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最后半句话是跟身边的人说的。
身边的堂姑妈索性直接过来和第五阙聊。
堂姑妈对家族里近三十年来的大小事了如指掌,国师当初即便死在长安城,家里到底是有人去奔丧的,多少传回来一些消息。
“尸体变形,不似正常人?”
“是啊,据说那时候想要给她找一口合适的棺材都找不到,最后只能切成一块块的,丢进棺材里。哎,作孽哦。”
第五阙:“那不就是感染了黑魔方,身体被拧得乱七八糟吗?”
“也不是吧,那时候还未出现黑魔方呢。我算算日子……嗯,是在她死后十多年了,才第一次出现了黑魔方病毒。”
死后十多年?
第五阙一边听,一边用电子笔在屏幕上记下关键信息。
“还有其他的吗?”
“就这么多啦,毕竟当年我也没有去长安城奔丧,都是听别人说的。”
应该也问不出别的了,第五阙感谢小姑姑和堂姑妈,顺手将记录下来的信息传给沈逆。
堂姑妈笑着道:“哎哟,和我们说什么谢,以后我们整个第五氏都要靠你瓜瓞绵绵啦!”
第五阙脸上挂着乖巧的假笑,实则万分疑惑。
第五氏怎么就指望上她了?
若是寄希望于她这游手好闲的纨绔让家族瓜瓞绵绵,那第五氏距离破家散业也不远了。
第五阙笑道:“姑妈您说什么呢,我哪有这本事。”
“哎哟,咱们的安王妃还谦逊呢?阿阙,第五氏已经有十年的时间没出过王妃了,你可真给咱们第五氏长脸!”
第五阙玩着贺兰濯头发的动作顿下,看向怀中人,怀里的女人每次大战之后必然要陷入一场充足的睡眠。
轻轻把贺兰濯抱到床上,无声地推开阳台的门,第五阙站在阳台上打完了这通通话。
晚风吹起她暗红色的浓密长发,露出一双无比困惑的双眼。
“李极要娶我?”第五阙疑惑不解,“啥毛病啊?”
第五阙在阳台扎耳挠腮,耶娘的视频也打过来了,她正要问自己怎么就成安王妃了,没想到耶娘已经在给她挑大婚时穿的礼裙了。
第五阙:?
耶娘那儿喜气洋洋,弄得第五阙心烦,还没等对面说完直接把视频给挂了。
第五阙双手撑在护栏上,一会儿踢左脚,一会儿踢右脚。
脑子里一息之间闪出五百条私奔的路线。
她当然不能当什么安王妃,她有钟情之人。
就算她和贺兰濯从未明摆着说过彼此的关系,口头上总是开玩笑说只是床伴而已,但贺兰濯有多喜欢她,她一清二楚。
她心里也就这么个宝贝。
第五阙正在查看自己有多少银钱可供跑路时,收到了一封陌生人传来的信。
【来客栈顶层,让你了解贺女郎的另一面。】
莫名其妙的信,没有署名,不知所谓。
字里行间恶毒的心思别太明显。
她还是去了顶层。
不为别的,只是怕有人在酝酿着未知的阴谋,烦着贺兰濯。
贺兰濯在外面经营着官家之外的生意,她知道。有生意就容易有纠纷,也不知道对方怀的是什么心思,她能打发就直接打发了。
到了顶层,藏在暗处观察一会儿,不轻易现身。
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恶贼,居然真等到了贺兰濯。
见贺兰濯进了那间客房。
即便关着屋门,屋里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浑厚响亮。
第五阙听的一清二楚。
贺兰濯就要出来了,第五阙在努力调整着情绪,甚至想要离开,别让贺兰濯发现她,别让贺兰濯为难。
可脚像被钉死在原地,半点都动弹不了。
在贺兰濯打开门的瞬间,第五阙多想知道她的情绪,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有没有被胁迫,有没有害怕,有没有难过。
可望向她的眼睛,看到的是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厚厚的护目镜。
贺兰濯见第五阙这么高的一个人,杵在她面前半个字没说,已然泪眼婆娑,像是在雨中等了主人一晚上的可怜狗。
“跟我来。”
贺兰濯镇定地拉住她的手,带她下楼,回到了两个人的房间里,把门合上。
确定了没有人跟上来,贺兰濯回身,见第五阙半步没动,刚才牵她进来站哪儿,现在还站在哪儿,双眼血红,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
贺兰濯正要开口,第五阙往前一步,直接把贺兰濯挡在自己的范围内。
“你别开口,我来问,你回答。”
分明可怜巴巴的,又带着莫名的强势。
“你是安王的人吗……”
一说话,眼泪珠又开始往下落。
平时没心没肺一点小事能乐半天,一个吻能开心一整日的第五阙,得难过成什么样才会哭?
可真要人命。
贺兰濯感觉呼吸很困难,心口被沉沉的气压压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五阙双唇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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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濯又“嗯”了一声。
第五阙咬着唇,睫毛都被打湿了,委屈地问:
“我们的相遇,是安王安排的吗?你是刻意接近我的吗?”
“不是。”
第五阙心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急问:“那你有没有利用过我?”
“还没有。”
与第五阙发颤的声线相比,贺兰濯的声音冷静到冷酷。
回答得极为简练,但那短短的两、三个字,救了第五阙的命。
第五阙撞向贺兰濯,用尽全力把她箍在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乱她的黑发:
“那就好,没事了,没事了……”
第五阙的心口紧贴着贺兰濯,紧张的心跳声隔着皮囊撞入贺兰濯的胸腔之中,震得她心口发烫。
好傻。
贺兰濯在心里想,我说什么你就信么?
就不曾怀疑过我会骗你吗?
第五阙把她抵在门边吻,吻得自己情难自禁,却发现贺兰濯根本没进入状态,甚至有些难受地推了她一下。
第五阙心里着急,力气就变大了,估计弄疼贺兰濯了。
第五阙有些怕,她对贺兰濯说:“我们离开长安吧,私奔,不回睦州,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乡下,国外,去哪儿都可以。”
贺兰濯:“不当安王妃,你家人怎么办?”
第五阙没想到贺兰濯第一个想到的是家人。
“我们第五家那么多嫡女,不差我一个。我上面还有五个姐姐,她们都还未成亲,我怎么好抢在前头?”
贺兰濯:“你耶娘养你这么多年,就养出这么一只白眼狼?”
第五阙被噎了一下。
贺兰濯扣着她的脸,把她往后一推,道:“犯不着为了个床伴提什么私奔。就算你能放下,我还有很多事未做,不可能跟你走。”
第五阙还待说什么,贺兰濯从她身边走过,往屋里去的时候,背对着她道: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当初刚混到一块儿的时候我就说过,别当真,那时候你也应得挺好。现在说这些劳什子的事儿,太幼稚了第五阙。”
贺兰濯站在案前,语气随意又冰冷,像一把冰刃,肆意扎在第五阙身上。
贺兰濯手里玩着细长的点烟器。
咔哒,咔哒,咔哒。
火光扑朔着,明暗交替。
贺兰濯的声音比机械声还要理智而无情。
“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没意思。以后别见面了。”.
【扫描完毕】
【大脑重建时间预估时间为:三百六十一年六个月十五日三时辰三刻钟】
【以下为材料清单——】
随后,系统屏幕就跟中了病毒一般,列了八十多页的材料清单。
窦璇玑:……
李司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阵仗,和窦璇玑一块儿傻眼。
沈逆眼眸里映着屏幕的冷光,“看来情况比我想的要乐观。”
李司:“就这,还乐观?”
沈逆心中想象的系统预估时常应该是“未知”,因为这个治疗方案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
虽说需要三百多年,但也给出了时间。就是不知道真的凑齐了所有材料花费数百年重建大脑,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沈逆道:“我预估的时间比这长得多。”
窦璇玑本能地重复道:“三百六十一年……”
李司打趣道:“等小房复活,说不定看到全新的世界呢,比现在好千倍万倍的新世界。”
窦璇玑闷不吭声,李司有点尴尬,沈逆人美心善接她的话道:
“是啊,说不定三百多年后没有黑魔方,没有死亡的威胁,也不需要城防。她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过得逍遥自在。”
窦璇玑知道这些话都是安慰,可情不自禁跟随她们俩的描述,勾勒出了一幅房判被美食包围的画面。
嘴角往上抬了抬。
看到窦璇玑又露出了笑意,李司总算是暂时松了口气。
李司悄悄跟沈逆说:“材料和各种费用咱们单独结。”
沈逆对李司可不客气:“行啊,以后李司将军就是我侯府长工了。”
李司:……
思绪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刚才边烬跟她说的那番话上。
方才。
边烬:“你想当皇帝吗?”
李司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喷了营养液,咳嗽了大半天才能张口说话。
“不是,我当皇帝?啊?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边烬:“对,字面意思。”
李司:……
感觉脑子过载了。
李司搓了一把脸,“不是,等会……我当皇帝?”
边烬:“对,洛阳郡王之女李司,你当皇帝。”
之后边烬对她说的那番话,更是匪夷所思。
没有前因也没告知后果。
李司困惑万分,“只要那么做就能……当皇帝?”
“对。”边烬说,“还有一件事得做到。”
“什么?”
“保密。事成之前不可告诉任何人。”
李司的感觉是对的。
眼前的边烬的确和她先前见到的不太一样。
看不透,猜不出,仿佛心中沉淀了一整个未知的世界。
……
窦璇玑要了一份材料清单,她会将所有材料都收集好。
沈逆看了眼已经另外和她结算的李司,打趣道:“这里面的材料我这儿大部分都有,缺的是一些稀有材料,不着急,咱们还有三百多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凑呢。”
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
漫长的三百多年,若真的能让房判活过来,生活在美好的新世界,窦璇玑便觉得不那么难过了。
李司和窦璇玑一同走出侯府大门时,刚刚下过一场秋雨,夜色沉沉,寒意四起,不知是何时辰。
李司今日受到的震惊不小,理了理思绪,专注回眼前人。
李司对窦璇玑道:“我来时看到丽景门被毁,这段时日到处都不安全,黑魔方也不知道迭代成什么鬼样子了……你在外面住我实在不放心,去我府上住可好?起码我能照顾你。”
说完,李司又补了一句:“我,单独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窦璇玑见李司嘴角的血口醒目,身上估计还有被她肘出来的伤,夜色茫茫,她失去了方向,成了流浪的旅人,不知归向何处。
唯有一个人还惦记着她。
李司想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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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谢谢。”
看她这般乖顺,不知怎么的,李司心里一阵难受的酸涩。
犟脾气的小孩好像一下就长大了.
李司和窦璇玑离开后,沈逆回到工作室,边烬不在。
又去了寝屋,还是没见到她的人影。
偌大的靖安侯府倏然少了一抹气息。
奇怪。
沈逆怔在原地,被鸣廊的夜风卷起裙摆。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诡异的预感,猛地转身,险些将路过的万姑姑撞倒。
她如一阵风般撞进寝屋,打开衣柜,慌张的心跳跟随着目光急速从成双成对的衣衫间穿过。而后,也在目光凝滞的瞬间猛然静止。
少了一件衣衫。
那件千姿楼送来的定制衣衫,她和师姐一人一件的同款衣衫,师姐那件不见了。
其他物件都没少,边烬所有的日用品都还在。
沈逆连退两步,站在床边。
冰冷的穿堂风带来花园内惨绿愁红的腐烂气味。
沈逆出了一会儿神,打开电子表,开启简化版逆芯系统。
滴——
一颗小红心在跳跃,小红心之下,铺开了一整片电子地图。
沈逆对师姐的计划一知半解,也早就猜到师姐会不告而别。
所以,她在边烬身体里安装了隐蔽的定位器。
无论师姐去往何处,沈逆都能顺利找到她。
在安装定位的时候,沈逆心里还有些负气的想法。
当初在北境,说被师姐拎回来就拎回来,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
别想轻易甩开她。
本以为师姐会藏匿起来,没想到……
沈逆双指一展,将定位放大,再放大。
没看错。
不安感倏然拔高。
师姐此刻居然在大明宫,含华殿。
第127章
跟李司回将军府之前,窦璇玑要回一趟丽景门。
李司大概猜到她要去做什么,说:“我跟你一起去。”
窦璇玑没拒绝。
两人一同回到丽景门,这儿还保持着和丹樱大战之后倾塌了一半的颓废模样。
让窦璇玑觉得奇怪的是,依旧没有人回来。
窦璇玑查看了一下任务系统,她也没有收到任何任务提示。
好怪。
李司站在一堆废墟前,指了一个方向说:“这儿是你的寝屋,隔壁是房判的,对吧。”
“对。”
“从哪儿开始挖,你给指个点,我用机械臂翻找,很快。”
的确得快,距离边烬交代她的时间很近了,她已经悄悄部署了一半,剩下的就等时机来临。
窦璇玑想了想,说:“这儿吧。”
李司二话不说立即开工。
两人配合着挖了一会儿,发现横梁倒了承重墙还在,倒塌下来的横梁正好砸在承重墙上,形成了一个三角安全区域,下方的东西没有被压毁。
房判给她带回来的外卖还在这儿。
外卖袋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灰,不过房判为她扎得紧,半点灰都没落进去。
窦璇玑解开外卖袋,是用保温袋装的牛肉饼。
即便包装得很用心,到底是凉了。
窦璇玑用力咬一口,油脂已经凝固了,但是肉香和面香依旧很出色。
什么嘛。
窦璇玑眼眶发红。
凉了也很好吃啊。
窦璇玑将两个牛肉饼全吃完,李司一边在旁边偷看她,一边把她和房判的寝屋都清理出来。
李司问:“要带什么走吗?”
“要。”
窦璇玑把卡得死死的抽屉整个拽出来,幸好李司给她的璇玑石安然无恙。
窦璇玑对李司道:“这次是走运,下回就不知道能不能完好无损了。要不你还是拿回去吧。”
李司见她是从抽屉深处拿出来的,还用两层布仔细地裹着,便知道她很珍视。
李司:“送给你的就是你的,它跟着你能安然无恙那是你的关照,碎了也是它的命,它都得认。”
窦璇玑想了想,说:“行,那它就跟着我了。”
李司没想到她这般利落,亲眼看见她把璇玑石扣在蹀躞带上。
漂亮的璇玑石晃荡在窦璇玑腰间的画面,让李司一恍惚。
她戴上了这枚“信物”,是不是意味着……
窦璇玑没再多说,去房判那屋翻翻找找。
李司把不太正经的思绪给收了回来,现在不是惦记这些的时候,继续跟在窦璇玑身后帮忙。
不管三百多年后房判能不能活过来,万一身边连个念想都没有,该多寂寞?作为搭档,窦璇玑打算把一些有纪念价值的旧物收拾收拾,留给未来的她。
窦璇玑寻了一会儿,无语。
房判的屋子里真是什么破烂都有。
上次她来借宿一晚的时候就发现了,房判小小的寝屋里堆满了杂物。
如果说窦璇玑是极简风格,那房判就是妥妥的极繁风格。
什么都留着,什么都不舍得丢。
窦璇玑居然翻出她之前随手用野草编织的蚂蚱。
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收着啊?
不仅是草编的蚂蚱,窦璇玑还发现了她曾经随手丢掉的手帕,等任务时随意潦草一画的狗,甚至是被她养死的一盆月季,房判居然又帮她养活了,只不过这会儿那被两块砖压着,歪歪斜斜的,看上去又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窦璇玑无言以对,哭笑不得。
还有一页叠得整整齐齐的《金风玉露》的宣传页。
窦璇玑想起那夜说起自己童年时的房判,如果她能有表情的话,当时肯定是神采飞扬的。
宣传页一拿起来,里面掉下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年轻夫妻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女童。
小女童的长着一张圆圆肉肉的脸蛋,笑起来非常可爱。
窦璇玑目光都移不开了。
这是……小时候的房判?
还有耶娘的疼爱,还未被这世界残忍伤害时的她。
或许那时候她还有个别的名字,属于自己的名字。
窦璇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夹回去。
还算完好的小物件全部打包,打算带走。
打包到一半,忽然想到自己是要去别人家做客的,带这么多杂物去,主人会不会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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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向李司,李司就说:“尽管带,想带多少带多少,有地方给你放。”
窦璇玑笑着把包袱系好,李司把她将军府的马车叫来,帮她把包袱放进去。
刚要上车,一阵尖叫声划破夜空。
两人立即机警地亮出武器。
李司拉开手炮的安全锁,警惕地推着窦璇玑上马车。
有一个人从黑暗的角落里晃了出来,发现了李司和窦璇玑。
“能载我一程吗?我拿它跟你们换。”
举了举手里捧着的圆形事物,意思是用它来换。
这诡异的气氛让窦璇玑想到了丹樱,用力拽住李司的袖子,示意她不能答应。
李司回道:“你还是找别的马车吧,我马车小,坐不下第三个人。”
那人慢慢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笑嘻嘻道:“没关系,挤一挤没事的。”
“有事!”李司开动马车。
那人居然向她们狂奔而来,李司直接一炮轰过去,正中那人的脑袋,炸出一片黑色的血雾。
“好痛!”对方身子一偏,愤怒地大喊一声,却没有停下脚步,冲向她们的速度反而更快,“都说了,挤一挤没事的!”
那人高高跃起,将手里抓着的圆形事物高举过头顶,对着李司马车的方向用力投掷,口中还在大喊着:
“没事的——!”
这一跃直接跃到了光源之中。
李司看清他的模样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那人长了一张狗嘴,嘴上全都是血,分明是刚刚吃过人。
砸向她们的就是颗人头!
李司立即把车门一关,人头轰在车门上,直接砸出一个血坑。
李司嘴里喊着“什么玩意啊”又给了他好几枪。
那人被轰得支离破碎,落在地上后很快被黑色的乱体撑了起来,双手双脚覆盖了乱体,拧成了爪子的形状。他伏地四腿狂蹬,完完全全变成了速度极快的野兽,在马车之后紧追不舍。
李司的马车是敞篷款,平时她最喜欢兜风,不喜普通马车封闭车厢的款式。
如今么,可真是太刺激了。
马车的速度推到最大,身后那怪物居然奔得更野。
怪物一跃而起就要蹿进车里,窦璇玑踩着座椅迎着它挺身,狠狠给了它一刀。
电刃砍在它嘴上,硬生生将它的嘴给削掉一半。
怪物哼唧了一声,摔到路边。
李司目光被它粘着了,“这是什么玩意!疯疯癫癫的!”
窦璇玑却是目光一凝,大喊道:“小心!”
马车前方一把黑色的巨型铡刀从天而降,李司完全被这魔幻的一幕吓傻了眼。
即便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应对危机的本能让她一脚油门踩到底,马车呼啸着擦着铡刀的边冲了过去。铡刀直接把路面斩成了两截。而后,铡刀开始变形,拧动着,抽搐着,变成了一个人,还是个穿着南衙护卫队官服的士兵。
窦璇玑道:“他们都是被最新迭代的黑魔方感染的人。我和房判先前就是遭遇了这么一只怪物。这种黑魔方和之前的都不一样,不仅可以保持理智,还能把宿主的能力翻着倍地提升。”
李司:“这……可他们还是人的模样!”
“没错。”窦璇玑道,“这就是最棘手的。”
本以为这些人形异兽居然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巷子里已经很诡异了,可当她们的马车驶入大道,她们才惊觉情况比她们想象的要糟糕百倍。
整个长安城火光冲天。
大道上全都是尸体。
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人群散乱,四下乱奔。
迎面而来的人忽然抽出乱体,切豆腐一般在人群中大开杀戒。
没人守卫京师的安全,南衙护卫甚至在自相残杀。
李司一时怔愣了。
这完全不是她熟悉的长安城。
怎么就一夜的时间变成了这副模样?
两条街之外。
驾驶着飞艇的沈逆从一群怪物中杀出重围,一道黑色的血洒在她的左眼之下。
升高,再升高,沈逆从高处俯瞰整个长安城。
靖安侯府到大明宫,只需拐一个拐弯,之后就是条笔直的大道。
这条大道从长安城的正南门直通大明宫的正南门,是长安城繁华的中轴线,也是戒备最为森严之地。
南衙十二卫每日都要在此巡逻,别说是异兽,就是有人在此打架滋事都会被当场逮捕。
这儿是帝国的脊梁,繁华的颜面,此刻居然堆满了尸体。
四处都是火情,无数人正在逃离长安城。
地上,天上,络绎不绝,交通早就瘫痪了。
尖叫声、求救声、喇叭声和谩骂声四起。
呼啸的风吹在沈逆身上,猎猎作响。
即便在北境,她也未见过这样的末日景象。
远处的城墙上。
一个小姑娘快步跑到路苍梧身边。
“阿娘!”
女儿握住路苍梧的手,有些害怕道:
“他们都跑了,咱们不走吗?”
路苍梧吸了最后一口电子烟,灭了。
“都逃不了,城外也有病毒。何必浪费这力气。”
路苍梧摸摸女儿的脑袋。
“怕吗?”
女儿其实是怕的。
看那轨道被斩断,列车从高空坠下,轰然爆炸。
楼宇坍塌,异兽横行。
血肉之躯就像高空绳索上的蚂蚁,如何不惧?
可是。
小姑娘握住路苍梧满是老茧的手,眼里尽是亮光。
“人本就要死的,早晚罢了。和阿娘在一起,孩儿不怕。”
路苍梧摸摸女儿的脑袋,帮她把散乱的头发扎好。
有时候路苍梧也会羡慕史书里兴盛无战的时代。
河清海晏,四海升平的年岁,道不拾遗夜不闭户,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可能吗?
路苍梧无法想象.
沈逆一路向大明宫前进。
去含华殿的一路上,沈逆一边驾驶飞艇,一边播放着万维网上的新闻。
从长安到洛阳,从燕落到睦州,全面沦陷。
不只唐Pro,整个大陆充斥着无法分辨的人形异兽。
等她到了大明宫前,发现大明宫厚重的宫门已经完全闭合。
沈逆停下飞艇,单脚撑地。
大明宫已经启动甲级防卫模式,亦是顶级的防卫模式,从地面到天空张开了坚固的防护屏障。
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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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逆思索着要不然直接轰进去的时候,侧门开了,四名丽景门女官火急火燎地冲出来。
她们浑身都是血,其中一个人的胳膊都没了,行色匆匆,低头紧急议论着:
“不能跟靖安侯说实话,就说她夫人在含华殿,想见她。”
“对,靖安侯狡诈,若说实情她肯定不会来。”
沈逆:……
尴尬了。
你们门主没教过你们,密谋之时,起码得找个有门可关之处密谋吗?
那四人之中有人发现了沈逆,猛地一阵咳嗽提醒。
其余三人回过神,怔怔地看向沈逆。
沈逆只能装作完全没听到她们的谋划。
“请问诸位女郎,有没有看到我家夫人?我四下找不到她。”
四人暗对眼神,事关重大,只能将计就计。
其中一女官上前问对沈逆行了礼,道:“尊夫人就在含华殿内,想要见您,吾等就是来请侯君的。”
沈逆没精力去管她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只当她们是开门引路的器具,先进大明宫再说。
秋风横扫禁中,在骤然拉响的刺耳警报声中,沈逆被丽景门女官围着,穿过慕天长廊来到含华殿前。
朱漆圆柱上一道惊人的血迹斜着喷溅至高处的匾额。
沈逆心里打着鼓。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可当她步入含华殿内,看见边烬坐在龙椅上,挟持着李渃元时,这番景象依旧超出了她的想象。
边烬黑发高束,脸颊上开了一道血口,血染半衫,不见她有半点动容。
穿着竹青色的秋衫,正是千姿楼送来的那件。
青红相交,色彩浓艳,刺得沈逆眼睛一痛。
边烬掐住了李渃元纤细的脖子,满殿武卫都倒在地上,就连韩复都坐在地上,嘴角全是血迹,用力按着胸口的血窟窿。
还有一众瑟瑟发抖的王爷和文官们。
李沐、李褚等五王全都在此。整个朝堂四品以上文官午后被广膳宫归来的李渃元汇聚于此,地上还散落着金秋盛典的文书,似在连夜讨论盛典的方案。
他们想离开含华殿,可天子被擒,他们若是不管天子就此逃走,只怕会落个千秋骂名,读书人最在乎的名节可就不保了。
边烬覆着寒意的双眸转向沈逆。
丽景门那四人立即上前,拔刀相向,兵刃架上沈逆的脖子。
“放开陛下,不然我们便杀了靖安侯!”
沈逆眼皮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和边烬对视的瞬间,沈逆甚至分不清这是边师姐还是烬师姐。
还未等她多想,边烬长袖一扫,某个东西从沈逆的胸口直贯而过,连带着站在她身后的丽景门女官一并刺透。
沈逆身子颤了一下,摸向胸口,是血。
少量的血滴在地上,麻痹感急速占领了她的身躯。
失控地跌在地面上,沈逆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艰难地看向边烬。
边烬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把她抓来又有何用,我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她罢了,又怎会在意她的生死。”
沈逆捂着胸口,怔怔地看着边烬。
她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唯有眼泪从瓷白的脸庞上潸然滑落。
边烬全程都没有看向沈逆,目光转回到稚气未脱的天子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小魔种身上。
“以真面目示人吧,李渃元。”
小魔种脸庞上好不容易遮盖的龟裂,倏地又裂了一角。
韩复以内力补气,暗中凝聚了巨量的毒液,确定了边烬的位置,就要孤注一掷时,听到了一阵骨头断裂的声响。
满殿皆惊。
那惊呼前所未有,似发生了极端意外而恐怖的事情。
发生何事了?
韩复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陛下——”
韩复刚喊出声,脚边滚来一样事物。
她怔了一怔,蹲下,摸到那事物。
摸到了小魔种的脑袋。
第128章
韩复是这个时代的异类。
这高度机械化,追求极致力量的扭曲文明,要不是黑魔方的横空出世,或许早就在机械崇拜的大道上越走越远。
有人说韩复古板,说她傻,异想天开。
古朴的内力如何与机械动力抗衡?
旁人道只当旁人道,韩复一心坚守本心,绝不改造,迄今为止身体里没有任何一颗螺丝钉。
她永远记得阿娘还在世的时候,一次次地播放她阿耶被病人家属打死的场面。阿娘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是想让她这辈子都不要走上行医的道路,警告她学医没有好下场。
韩复的确没有行医,倒不是因为她阿娘反对,她对救人的确没什么兴趣。
能杀人的剧毒,更让她兴奋。
不过那些残酷的视频还是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对机械世界极端厌恶的种子。
闻到动力油的味道都会让她作呕。
她的阿耶就是被几个装了义体的病人家属折磨而死。
那些人甚至没有多憎恨阿耶,只不过是找了个为家人复仇的借口,借机彰显自己的义体有多厉害。
众所周知,韩复的家乡兰陵是个难受律法管制的蛮荒之地。
韩复自小就看不起那些花大价钱沉浸于义体升级的疯子。
只要砸的银子够多,就能比别人厉害,那是银子的威力,机械的威力,不是他自己的能耐。
只有源自本身的力量,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本事。
在嘲讽中长大,韩复终究探索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她厌恶机械文明,唯有李渃元能让她安心。
李渃元有没有义体,韩复不确定,但在她身上的确没有嗅到一丝动力油的臭味。
可是,此刻她捧着的脑袋是什么?
这颗脑袋脱离了身子,还会动,还会说话?
“阿复……”
小魔种发现了自己的情况,彻底慌了。
她明明被边烬拧断了脑袋,竟还活着。
满堂官员皆惊。
天子身首异处,可身与首居然能分开活动。
而且没有血,一滴血都没有。
怎会如此……
莫非天子,不是人?
慌张的议论声充斥着含华殿。
沈逆的意识已经在摇晃,天旋地转间,她听到了剧烈的打斗声。
巨量的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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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复拇指压住食指和中指一弹,毒液像子弹般从指尖发射,一路追在边烬身后。边烬施展轻功,在刻满金龙祥云的墙面上掠过。
毒液炸烂了大殿墙壁上精美的雕刻,祥贵之气稀碎,四下喷溅的毒液如同恐怖的毒雨,瞬间腐蚀了皇亲国戚和廷臣们的衣衫和皮肤,但凡粘上皮肤转眼见骨。
边烬的袖子被烧毁一截,浓烟滚滚间她在半空中转身,丢出一个字:
“左。”
韩复头微微一偏。
不解地想,左?
下一刻,边烬的鞭子狠抽在她左肋。
要不是韩复及时用内力喷出一道毒网抵挡了部分的伤害,此时必定肋骨尽断。
边烬又言:“右。”
韩复立即往右抵挡,这次抽来的不是边烬的长鞭,而是她的腿。
巨大的撞击力将韩复踢飞,连带着撞断了好几根立柱。
边烬提示进攻的方向,便是不想占韩服双眼失明的便宜。
韩复咬牙。
对战之时还给予提示,这是在小瞧她。
韩复单臂抱着立柱在空中转身,双手齐发毒弹。
毒弹来势汹涌,织成一片密集的火力网扑向边烬。
边烬长鞭甩出凌厉的鞭花,宛若坚固的盾,把所有毒弹抽碎。
零碎的毒液溅在边烬的发髻上,腐坏了她一半的发带。
长发散落了几丝,眉上的皮肤烧伤,漫天的毒液也没让她眨眼。
内殿百官抱头逃窜,避无可避。
可躺在地上的沈逆一动不动,却没有沾染上半分毒液。
边烬短鞭甩完后忽然抽了一道长鞭,与此同时再说一字:
“中。”
韩复听到了她的提示,但鞭子来得太快,根本无法躲闪,腹部正中一阵剧痛。
韩复忍着痛,一把拽住了边烬的鞭子。
二人以力相持,互相拉扯。
韩复双手拽住鞭子,而边烬只用单手。
边烬:“你还未想明白?你的敌人不是我。”
饱受摧残的天潢贵胄和百官再也顾不得身后名,趁着下一场的“毒雨”的间隙,所有人慌慌张张地往大殿的出口逃窜。
可门打不开。
冲在最前面的人用力拽门,纹丝不动。
身后有人焦急地喊问,拽门者急得满头是汗,拽得手指都要断了,甚至拿起武卫的武器来砍,依旧纹丝不动。
殿外。
李司用金吾将军的权限打开了大明宫门,率领金吾卫数千人,终于在边烬告知的时辰赶到含华殿殿外。
这一路李司被人形异兽狂追,根本没有回将军府的时间,直接在线上调遣所有金吾卫,和窦璇玑一同杀出一条血路,奔至含华殿。
边烬曾对她说:“想当皇帝,便召集能召集的所有兵力在亥时三刻之前抵达含华殿,救人。如此,你一半的身子便挤进了这场帝位争夺战中。”
李司她这句玄虚之语很难相信,可忐忑归忐忑,她还是想要一试。
边烬说救人……到含华殿救人,莫非是要救天子?
来的路上还是满脑子糊涂,可当她真到了含华殿前,发现整个含华殿被黑色的乱体绕了好几圈,紧紧地锁住大门。
里面传来惊天的哀嚎声。
边烬那双冷眸再次浮现于脑海中。
“救人。”
李司热血狂澜,一声号令,拎着加特林率先轰击乱体,金吾卫紧随上峰脚步。
殿外乱体横飞,殿内,还在和边烬相持的韩复忽然在混乱中听到一阵浑浊的呼吸。
沉重,虚弱,不知从何而来。
韩复听到的是李渃元本人的气息。
她一直藏在大殿后方,在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里操控着小魔种,“垂帘听政”。
金秋盛典近在眼前,李渃元本想着在盛典上宣布嗣位李沐,可是,黑魔方偏偏在今夜让异兽袭击长安城,四处作乱。
该死的黑魔方,背地里想要搅乱她的布局。
李渃元忍着。
这没关系。
只要她再夺回意识的掌控权,暂时压制住黑魔方,那些发疯的分支也能老实点。
被毁的楼宇可以重建,死去的人也能再生,一切都可以重来,只要李沐顺利登基,只要她新的傀儡登场。
可是,边烬偏偏选择今夜摧毁一切。
长鞭被腐断,边烬身形一晃,鞭子向大殿的深处,那巍峨的屏风猛扫。
屏风被扫得稀烂,帷帐被风带起,荡至半空。
帷帐后有一团庞大的影子。
那影子只有一半是人形,另一半则形似乱体。
不像异兽,也不像最新迭代出的人形怪物。
边烬的话为众人解惑。
“终于见到你了,李渃元。”
“什么?李渃……天子?”
“怎么可能!天子不是刚刚被她拧断了脖子么?”
“可是,这含华殿后怎么还会有个隐蔽的空间?”
满堂哗然,议论声再起。
帷帐之后的李渃元缓缓站起身。
苦心经营数十载的计划就这样被毁。
边烬,边烬……
李渃元惨笑一声。
一步一步,行至人前。
整个大殿的人都看向她。
忘记了逃亡,忘记了争斗,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不人不鬼的女人吸引。
李渃元一半人类的躯体拖着庞大且杂乱的乱体,艰难地走到大殿前,站在龙椅之后。
多少年了,她第一次出现在她的兄弟姐妹和臣子面前。
横生的恐怖乱体,一眼就能看出她被黑魔方感染了。
而那半张和小魔种相似的脸,顿时让众人心有猜测。
莫非……她才是天子?
难怪谎称自己年幼得了怪病,容貌未变。
原来是被黑魔方感染了,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那被拧掉脑袋的不过是她的替身!
帝国数次北伐,耗尽人力物力铲除黑魔方之时,黑魔方竟就在京师腹地,就是当朝天子!
前所未有的丑事,遗臭万年的荒唐!
李渃元目光扫向众人,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震惊和鄙夷。
这些人在拼命冲撞大门,试图逃跑。
可想而知,若是让他们逃出去,帝国最大的秘密将会公之于众。
李渃元轻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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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乱体在李渃元身后张开巨大的羽翼,如同乍然升起的乌云,要将整个大殿的人吞噬。
这一刻,走投无路的李渃元和黑魔方的思维终于拧成了一根绳。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大殿外,李司听见里面的惨叫声更甚,立刻加快了轰击乱体的速度。
窦璇玑狠狠一刀砍下去,震得手腕发麻发痛,乱体终于有了松动了迹象。
大殿内,乱体生成的羽翼所刮之处疯狂吞噬,十多人顷刻之间被感染,玉璧共振,乱体蔓延。
韩复飞射了十多发毒弹,只能伤害乱体的表面。
这不是她以前见识过的黑魔方。
她并不知道,面前的黑魔方蕴藏着更为古老、深厚的力量。如果说她先前所遇的黑魔方是繁茂的枝叶,眼前的则是无法撼动的主杆。
小魔种的脑袋在韩复身后帮她预警乱体进攻的放向,韩复几次堪堪躲过,都是因为小魔种的提醒。
大殿内四下都是疾呼和暴走的声响,韩复听到一个急促的脚步向小魔种的脑袋踏过去。
小魔种看到了那只要蹬在她脸上的脚,还是一只沉重的义体。
没轻没重地一踩,她的脑袋恐怕不保。
小魔种紧紧闭上眼,想要忍下踩踏之时,韩复一臂将那人掀翻,拾起小魔种的脑袋,贴墙而立,再在面前张开一张高浓度的剧毒之网,谁也不敢靠近半步,连乱体都能腐蚀。
小魔种怔怔地看着韩复,无言片刻后道:
“阿复,我不是你的天子。”
韩复咬紧腮帮,“不,你是。”
过往种种涌上心头。
无论此人是真是假,是人是怪,对韩复而言,都是那一年带她离开死城,说“你以后便跟着我”的人。
就是她的天子.
巨型的乱体羽翼从左右两侧往中包围,冲着的方向正是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沈逆。
乱体羽翼就要触碰到沈逆之时,被两只手挡住。
边烬站在沈逆身前,半步不退。
李渃元后背炸出巨量的乱体,如黑色的浪潮,往乱体羽翼上凝聚。
羽翼陡然变得更大,铺天盖地地往前压。
血从边烬黑色手套的下沿汩汩流淌,她还是站在沈逆身前,依旧半步不退。
乱体在咯咯作响地发颤,忽然分出上下两条利刃,从边烬的腹部和背部刺入她的体内。
李渃元眼里贪婪的欣喜催动牙关不停地打在一起。
边烬的唇缝里是血,刺得更深,血溢得更多。
乱体甚至围住了她的逆芯。
李渃元兴奋大笑:“双S级双子星,我梦寐以求的身体,我的养料!我不会死,苍天也眷顾我!”
乱体在边烬的身体里肆意穿行,血淋淋落落地滴在脚边。
都这样了,为什么就是无法越过边烬用身体划出的死线?
就是无法沾到她身后的沈逆哪怕一丝一毫。
边烬像看可怜虫一般看着她。
“李渃元,你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破碎的琉璃台面映出了李渃元的脸。
李渃元觉得奇怪,不对啊……我的半边脸呢?
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和黑魔方拉扯,就是为了保住那半张脸,生为人类仅存的证据。
可现下,她的脸已经完全被黑色的乱体笼罩,连眼珠都是一片恐怖的浓黑。
黑魔方已经彻底将她吞噬。
就在李渃元惊恐而怔忡,灵魂出现了一丝裂缝的这一刻,边烬安静地望向身后的沈逆,将她的身影刻进生命深处。
而后,启动了“计划模块”。
诱捕器,开启——
李司一脚踹开了含华殿的大门,一众狼狈不堪浑身烧灼的众人惨叫着扑出大殿。
他们身后更有一拨已经感染了黑魔方的也想冲出来,被李司的加特林轰成齑粉。
李司想要进殿,一个老头扑到她怀里,半边脸都被腐坏了,哭着道“金吾将军救救老夫”,李司又被挤了出来。
场面实在混乱,廷臣们鱼贯而出,其中又夹杂着感染者,李司在人潮的缝隙里看到了被乱体刺穿的边烬,心头一阵恶寒。
边烬也被感染了?
那不全完了?
下一刻,那乱体羽翼像被无法抗拒的吸力吸入边烬的身体里,李渃元感觉自己被凭空撕裂,黑魔方就要被拽出她的身体,黑魔方发出恐怖的厉啸又往她身体里逃回,还未附到她身上,再次被巨大的力量拉出去。
李渃元的身体被仿佛拉扯,生命从躯壳的裂缝中不受控制地逃逸。
是边烬,是边烬在用不知名的方法硬生生把黑魔方扯出李渃元的身体。
李渃元第一次感受到黑魔方在失控,在害怕,却又像失心疯般难以抗拒地涌入边烬的身体中。
黑潮从李渃元的脸庞上褪去,呈露在外的是皱纹满布的干瘪皮肤。
“不行——”
李渃元沙哑的声音在无助地祈求。
“不要……”
黑魔方从她的皮肤、骨骼、血肉中剥离,带走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被黑魔方抛弃的李渃元,像一片干枯的秋叶,跪在含华殿正中。
黑魔方尖啸着、欢呼着,兴奋又充满了痛苦地轰入边烬的身体里,撞进了诱捕器内。
边烬感觉身体里充满了炙热的岩浆,所有的义体和模块都在呼啸,意识登时模糊。
诱捕系统在边烬的眼前映出一行字:
【诱捕黑魔方完成度:百分之六十八。】
【正在解析……】
【正在构建黑魔方诱捕地图……】
【正在诱捕三十公里内黑魔方分支……】
此刻的边烬已经无法阅读任何文字。
逆芯在狂震,脊柱疯狂地颤抖,黑气于她的双瞳中海浪般地蔓延。
李司和窦璇玑都看到了这一幕。
在超载边缘的边烬长发拧成了乱体的形状。
人群之中的李褚眼珠一转,惊恐地大喊:
“边烬弑君!和黑魔方融为一体了!”
三十公里,覆盖了整个长安城。
城内所有的黑魔方分支从四面八方冲向含华殿,像黑色的流星划过血腥的京师夜空,射穿了含华殿的围墙,炸入边烬的身体里。
如沈扶苏所料,这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只有边烬的身体能承受,唯有逆芯能装载。
巨大的冲击力将李司和窦璇玑等人掀飞,与此同时,窦璇玑居然看到了无法动弹的沈逆也被刮至半空。
窦璇玑立即接住她,护着她落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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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璇玑见沈逆胸前有个血口,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但沈逆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边烬卷起长安城所有的黑魔方,冲入天际。
越来越远,忽地消失。
她的爱人就这样再次不见了。
沈逆心中被巨大的空虚占据。
身边的人是谁,在说什么,沈逆已经无从分辨,不想分辨。
在陷入沉沉的昏迷之前,沈逆望着边烬消失的彼方,心想,在策划这场蓄谋已久的离别时,师姐是否有过哪怕一刹那的不舍?
甚至无法怪她过往说过的话里恐有谎言。
因为她用自己为容器,在末日之前带走了黑魔方,为人类换回一个明天。
可是……
爱她的人被抛弃在昨日。
在沈逆意识消散于昏迷的暗夜时,遥远的北境一位沉默的黑客,启动了长安城城防静默模式。
刚刚修筑好的防护墙甚至还未拆开梯架,轰隆隆地上下合围。
长安城变成了一颗彻底摆脱黑魔方的巨型金属球,浸在还未散去的血味里,镶嵌在荒凉又广袤的大地上。
第129章
“你们的意思是,要我成为黑魔方本体的诱捕器?”
在计划还未开始的最初,边烬就问过计划的核心问题。
魏旷和沈扶苏也直言不讳地告诉她所有细节。
魏旷:“是的。黑魔方一定会迭代出智慧,无论迭代到什么程度,拥有智慧就说明它们拥有趋利避害的本性。如今黑魔方的分支散落在各地,不止是唐Pro,整片大陆到处都是黑魔方的踪迹,一个个去捕捉非常困难。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率先诱捕黑魔方的本体。一旦诱捕到黑魔方本体,诱捕器就会开启封锁功能,将黑魔方彻底锁死在诱捕器之中。控制住了本体,便能更加轻易地诱惑其他分支,毕竟分支有追随本体的本能。
“诱捕系统还能构建诱捕地图,扫描最大半径三十公里。只要黑魔方分支进入到三十公里之内,就会被诱捕地图感知,
“利用诱捕器和黑魔方本体双重作用,诱捕散落在大陆各地的黑魔方分支,以你的能力或许不到五年的时间就能完成。百分百诱捕成功后,模块会自动锁死,启动最终的摧毁程序。到那时,我们便算是彻底战胜了黑魔方。
“这件事听上去好像很轻松,但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承载诱捕器巨大的能量。即便是S级的战斗天赋者,都有可能在诱捕器到本体的一瞬间过载而亡。即便勉强能承受,也无法困住黑魔方本体。必须是你,只有你这个双S级战斗天赋者,才能成功完成这艰难的任务。”
沈扶苏:“补充说明一下,作为诱捕器的载体,需要在收集所有黑魔方病毒之后亲自开启最终的摧毁程序。到时,你必死无疑。”
听到“必死无疑”这四个字,边烬神色没什么变化。
那时她刚刚在死亡边缘挣扎回人间,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死亡对她而言已经不再像未知的深渊。
而且,她有强烈的内驱力,极大的诱惑,主动走入那深渊。
以边烬的身体为诱捕器的载体,诱捕这片大陆上所有黑魔方病毒,再彻底摧毁,这便是沈扶苏和魏旷的计划。
边烬返回长安城的目的,是让沈逆修复身体,更换能够驱动诱捕器的玉璧,把黑魔方本体以及整个长安城内的黑魔方分支全都吸入诱捕器,带离长安。
三十公里的诱捕半径也是长安城的半径。
一口气带走黑魔方本体和长安城内所有的分支,然后利用城防彻底封闭城池,从此唐Pro帝国的京师再无病毒之患。
这片大陆需要纯净的火种,而长安,便是她们选择的火种。
这项计划里,边烬的确利用了沈逆。
如果沈逆再成熟一些,或许会发现诱捕器的存在,会发现边烬正在执行的计划是以她的生命为代价。
在沈扶苏和魏旷看来,沈逆还是太年轻了,陷入了对边烬炙热又纯粹的情感之中,看不得边烬吃苦,无法拒绝她的请求,迫切想要修复她,十多年的心血打造出来的惊世之作想都没想就予她所用。完全没想到这本身就是个陷阱,是条无法挽回的死路。
……
李司见沈逆没动静了,吓得不轻。
“不会,死了吧?”
窦璇玑查看了她的伤口,虽未见到沈逆受伤的过程,但这伤口的位置和手法她太熟悉了。和当初边烬刺她那一刀一模一样。
窦璇玑道:“没关系的,这伤看似严重,实则没有伤及要害,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李司听她这么说,稍微松了口气。
窦璇玑又观察了一番,道:“怎么感觉还给上了麻醉?不然不会昏得这么彻底,可能武器上有麻药。”
含华殿已经塌成一片废墟,李司见那殿中的情形怪得很,她让窦璇玑照顾沈逆,自己步入殿中指挥下属把伤员抬走,口中不停,目光却死死黏在那具枯尸之上。
那具尸体坐在倾塌的大殿正中,脑袋微垂,皮肤像死木的外皮,黝黑龟裂,死气沉沉。
这人是谁?
方才李司只窥探到一角,此人和边烬相斗,浑身的黑魔方乱体被边烬带走后便成了这副模样。
那,边烬又去了何处?
李司抬头仰望向边烬消失的地方。
此刻她看不见夜空也看不见边烬,看到的只有一层黑色的金属外壳。那是城防启动后的保护罩。
那时的李司还不知道长安城内所有黑魔方病毒已经被边烬带走,还纳闷,城防怎么就开启了,现在人形的异兽这般凶,城池一合,岂不是逃无可逃,大家都闷在城中等死么?
呼——
李司的思绪被眼前的枯尸拉了回来。
那枯尸居然还不是尸,她还有最后一口气,还在呼吸。
李司好奇问她:“你是谁?”
李渃元怔木的双眸一动不动。
我是谁?
我是谁……
不远处的韩复收起了毒网,依旧紧抱着小魔种的脑袋。
韩复问她:“身体呢?”
小魔种看着已经被剧毒腐蚀又被慌忙的人群踏烂的躯体,幽然道:“已经损毁,不必寻了。”
韩复习惯性地遵从她的指令。
“喏。”
李渃元望着韩复带小魔种离去的背影,眼眸之中残留着一丝渴望,生命在无言之中凝滞于此。
曾经的天之骄子就这样满身尘埃,无名无姓,在一片废墟之中走到了时间的尽头。
……
李司在李渃元生命的最后一刻,干了件大事儿。
方才韩复带着小魔种的脑袋离开的场面,李司也看到了,真是莫名其妙,韩复怎么敢把天子的脑袋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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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司满脑子的疑惑,再去瞧那枯尸,心里有种感觉左冲右突的。
那枯尸穿着皇室的寝衣,莫名出现在含华殿中,吏部那几人还对她虎视眈眈,便知其身份非同小可。
李司黑入了枯尸的记忆模块,火速把记忆复制出来。
自从沈逆教她这项黑客技术之后,李司时常拿家里的护院和下属练手,屡试不爽。
有时候遇到个人防火墙格外严实的,确实黑不进去,但眼前这将死之人却没有难度。
唯一的问题是记忆有可能缺失和损坏,不过这不要紧,可以修复。
复制完记忆后,枯尸彻底断了气,李司立即毁掉记忆模块,再让下属强硬地把尸体带走,不让李褚他们沾手。
李褚对李司的行为相当不满,可碍于李司率领金吾卫及时赶到把他们全部救出来,可谓是一跃成为整个帝国的大恩人,这天大的功劳,李褚即便对她有一肚子的怨言,也没立场开口。
此刻,殿外。
窦璇玑一直守在昏迷的沈逆身边,等着李司回来。
忽然有个武卫打扮的人急匆匆地跑过来跟她说李司有麻烦,叫窦璇玑快点进去帮她。
窦璇玑听到李司出事儿,有些着急。
含华殿虽然已经被毁了一半,可是倾塌的墙面依旧有一人多高,在殿外的她看不清殿内的情况。
窦璇玑刚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不对。
李司就算遇到事了,也肯定会让金吾卫来通知她,怎么会叫个陌生的武卫传话?
一回头,见身后有两个随从打扮的人正鬼鬼祟祟地靠近沈逆。
这二人都是李褚的人。
含华殿惊变,李褚立即嗅到了风雨突变的气味,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又一次迎来继天立极的良机。
帝星陨落,边烬消失,靖安侯沈逆可是唯一的双S级天赋者。
之后帝国政局会如何转变,靖安侯当是至关重要的人物。
此刻趁她昏厥把她掳走、控制,无论是对往后登基之路,或是报仇雪恨,便是不复重来的最佳时刻!
窦璇玑见这帮匹夫居然敢在她眼皮底下算计,把她当傻子耍,怒从心起,就要抽出电刃时,他俩突然哀嚎一声,被身后人蹬飞。
踢人者正是曾倾洛。
曾倾洛晃了晃踹人的腿。她自己试着修了一下,不太管用,依旧使不上劲儿,不过对付这两只软脚虾足够了。
沈逆从侯府出来时曾倾洛就发现了,立刻跟着一块儿出门,怕小师姐出事。
没想到沈逆骑上飞艇就走,曾倾洛驾着马车紧随其后,一路上看到长安城的变乱,心里更加不安。
勉强跟到了大明宫前,却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逆和丽景门的人一块儿进了宫中,而她被拒之门外,转了又转找不到进去的法子,只能在外焦急地等待。
含华殿里发生的事儿她完全没看到,直到一群满身是伤的朝臣跑出大明宫,她才逆着人群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那两鼠辈试图对沈逆不利。
窦璇玑生气,又上去补了两脚,踩得那两人吱哇乱叫。
李司这会儿终于出来了,三人合计,先把沈逆送回侯府,今晚就守在侯府,免得再有人想趁虚而入伤害沈逆。
回侯府的一路上,看城中依旧都是血迹和尸体,却和来时完全不同了。
人形异兽全部消失,只剩南衙护卫队在收拾尸体,寻找伤者。
李司道:“感觉整个长安城变得好安静,前所未有的安静。”
窦璇玑电刃不离手,依旧警惕着四周,生怕再来一位想用人头换车票的怪物。
“是,的确安静到反常。”
没有呼喊声没有尖叫声,只有因为亲人被杀的哭声回荡在夜空中。
方才大殿里发生的一切,李司跟曾倾洛说了。
曾倾洛难过地望着穹顶,双眸亮晶晶的。
“黑魔方会不会被大师姐带走了?”
李司:“怎么可能。”
自己说完,回忆了一遍含华殿内发生的事,以及边烬单独和她谈话助她登基的过程,再看现下的长安城,又觉得不是不可能。
方才李司从那群灰头土脸的老头口中,听到边烬拧断了李渃元脑袋这耸人听闻的事儿。
无论那个小李渃元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当着王爷们和满朝文武的面拧掉天子的脑袋,古往今来恐怕也就这位边女郎做得出来了。
这么一想,边烬把黑魔方全部带走也没什么稀奇的。
那可是边烬啊。
可是,李司又有些忧虑。
心口蔓延着独活的内疚。
为了护住这天地,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边烬,此时此刻还活着吗?
……
李司的马车载着众人回到侯府,却见侯府门前围着一排陌生人。
曾倾洛立即跳下马车,借着侯府门前的灯光,发现这些人她都见过,是跟随在李极身边的武卫!
李极的人为什么在此?
曾倾洛立刻警觉地抽出武器。
莫非是想趁着师姐们不在,强占侯府,绑架人质?
曾倾洛才刚刚亮出兵器,就听到一声嗤笑。
李极本人靠在武卫身后的门边,冷眼看着曾倾洛。
“终于回来了?还拔枪了,不会是觉得以你们这几个低级天赋者,能抵挡得了我手下一众S级的干将吧?”
李极裹着一件松散又风情的红袍,双臂交叉护在腰间,慢悠悠地走到曾倾洛面前。
曾倾洛立刻抬起手中的枪,抵住李极的额头。
李极的脸庞笼罩在冰凉的月色之中,月光为她勾勒出一层冰蓝色的外壳。
即便脸色依旧充满了病态,却有种被柔化的错觉。
仿佛她被曾倾洛的枪指着脑袋,也甘之如饴似的。
“来啊。”
李极顶着曾倾洛的枪。
“你来杀了我嘛。”
不像是真的要曾倾洛杀她,反而像在撒娇。
曾倾洛正想道“你以为我不敢”时,万姑姑从门内探出脑袋。
曾倾洛和万姑姑对视,满心不解。
李极趁机围困侯府,为什么万姑姑还能行动自如?
万姑姑小小声道:“那个……曾女郎,安王殿下是来保护侯府的。”
曾倾洛:?
万姑姑说:“先前突然有几个恐怖的异兽要闯进府中,幸好安王殿下及时赶到,否则我们全府上下都会性命之忧。”
曾倾洛一时哑然,居然是这样。
李极才不会承认她是发现长安城内情况突变,担忧曾倾洛的安危,不顾脸面硬是带人过来想保护曾倾洛。
没想到曾倾洛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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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贵的安王殿下还因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下属见她这般生气想劝走她,她却不走,硬是等到曾倾洛回来。
曾倾洛握着枪的手有些不安地松了松。
李极“哼”一声,扬起下巴看向别处。
“还要杀我吗?不杀我走了。”
第130章
李极这娇蛮做派让曾倾洛不知如何回应。
李司在旁干咳一声,道:“我们先送沈逆进去。”
她和窦璇玑一走,万姑姑等人也识趣地离开。
曾倾洛记挂着沈逆的安危,想从李极身边经过,被李极一把拽住手腕。
“我要成亲了。”
李极的话说得突然,紧紧盯着曾倾洛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眸之中找到一丝在意的痕迹。
曾倾洛将她手挥开,本想说“与我何干”,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没能真的说出口,默然片刻后,丢出个不冷不热的两个字:
“恭喜”。
没有在意的痕迹,依旧是冷淡和疏离。
李极堵着她,“我救了侯府上下,你就这样对我?”
李极贴得太近,又是那双迫切想要从她身上得到反馈,得到关注,得到爱意的委屈双眸,就好像她亏欠了李极几世的情缘,这一世非要纠缠她讨回去似的。
曾倾洛心有些乱,横着手臂抵在李极身前,不想那具柔软滚烫的身躯贴着自己,眉头紧紧地锁着,看向远处道:
“那安王殿下想让下官怎么做?”
在救了靖安侯府,等待曾倾洛回来的整个过程中,李极的确想过无数种可能。
曾倾洛或许会对她感激,感动,刮目相看……当然,以上的情况微乎其微,最有可能的就是继续冷待,就是眼前的情况。
李极想到了,可是当想象成了真实的画面,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还是在一瞬间刺痛她的心。
李极:“你知道我要和谁成亲吗?”
空气中还是飘荡着血腥味和焚烧过后的焦臭味,曾倾洛有点想咳嗽。
“李极。”曾倾洛垂下眼眸,那是一种回避的神色,“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李极打断她的话,“我要和你的第五姐姐成亲了。”
曾倾洛在诧异中抬头。
目光相撞间,李极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她的注视。
自嘲的情绪在心中翻涌。
果然,她说成亲,曾倾洛毫不在意,但说到第五阙,她便着急了。
李极的心连着一直没能好明白的伤口一块儿抽痛着。
曾倾洛反拽住她的手腕,“你威胁了第五阙?”
李极觉得好笑地“哈”了一声:“你还喜欢她。”
忽然被戳穿了曾经暗暗心悦的旧事,曾倾洛有点羞恼,未经多虑直接回答道:
“没有。”
说完后略为一顿,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真情实感回答李极。
正懊恼为何要对李极说出真心话时,见李极就任她用力执着腕部,方才咄咄逼人的眼神也软了,声音变得温醇,像在祈求一个迫切想要的结果。
李极:“那你喜欢我吗?”
李极这般狂悖不羁的性子,偶尔的专注与温柔,让曾倾洛忽然产生了一种踏空感,陷入了某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之中。
“不……”
这次的回答言语上依旧坚定直接,但内心奇怪的摇摆只有她自己知道。
得到了这铁石心肠的回应,李极的温柔与祈求立即不见,眼眸尖锐,一把甩开了曾倾洛。
“那你管我是不是威胁了谁?”
“你……”
曾倾洛实在很不能理解她的喜怒无常。
“身为天潢贵胄这般蛮不讲理,我与第五姐姐虽、虽没那种情谊,可也是一同在北境并肩作战的战友,你若威胁她,我自然——”
李极:“自然要来杀我?为了别人来杀我是么,随时欢迎。”
迎着李极血红的眼睛,曾倾洛胸口起伏了一下,没能说出任何一个字。
李极负气调头就走,走了好几步身后的女人都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愤懑之下只能走得更快。
李极压着腰间的伤口,快步走出靖安侯府,万姑姑等人恭送安王的时候都心惊胆战。
安王殿下先前看不到人,很不乐意,说是要在府中等曾女郎。
怎么这会儿等到人了,更不高兴了?
在靖安侯府短短两个时辰,情绪变了八百次。
绝色美人的脾气是不是都这么难琢磨?
无论如何,李极走了,无论是气呼呼地走还是开开心心地走,万姑姑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
只是很忐忑。
万姑姑问曾倾洛,侯君如何伤成那样,夫人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曾倾洛不知该如何与万姑姑说,支吾了几句,万姑姑握住她的手,眼睛红红的,已经大致猜到,不让她说了。
万姑姑不停地喟叹,“我们侯君……该怎么办啊。”.
沈逆毫无征兆地醒来。
她躺在家中寝屋里,熟悉的场景乍然扎入眼底,被空荡荡的冷色赋予了一种陌生感。
往身边一摸,空的。
沈逆翻身而起,心口的伤处被牵连,疼痛让额头上蒙了一层冷汗。
青丝散落,满眼惶惶。
——我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她罢了,又怎会在意她的生死。
含华殿上的一幕幕回到心上,边烬的声音犹在耳边。
沈逆抓着伤口,沁出的鲜血滴落在床面上。
疼痛让她清醒。
这是师姐给她的伤口,不是梦。
沈逆拢了寝衣,腰带也未系,下床。
双腿软得失去控制,沈逆身子往下跌,及时撑着矮案,没真的跪下去。
矮案倾翻的声响引来一直守在院中的三人。
李司给沈逆缝合完伤口后没走,窦璇玑也留在这儿,与曾倾洛坐在院中喝茶,一同收集各方的情况,汇总在一起。想知道如今长安城究竟是何局面,讨论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寸步不离,自然也是怕有人趁虚而入来害沈逆。
听到屋内动静,三人立即推开门,还未说半句话,就被冲出来的沈逆撞散。
三人竟追不上一个受了伤的病号。
沈逆一阵风般坐上飞艇,直接升空,眨眼不见。
李司揉着被撞痛的肩膀骂道:“臭狐狸,到底有没有受伤啊,溜得忒快了!”
而窦璇玑和曾倾洛两人顾不上多说,迅速上马车。
李司:……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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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勉强跟得上,一路跟着沈逆到了南城门。
此刻天子驾崩未过一日,长安城进入到前所未有的阶段,群龙无首,内廷还未反应过来,就连金吾卫将军李司本人都在靖安侯府待了一日,南城门这头未有执勤护卫。
李司远远地看沈逆的飞艇降落,还纳闷。
“她要干嘛,静默模式下谁都不能出城门。”
没想到沈逆刷了脸,一扇小门打开,沈逆轻松出城之后小门立即合上。
李司:?
曾倾洛道:“城防是小师姐设计的,她肯定为自己留了权限。”
李司:“……我看看这倒霉的城防系统能不能破解。”
李司上前摸了半天,连刷脸的地儿在哪都没找到。
迎着窦璇玑沉默的眼神,李司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说:“还挺隐蔽……”
窦璇玑拿着电刃砍了好几下,电花差点迸溅到眼睛里,城防高墙毫无损伤。
倒是对城防放心了一些,坚固得很。
只是,沈逆的状况让她担忧。
曾倾洛也是愁眉难展,“城外不知是何情况,若大师姐真的带走了黑魔方,城外岂不是凶险非常?”
曾倾洛的话让窦璇玑焦虑地咬住唇,都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李司不舍地点了一下她的唇,提醒她别伤自己。
李司道:“别急,我去要个出城的权限,应该要得来,你们在此等我一会儿。”.
滴——
滴——
距离边烬的定位所在越来越近。
沈逆将飞艇拉到最大速度,贴着湖面飞过,激起一串水花。
子夜的野道充斥着各种声响,飞艇的轰鸣切开夜的诡谲。
当她越靠近目的地,心跳就越是难以克制。
终于,飞艇悬浮在一片巨大的垃圾场之上。
打开灯往下探照,竟不是垃圾场,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乱体。
这些乱体看上去已经从主体上剥离,死去了。
沈逆心口咚咚地跳,头皮发麻。
飞艇降下,她从飞艇下来,亲手摸向乱体。
僵冷的触感在轻颤的掌心里蔓延。
死亡与生命的相悖,前所未有地清晰。
沈逆穿上外骨骼战衣往下挖,往四周挖,一直挖,挖了不知多久,挖到浑身沾满了污秽,终于挖到了定位器。
滴——
滴——
她已经和定位重合,师姐本该在这儿的。
可是,师姐呢?
师姐呢?
沈逆跪在乱体堆砌成的山巅呼喊师姐,喊到声嘶力竭,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寂寞的回声告诉她,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
城中,李司大吵一架还拔了枪,才从最高研发署那头弄到了出城的权限,但也跟了一队监督的人过来,只许她一个人出城办事,为期两个时辰,过时不候。
城外现在是何情况也未可知,单独出行风险很大。
窦璇玑欲言又止,李司对她道:“放心,肯定把你的侯君姐姐带回来。”
李司就要出城,忽然感觉头顶的苍穹有变化。
星星点点的光在金属保护罩上闪烁着,一条仿真星汉横贯穹顶。
城中还没入睡的人在这一刻抬起头,目睹了全新的银河点亮的瞬间。
城外,心力交瘁的沈逆躺在乱体之上,失魂落魄。
与她模块共通的城防系统传来提示——
【星辰系统已启动】
璀璨恢弘的光驱赶了人们心里因变故而起的惶遽。
深远的虚拟宇宙反而带来了踏实感,一种活在此刻便是奇迹的踏实。
此刻仰头望向苍穹的人都被这条星河吸引,这些日子刀光剑影生死一瞬的感慨浮上心头。
她们从未如此刻这般庆幸,渺小如尘土的自己还活着,还能哭,还能笑,还能因为一瞬的悸动而泪湿双眼。
——无人拨云,永远看不到星星。我不护这天地,不如烂在死城。
边烬当初的那句话像潮水,汹涌地从沈逆的胸口漫过,窒息感淤堵在心间。
沈逆的手压在伤口上,热泪从黑沉的双眸中滑落。
“这是我为你造的星星。师姐……”
零碎而无力的呢喃很快被风吹散,化成秋日的碎片,融入萧瑟的细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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