都很?喜欢喜欢三郎呀。”

她断断续续地乱叫,惹得江淮之?一阵笑?。

“你这么唤我,还真是不习惯。”

“你讨厌。”

符柚嗔道。

“你以为我习惯呀,我做了半日心理建设呢!”

“想喊什么都随你。”

江淮之?宠着?她,从腰间取下了那只小匣。

“若不是月儿出了事,将我往前推了一把?,还不知要委屈你多久……这般想来,万般不是皆在?我。”

“是觉得,萦月和江唤都可以在?一起,我们也可以吗?”

“我连妹妹下嫁侍卫之?事都可以允许,又如何?不敢允许自己随心所欲这一次。”

他将小匣轻轻打开,清冷的月光便?肆意倾洒在?那柄凤舞祥云并蒂莲纹路的金簪上,将那金丝绕就的凤凰映得愈发夺目。

“符家小娘子与江家家主之?位,我江淮之?,都绝不相?负。”

符柚水眸含羞,小指小心翼翼碰了碰那垂落的流苏。

“做决定很?难吧。”

“很?难。”

他如实以告。

“却从未有过什么时候,比起决定的那一刻,更为轻松。”

“那……”

她故意问着?,声音好甜好甜。

“这是什么呀?”

“花灯会上的那柄,李乾景摔了就摔了。”

江淮之?指尖微动,温温柔柔递到她手?里。

“今后便?用这一柄绾发,好不好?”

“没太听?懂耶。”

小娘子那股娇气劲又盈盈浮现。

“所以是定情信物吗?”

江淮之?缄默半晌,白玉般的肌肤也肉眼可见发了烫。

“……小柚子坏得很?。”

“你怎么学萦月说?话?!”

“她成日在?我面前这般说?,不学也学会了。”

“你!”

“好了好了。”

江淮之?失笑?,起身立在?她身后,指肚拂过她乌发时小心又克制。

“是独属于你的信物……我亲手?为你戴。”

凤尾处悬挂的小流苏在?她发间摇摇晃晃的,他初初仔细为她戴好,那小脑袋就不老实地转悠起来。

“好漂亮!”

她那张比百花尚且娇媚三分的小脸上,满是恣意的甜笑?。

“三郎真好呀!”

“院子里连铜镜都没有,哪里就漂亮了?”

被她明媚的笑?意感染,江淮之?不自觉伸出根指头,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有镜子呀。”

符柚佯作去躲的样子,微微踮脚去瞧他。

“就在?我喜欢的人的眼睛里。”

她个?子小小的,踮脚踮得也太过用力,还未待他炽热又克制的目光从那樱桃朱唇上挪开三分,便?一个?站不稳,一下子摔进了人家怀里。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江淮之?下意识搂住她,感受着?怀中温软躁动的小娘子,不免失笑?。

“又胡乱和人学些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

小娘子委委屈屈的,脸颊红得都快能滴出血来。

“人家别人这个?样子做,都已经被亲亲了,怎么我还差点摔倒了呢……”

“我怎得不知,柚儿讲话?这般大胆?”

到底是克己复礼了二十余年的帝师世家公子,这样没羞没燥的胡话?入耳,还是没忍住轻轻训了她句。

“不许乱说?话?。”

“好嘛好嘛。”

她乖乖被他抱着?,肆意享受着?这个?曾在?梦中幻想过许久的拥抱。

“那……那成亲以后可以说?吗?”

“嗯,成亲以后可以。”

他忽然?放低了声音,清清凉凉附在?她耳边。

“不用跟别人学,我都教你。”

小娘子本就通红的脸,瞬间就跟被甩入油锅一般,腾得一下就炸了。

她怎得不知,他也是这么坏的人呢!

什么贵女们口中的谪仙人呀,他坏得要死。

江淮之?瞧着?她快成猪肝的小脸,眸色微窘,突然?就有些不自在?。

他说?的是那些小胡话?,不是别的。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夜风拂过,小灌木丛沙沙作响,辛夷蹲在?绿叶后瞧着?他们,眸中神色复杂。

毕竟小姐昨夜憩在?了东宫,她以为江太傅此行前来,是好好规劝小姐断了念想安生度日的,所以对于这样翻墙的越界行径,也并未声张,甚至还给丫鬟们包了封口费。

可谁知,这位光风霁月的贵公子,行事竟如此放荡荒谬,不仅没绝了小姐的心思,反倒亲口对她表明心意,将小姐往更大的火坑里推!

她家小姐是命定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一生顺风顺水荣华富贵,凭什么要拿命去跟这个?人赌!

更何?况,东宫那边,已然?定下日子了。

她手?中捏着?自东宫寄来的厚厚一沓聘礼单子,并一份良辰吉日待嫁事宜,果?断放到了小娘子的床头。

第39章

翌日天晴。

自从将人逐出了东宫,李乾景便再也没有卯时前起床上过早课,只日日上完早朝便躲进书房里?,瞧着那成堆的折子头大。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父皇能处理的奏折越来越有限了,如今也只是卧在榻上听余公公挑些最重要的来讲,剩下的尽数送到了他这里?。

他原本听?母后讲过,本来再读个两年书读到十八岁,父皇便准备叫他在大靖境内巡视巡视长长见识,回来就正式教他如何理政如何监国。

可惜眼下,他必须被赶鸭子上架,处理不好?也要硬处理,日日听?着朝官和属官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批评他这批评他那。

偶尔他也会想江淮之。

但更多时候,他更希望江淮之死得远远的再也回不来。

少年初初下朝,一身玄色蟒纹锦袍也懒得换,有些烦躁地推开了书房门。

今日父皇连早朝也来不了了,也是他第一次坐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俯视群臣,只是到底他年纪轻没什么经?验,朝中老臣谁都能说句不是,底下站着的两个有实职的皇兄也同他呛了两句。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这太子当的他太过憋屈。

故而他推门的动?静也有些大,险些撞到门后之人。

李乾景吓了一跳。

“什么人?”

来者?一身银灰色鱼跃龙门广袖袍,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个礼。

“臣江望之,见过太子殿下。”

少年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径直走去?自己的位置上。

“你来做什么的。”

“臣是江家指派来辅佐殿下的,也是殿下新?的太傅。”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有皇旨么?”

“……陛下还并未下旨,眼下是家父的意思。”

“那你别?挡道。”

李乾景没好?气道,从一摞奏折中随便抽了本出来。

“孤很忙。”

“臣定当为殿下分忧。”

江望之固执着同他讲,始终微微弯着腰。

“殿下此刻需要太傅,未来需要帝师,这个位置,不该被德不配位之人占据。”

似乎是被说动?了,也似乎是心底那抹憎恨被“德不配位”这四字唤醒,李乾景蹙着眉,半晌没说过话。

“嗯。”

良久,他忽然开口。

“那你坐吧。”

“臣站着便好?。”

江望之立在?他身后,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在?那奏折上落了落,声音轻缓。

“眼下南境正是连绵雨日,每年总会有几个小县难抑洪涝,殿下便命户部拨些款,派些轻车熟路之人走一趟便好?。”

“孤知道。”

李乾景犯着难。

“只是个个自荐,孤也不知让谁去?好?。”

“是臣的错。”

江望之不知怎得就一拱手?。

“臣初初上任,并不知殿下所想,方才便啰嗦了。”

“……”

李乾景有些无语,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来当太傅的么,怎么比孤宫里?的主簿还要卑微。”

“即便是殿下的老师,也当遵循君臣之纲。”

他仍是谦卑。

“不该冒犯殿下。”

李乾景更无语了。

“说句实在?话。”

少年开口便不饶人。

“你们江家真一个都选不出来了?”

这话说得江望之面上几乎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的。

“臣定当尽心竭力,博得殿下认可。”

“那你觉得,该叫谁去??”

江望之略略扫了一眼,挑了个眼熟的名字。

“都水监的杨大人一向以此为长,应堪当此任。”

“杨修去?年借赈灾之事捞了不少银子,二?哥却?是分毫不知,还想举荐他去?么?”

清冷微沉的嗓音自门外传来,二?人齐齐侧目,恰见江淮之着了那件最常穿的米金色官服,竟是不请自来。

“孤不是吩咐了,不允许你再踏入东宫吗?”

李乾景瞬间便大为不爽。

“给孤出去?!”

江淮之却?是搭理都没搭理他,修长的手?指在?一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叫户部的魏观魏大人,并三个水利使一个言官,去?处理下便好?,南境那边的县衙已经?准备迎了。”

“哦。”

少年听?惯了这种淡淡的语气,下意识就答应了,随即又?觉不对?。

“不是,孤凭什么听?你的?”

江淮之一贯温和,此刻讲话却?也不是很客气。

“江山社稷并非儿戏,莫要夹带私人恩怨。”

李乾景扁扁嘴,也没问为什么,便在?折子上落了御笔。

他很烦他。

但那自出生便建立起的信任,没有那么容易被取代。

江望之冷眼瞧着这一切,忽然冷哼出声。

“三弟当真是当惯了这高高在?上的太傅大人,对?待殿下也是这般吆五喝六的么?”

“为人师者?卑躬屈膝,倒不如为奴来得更合适。”

江淮之淡淡看?过去?,话中锋芒亦是分毫不减。

“放肆。”

被如此当面羞辱,江望之几乎忍无可忍。

“家父手?书,如今我是新?的太傅,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我倒是不知,家父手?书何时比得上陛下圣旨了?”

他半分也不让,负手?立于堂上。

“奉劝二?哥三言两语,这般为江家惹祸之话,最好?不要说出口,休要被那有心人听?了去?。”

江望之冷笑。

“也不知你哪日做了那阶下囚,骨头会不会比你这嘴还要硬几分?”

江淮之微勾唇角,眸中是少见的寒意。

“乾景。”

他淡声开口。

“让他出去?,我有话与你说。”

“你要干嘛?”

李乾景连日以来本就心烦,被他们一人一句吵得更是头疼。

“弑师之名遗臭万年孤真是不想背,可孤真快忍不了了。”

少年泄愤的话半点也没威胁到他。

“那我便再与二?哥过上几招,消磨消磨时间好?了。”

李乾景肉眼可见地要炸毛了。

“你下去?。”

他狼毫笔一摔,便瞪了那个满口礼教的江家二?郎一眼,又?转头恨恨地盯着他真正的先生。

“满意了吧?”

江望之神色复杂,拱手?一礼便自觉退下了。

书房门被顺手?带上,少年语气却?并未缓和一点。

“小柚子怎么样?了?你有没有照顾好?她的病?”

“早便退烧了,也肯好?好?喝药,如今活蹦乱跳的。”

江淮之也不与他兜圈子,自顾自倒了杯清茶润了嗓。

“我今日来,只是想与你好?生商量一下。”

李乾景眼瞅着他将自己备好?的凉茶喝了,倒是意外地没有呛回去?。

他其实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察觉有些不对?了。

他太熟悉自己的这位先生,十几年来清冷温和却?说一不二?,能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也搀着他度过了储君路上许多道难关,是他曾经?最信任最信任的人。

可他瞧着江淮之淡淡落座于他身前,却?总觉陌生。

那双好?看?的眸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很像是……

那日用藤鞭打他时,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那道阴戾。

他那日真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记忆与当下相交织的一刻,少年背后竟是微微发了冷汗。

“你想说什么。”

李乾景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跟着落座,瞧着少了几分跳脱,已然锻炼出了几分少年天子的模样?。

“你一向贪玩,不愿念书,虽是嫡子,在?朝中呼声却?一直不算太高。”

江淮之声似清泉,一字字滚到他心上。

“眼下你年纪尚轻,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给你学习治国,可二?三皇子皆已领实职多年,是有意夺你位子的。”

“孤知道,母后已经?提醒无数回了。”

李乾景抓抓头发。

“孤已经?在?努力了,可书上念来的东西实际拿来用,不顶多少事,日日早朝被人追着找事,你以为孤不烦吗?”

“努力是要努力的,可努力是后面的事了。”

江淮之抬抬眼皮。

“你天生有血脉优势,只差朝中势力。”

“丞相与三部的尚书,都是孤的人。”

“还不够。”

他轻笑一声。

“我可以给你更多。”

“你什么意思?”

李乾景脊背发凉,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母后说你利用孤暗中发展朝中人脉,是真的?”

“皇后娘娘还是看?得清楚。”

江淮之并无太大意外神色,只轻轻倚上椅背。

“也是了,毕竟俗言有云,‘除非己莫为’么。”

“孤这么信任你,你却?干出这样?狼子野心的事情!”

被一次次戳心窝子打击,少年险些掀了桌。

“你利用孤!”

“小孩子脾气。”

他眸中那潭温柔春水,却?好?似一夜之间过了冬,生生冻出些寒气。

“江家世代为帝师,无论是谁上位,这位子都是我的,只不过更愿意选你罢了。”

他讲话太过直白,剌得李乾景心口生疼,生生压抑住火气问道。

“为什么选孤?”

“在?公,你性子纯善,心怀悲悯,爱玩了些却?也知道上进,能以社稷为己任,也能低头看?遍百姓苦难,是大靖需要的明君。”

江淮之缓缓道来,面上却?无波无澜。

“在?私,你是我亲自教出的学生,人非草木,即便如今针锋相对?,这份情谊也不易割舍。”

少年神色动?容,既是愤恨,又?有悲戚。

“所以你来找孤谈判,你想要什么?”

“你与柚儿的婚事定在?了十五日后。”

谈及此处,江淮之声音又?凉了三分。

“取消它。”

“你痴心妄想。”

此话入耳,李乾景眸中怒意滚动?。

“你想让孤称帝后,将小柚子赐婚给你,你痴心妄想!”

少年站起来,双手?抵在?桌上,俯身朝前盯着他。

“你若有本事,便换一个皇子扶持。”

江淮之闻言却?是笑了,只那笑意一路蜿蜒,却?在?抵达眼底前戛然而止。

“不愧是我教出的学生。”

他嗓音薄似雪片。

“笃定了我不会换你。”

“你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浪费时间,要是真想换人,不会在?这里?跟孤废话。”

李乾景像极了只逼急的小兽,胡乱撕咬着。

“你缺德的要命,偏偏又?心怀天下,觉得我那几个皇兄干的不会比我好?,明明恨不得给我杀了把小柚子抢走,却?还要恭恭敬敬把帝位双手?奉上,当真是可笑!”

“长大了。”

江淮之微微抬眼看?向他,眸中似笑非笑。

“那便休怪先生,真的不当人了。”

“你早已非人,又?何必假惺惺地关照我唔”

少年唾骂之语还未说尽,却?顿觉喉中一阵窒息,反应过来时,只瞧见江淮之眼底发狠,纤弱的一只文人手?用力抵住他的脖颈,将他生生撞在?书架上!

“帝位是你的。”

他缓缓开口,唇边是化?不开的冰冷寒意。

“柚儿,必须是我的。”

少年被人制住,喉中滚不出一句话。

他不知这人突然发什么疯,又?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一双眼用力瞪着,几乎是目眦欲裂。

“你”

江淮之淡淡瞧着他,良久方一挑眉。

“别?无选择。”

第40章

“你算什么”

李乾景挣扎得用力,口中叽里咕噜谩骂着什么,直逼着他捏了狠劲,连指尖都微微泛了白。

他只是个文人?,并无多大力气,李乾景虽也不习武,但到底年轻气盛,将人摁死在书架上时,他能听见自己骨节微折的细小声响。

饶是这样,他也分毫没有放过这位太子殿下?的打算。

“听明白了,就莫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语气凉凉的,冰冷的一双眸子扫过少年怒不可遏的一张脸。

“我不介意一整日?,我们两?个就这样。”

李乾景低吼一声,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能感觉到,江淮之手下?愈发发狠,将他的喉结处几乎压断,痛得他想逃,又挣脱不开,想叫,却?也发不出什么声响。

他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有种被?丢到水中永远上不来的窒息感。

当然他不相信江淮之这样的人?,能做出弑君之事?,只是他不想去赌,却?又不想低头,被?人?将尊严践踏在地。

僵持之间,门外蓦然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巨响。

江淮之似是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少年身上,被?这忽然间一下?微微惊到,下?意识收了收力气,得以让人?逮着空子脱身。

他不动声色皱皱眉,回眸看过去,随即那泛白的指尖,就深深嵌入了掌心。

是符柚。

叫她瞧见自己这般失态的模样,他心中难免不安。

“小柚子,你来得正好。”

李乾景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指颤悠悠指向他。

“这人?发疯,他想弄死我!”

小娘子不知所措地立在门口,瞧着少年歪了的发冠,水盈盈的圆眸就慢慢转到了他身上。

“先生。”

她怯生生开口。

“你方才好凶怎么了吗?”

被?她这样一问,江淮之面上微窘,险些挂不住。

他在她面前,一向温和儒雅,自然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这副阴冷嫉恨的模样。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没有什么。”

他不自在地开口。

“犯错了,罚一罚。”

“谁家往死了罚啊!”

李乾景快气疯了,闻言更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小柚子你看清楚,什么温柔那都是演的,你要是喜欢他非跟他过,他以后也这样对你!”

符柚将方才那一幕瞧了大半,本?就心有余悸,被?少年再这样添油加醋一番,一贯活泼张扬的唇角也耷拉了下?来。

她想起很多话?本?里写过的,姑娘家被?夫君欺负的故事?,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下?意识后退一步。

“跟你过便好了么?”

知道她听进去了,江淮之微有怒意。

“你是叫她听你耍小孩子脾气发火了便摔这扔那,还是瞧着你三年一选妃留个后宫充盈的美名?”

“你!”

他显然没想到江淮之说?话?能这么直白露骨,气得从地上直接蹦起来。

“孤喜欢小柚子,不可能那么对她,孤早就想好了,要与她一世一双人?!”

“幼稚。”

江淮之嗤一声。

“尚书府的力不要了,将军府的势也不借了,你以为那把龙椅坐上去便万事?大吉了么?后宫与前朝自古一脉相连,你的每一桩婚事?都是国事?。”

“孤还不稀得要她们呢!”

少年莽足了劲跟他吵。

“孤靠自己就能让这海清河晏,靠自己便能给小柚子最好的日?子!”

“她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女儿,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你多给她一斛东海明珠少给她一匹西?域绸缎,又有何分别。”

他心底一股股酸气直朝上涌,酸得他说?话?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句句肺腑不掺一点客气。

“她只愿与心仪之人?共度余生,我便是她心仪之人?。”

“你胡言乱语!”

李乾景指着他鼻子才骂,也根本?顾不上一国太子应有的矜贵,颇有些京郊小巷里两?家扯头花的意思。

“你不过就是使了些难看的手段哄得她团团转,她迟早会?醒悟,我与她青梅竹马才是最相配的!”

符柚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地来往,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跑来东宫瞧着一场乱七八糟的戏码。

“那个……”

她甜甜出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彻底闭了两?个人?的嘴。

“你们不要再吵了啦……”

“没有吵。”

江淮之迈步过去,一副凌厉的剑眉随之柔和下?来。

“人?皆有脾气,我也绝非圣贤,但这份脾气,永远不会?留给柚儿。”

“好……我相信先生。”

小娘子笃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乖乖点了头。

“但是先生也不要和他打和他争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不用吃醋的。”

“……”

江淮之缄默半晌,耳根发了烫。

“没有吃醋。”

这话?他听了羞,李乾景听了却?是恼,又碍于是小柚子说?的不忍发作,开口酸溜溜的。

“我不介意你喜欢过别人?,反正别人?就是别人?。”

他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成亲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让你喜欢上我的。”

“诶对。”

符柚这才想起来她跑来东宫的目的,慌忙蹲下?来,小手将方才惊惧间散落一地的文书扒拉起来,在掌心摆得整整齐齐递给李乾景。

“李乾景,对不起,我们虽然一起长大,但是我对你真的没有别的心思……这份婚书和聘礼单子,我在床头瞧见了,就立马赶来还给你,我们的婚事?真的不办了,好不好?”

她态度诚恳,却?肉眼?可见那少年尚显青涩的脸上悲怒交织,最后化为骇人?的寒意。

“不好。”

他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一把上前握住了她的皓腕。

“我们不在这里说?,我不想你再看见这个人?。”

指节绕上那一方香软,还未贪恋三分温度,手腕蓦然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整块骨头都要跟着裂掉。

他疼得大喊出声,龇牙咧嘴地抬头,恰撞上江淮之那双阴冷得仿佛结了冰的眸子。

“别碰她。”

“她是孤的!”

李乾景捂着那几乎被?人?拽裂了的腕部?,狠狠瞪回去。

“你再猖狂也不过是臣,有本?事?你就来夺李家的江山!”

江淮之没再搭理他,轻轻握过小娘子的手,牵着她从满室狼藉中走出。

他将她带去了京南的一处宅子,那是他此前身为小家主,为自己置办田宅铺子时特意备的,许久也未曾启用过,却?成了他眼?下?唯一的居所。

宅子很大,却?因?种满了绿竹倍显清幽,小娘子好奇地嗅着清竹香踩过石板道,穿过一道垂花拱门并两?道花木游廊,又绕过一汪碧泉上了白石桥,才赖在梨花树下?一方秋千上不肯下?来。

“走累了,先生。”

她小手抓着簪花藤蔓哼哼唧唧的,还是用了她最习惯的称呼。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家呀。”

“临时住着,或许以后便都在这里住了。”

江淮之蹲在她身前,摊开掌心,将一只青色小钥递给她。

“这里暂时没有丫鬟,膳房有个柳嬷嬷是我的乳母,若是饿了可以唤她帮你做些吃食,门外看守的是我豢养的死士,都认识你,但若是他们不在,你想来玩了,便自己开锁进来就好。”

他事?无巨细地交代着,直至符柚眸中渐渐有了疑色。

“怎么了吗先生?”

她也不晃秋千了,乖乖低头看着他。

“你要走吗?”

“我不走。”

江淮之失笑?道。

“柚儿也看到了,乾景他不会?悔婚的,我最近会?忙一些,等我好不好?”

“好!”

她认认真真点头。

“那我需要做什么呀?”

“什么也不用做。”

他微微抬手,拨开她脸颊被?风拂乱的发丝,语调温柔。

“到时,肯嫁我便好。”

小娘子听得直羞,小手软趴趴地去打他的肩膀。

“怎么了么?”

他低声笑?笑?,任由那棉花一般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

“李乾景给你下?的聘礼单,在我这里,只会?多不会?少。”

“谁谁在乎这个呀!”

她声音又娇又甜,砸得他心口酥酥麻麻的。

“我在乎。”

那张薄唇一开一合,从来在她面前只讲圣贤话?的江淮之,此刻却?一字一句说?着最羞人?的情话?。

“因?为喜欢你,便想给你最好最好的。”

符柚小脸通红,恨不得立马从这秋千上跳下?来逃跑,却?被?他抢先一步发现,将那双手都牢牢握在藤蔓上,生生将她禁锢住。

“怎得就要跑了。”

他离得太近太近,清清凉凉的雪松香气肆意倾洒在她的脸上。

“当日?同先生表明心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羞的。”

“我不知道你这么坏呀……”

小娘子欲哭无泪。

“不许再近了,不许了。”

可哪里只有她,江淮之耳后的温度就从来没有下?来过,眸中倒映的那份娇憨可爱越来越近,他亦是不敢动了。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喉中愈发干涩,他微哑着嗓子不知如何是好。

“那便不近了。”

小娘子更想哭了。

她说?的明明就是反话?。

她虽然羞得要命,可到底眼?前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又如何不会?偷偷幻想。

“那、那你放开我……”

她故意激他。

“我要回府去啦。”

孰料江淮之竟真的放开了她。

眼?底那炽热的情意几乎都要涌出,却?被?他生生克制住,只那不住捻动的手指暴露了他的所思所想。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小娘子站起身来,跺跺脚。

她瞳中似盈有一湾秋水,绕了眼?眶一圈的红霞一路蜿蜒到双颊,将那白嫩的肌肤衬得愈发如雪一般娇艳。

“我有时候……”

她小声开口。

“也挺希望你不要那么守礼的。”

说?罢,她踮起脚尖,樱桃一般的朱唇轻轻点过他的唇心,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只是那温软的触感还未停留过一秒,小娘子便双手捂住小脸,一溜烟跑没影了。

唯余江淮之愣在原地,在竹间立得好似一座石雕。

良久,他缓缓抬起早已僵硬的手指,一寸一寸抚过尚有她些许余温的薄唇。

“……”

“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