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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雀 岿白 17179 字 1个月前

51|韩苒

上一波尴尬未平,新一波尴尬又起。

倪雀不想在车上坐着了,她想待去车底。

她硬着头皮道:“这个……不记得了,没有算过。”

前面的车流变得疏松,车子平稳加速。

倪雀余光瞥见江既迟翘了翘嘴角:“那你应该聊我聊挺多的。”

“?”

又听他慢腾腾添上一句:“所以才计算不过来了吧。”

“……”

倪雀想,按照这个聊天逻辑,接下来他是不是要问“那你们都聊我些什么”?

倪雀都顾不上尴尬了,先一步在心里琢磨着答案。

然而江既迟并没有在这上面持续深入,反倒是跟她聊起了其他的寻常话题。

倪雀那混乱慌张的心绪也渐渐因此平复。

*

近一个小时后,车子终于抵达阑大西门。

将车停在西门的地下停车场,两人来到电梯间,准备乘电梯上行,进到轿厢,摁下楼层,电梯门即将合拢之际,一只柔嫩细白的手掌住了门壁:“等等。”

声音有些熟悉,倪雀抬头。

电梯门被强行拉开,一个相貌极其美艳的女人出现在视野里。

脸型窄紧,五官精致。

长发,外翻卷,半扎半散,分外显气质的妆发。

米色大衣,光腿神器,和大衣同色系的粗跟皮靴。

女人先是看了倪雀一眼,接着目光径直移向江既迟,露出爱慕与讨好兼具的笑容:“阿迟,好巧。”

“阿迟”这个称呼一出口,倪雀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是那个女人。

是三年多以前在深夜代替江既迟接她电话的女人。

是三个多月前,江既迟让她帮忙拉黑的女人。

叫什么来着?

倪雀思索了一下。

哦对,叫韩苒。

倪雀下意识就去看江既迟的反应。

他表现很平淡:“你怎么在这儿?”

韩苒走了进来,站在了江既迟另一侧。

江既迟则顺势往倪雀这边挪,倪雀察觉到他的动作,跟着往同侧方向挪了两步,留给他更多空间。

但这电梯轿厢本就不大,衣服穿得又厚实,江既迟羽绒服的袖子蹭上倪雀羽绒服的袖子,布料相擦,发出轻微的簌簌的声响。

韩苒视线扫过他们,回答说:“刚在路上看到你车了。你不是没接我电话么,正好碰上,就掉头跟上了,想着合适的话,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江既迟语调淡淡:“那你看到了,明显不太合适。”

“不合适是……”韩苒再次看向倪雀,“这是你女朋友吗?”

倪雀一惊,眼睛都睁大了,她刚想开口否定,江既迟先说话了:“这和你没关系吧?”

韩苒佯装若无其事的神情有几分维持不住,她反问江既迟:“你喜欢这样的?”

江既迟闻言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倪雀突然往前挪了挪,语气略带冷硬地先一步对韩苒道:“我不是他女朋友,他也不是喜欢我这样的,但他一定不喜欢你这样的。”

江既迟意外于倪雀的反应,不由一愣。

韩苒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女生对自己说话能这么冲,顿时有些垮脸:“你说什么?”

倪雀仍看着她:“你尾随人家真的很不礼貌,看到人家明显有约的情况下,还表示想要一起吃饭,这样还很没有分寸。”

“……”

韩苒一整个惊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一眼看起来就比自己要小的女生,居然一开口就是教训她。

韩苒向江既迟投去诧异的目光:“阿迟,你听到她跟我说什么了吗?”

江既迟点点头:“听到了,她难道说得不对么?”

“?”

这时,电梯门开。

江既迟隔着衣服布料,拉住倪雀的胳膊,两人率先出了电梯。

韩苒也走了出来,语气不乏急色:“阿迟!”

江既迟停下脚步,微微侧身,低颈对倪雀说:“你先去店里,可以先点上,我不挑食。我跟她说几句话,一会儿就过去。”

倪雀乖乖点头,说“好的”,然后往电梯间外走去。

江既迟转过身来。

刚才那一幕,韩苒看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江既迟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在接人待物上既周到又和气的人,与人相处,他总带三分笑意,七分真诚。

然而他的周到和和气,或多或少都带有一定的距离感。这份距离感,在面对与他适龄的女性时,又添有几分分寸感。

但是刚才,他和那个女生说话时,他微低的头颅、温柔的语气,以及他们之间趋近于零的距离,都在告诉韩苒一个事实:江既迟对那个女生有那层意思。

由于尚在寒假期间,商场内还很冷清。

电梯间除了他俩,一个路人也无。

江既迟朝韩苒的方向走了两步,在一个说话对方正好能听到的位置上停下。

他直截了当道:“韩苒,有些话我过去说过很多次,你一直当没听见,我今天就再和你讲一遍。”

韩苒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一股凉意在横冲直撞地乱窜。

江既迟神色平和,就连他平日里见到她时,那直白的厌恶他都收了起来,这反而令韩苒越发心里发慌。

因为越是这样,越是说明江既迟的郑重、决绝、不可动摇。

他说:“我很感谢你曾经在我留学或出差在外,来不及赶回来的时候,帮着我妈一起照料我爸这件事,关于这一点,我现在依然可以和你说一声谢谢。”

“但是你在我妈和我爸婚姻存续期间,撮合我妈和她现在的出轨对像这件事,我不可能理解,更不可能原谅。”

“我但凡想起都觉得是对我爸的不尊重,也觉得极其恶心。”

江既迟到现在还能想起当时的画面。一年前,李叔家里有急事,临时请了三天假,一时间,照料江耀诚的重任都压在了王梵身上,于是他加急赶完手头的事,提前结束出差,下了飞机就往家赶,到了家,发现大门没关,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看见王梵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衣衫半褪,激烈拥吻。

江既迟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毕竟与客厅一墙之隔的一间卧室内,还有他卧病在床、无法动弹的父亲。

毕竟,他母亲一直以来示于人前的,都是一副兰情惠性、得体优雅的高知女性形象。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妻子,居然能干得出在自己丈夫的眼皮子底下偷情的事。

他当时只觉难以置信、恶心欲呕。

即便是现在想起,仍觉反感、反胃至极。

“这件事要是没发生,我还能把你当个妹妹看待。”江既迟看着韩苒,依旧是那副平平的语调,“但是现在,显然已经不可能了,我和你就不会是一路人。”

韩苒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冻透了,她一脸伤心地望着他:“我就这么不可饶恕吗?”

“谈不上饶恕不饶恕,没到这个程度,选择不原谅,是我不想和自己的原则妥协。”

“所以你厌恶我,不搭理我,连个靠近你的机会都不再给我,你会不会给我定罪定得太重了?”韩苒说着,声色中不由多了几分哀求,“阿迟,我知道,我当初的做法是不太对,是有失道德。但我初衷不坏的,我就是想减轻些阿姨的压力,她这么多年如一日地守着叔叔,她很痛苦,她精神快崩溃了,我只是帮她找了一个出口。”

江既迟微微蹙眉:“你觉得这是什么很正当的,能让我产生所谓同理心的理由么?”

“她要是真受不了了,她完全可以跟我爸离婚,我爸虽然动不了,通过AI他至少还能说话吧?我爸也提了不止一次离婚了,她王梵但凡顺着一个ASL患者搭的台阶下来了,这婚她就能离了。或者她自己主动提,我爸肯定二话不说同意,肯定放她自由。”

“这样,她自己解脱了,我爸也少背一份负疚感。”

“是她既要在外人面前演绎她为人妻情比金坚的戏码,又要为她那颗被一个病患困住八年而精疲力尽的心找一处港湾,前者好面子,后者图刺激,既要又要的人,我凭什么同情、凭什么理解?”

“韩苒,你共情她是你的事,我只觉得恶心,所以我们不是一路人。我说得够清楚吧?”

他又说了一次他们不是一路人,韩苒感觉到他快要给这次谈话收尾了,急忙道:“就算我刚才那个初衷是错的,可我也有我的私心。我喜欢你,我也想让阿姨更喜欢我。”

“以前你和阿姨关系很好的,你也很听她的话。”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讨她欢心,那是不是,就能够让你多看我一眼。”

“我只是想要努力地,让自己成为那个,你最大可能的选择。”

韩苒说完,目光渴盼地望着江既迟,期冀着他会不会因她说的某一字或某一句而动容,从而将那扇对着她关闭的门打开一线缝隙。

但是江既迟并没有给她她期盼的反应,相反,他看她的目光,甚至还多了一分同情,感到可悲似的。

他说:“我妈已经很喜欢你了,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再者么,即便你让我妈更喜欢你了,你成了她眼中她认为的理想的儿媳人选,那也跟我无关。”

“你当现在是什么社会了,谁还包办得了谁的婚姻么?”

韩苒眼圈通红:“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喜欢过谁。你又一直很遵从长辈的心意,阿姨跟我说,家里长辈要给你介绍对象,要你相亲,你有空也都会答应。”

“那是以前了,”江既迟淡道,“现在不会,也不可能会答应。”

韩苒登时心痛如绞:“是因为刚才那个女生吗?”

“看来应该挺明显的,”江既迟轻轻扯了下唇角,又说,“所以韩苒,你以后没必要再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以前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今后更不会有。”

韩苒咬着嘴唇,眼睛湿漉漉地瞪着他。

江既迟对她委屈又恼怒的神情无动于衷,说道:“今天这种尾随的事,希望不要有下次了。如果有严重打扰到我,我甚至会考虑报警。”

这句话说完,他便不再停留,转身出了电梯间。

52|肯定

商场里人虽稀寥,这家粥底火锅店里,近半的桌位竟也坐满了人。

还处于寒假期间,阑大的学生没几个,多数是循着口碑过来这儿吃饭的校外人员。

倪雀在手机上给江既迟发了消息,告诉了他座位的大概方向。

江既迟进到店里,很快就找到了倪雀。

她应该是已经点完了餐,此刻正低头在看手机。

江既迟走过去,脱下外套,放在座位一侧。

倪雀抬头看他:“江老师,我刚点了一些,你扫码看看够不够。”

“好。”江既迟坐了下来,手机扫码看了看,又退出了,“足够了,我们两个,还不一定能吃完。”

倪雀点点头。

“怎么了?不太高兴?”江既迟问。

倪雀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摇头说:“没有。”

江既迟目光定在她脸上,似乎分辨着什么,过了会儿,他说:“刚才那人叫韩苒,是我妈一个朋友的女儿,我妈以前有点想把她介绍给我的意思。”

“嗯……也不是以前吧,这么说不太准确,应该是一直都有这意思。不过我们不来电,就一直止步于朋友。”

“后来发生一些事,牵扯到原则问题,彼此三观都不一致,便连朋友也没法做了。”

倪雀其实真没觉得自己心情低落,但随着江既迟这番话说完,她极其清晰且明确地感受到自己变开心了一些。

他……这是在跟她解释吗?

他为什么要跟她解释呢?

倪雀又想起了他一周前发的那条无事牌的朋友圈,也想起了他回复的冯子业的那句“名额仅此一个”,继而又想起翟梦跟她说的,不用怀疑自己在自作多情。

所以,他是特意跟她解释的吗,因为不想她误会?

倪雀没有直接问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她害怕江既迟回头反问一句“你觉得呢”,她实在是难招架得住。

于是她在江既迟的话里挑拣关键词,接上话题:“你说你们不来电,是不是不太对?”

“嗯?”江既迟没太理解她这个问题。

倪雀说:“她好像很喜欢你呢,所以你说你们不来电,不太对。”

“那怎么算对?”

“应该是只有你对她不来电吧?”

“你还挺严谨,”江既迟笑,“我确实没对她产生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这时,服务员将火锅底汤端了上来,将其放置在桌面中央的嵌入式电磁炉上,打燃火后,之前点的食材也陆陆续续被送了过来。

服务员走后,倪雀托着下巴,困惑地咕哝:“为什么呢,她长得好漂亮啊。”

“现在开始问为什么?”江既迟唇角的笑意加深,“刚才是谁信誓旦旦地冲人说,我一定不喜欢她那样的?”

倪雀后知后觉感到几分羞惭:“我……我那个是嘴快。”

“嗯,”江既迟点点头,“确实是嘴快了,不然那句话,怎么会只说对了一半。”

倪雀没太懂:“什么?”

直接解释的话,等于摊开了,节奏太快,会吓到她。

江既迟眉梢抬了抬,说“没什么”,然后开始往滚沸的火锅底汤里下食材。

之后两人边吃边聊。

因为专业同宗,倪雀请教了江既迟不少学业上的问题,他都耐心地一一解答,一顿饭下来,倪雀属实收获不少。

吃完饭,倪雀结了账,江既迟送她回宿舍。

路上,一个话题聊毕,新话题暂时缺席,于是江既迟似是不经意提起:“小倪雀,平时朋友圈看得多么?”

倪雀轻松的心情一下绷紧。

来了来了。

这是来检验他当初出的课题的成果了?

“还……还好。”倪雀回答。

“还好的意思是?”

“就是不怎么看。”倪雀又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了。

他“哦”了声:“难怪,我说我最新发的那条,一直也没见你给我点个赞。”

“……”倪雀看着地面,踩着影子,装傻,“……你发朋友圈了吗?”

江既迟微微侧头,扫一眼她低垂的脑袋,夜间的寒风将她几缕头发吹得飘起。

江既迟忍住去别那几缕头发的冲动,说:“嗯,大年初一发的。”

倪雀将演技进行到底:“哦,那等回宿舍了,我……我看看。”

江既迟弯弯唇角:“好。”

从西门到本科女生宿舍的路不短,其间要经过西操场、篮球场,还有一条樱花道。

这条樱花道由青石板铺就,由于两侧栽种的花树以樱花居多,长此以往,路的原称逐渐被取代,阑大的学生提到这条路,都习惯称作樱花道。

此刻走在其中,聊及此,倪雀问道:“那原来它叫什么啊?”

“锦绣路。”

“也蛮好听的啊。”

“嗯。”

倪雀看着两侧花树光秃秃的枝丫,喃喃:“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花呢。”

“下个月就能开了。”

“真的吗?”

“嗯。”

“也是,快三月了,春天要来了。”倪雀看着自己因说话而哈出的白气,感叹,“北方的冬天可真长啊,你看我还穿这么厚,要是在老家,这会儿已经换上春天的衣裳了。”

江既迟垂眸,轻声一笑,似是而非地重复了遍:“是啊,春天来了。”

这条路很长,脚下是高低不平错落砌成的石板,两人并肩走着,不知怎的,江既迟忽然就想起了冯子业之前给他支的招。

这有高有低的路,倒是相当适合绊个脚。

片刻,他又摇了摇头。

算了。

终究是有点损了。

长路终有尽,很快,他们就走完了这条路。

再穿过一条校内车道,就是女生宿舍。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倪雀说了再见,就往楼内而去。

江既迟叫住她,倪雀回过头。

他站在树下,昏黄灯光和皎洁月光双双打在他身上,又被驳杂的树影切割成稀碎的亮晶晶的点状。

他似乎淡笑了下,对她说:“谢谢今天的火锅,晚安。”

倪雀放在口袋里的手手指微微蜷了蜷,也露出笑容,回道:“晚安。”

*

回了宿舍,倪雀先洗了澡,然后洗衣服,又看了会儿书,像是有意地把能做的事都做尽了,这才点进微信,翻到江既迟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有一瞬间,她打算留个言,想想又忍住了。

江既迟回复的冯子业的那句话,太过暧昧不明,她留言,或者她留言后江既迟的回复,要是暴露了礼物是她送的事实,冯子业肯定会觉得挺诡异的吧,起哄是小,就怕……

就怕什么呢?

倪雀放下手机,甩了甩脑袋,不让自己想这些了。

这个不想了,今天和江既迟相处的种种又开始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整体的镜头,局部的特写,画面一帧叠一帧,高频闪过。

倪雀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拥有的那些和江既迟有关的记忆,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大雪纷飞的寒夜里每次擦燃火柴时,那显现于眼前的短暂而美好的幻想。

三年多的时间里,她都安分地当着一只不声张的小鸟。

那情窦初开时热烈的喜欢,她以为她早就丢掉了,于那个寂静的、出走的深夜。

事实上,过去的一千多天里,她无数次地拾起。

每当她在前行的途中,遇到拦路的阻碍时;每当她被现实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时,她总是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从回忆中搜刮出那点江既迟曾给过的火种,好支撑自己继续往前。

以至于到了现在,反刍和江既迟相处的点点滴滴,几乎成了刻在她身体里的某种生理习惯。

只要和他平添了新的交集,再创了新的记忆,那些画面,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将旧事暂且挤掉,霸榜她的大脑。

倪雀趴在床上,翘着脚丫。此时此刻,她不觉寒冷,也不觉黑暗,曾经照明的火种似乎变成了落停在舌尖的一点甜,反覆地浸润着她的味蕾。

某个瞬间,倪雀乱晃的脚丫一顿。

她忽然想起来在火锅店里,江既迟刚落座没多久时,说的一句话。

那会儿她疑惑韩苒那么漂亮,江既迟怎么会不喜欢,江既迟反问她为什么面对韩苒反而能那么信誓旦旦地反击时,她慌不择言地解释说自己是嘴快。

接着江既迟便说了句:“确实是嘴快了,不然那句话,怎么会只说对了一半。”

倪雀当时没太懂,而江既迟很快就揭过了这个话题。

现在回想,江既迟这句话里面提到的“那句话”,指的其实就是她反击韩苒时说的话吧。

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她说的好像是:“我不是他女朋友,他也不是喜欢我这样的,但他一定不喜欢你这样的。”

江既迟说,这话她只说对了一半。

她说对的是哪一半呢?

江既迟拒绝了韩苒,说两人三观不一致,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这说明,她说的“江既迟一定不喜欢韩苒”这句,肯定是对的。

而“我不是她女朋友”这句,想都不用想,也肯定是对的。

这般推断,没说对的那一半,就只剩下一句了——他也不是喜欢我这样的。

如果这句话不对的话,那对的,又该怎么说呢?

倪雀想起以前读高中的时候,语文考试中有一种肯定句与否定句互换的题型。

她尝试着把这类题型的解法代入进来。

“他也不是喜欢我这样的”这句话是错误的,那么将其否定改肯定,总正确了吧。

改成肯定是什么样的呢?

小学霸倪雀如是答题——

他就是喜欢我这样的。

53|动态

这道题答完,倪雀直接一个翻身,反趴为坐。

她眼睛都瞪大了,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虚空,仿佛自己刚才解的不是一道中学生难度的语文题,而是得到了堪比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新发现。

上次和翟梦打完电话,倪雀对于江既迟有点喜欢她,好像要追她这两点信息,虽然有接收到一些,但始终都没有很真切的实感。

就好像,这只是她凭空生出来的一种臆想。

现在,她又从江既迟跟她说的一句话里,推断出这么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她的妄念的结论。

是她想多了吗?

是她解题解错了吗?

倪雀又整个复盘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思路,得出的结果仍是如此。

江既迟喜欢她。

这真的是真的吗?

倪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唔,有点烫。

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打算找翟梦场外求助一下,看到微信信息列表时,愣了愣。

备注为江老师的那一栏下,显示有小小的一行字——“江老师”拍了拍我。

这……

是江既迟不小心拍到的呢,还是特意拍的啊?

倪雀点进和江既迟的对话框,正纠结要不要回复条什么消息的时候,页面上又蹦出来一句——“江老师”拍了拍我。

“……”

倪雀索性就发了个带问号的表情包过去。

江既迟很快就回了,一句话,被他断成了三条信息。

江老师:【没什么事】

江老师:【就是告诉你】

江老师:【我收到你的点赞了】

“……”

倪雀难得一次,面对江既迟的消息,竟是无语。

这有什么好专门告知的啊……

其实,她也有点想笑,但她抿了抿唇,将那点笑意压下去了,敲了个字,回复:【哦】

让倪雀无语的还不止这一回。

又过两日,倪雀吃完晚饭,去水房打了热水,回来后,她坐在书桌边,一边喝水一边刷手机,刷到某个熟悉的头像时,指尖一顿。

接着,倪雀又愣住了。

江既迟发了条朋友圈。

图片是夕阳西下时分,一只落停在树梢的翠鸟。

配文:偶遇一只小鸟。

倪雀看到冯子业在下边锐评:你管这叫偶遇?这树挺高的吧,187的你都仰视成这样了。你小子最近是染上了什么文艺病么,搁这儿九十度角仰望天空呢。

倪雀没忍住笑了声。

笑完,她的心情再度复杂起来。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从她注册微信以来,她的微信名一直都是“一只小鸟”。

倘若说,跨年夜元旦节、除夕夜年初一那两次和江既迟超出安全距离的相处,给倪雀带来的感受是慌张、茫然,年初八和他吃饭、散步,带来的感受是毫无实感、不可置信,那么这一回,这小小的一条朋友圈,带给她的感受,则是一种温水淌过褶皱般的熨帖。

让倪雀觉得,江既迟喜欢她这件事,变真实了一点。

怔愣了有一会儿,倪雀给江既迟的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晚上睡前,她又收到了江老师拍了拍她的提醒。

倪雀和上次一样,发了个带问号的表情包过去。

江既迟秒回:【收到点赞了】

倪雀用被子罩住脑袋,脸上的笑意也跟着被藏进了暖烘烘的被窝里。

她心说,江既迟真的好无聊哇。

*

寒假很快结束。

假期的最后一天,三个室友陆续抵校。

亮白银身缀以粉色的小机器人实在是吸睛,三人进到宿舍,无一例外第一眼就看到了妞妞。除了早已获得一手消息的翟梦比较淡定外,陈小禾和叶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针对妞妞的由来,对倪雀展开了严肃的审讯。

实在难瞒,倪雀便坦诚是江既迟送的,接着她们又问,江既迟怎么送的,倪雀只好讲了下除夕和春节那两天在江既迟家里的事,但省去了很多细枝末节,远不如当时电话请教翟梦情感问题时说的那般细致。

即便如此,陈小禾和叶槐的表现依然很夸张。

陈小禾已经脑补江既迟喜欢倪雀喜欢了三年多,这些年按兵不动,实则是在等倪雀慢慢长大。

叶槐倒没有像陈小禾一样,为这个故事添这么鬼畜的前传,但她觉得江既迟在追倪雀这事是板上钉钉了。甚至,在她不遗余力地深挖下,她还从倪雀这儿缴获了“美食城请吃饭”和“耐人寻味朋友圈”这两桩后续。

到了晚上宿舍的卧谈会时间,这个话题又续上了。

倪雀斩断了陈小禾完全不切实际的脑补,陈小禾觉得倪雀对待和江既迟有关的事都还挺严肃的,也不敢瞎猜了。

而对于倪雀对江既迟到底有没有那意思这点,叶槐问出口后,倪雀没有及时否定的那一刻,不仅叶槐,包括陈小禾在内,都一下就知道了答案。

不过没谁觉得意外,江既迟无疑是全方位的优秀,仿佛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会有很多很多人爱他。

于是卧谈会的后半程,叶槐和陈小禾纷纷开始给倪雀传授和分享起了恋人未满前的暧昧期该如何和暧昧对像相处的经验和意见。

但倪雀依旧不够自信,她说:“我觉得还是不能排除是我想多了,也许他就是把我当个学生或者妹妹关心的,是我误会了。”

“或者,”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是因为上次他生病,我照顾了他,他有点感动一时犯迷糊,就举止暧昧了些,说不定现在他过了那个劲,想通了,之后一切又正常了。”

“雀,”没怎么说话的翟梦这时出声,“这我就不得不说你了,不要有这么重的不配得感。他的喜欢或者不喜欢,都不该让你这么忐忑。”

“是啊雀雀,”叶槐接话,“你该这么想,他要是喜欢你,那你们就是俊男靓女天生一对,他要是不喜欢你,那就是他有眼无珠没那个福分。不要觉得自己不配,你要相信自己就值得最好的。”

陈小禾也喊话倪雀:“就是就是,雀雀你要是都觉得自己不配,那你就是在变相否定我们啦。你不仅抢占了我的舍花之位,前几天最后两门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你一整个把我击碎了。学院第一都不好不优秀的话,那我现在就自封废物。”

仨室友的话让倪雀感到心里暖乎乎的,很感动,她没有反驳她们对自己的肯定,有些时候,谦虚反而让人显得虚伪。

但她也确实,很难扭转在面对江既迟,以及和江既迟有关的事情时,那种几乎刻在肌肤骨髓上的不自信。

倪雀把自己闷在枕头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叶槐和陈小禾那边,已经自动跳转了话题,开始预测起江既迟接下来可能有的追人举动。

她们还没说多久,翟梦插了个话:“别,我奉劝你俩,可千万别当助攻,必须让江既迟好好追追我们雀,就得让他追扎实、追到位了。”

*

转眼,三月到了,北阑的天气变暖和了些。

月初,倪雀在吃完晚饭,去上晚课的路上,接到了冯子业的微信语音电话。

电话响起时,她还愣了一下。

她和冯子业虽加了微信,但极少联系,之前少量的交流,都是建立在和林杳来往的基础上,和江既迟再遇到后,联系稍多了一成,像上次江既迟生病,就是冯子业托她帮忙过去看一眼。

倪雀想不到冯子业给她打电话能有什么事。

接通后,她礼貌叫人:“冯老师。”

“小学霸,”冯子业散漫的声音传来,“突然给你打电话没打扰到你吧?”

倪雀说:“没有的,我正在去上课的路上呢。”

“那就好,”冯子业也不耽搁,直接说正事,“是这样的,我打算3。14给我们林老师求个婚,我俩都挺喜欢热闹的,她又很喜欢你这个小朋友,所以想邀请你来见证一下。”

倪雀听到“求婚”两个字时,眼神瞬间变得亮晶晶的,又惊又喜:“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家林老师博士申请通过了,”冯子业一副得瑟语气,“不都说什么‘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四大喜事么,我家林老师现在占了个‘金榜题名时’,我决定求个婚,让她双喜临门一下。”

倪雀有点没反应过来:“啊?”

林杳升博成功的事倪雀前天刷朋友圈刷到了,还电话祝贺了一番。这桩喜事她是知道的,双喜的另一喜指的是?

冯子业很快就解释说:“求个婚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洞房花烛夜’了,你说对吧?”

“……”

冯子业又道:“那天是周四,你们要上课吧,不过我求婚安排在晚上,你可以下了课过来。小学霸,你林老师那么喜欢你,你不会不来的吧?”

倪雀确实没打算拒绝,这多好的事啊。

她答应下来:“没问题的。我周四下午课也不多,时间很充足,不过就算没时间,我也一定挤时间去。”

“那敢情好。”冯子业说完,又补充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让江既迟过去接你。你说可以吧,老江?”

倪雀刚想应声“好的”,听到最后,有点懵。

老jiāng?

懵圈之际,忽听耳边多了道熟悉的,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来自手机那头:“当然可以。”

54|失约

挂了电话,冯子业看向对面。

“多亏你提醒,我是真差点把小学霸给忘了。”

江既迟喝着咖啡,“嗯”了声。

冯子业说:“这个点就别再喝了吧,你晚上还睡不睡了?”

“加班。”

“最近怎么忙成这样?”冯子业忍不住吐槽,“给你打电话也不接,还得正好经过你公司顺便过来看一眼才能瞧见你人。”

“项目太卡。”

“就那什么……”冯子业歪头想了下,“侵入式的设备?”

“侵入式BCI。”

“啥?”

“脑机接口。”

“早说人话。卡哪儿了啊?”

“电极材料、芯片制造、神经解码算法,都有或多或少的瓶颈。”

“虽然不是很懂,但这种要往脑子里装的玩意儿,软硬件肯定得奔着顶配去。国内这一块的发展确实差国外一大截,要打破现有的技术壁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嗯,所以我打算下个礼拜出国一趟。”江既迟说,“Smith受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邀请,将参观考察好几所美国顶尖的人工智能实验室和研究院,他说我有需要的话,可以跟他一起。”

Smith是江既迟本科阶段的指导老师,当初江既迟要回国读研,Smith差点气炸肺,都说中国人深造爱往国外跑,他偏偏相反。

不过Smith知道江既迟父亲的事,虽然委屈巴巴大为不舍,倒也忍痛放了手。

高科技领域的技术之争事关国安,冯子业一听江既迟说要出国,不禁诧异:“这能让你去?老美这不得算Smith个私通外敌的间谍罪啊?”

美国人搞科技霸权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些年打压中国企业的事没少干。长空科技放到国际上,虽说是个小透明,但江既迟顶着这么一张纯正又精英的东方面孔,难保去了不被使什么绊子。

“这个我和老师沟通过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江既迟把手里喝空的咖啡杯放下,叉了块小食送进嘴里,“真正核心的东西,我自然看不到。不过光是那些能看到的,也有足够多的地方值得我们国内企业学习了。”

“那就行,”冯子业又想起什么,“哎,你这时间挺赶吧,能在我求婚前回来么?”

“能。刚不说了还得去接个人。”

冯子业点点头,又想起另一桩,不免八卦:“最近也没听你说,你追人那后续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太忙,没顾得上,”江既迟说,“我打算忙完这阵,起码等回国吧,正式表个白。”

“那上回聊的,试探的结果呢,有了没?”

手里刚又叉了块小食,江既迟微顿住:“算是有。”

“这是什么答案?”

“她应该不讨厌我,但喜不喜欢,”江既迟将食物送进嘴里,“不太确定。”

“行吧,不论怎样,兄弟祝你成功,别回头我都二胎三胎了,你还孤家寡人一个。”

“那不能,”江既迟将手中餐叉放下,起身,“我回去上班了,撤了。”

冯子业嚷声:“喂,我过来找你你不应该买个单再走吗?”

江既迟已经转身走远,边走边朝后摆了摆手:“是兄弟就别太计较了。”

冯子业一句国骂都快蹦出口了,服务员从旁经过,他硬生生卡回嗓子眼里。

*

很快就到了三月十四。

倪雀今天下午就一节课,课上,她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下课,时间还早,回到宿舍,叶槐给她撸了个淡妆。

叶槐端着下巴,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漂亮死了,我赌一包辣条,江既迟会被你美到忍不住表白。”

“……你太夸张了。”

“晚上等你回来汇报结果,”叶槐对于自己能赌赢还怪有信心的,“希望江学长别让我们失望,我等着一包辣条当今晚的夜宵。”

“……”倪雀感到些许尴尬,“我今天是去见证别人的求婚的,你说的我好像是特意去被表白的一样。”

“你不是特意去被表白的,但你注定会被表白。等着吧。”

在吃着零食刷韩剧的陈小禾也朝倪雀投来一瞥,紧跟着就宣布要加入这场由叶槐单方面发起的赌局:“雀雀,我也赌一包辣条!”

“……”

陈小禾:“我赌学长会表白。”

“……”

叶槐朝陈小禾眨了眨眼,两人默契十足地一同看向翟梦,等着翟梦和她们统一战线。

翟梦余光接收到了她俩递来的讯号,但仍八风不动地坐在电脑前敲代码:“别看我,姐姐拒绝黄赌毒。不过,雀,我还是得提醒你一遍,要是真被表白,记住了,别嘴一张一合就答应下来。一定要吊他一段时间。”

倪雀不知道该怎么接她们一个两个的话。

她是真心觉得她们想多了。

好在宿舍几个都知道她脸皮薄,她接不上茬,她们就当她默认了,然后自然而然地切了别的话题。

倪雀悄悄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四点多,还早。

江既迟过来接自己,估计得他下班后了吧,时间还好充沛啊,该做点什么呢。

正这么想着,微信语音电话响了起来,倪雀立即拿起手机。

……不是江既迟打来的,来电显示冯老师。

倪雀抿了抿唇,指尖缓缓滑过手机屏幕。

“冯老师。”她喊。

“小学霸,”冯子业似乎很忙,电话接通的瞬间就直入主题,“差点忘了跟你说了,江既迟出差碰上点突发情况,暂时赶不回来了。待会儿我叫辆车,直接到阑大接你。我听说阑大东南西北四个门不止,哪个门你过去方便啊,我好定个位。”

倪雀忽略心头那仿佛被潮气闷熄的小火苗,说:“冯老师,你不用叫车来接我了。现在时间还早,我正打算出校逛逛呢,完了我自己坐地铁过去就可以,还不会堵车。”

“你自己吗?”

倪雀“嗯”了声:“你发我的地址我查了下,坐地铁很方便的。”

电话那头传来有人喊冯子业的声音,冯子业应了声“马上”,大概是实在太忙,他倒也没坚持:“行,那你下了地铁记得打个车,这地儿离地铁站还有一段距离。”

倪雀说“好的”,冯子业又叮嘱她别错过八点吉时,末了挂了电话,倪雀收起手机,再抬头时,发现宿舍仨人正齐刷刷地盯着她。

倪雀只好和她们同步了一下实时消息。

闻言,叶槐和陈小禾神情一耷拉,挨个叹了声气,为今晚注定没戏的辣条夜宵。

翟梦只提醒倪雀来回路上注意安全。

*

刚都说了打算出校逛逛,倪雀也就没在宿舍久待。

她出了校,地铁坐一半,随机进了家地铁内直通的商场。

今天是所谓的白色情人节,但现在流行过这个节日的年轻人并不多,商场里并没有什么显见得的浪漫氛围。

倪雀买了对马克杯,打算送给林老师,庆祝她被求婚。

礼物买完,倪雀在商场又逛了逛,逛饿了,吃了份馄饨,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动身去往目的地。

出了地铁,距离冯子业求婚所在的那家帐篷酒店还有三公里,倪雀打了个车,找到场地时,已临近八点。

帐篷前的小院里,布景非常漂亮,鲜花的香气扑鼻而来,成串的星星灯挂在半空中,瀑布般垂落着,蓝的白的气球一簇接一簇,像夜色下拍向岸边的苍浪。

白色玫瑰花瓣铺成一条蜿蜒的芬芳小道,小道两侧,夹子灯上夹了上百张冯子业和林杳的照片,以及冯子业画的画。

他们互拍的单人照,双人的自拍照,他拍的合照。

冯子业画过的不同样子的林杳,侧脸的,正脸的,全身的,半身的,生气的,大笑的,生病的,做饭的,低头看书的,踮脚折花的……

倪雀还未走近,看着这般布置,眼睛都睁圆了几分。

她放轻脚步往里走。

院子里人挺多,少说上十个,应该都是冯子业和林杳两边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

大家三三两两围着场地而站。

大概是临近主角登场,现场还挺安静的。

倪雀走到小道边边上,停了下来。

离她最近的是个男生,听到动静,扭头看她,挑眉“嗨”了声。

倪雀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男生似乎还想跟她说话,这时,林杳出现了。

倪雀神情变得专注。

男生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林杳蒙着眼睛,被一个女生好友搀扶着往这边走来。

在即将踏上花瓣铺就的小道时,那女生带着林杳止了步,然后退离了林杳身边。

林杳摘下眼罩。

倪雀站的地方离林杳很近,她很清晰地看见了林杳睁眼时,那眉眼间掩不住的惊诧。

林杳视线扫过周遭的人,周遭的景,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踩上那洁白的花瓣,坐在花路另一端的冯子业指尖扫过弦线,吉他木质的音色在一片屏息的寂静中响了起来。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

我想我很快乐

当有你的温热

脚边的空气转了]

……

林杳观展似的欣赏着花路两侧的照片,两步一停留,像是要给足冯子业唱完一首歌的时间。

终于,她在不疾不徐中走向了小道的尽头,在他面前站定。

[你知道

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

副歌处,她轻轻和上他的。

围观的友人们受气氛影响,都跟着唱了起来。

倪雀也小声哼唱。

一曲终了,冯子业放下吉他,哼了哼嗓,他似乎有点紧张,手还往口袋里掏了下。

林杳于是打趣:“你要不别脱稿了,直接念吧。”

友人1:“不可以。”

友人2:“没诚意。”

友人3:“赶紧的!”

倪雀旁边的男生也扬声喊了句:“哥,我相信你,拿出咱e人平时那啥都能唠的水平来,你可以的!”

冯子业索性将口袋里的手稿抓了出来,在掌间一团,迳自抛了出去。

此举惊起友人们惊呼声一片。

那男生也激动了:“哇,帅啊!”

而林杳今晚第二次露出惊诧的表情:“……”

冯子业搓了搓手,看着林杳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开口:“林杳,第一次见你,是我大三那年,从师大出发,去往青螺镇的大巴上。我坐在座位上玩手机,你从我旁边经过,书包刮了下我脸,我本来有点暴躁,想着如果是个男的我高低得嘴上一句,结果我一抬头,你突然转过身,跟我说对不起,我一下愣了,心里瞬间就一个念头,这姑娘,好像我未来女朋友啊。”

55|醉酒

冯子业说到这儿,围观的亲友热情地插播解说:“喔喔喔!一见钟情!”

接着冯子业又讲到他第一次表白被拒,被亲友点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二次他终于表白成功,大家感慨他“得偿所愿”。

他讲他和林杳谈恋爱以来的甜蜜和快乐,也讲他们相处过程中的摩擦与争吵,讲他们一同有过的诗与远方,也讲他们放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厨房。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打开,单膝下跪,说出了那句足以传承万代的求婚句式:“林杳,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在场的人极其默契地,没有起哄,大家屏息着,等待着林杳的回答。

林杳自始至终都很从容,只有这一刻,才显出几分急切之色,她毫不犹豫地朝冯子业伸过手去,手指微微张开,手心向下,笑着说:“我愿意。”

林杳话音刚落,冯子业就抓过她的手,吻了下她的手指。戴完戒指起身时,因动作过急,他原地踉跄了下,林杳用手去托他胳膊,他顺势将人抱进怀里。

拥抱过后,就是绵长的热吻。

现场气氛也一下推至今晚高潮。

众人手中的礼花筒砰砰齐发,各种花瓣、羽毛、亮片、彩带冲至空中,打旋,飘飞,而后坠落。

倪雀的心情隐隐激荡。

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会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也会,因为他们的幸福,而放大那龟缩在内心小小角落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冯子业和林杳抱一起吻了半天也没吻完,给大家都看脸热了。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说“非礼勿视”,大伙儿纷纷响应,环节终于得以推进,围观亲友自觉开启了边吃边喝边social的模式。

倪雀也不好在原地愣着了,打算紧跟大部队,刚侧身,方才一直站她边上的那个男生突然转向她的方向:“冒昧问一句,你是林老师的朋友吗?”

男生离自己有点近,倪雀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嗯。”

“柏清,柏树的柏,清晰的清。你怎么称呼啊?”

倪雀愣了愣,她不是很擅长应付自来熟的人。而且,人在外,她警惕心还比较重。

柏清看出她的防备,赶忙补充:“冯子业是我表哥,我今天下午就过来了,帮他一起布置场地。你也是学生吧,咱俩看着年纪挺相仿的。”

能进这个院子的,肯定是林杳或冯子业谁的亲友。刚才冯子业求婚的时候,这个男生挺亢奋的,还喊冯子业哥来着。

原来是表兄弟。

倪雀收起自己刚才过度的谨慎,回答说:“我叫倪雀。”

“nī?人儿倪?”

“嗯。”

“哪个雀啊?”

“麻雀的雀。”

“倪、雀。”柏清念了遍她的名字,点评,“好听。”

“谢谢。”

“我北传的,你哪个学校的啊?”

“我在阑……”

倪雀还没说完,冯子业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小子干吗呢?”

柏清扭头,见冯子业和林杳手牵手走了过来,柏清说:“哥,你这不废话呢么,我这干吗不是很明显?”

冯子业和林杳走到他俩跟前停下。

冯子业狠狠一拍柏清的背:“该哪儿去去哪儿,别在这儿霍霍小姑娘。”

柏清反手抚着自己被拍疼的后背,挺无辜的语气:“哪儿霍霍呢,我就搭个话聊个天。”

冯子业对倪雀说:“小学霸,我跟你说,你拿个照妖镜怼他面前,能照出根萝卜。”

倪雀:“啊?”

冯子业:“花心大萝卜。”

“……”

林杳却拍了下冯子业的手臂:“你也别这么损柏清,他就是异性缘比较好,对女孩子一直也都挺礼貌挺尊重的。”

柏清嘿嘿道:“还是嫂子懂我。”

倪雀这时候对冯子业和林杳说:“林老师冯老师,恭喜你们。”说着,顺便把来的路上买的礼物送上。

林杳惊喜地接过:“居然还有礼物,谢谢倪雀。”

冯子业忙了一天,紧张了一天,这会儿松弛下来,想起下午的事,跟倪雀正式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小学霸,下午我忙得晕头转向的,怠慢你了。都怪江既迟,说好赶我求婚前回来,还说要给你跑堂当司机,结果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林杳立马对倪雀说:“你冯老师怠慢了是真的,不过江既迟不是故意的,他出差临时有事被绊住了,这才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倪雀说:“没事的,我没觉得被怠慢。冯老师能邀请我见证你们这么重要的时刻,我特别开心。别说是坐地铁打车了,就算是让我全程跑过来,我也愿意。”

“我们倪雀还是这么可爱!”林杳松开和冯子业牵在一起的手,往前一步揽过倪雀,“吃晚饭没,走,带你过去吃好吃的。你冯老师今天出手可是相当大方,据说酒店整个菜单他都点了个遍。”

原地一时只剩下俩男的,二人面面相觑片刻。

柏清问:“哥,你知道倪雀她……有对象么?”

冯子业和倪雀算不上很熟,他想了下,说:“不太清楚,应该没有吧,没听你嫂子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