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姜筠放回床上,温礼昂弯腰帮她脱下高跟鞋,只是刚盖好被子,姜筠就翻了翻身,把被子踢到床角。
她向来睡觉都不老实,温礼昂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睡着了,又重新把被角掖好。
“陈琎,我想吃小笼包,还有、还有炒栗子……”
姜筠说得含糊,吞咽了下口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
听到那人的名字,温礼昂深呼吸了一口气,右手捏在她下颌边缘,开口,声音里暗藏怒气。
“姜筠,”他喊她的全名,“醒醒。”
姜筠像是根本没听见,还在自顾自地说话,把他手拨开。
“陈琎,你能不能别老是吃我哥的醋?”
空气安静了一秒,温礼昂的心霎时揪紧,可一切还没结束,听到姜筠下一句话,他的眼神转瞬间变得悲伤。
他听见她说:“我好像已经不喜欢他了。”
温礼昂在客厅待到后半夜,没有开灯,他只是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面前雪白的墙壁,整个人失去了生气,就像一株没有生命的植物。
半个小时前,他用姜筠的手机按下了“快捷键”。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死死地盯着桌面上他的手机,他在内心祈祷,下一秒他的手机屏幕会突然亮起。
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吊在驴眼前的那根胡萝卜,只要还能看到一点希冀,他就还能继续欺骗自己,姜筠还是爱他的,还是一如既往地依赖他。
直到陈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他心里那根弦断了,在胸腔内发出巨大的轰鸣。
“喂?”
电话只持续了一秒就被挂断,手机关机。
温礼昂仰躺在沙发上,头痛欲裂,大脑像是有虫在爬行。
想起她曾经郑重地和他告白:“温礼昂,我真的很喜欢你,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我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以及姜筠写在照片背后的话:【我要喜欢温礼昂一辈子,就算没人支持我,哼。】
原来誓言也会变。
可他没有资格问她为什么变了,他连感到愤怒的权利都没有。
心脏空缺了一块,过往的记忆却在大脑里愈加清晰,他第一次感到他是如此可悲,可悲到如今只能靠回忆来抚慰自己。
他仍旧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为什么姜筠不爱他了?
凌晨三点,姜筠喉咙干涩得要命,连吞咽口水都感到困难,她一手撑在床沿准备起身,只是大脑突如其来的晕眩感提醒了她今天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她喝醉了,她还让陶影给陈琎打电话,送她回来。
那他人呢?
回去了?
手机不在床头的柜子上,她从床上起来,穿上拖鞋去客厅找手机。
只是,刚打开客厅的白炽灯,姜筠被吓了一跳。
温礼昂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比起她的慌乱、不知所措,他却显得镇定许多。
他从沙发起身,走了过来。
“酒醒了?”
姜筠迟疑地点了点头。
“口渴?”
“嗯。”
“要不要先喝醒酒汤?”
“不要。”
“好,那就不喝。”
温礼昂去厨房帮她倒了杯温水。
温礼昂在厨房里忙碌,姜筠的记忆在一点点苏醒,她终于想起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在车上,她靠在温礼昂的肩膀,下车后他又背着她上楼……
她还把他认成了陈琎。
脸颊变得滚烫,她接过温礼昂递过来的水杯,低头抿了一口。
“你怎么还没回去?”
温礼昂像是没听到,还在关心她。
“头还痛不痛?”
“有一点。”
温礼昂神色紧张,伸手过来摸她的头。
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姜筠下意识躲开他的手,温礼昂心里一震,脸色苍白了些。
他说:“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姜筠眼睑低垂:“以前可以,现在不可以。”
纠结了那么多天,她终于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划清了界限。
她声音很闷:“温礼昂,我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
这个夜晚还很漫长,漫长得让他感到煎熬。
只要她不提起,他就可以当作没有听到那句话,他还可以告诉自己,那句话只是说给陈琎听的,不是说给他听的。
可她还是说了出来。
“温礼昂,我好像已经不喜欢你了。”
姜筠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把话说完。
温礼昂喉咙泛起血腥味:“阿筠——”
“你知道我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吗?其实昨天我在商场遇到你大学的女朋友了,是姓周的那个。她和我打听你的现状,当她问我你还是不是单身的时候,我竟然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在心里想很久,我会纠结,我要不要撒谎,要不要骗她你已经有女朋友了,这样你就不会被她抢走了。
可是昨天我什么情绪都没有,甚至就算想到你们复合,我也不会难过了,你说这是不是说明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话音落下的这一刻,温礼昂的眼泪也从眼角掉了下来。
姜筠说起往事,神色变得怅然:“十八岁那年,在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我每天都会想无数遍这个问题,我会从我们日常相处的细枝末节里找出证据,证明你是喜欢我的,所以你拒绝我的那一刻,我内心里构建的那个世界自此就崩塌了。
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再喜欢你了,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很痛苦的,所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可是很难,你对我那么好,你每天都在我身边晃,我觉得可能我一辈子就要这么耗下去了,但原来我可以做到的。”
“我可以做到不喜欢你。”
最后这一句她说得无比坚定,温礼昂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姜筠,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回忆的价值是人所赋予的。”
回忆的价值取决于它在你心里的重量。
他认为那些过去如此重要,是因为他还爱她。
而姜筠认为过去不重要了,是因为她已经不爱他了。
如此浅显的道理,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
他也在他和姜筠相处的细枝末节里找出证据,证明姜筠还是爱他的。
或许是报应,他们之间总是差了那么一步。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她说完这些话后,温礼昂沉默了很久很久,她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和眼角未干的泪痕,她以为他想说些什么,可他没有。
他往门口的方向走去,转身出了门。
没有一句道别。
咔哒一声,门关上,姜筠忽然浑身乏力,直直地在沙发坐下。
地上的垃圾桶里还有他为她清理的呕吐物,还有帮她擦脸用的湿巾,桌面上是他准备的醒酒汤和头痛药。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
结束了。
这一切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只是半个小时后,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
门打开,温礼昂站在门口,夜色里,他的脸半明半暗,眼神却依旧柔和,他手上拿着还散发热气的小笼包和炒栗子。
他没有进门,把东西递给她。
姜筠心情复杂,久久没有伸手去接。
他轻声笑了笑:“怎么了,不是说想吃这个吗?”
第57章晋江正版首发
现在是凌晨四点,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昏睡,白天热闹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马路上连车辆都看不到,可他却不知道从哪里给她买到了新鲜出炉的炒栗子。
他的大衣被晨间的雾气洇湿,本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凌乱了少许,许是一夜未眠的缘故,他眼底被红血丝缠绕,看上去颇有些瘆人。
姜筠打量了他一遍,还是没有伸手去接。
“你不是最爱吃炒栗子了吗?”
他用渴求的眼神望向她,可姜筠却眉头微皱,似是欲言又止。
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抬头看他,说:“温礼昂,我很感动。”
窒息的空气缓解了一秒,温礼昂好像又抓到了那根救命稻草,他好像又能再坚持下去。
可下一秒,他听到她说:“但我想吃的是他买的。”
有什么在轰然倒塌,温礼昂的视线变得模糊,世界仿佛被切割成了很多碎片,他目光所及只剩一块块即将碎落的玻璃,他明明看到上面斑驳的裂痕,那么触目惊心,可他仍旧想做些什么。
他想挽回,可姜筠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说:“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了,要不要添加你自己决定。”
温礼昂反应了一会,才弄清楚这个“她”是谁。
他在大学交往过的女朋友。
那块隐形的玻璃终于在眼前脱落,碎片溅起,他想象中的世界彻底陷落,他死死地咬着牙齿,直到闻到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的味道,他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她明明站在他面前,可又像隔着天堑。
她眼底的防备让他不敢再往前一步,那些疯狂、压抑的想法仅在大脑里盘旋了片刻,他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不能把她推得更远。
最后还是他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晚安,阿筠。”
姜筠站在门口,看到他转过了身,走到楼道转角,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声:“路上注意安全。”
她还是关心他的。
温礼昂脚步顿了顿。
“好,放心。”
温礼昂走了,但那袋糖炒栗子还放在茶几上。
姜筠昨夜呕吐了几回,胃里空落落的,可是此刻她什么胃口都没有,连心情都无比的沉重,她靠在沙发上,大脑混混沌沌的,她分不清这是宿醉带来后遗症,还是其他的原因。
从正对面的电视机屏幕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头发很乱,脸色有些憔悴,眼神疲惫,她还穿着白天上班时那一套衣服,宽松的印花T恤和牛仔裤,最普通的装扮。
她一年365天,大概有350天都是这样的打扮。
但就在这普普通通的一天,她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她推开了温礼昂。
无比坚定、决绝,没有那么多的犹豫和拖泥带水。
从温礼昂和她告白的那天起,她就思考过无数次。
要不就试试吧。
她已经在他身上付出了那么多,沉没成本太大了,就当是给那十二年一个交代,哪怕不合适以后再分手也可以。
她总这样劝说自己。
可她内心里知道已经回不去了,十八岁的姜筠等到了她想要的回复,可她现在已经二十四岁了。
二十四岁的姜筠不需要这个答案了。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姜筠把头发吹干后回床上躺着。
关掉台灯,她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筋疲力尽的一个晚上,幸好她明天调休了,可以补觉。
意识混沌之时,房门再次被敲响。
姜筠不是醒睡的人,但几乎是下一秒就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皱起。
她有预感是温礼昂去而复返,想到这,她心情又变得沉重。
就像是刚整理好的衣柜,马上又被人打乱了,她刚整理好的心情,即将又要变得一团糟。
敲门声急促,姜筠穿上拖鞋去开门,免得吵到隔壁的租客。
只是门打开,和想象的不一样,她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看到陈琎的那一刻,姜筠竟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眼底的疲惫在快速消散。
幸好是他。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从郊区赶过来,陈琎一路上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结果都是关机,害怕她遇到危险,他甚至还给温礼昂打了电话,只是他也没接。
他都快担心死了,结果一打开门,姜筠竟然在对着他笑。
陈琎此刻百感交集,但更多的是庆幸。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你怎么来了?”姜筠看他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又看向墙上的时钟,开起了玩笑,“这个点,难道是来找我喝早茶的?”
还有心情开玩笑。
陈琎叹气摇头:“你给我打了一秒钟的电话又挂了,大半夜的,你觉得我会怎么想?”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确定是我?”
姜筠很懵,右手食指指向自己,眨了眨眼。
他确定没有看错?
陈琎点开通话记录,姜筠往下划了两页,屏幕上果然全都是她的手机号码。
“手机还一直关机,怎么打也打不通。”
这短短两个小时,他不知道给她打了多少个电话。
每一个红绿灯的间隙,他一次又一次地拨通了她的号码,可都是石沉大海。
姜筠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开始在客厅和卧室找她的手机,可能是喝醉的缘故,她不记得把手机扔在哪了。
最后,她终于在茶几下面找到了她的手机。
手机确实是关机的,她以为是没电了自动关机,可开机后显示电量还有36%,并且通讯记录上并没有发现她给陈琎打过电话。
不过很快,姜筠就想明白了。
她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的了。
她眼神暗了暗,攥紧了手机。
“怎么了?”陈琎见她表情不对。
“没什么,可能睡觉时不小心压到快捷键,它就自动拨出去了,”姜筠看向陈琎时鼻子酸了酸,可说出来的话仍旧刺耳,“你傻呀,我还能有什么危险,还特意跑过来一趟,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你明天不用工作了?”
他好像总是做很多无用的事,比如从云城飞到杭市陪她一起坐飞机回来,明明他那么怕麻烦,却会因为一通电话在凌晨三点多开车赶过来,他好像一点都不怕辛苦,也不嫌累。
陈琎盯着她看,目光灼灼。
“还记得你刚搬过来,我帮你设置快捷键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姜筠努力在大脑里回忆,可是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说如果你害怕就给我打电话,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想办法赶过来见你,”陈琎英俊的脸在灯光下愈显迷人,“姜筠,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眼睛里的酸涩感更重,姜筠忽然很想拥抱他,可她忍住了。
凌晨五点的夜里,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琎。”
“嗯?”
“其实我今天特别累,但是——”
话到了嘴边,姜筠突然又把话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陈琎疑惑:“但是什么?”
姜筠想了想才开口:“但是见到你好像好多了。”
听到她的话,陈琎眼底的笑意漾开,狭长的桃花眼像星星闪着光。
似乎是能感应到她心中所想,下一秒,他弯腰,抱住了她。
“我也有点累了。”
姜筠心脏处像是什么撞了一下。
一米八五的陈琎此时像巨型犬一样趴在她颈窝处,双手环在她腰间收紧,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是橙花和海盐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很清爽。
“你是不是被我电话吵醒的。”
“嗯。”
“那你不生气?我可记得你有起床气来着。”
“生气。”
“啊?现在还在气吗?”
“嗯。”
姜筠有点慌了。
“那怎么办?”
“你说呢。”
陈琎喉结动了动。
“你饿不饿,要不我请你吃好吃的吧。”
陈琎没好气地笑了笑。
他知道,当她这么问的时候,其实是她饿了。
马路对面有一家早餐店,早上六点开始营业,姜筠去的时候店里几乎坐满了人,没剩几张空桌子,他们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嘈杂的交谈声,陈琎眉头皱了皱。
她知道陈琎不喜欢这么混乱吵闹的环境,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店开门。
“你将就一下。”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过来,没想到人也这么多。
她是这里的常客,刚进门,老板就和她打招呼,给她擦干净角落里的那张桌子,让她过去坐。
明明一个小时前还没有胃口,但现在姜筠点了两屉小笼包,两份小面,豆浆、油条、煎饺全都来了双人份,不大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
“这么饿?”陈琎鄙夷地看着她。
姜筠想,求人办事,怎么说排面也得给足了,虽然这一桌加起来估计也不超过六十块,但诚意还是要有的。
“陈琎,你有听过一句话吧,叫‘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陈琎眼底的疑惑更深。
“就是我有一个请求,可能有点过分,有点自私。”姜筠喝了一口豆浆,缓解了片刻的尴尬,鼓足勇气才把后半句话补充完整,“你可以暂时不要喜欢别人吗?”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一秒,头上绿色的大吊扇还在呼呼刮着风,姜筠舔了舔下唇,她在思考还要不要把话说完。
“为什么?”
陈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她。
“我不确定我现在对你是什么样的感觉,可能有一些好感,又还没到达喜欢的程度,但最近我发现我慢慢开始依赖你了,你对我好的时候我会觉得开心,见到你我会觉得惊喜,或许我喜欢的是被你喜欢的感觉,让我觉得我是值得被人珍视的,被人全心全意对待的,所以,在我看清自己的心意之前,你可以暂时不要喜欢别人吗?”
她胡言乱语说了一通,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说了那么多,全都是对她的好处,全都是围绕着自己,如果这是一场交易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能给陈琎提供什么。
此时,坐在前面那桌的男生冷笑了声,对他的同伴说:“给你翻译一下,这不就是让这个男的继续当她的备胎吗?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
姜筠愣了愣。
好像话里话外,确实有这个意思,也不怪别人误会。
陈琎显然也听到了,她心里一紧,正要解释,可下一秒她听到他说:“好,我答应你。”
周遭嘈杂又喧闹,陈琎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答应你,我永远都不喜欢别人。”
“只喜欢你。”
姜筠心里一颤。
在这简陋的早餐店,陈琎此刻眼神里的坚定,让她觉得这是应该在念婚礼誓词时才会出现的眼神。
第58章晋江正版首发
距离见面时间还有二十分钟,陈琎的消息弹了出来。
没有文字消息,只有一张图片。
两个小橘猫窝在草丛里睡觉,白色的肚皮裸露在外面,看起来可可爱爱的。
姜筠认了出来,这是她小区楼下的小猫。
拿着定妆喷雾的手一顿,姜筠看向墙上的时钟。
不是约了三点半吗?怎么来得这么早。
【你到了?】她问。
【嗯。】
姜筠不愿意让别人等她,匆匆忙忙换了身衣服,出门前又照了下镜子。
站在镜子前的她眉头微皱,刚化好的妆现在怎么看都不顺眼。
是不是太刻意了?
眼影好像太重了,口红颜色是不是太深了,眼尾点的这颗痣是不是太突兀了?
这样一想,她又用纸巾把口红抿掉了。
纸巾擦了两遍,终于口红颜色淡了些,姜筠又重新站在镜子前,目光聚焦在她的嘴唇,擦掉口红后妆容自然了许多,可是又显得没有血色。
怎样都不满意。
姜筠有些抓狂。
下楼的时候,她在今天的待办事项里增加了一项:必须买一根裸色的口红。
刚上车,陈琎就盯着她看,狭长上挑的桃花眼里尽是笑意。
他这是在……笑话她?
姜筠表情变得不自然。
她承认,除了刚认识陈琎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没怎么化过妆,在一起后也只是陪他见朋友才会化全妆。
陈琎还在看着她,姜筠明知故问:“看什么?”
本以为他会回复“看你”或夸她几句诸如此类的老套的话,但没想到他很平静地说了句:“没什么。”
随后收回了视线。
他没夸她好看。
姜筠不开心了。
又等了十分钟,陈琎仍是没有任何表示。
轿车行驶在马路上,姜筠望向窗外,暗自发誓,下次见他她要是再化妆,她就是狗。
心情有点郁闷,她开始没话找话:“下次不准来这么早,打乱我计划。”
“什么计划?”陈琎转头看她。
顶着他的目光,姜筠卡壳了。
比如,她刚才想把妆卸掉,重新化成伪素颜妆。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真实原因,随口胡诌了个理由:“今天阳光那么好,我本来打算把被子拿出来晒一晒的,谁知道你来那么早,我都没时间晒被子了。”
想到这,她又此地无银地说了句:“对了,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见你才化的妆。我早上出门见了个朋友,你又来得那么早,我都没来得及卸掉,卸妆很麻烦的,你知道吧。”
“哦——”陈琎若有所思,拉长了尾音。
他本来还不确定。
现在倒是确定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不开心了。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姜筠瞪圆了眼:“你不信?”
陈琎笑:“我信。”
姜筠松了一口气:“那就行。”
这个话题就此为止,她打开微博,翻看今天的热门话题,过了好一会,旁边的陈琎冷不丁地说了句:“很漂亮。”
有点突然,以至于姜筠愣了愣。
“啊?”
这会恰巧是红绿灯,十字路口,车停在斑马线前,陈琎扭头朝她看了过来,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你今天很漂亮。”
从小到大不少人夸她长得漂亮,温礼昂也夸过她,可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像冰块扔进了夏日的可乐,某种隐秘的欣喜在心底不断翻滚冒泡,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她的世界转瞬间变得明媚,像猫一样的眼睛霎时有了光彩。
她得意地说:“那是,我今天可是化了一个多小时呢。”
转过身,陈琎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也感染到了她的这份快乐。
到了电影院,姜筠想吃爆米花,让陈琎去排队。
今天是周末,队伍很长,姜筠坐在沙发玩了一会游戏,抬头一看,在陈琎前面还有一半的人。
他频频看向腕间的手表,虽然从她的角度,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猜想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应该是不耐烦的,眉头应该是皱的,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没有情绪,看上去很生人勿近。
陈琎厌烦一切无意义的付出,从以前就是这样。
比如排队几个小时只为吃某家网红餐厅,在他看来这种行为就是在浪费时间。
以前两人就这件事闹过矛盾,刚在一起的时候,朋友曾经推荐她去吃某家网红餐厅,她满怀期待地带他过来尝尝。
结果仅仅排了半个小时的队,陈琎就不耐烦了,提出要换一家。
虽然觉得扫兴,但姜筠没什么意见。
“行,那你去吧,我在这等。”
“姜筠。”他冷冷地喊她名字。
“怎么了?你去吃你喜欢的,我留在这吃我想吃的,有什么问题?”
她不是在闹脾气,而是认真地提出解决方案。
谈恋爱,也不意味着事事就要绑定在一起,你可以有你的选择,同样的,她也可以坚定自己的选择。
“姜筠,你懂什么叫沟通吗?”
那时候的姜筠确实愣了愣。
她的确不懂什么叫沟通。
因为温礼昂事事都让着她,迁就她,曾经她一度以为温礼昂是没有兴趣、没有爱好的,因为他事事都以她为先,她想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直到她去到他的大学,从他朋友口中,她了解到了另一个温礼昂。
除了那一堆的奖状和奖杯,他还是围棋社的社长,空闲的时候会去流浪动物救援中心当志愿者,对咖啡很有见解,书架上有很多关于咖啡的书籍。
姜筠还在走神,突然发现正在排队的陈琎不知怎么回过头看她,她有点心虚,眼神闪躲。
十分钟后,陈琎抱着一大桶爆米花走了过来。
姜筠刚从沙发上起身,就听到陈琎阴冷的声音。
“不准想他。”
姜筠心里一个咯噔。
他是会读心术吗?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还没想好理由怎么狡辩,走去情侣影厅的路上姜筠开始头脑风暴,在大脑里搜索合适的借口。
两人在第八排中间的沙发坐下,陈琎右手支在太阳穴处,扭头看她:“还没想到借口?”
他真的是会读心术吧。
太可怕了。
姜筠后背冒冷汗,都不敢和他对视了。
陈琎又开了口:“我吃醋了。”
“哦。”
“怎么补偿我?”
姜筠懵了:“这还要补偿?”
“嗯。”
话音落下的瞬间,眼前一片漆黑,影院里的灯关了,而陈琎就在这个时候牵起了她的手。
“嗯,就这样补偿。”
十指紧扣,指节缠绕,他尾指戴着的戒指刮着它的指侧,异常暧昧。
心跳扑通扑通地响,极其剧烈。
连手心也一片濡湿,姜筠分不清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她太过紧张,瞧见某人脸上戏谑的表情,她暗骂自己不争气。
待会某个嘴毒的人又得笑话她了。
但这次她猜错了,电影开始,陈琎再也没说一句话,两人牵着的手也没再分开过。
电影已经不是重点,整整两个小时,两人都没把电影看进去。
电影刚结束,陈琎就凑近问她:“下周日有时间吗?”
“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陈琎沉默了一会,说:“先不告诉你。”
这么神秘。
“应该有空吧。”
国庆结束后是旅游淡季,她基本不用出外景。
只是刚走出电影院,姜筠就收到了邹淑芬发过来的消息。
【小筠,阿礼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他好像情绪不太好,你最近有没有和你哥聊过?】
姜筠眼神暗了暗,回道:【没有。】
【那你有空找他聊聊,看他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对了,下周六就是你哥生日了,我和你爸没办法过来,你给你哥准备了什么礼物?】
姜筠怔愣了片刻,她什么都还没准备,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
她心里有事没看路,只跟着陈琎在商场里闲逛,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某个珠宝店的展柜前了。
抬眼一看,那展柜里摆放的全都是戒指,价值不菲。
怎么回事。
她紧张了一秒。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一定就是买给她的,她还是不要太应激了,免得待会闹了笑话。
毕竟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顶多也就是还在暧昧期的关系,以陈琎的性格,不会在这么不恰当的时间做这种事。
他说不定是要买礼物给长辈,让她过来帮忙看看。
可事实证明,她看错他了。
柜台上放了三款戒指,陈琎执起她的右手,把那款双行带钻的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
姜筠的表情可以用惊恐来形容,立刻就要把它摘下来。
陈琎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下一秒按住了她的手,眼底含笑说:“给你的保证。”
姜筠抬头:“什么保证?”
陈琎一字一顿地说:“保证,永远都不喜欢别人。”
她快要溺亡在他深情的眼神里,但仅有的理智还是把她拉扯了回来。
“我不要。”她立刻摘了下来扔到他手里。
瞥见他眼底的失望,她纠结了好一阵,才指向那款素戒。
“非要买的话,那就这个。”
她不敢承受他太多的好意,她担心自己以后还不起。
“好。”
黯淡的光又重新在陈琎眼中点燃,他再一次牵起她的右手,为她戴上戒指。
郑重得仿佛戴上的是求婚戒指。
温礼昂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白衬衫下手臂的肌肉紧绷,青筋虬露,胸腔上下起伏。
同行的人见他目光深沉,也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只见是一对情侣在店内买戒指。
他讨好地说了句:“多美好啊,一看就是刚求婚成功,真是羡慕。”
他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留意到旁边的温礼昂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第59章晋江正版首发
温礼昂又开始看那部黑白默片。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微弱的光,窗帘隔绝了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室内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感到不适。
温礼昂坐在沙发,光线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深棕色的眼睛盛满了忧郁。
每次心神不宁,他总会打开这部电影,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冗长、无聊、枯燥、乏味,姜筠曾这样评价它。
不怪姜筠每次都没看完,这是一部没有剧情的电影,甚至也不像是一部电影,只有两个穿着奇特的人在沙漠上行走,没有台词,没有背景音乐,平实得像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可穿着却又是夸张的。
“温礼昂,我怀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把它完整看完。影评还说什么寻找人生的意义,这根本就是过度解读。”每次姜筠总会这么说。
他一般都不会分心,可这一次,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想起那个画面——
珠宝店里,陈琎低头为她戴上戒指,姜筠脸上笑盈盈的,离得那么远,他都能感受到她眼底的幸福。
她答应了陈琎的求婚。
所以,他们要结婚了吗?
想到这,心脏像被凿穿了洞,不再是一眨眼或一瞬间就能缓解的钝痛,而是每时每刻连呼吸都变得疼痛难忍。
姜筠不爱他了。
她不要他了。
比起这两者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要和别人结婚了。
她曾经和他提过的那些关于婚姻的憧憬,她要和另一个人实现。
“温礼昂,如果以后我们结了婚,婚礼一定要在海边举办,不用请太多人,简单一点就好,伴娘我已经有人选了,你应该猜到了吧,就是陶影,伴郎就选陶影喜欢的那个大冰山怎么样,不过和他不熟,他不一定答应就是了,你能不能和他做好朋友,让他到时候不好意思拒绝。
还有,婚纱我要选那种鱼尾的款式,最好是一字肩的,因为我锁骨比较好看……我还没看你的西装,但你穿什么都好看,不要紧。不过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你先答应做我男朋友。”
这段话他几乎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可她呢,她还会记得她说过的话吗?
影片将近尾声,那两个赤脚行走的人最终还是没有走出这片沙漠,温礼昂把电视关了,室内唯一的光源消失,他彻底陷入这片黑暗。
他曾经以为和姜筠在一起,他的人生会开始偏航,可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如果没有姜筠,他根本不会选择出发。
周二晚上,姜筠和同事在地铁分别,戴着耳机一路哼歌回家。
经过小区门口,她进去打包了一份鲜虾云吞,今天没什么胃口,她懒得买菜做饭,决定随便对付几口。
十月的下旬,秋天的风已经有了寒意,她裹紧了大衣,快步走进楼下的铁门。
哐当一声,门关紧,终于暖和了些。
这时候住在五楼反倒有了好处,爬这么高的楼梯,很快身体就热了起来,走到拐角处,她已经气喘吁吁,刚要把颈间的围巾解开,忽然抬眼,动作一顿。
她看到了温礼昂。
和上次见面仅隔了不到十天,可他仿佛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清瘦了许多,下颌处的线条更为清晰,本就偏白的皮肤现在呈现出某种病态,白得透明。
难怪邹淑玢会察觉出不对。
他长得高,门口她挂的捕梦网长长的流苏垂落在他肩膀处,莫名多了某种脆弱的美感。
“今天加班了?”他语气倒是稀松平常。
“嗯,加了一会。”
姜筠走过来,拿钥匙开门。
陈旧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姜筠走了进去,回头发现温礼昂还站在门口,似乎是想要得到她的允许。
她闷声说:“先进来吧。”
虽然不知道他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之间彼此都清楚,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注定不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温礼昂走了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日历。在周末这两天,她都画上了红圈。
她还记得他的生日。
温礼昂眼底染上暖意,只是短暂的喜悦过后,他的目光又聚焦在另一个日期。
姜筠把买来的云吞放在茶几上,又去给温礼昂倒了杯水。
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她如今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
“找我有事?”
在姜筠开口前,温礼昂先问她:“那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顺着温礼昂的视线,姜筠看到了放在墙角的礼物盒,她在心里懊恼,刚才进门怎么就忘记把它收好了。
她立刻走过去挡住,不让他看。
“怎么,还怕被我看到?”温礼昂心情好了些,嘴角有了笑意,“是什么,这么神秘?”
姜筠变得尴尬,她支吾了一阵才开口。
“这不是买给你的,是给陈琎的。”
话音落下,空气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温礼昂眼底的欣喜转瞬间消失殆尽,泛红的耳后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忽然觉得他有些可笑。
他不可避免地记起了孩童时候,邻居的小孩和他是同一天生日,可他永远都收不到父母和朋友的礼物,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和他做朋友,而他的父母连他的生日都不曾记得。
每一年,他都只能看着对方捧着切好的生日蛋糕和他炫耀,他明明很羡慕,但却要装作毫不在意。
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但现在,他发现他无法再习得这样的能力,他本以为离开那个地方后,他不会再需要这样的能力了,可现在他无法再装作毫不在意。
大概他此刻的样子很可怜,因为他竟然在姜筠眼中看到了愧疚。
“你的礼物,我还没去买。”姜筠顿了顿,又问,“你想要什么?”
“还记得吗?你以前答应过我,在我生日的那天,你会无条件答应我一个要求的?”
姜筠心里揪紧,看到温礼昂拿出两张去凯里曼岛的机票,日期就在他生日的前一天,抵达凯里曼岛时恰好是北京时间的零点。
“阿筠,我们再去一次凯里曼岛,好不好?”他用恳求的眼神望向她,嗓音低哑得不像话,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就当是给我们之间最后一次机会,我总觉得我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或者,就当是可怜我、同情我……”
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了二十岁的姜筠站在他面前的忐忑、不安和紧张,太阳穴处跳得厉害,他在等待她的宣判,她拥有所有判决他的权利,她一句话就能决定他接下来所有的喜怒哀乐。
姜筠沉默得太久,温礼昂朝她走了过来,姜筠本来还在犹豫,只是忽然她眉头紧皱。
她看到了他手腕处尚未痊愈的伤痕。
—
次日傍晚,姜筠把放在墙角处的那份礼物送给了陈琎。
是一幅大型的拼图,图案是德国浪漫主义画家弗里德里希最著名的油画作品《雾海上的旅人》,一共2000片,某些颜色色块相近,要完全拼好要花费不少时间。
本来她打算周日见面时再送给他的,只是现在不得不提前。
“怎么突然想到要送我礼物?”陈琎竟有些难以置信,他没想到今天姜筠会主动来家里找他,接过时有些战战兢兢,“是因为我送了你戒指?”
“不是,”姜筠立刻打断了他,“就是想送给你而已,没什么原因,也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无关。”
陈琎像是有了某些预感,嘴角的笑容淡了些。
“你要说什么?”
姜筠看着他的眼睛,没说话。
明明在来之前已经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但原来还是会觉得难以启齿,大概是因为她知道眼前的人有多么真诚地爱着她。
“怎么了,你要说什么?”看到姜筠为难的表情,陈琎好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可姜筠还是把话说了出口。
“陈琎,这周日我不能赴约了。”
陈琎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怎么了?”
“这个周末是温礼昂生日,我要去一下。”
“不是周六才是他生日吗?”
姜筠心里一震。
原来他知道。
他知道周六是温礼昂生日,所以才选在周日约她。
又听见他嘲讽地说了句:“怎么,他生日还要连过两天?”
姜筠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快要凝固,终于她鼓足勇气说了出口:“他想让我陪他去凯里曼岛,我答应了。”
昨天夜里,她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他,她本可以找到很多借口,随便哪一个都可以搪塞过去,等她回来后,这件事就此揭过,当作从没发生过。
只要瞒得够好,他不会察觉。
但是她不想骗他。
她也给他拒绝的权利,他有权利因为她种种不好的行为而放弃她。
果然陈琎听到这个地点后神色变了变。
凯里曼岛。
他想起了温礼昂发给他的那张接吻照,哪怕刻意忽略,他还是立刻回想了起来,他想起姜筠脸上明媚的笑容,想起了水族馆那幽蓝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那么浪漫。
“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想你了怎么办?”
姜筠没有反应,只是木讷地站着。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可陈琎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他从身后抱住了姜筠,清冽的声音变得低沉:“能不能不去?”
【你要去可以,踏出这个门,我们分手。】
当年姜筠要去北城找温礼昂时,他尚且还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可现在他没有底气。
“别去,好不好?”他抱着姜筠,低声乞求。
第60章晋江正版首发
温礼昂坐在机场的贵宾休息室,长腿交叠,姿态优雅,周围有人在走动,低声交谈,他并未抬头,右手捧着还没读完的萨特名作。
已经停留在这一页很久,没再翻动,他刻意忽略着时间,腕间的手表早已摘下,可空乘再一次走过来提醒。
“先生,前往凯里曼岛的航班还有十分钟停止登机,请您做好登机准备。”
原来只剩下十分钟了。
温礼昂怔愣了片刻,随后微笑点头。
广播在反复催促,那没有感情的声音莫名让他感到恐慌,心脏被挖空了一半,簌簌往里灌着风,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倒计时,他站在登机口,回望着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旅程的期待,除了他。
紧张、焦躁、不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已经不敢再有期待。
冥冥中,他和当年姜筠在机场等待他的身影仿佛重叠在一起。
这短短几分钟,他无数次想到,如果能回到过去那该多好,他一定不会再犹豫,他一定不会再让她等一分一秒,他一定在第一时间握紧她的手,不会再松开。
可是上帝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正打算转身离开,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姜筠:【你人呢。】
有什么正在快速填满胸腔,鲜花盛开,万物复苏,温礼昂神经变得紧绷,打字时手指在颤抖。
【你到了?】
姜筠:【我在飞机上了已经。】
灰蒙蒙的世界终于透进了光,那阳光猛烈,充盈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想起了日历上那两个画圈的日子,又看向姜筠刚发过来的这条短信,这是不是说明她放弃了陈琎,选择了自己。
他从未有那么一刻如此真切地感悟到了“失而复得”这个词。
温礼昂几乎是用跑的奔向了登机口。
站在舱门入口,看见姜筠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当年姜筠见到他的心情。
雀跃、欣喜、感动,眼睛很热,好像下一秒就有眼泪夺眶而出,心脏又重新恢复了跳动,他灰暗的生命又有了意义。
姜筠朝他招了招手,只是,很快他目光凝滞,他看到了在她右手上戴着一枚戒指。
温礼昂大脑嗡地一声,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陈琎向她求婚的画面。
这几乎成了他这几日挥之不去的梦魇,心脏处的疼痛如约而至,就像是某种锻炼出来的神经反应。
他盯着姜筠指间的戒指,右手攥紧。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即便是偷情的对象,她也并未给予他足够的尊重,那么突兀的戒指戴在手上,她是在提醒他什么。
是在提醒他陈琎才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而他只能是她异国他乡闲暇时候的消遣吗?
温礼昂在旁边坐下,姜筠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她只看到他系在袖口处的那条丝巾,神色变得沉重。
她知道这不过是掩饰,在丝巾下有一道横贯手腕、尚未愈合的伤痕,触目惊心,她那天分明看到了。
他好像在伤害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无法再保持冷静,那一刻,许是同情,又或者只是为了兑现当初她的承诺——她曾经答应过他,在他生日那天会无条件答应他一个条件。
就像当初他答应当她一天的男朋友一样,她也在给他们之间最后一次机会,即便这个机会只会持续一天。
但在飞机上那七个小时,闭上眼睛,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陈琎。
她在想,周日那天,他原本是想带她去哪里?
是去见他的朋友,还是要和她一起出去郊游?她好像上次和他提起过想去郊外野餐。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出门前给他发了消息,可他直到她登机前都没有回复,他是不是生气了?
姜筠想起那天陈琎望向自己的眼神,失望、难过、痛苦,她心里也变得酸涩。
她这是第几次让他感到难过了,他会不会真的不喜欢她了。
姜筠还想起了邹淑玢让她给他的那条金项链,她还没有给他呢。
大脑里堆积了太多想法,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做噩梦醒来,是温礼昂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
“阿筠,到了。”
姜筠睁开眼睛,往窗外看去,思绪慢慢回笼。
广播响起,姜筠正要起身拿行李,但温礼昂已经提前拿了下来,另一只手顺势牵着她。
明明是十指交缠,可她心里竟然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悸动,她只是任由他这样牵着。
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画面,电影院里一片漆黑,她手心濡湿,脸颊升温……
“在想什么?”打到了出租车,温礼昂转头问她。
她摇摇头:“没什么。”
旧地重游,他们把上一次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看瀑布、追海豚、去水族馆。
但姜筠脸上的笑容明显比上次来的时候少,那个叽叽喳喳拉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的姜筠不见了,那个在街头嚷嚷着想吃冰淇淋让他去排队的姜筠不见了,在水族馆里要拍情侣照的姜筠也不见了。
她变得沉默且安静,她不再对接下来的旅程感到期待,或者准确来说,她是对他不再抱有期待。
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已经没有爱。
温礼昂忽然觉得他错了,他不该带她来这里,他本以为旧地重游会让她想起曾经他们有多甜蜜,但他错了,这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失去了什么。
在塞涅特斯水族馆,站在环形走廊下,他问姜筠:“要不要拍张照?”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为难,犹豫了一阵,随后才点头。
“好。”
温礼昂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把手机递给路人。
幽蓝的灯光打在姜筠脸上,发色都变得像童话般梦幻的蓝色,头上蓝鲸游过,温礼昂看着眼前的人,低头在她发间轻吻。
察觉到她身体往后,他伸手环住她的腰。
“阿筠,我喜欢你。”他低声说出了这句四年前就该说出口的话,声音变得哽咽。
话音落下,姜筠的神情很平静,她低头,没什么反应。
他知道这句话迟到得太久,好像已经彻底失效了。
照片出来,竟异常唯美。
连姜筠都愣了愣。
而温礼昂望向照片里她右手戴着的戒指,眼神变得深沉。
在走出水族馆前,他把这张照片发给了一个通讯录里没有备注的号码。
傍晚时分,凯里曼岛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雨幕里,五颜六色的雨伞给这座城市增添了新的色彩。
她和温礼昂站在路边等车,在马路对面有一家手工饼干店,因为可以在饼干上写字,店里游客特别多,络绎不绝。
姜筠往那看了好几眼,温礼昂看出了她的心思:“时间还早,进去看看?”
“可是人好多,算了。”
“没事,我去排队。”
未等姜筠点头,温礼昂就拉着她走向斑马线。
两人都没有撑伞,在雨中奔跑,风吹起他棕色大衣的衣角,雨丝飘落在头发上,姜筠呆呆地看着温礼昂的侧脸,和高中时候在旁边陪她跑完八百米的温礼昂重叠在一起。
心里骤然变得又酸又涨,终是物是人非了。
温礼昂在前面替她排队,快到时看了她一眼,姜筠连忙跑了过去。
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店员问她:“要在饼干上写什么名字?”
姜筠刚要脱口而出,但又看了眼温礼昂。
只一秒,温礼昂就猜到了这份手信是要送给谁的。
“我去外面等车。”他说。
走出烘焙坊,姜筠拿到了两份小饼干,一份是戴着生日帽的小熊饼干,印着“Leo”,另一份是垂耳小狗的形状,印着“Jin”。
一路上她都在猜想陈琎收到这份礼物时的表情,他应该是开心的吧。
温礼昂订的酒店离这不远,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这会雨越下越大,出租车的玻璃全是水珠,几乎看不清窗外的夜景,天边还隐隐传来雷声。
回到酒店,关上门,姜筠洗了个热水澡,头发吹到半湿,她又拿出手机看了眼。
陈琎还是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她出门前发的那个小企鹅走路的表情包仍旧突兀地横亘在对话框里,没有得到回应。
大概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姜筠莫名心里有些乱。
看向墙上的时钟,距离温礼昂的生日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过去,她拿起笔在卡片上给温礼昂写生日祝福,只是写到一半,突然门铃被按响。
她没有穿鞋,起身跑去开门。
打开门,姜筠眼神有些错愕。
温礼昂提着蛋糕站在门口,只是他似乎是淋着雨回来的,上半身几乎湿透,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棕色大衣下白色的衬衫变得透明,身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系好的纽扣解开到了第三颗,此刻他胸前的肌肉还随着呼吸在不安的起伏,纽扣快要被撑开,诱惑到了极致。
姜筠甚至有那么一秒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也不撑个伞,外面雨这么大。”她关心了句。
温礼昂将蛋糕放到玄关处,回头看她。
“出门的时候雨停了。”
“哦。”气氛不对,姜筠静气屏息,善意提醒,“那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她的意思是让他先回他的房间洗澡,待会再庆祝生日。
可温礼昂误解了她的意思,下一秒他脱下了身上的棕色大衣挂在墙上,这下他身上只剩一件几近透明的白衬衫,姜筠更不知道该往哪看。
姜筠别开了脸:“不是,我是说你先——”
温礼昂已经没有在听她说话,眼神变得迷离。
未等她把话说完,他就低头吻住了她,极其强势的吻,就像动物掠夺领地,非要分个输赢,呼吸变得灼热,他汲取她口腔内的空气,她想要挣扎,却又被他桎梏得彻底。
他握住姜筠的手覆在他锁骨处,又一路往下,将近透明的衣衫,冰冰凉凉贴着皮肤,雨的凉意和他灼热的体温交织,她感受到他胸口不断起伏的呼吸。
可是此刻,他的眼神却是那样的悲伤。
“阿筠,你以前不是总说你想睡我吗?就算你不爱我了,你对我的身体还是感兴趣的对不对?只要你不离开我,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拉着姜筠的手解开身上的纽扣,眼尾渐渐泛红。
“今天我一直想证明在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可是我发现你好像真的不爱我了,你今天一直在走神,飞机上你在看和他的对话框,你当着我的面给他买手信,你手上甚至还戴着他送的戒指,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我知道他已经向你求了婚,我也知道这枚戒指代表了什么,我可以忽略所有的一切,只要你说一句你还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