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遗臭千载“千古一帝”石敬瑭和他有血性的侄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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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靖康二年,即公元 1127年,刚刚消灭契丹政权的女真族铁骑如决堤潮水般南下,踏碎了中原一百六十多年的繁华迷梦,穿越历史的悲情,兵临汴梁城。宋朝皇帝赵桓和太上皇赵佶屈膝跪在女真人面前乞降,随后被带到寒冷的五国城中坐井观天,北宋灭亡,史称靖康之难。

北宋被新兴的女真政权消灭,有很深刻复杂的历史背景,除了宋朝统治集团的腐化堕落以及关键时期和女真联盟消灭契丹的外交战略的失误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宋朝政权建立时的先天战略地理的缺陷。宋朝建立时,中原政权已经失去做为中原地区天然屏障的长城防线,即今天内蒙古、山西和河北北部的山区。相对于广褒的华北平原来说,长城一带的军事防御价值是不可估量的。而北方游牧民族政权可以利用军事地理上的优势进可取中原,退可守大漠,但对中原的农耕民族政权来说,失去北部山区,致命中原腹地无险可用,这是一个长达近四百年噩梦的开始,而其始作俑者,就是五代后唐的河东节度使石敬瑭。

如果说十二世纪最著名的事件是靖康之难,十一世纪最著名的历史事件是王安石变法,那么十世纪时最著名的历史事件毫无疑问的是石敬瑭将中原地区的战略屏障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政权。石敬瑭确实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家”,他不仅“发明”了一个中原文明的噩梦,而且还“发明”了一个名词:“儿皇帝”。后世那些威风一时的军阀老爷们在跟着洋大人身后狐假虎威的时候,一定会想起 “儿皇帝”行业的开山鼻祖石敬瑭来。

后世史家在谈及五代时经常使用一个名词:“沙陀三王朝”,就是认为五代中的后唐、后晋、后汉的统治都是沙陀族人,其中包括建立后晋的石敬瑭。流行于世的欧阳修所著《新五代史.晋本纪上》开篇就说石敬瑭出身西夷,想必这也是许多人认为石敬瑭是沙陀人的依据。但是,作为出版时间比欧史早近百年的薛居正所著的《旧五代史.晋高祖纪一》却明确记载石敬瑭是汉景帝时丞相石奋的后人,汉朝大乱,石奋的一支后裔流落西夷。

虽然不排除石敬瑭当皇帝后强行把石奋认作祖宗的可能性(就象袁世凯强行认袁崇焕做祖宗一样),但薛居正本人在石敬瑭称帝已经二十四岁,参与旧史编著的卢多逊、张澹、李昉等人也都有五代时期的人生经历,对石敬瑭来历记载的真实性要远大于欧阳修。而且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欧史虽然认为石敬瑭出身西夷,但并没有明说石敬瑭就是沙陀人,而对李克用和刘知远却明确指出他们是沙陀人。做为比较,薛居正的旧史也明确记载李克用和刘知远是沙陀出身。如果石敬瑭是沙陀人,为什么薛史和欧史都不提及,而偏偏对李克用和刘知远是沙陀人“念念不忘”?更何况“出身”西夷并不等于就是西夷人,就象李白“出身”于现吉尔吉斯斯坦,我们能否认为李白是个吉尔吉斯斯坦人?呵呵。由此可见,所谓“沙陀三王朝”的说法并不正确,石敬瑭确实是个汉人(更是个货真价实的汉奸)。

石敬瑭能够在乱世中建立自己的“帝国”,并非是一无所长,石敬瑭熟读兵法,而且是战国名将李牧和汉朝名将周亚夫的粉丝,他还当过后唐庄宗李存勖的亲卫马军,没点功夫是不行的。石敬瑭之所以能平步青云,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父亲石绍雍(洋名叫臬捩鸡)是李克用以及李存勖时代的大将,在中上层有点人脉。另一方面则是石敬瑭娶了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儿。现在有句流行话叫做“嫁个好老公、少奋斗十年”的说法,反过来对男生也是一样的。李嗣源登基后,石敬瑭一跃成驸马爷,前程自然是一片光明。

不过他和李嗣源的养子李从珂关系很差,两位都是“太子党”,谁也不服谁,经常明争暗斗。到了李从珂“靖难”登基后,石敬瑭更加的恐惧,虽然刚开始还能和李从珂做点表面文章,但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和李从珂做一个彻底的了断,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任李从珂宰割,要么灭掉李从珂。换成其他任何智力正常的人,都会和石敬瑭一样,选择第二条道路。

唐清泰三年(公元 936年)五月,石敬瑭起兵太原,为了表明自己起兵的正义性,他给李从珂上了最后一道表,上写:“你不是明宗皇帝的亲生子,本没有资格当皇帝。废帝虽死,还有许王李从益在,只要你把位子让给李从益,我就罢兵。”这明显是哄小孩子的把戏,李从珂岂能答应?当即破口大骂石敬瑭:“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小人,你为了讨好我杀害了李从厚,现在又把李从益抬出来当幌

子,有哪个傻瓜会相信?!”

李从珂派遣晋州刺史张敬达为帅,督军讨伐石敬瑭,张敬达会合张彦琪、杨光远、高行周等部合围太原。虽然石敬瑭的个人能力并不逊色于李从珂,但毕竟实力差距比较大,唐军一时占据优势,猛烈攻城。太原虽说是个大城,但奈何不了唐军人数太多,好几次都差点被唐军攻破。石敬瑭派桑维翰火速去找耶律德光,请求发兵支援。

如果石敬瑭仅仅是向耶律德光求救,为了报答契丹人,给点财物做为酬谢也没什么,世界上也没有白吃的午餐。但石敬瑭为了能让耶律德光下血本来帮自己,做出了一件足以让“石敬瑭”这个名字遗臭千年的无耻举动。石敬瑭在给耶律德光的信中承诺,只要契丹出兵帮他灭掉李从珂,他就把卢龙至雁门以北土地尽数割让给契丹,并愿意认比自己小十一岁的耶律德光做义父,说话算数,绝不反悔。

他手下的一号军头都押衙刘知远虽然是个沙陀人,但他的战略眼光和“中国情结”远强于石敬瑭。刘知远力劝道:“主公此举大谬,想让契丹人来帮我们,出点钱就能把这帮贪婪鬼引来,何必割让土地。您比耶律德光大十一岁,怎么能做他的儿子?何况雁北自古就是中国屏藩,一旦失去,契丹铁骑就可以毫无阻碍的驰骋中原,必然会酝成大祸,到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石敬瑭这时已经被城外的唐军折磨的丧失理智了,自己的利益要紧,国家和民族的利益算得了什么?更遑论平头百姓的利益了。石敬瑭不听刘知远苦口婆心,让桑维翰去送信。耶律德光接到这封让他飘飘欲仙的信后,禁不住狂笑三声: “真是天助我也!”他让桑维翰连夜赶回晋阳,告诉石敬瑭再坚守几日,八月十五那天他就率大军赶到。

吃下了定心丸,石敬瑭更加的坚定“革命”的决心。张敬达虽然每天狂攻不已,但就是破不了城,气急败坏,又没奈何。石敬瑭在太原城中掰着手指头在算离八月十五还有几天,可一直等到九月,还没见契丹的一兵一卒,石敬瑭有些慌了,这耶律德光是不是得到了李从珂的什么承诺,中途变卦了?

正当石敬瑭近乎绝望的时候,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率领五万铁骑南下,一直来到太原城下,石敬瑭见契丹兵来了,大喜,开门和契丹军会合,大战唐军。唐军里外受困,加上攻城日久、精疲力尽,哪当得起契丹生力军的冲击,被杀的大败,张敬达等人逃往晋安(今太原南)。石敬瑭狂喜不已,急忙出城拜见义父。见着耶律德光,石敬瑭认认真真的给义父耶律德光行了大礼(比较无耻!)。

两人虽说是平生第一次谋面,但却是“一见钟情”,耶律德光对这个比自己大十一岁的儿子非常满意,连说自己有福气。石敬瑭对义父也是崇拜的五体投地,一口一个父亲叫的耶律德光特别舒服,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石敬瑭许诺的十六州的土地。

今人多把汉太祖(俗称汉高祖)刘邦当成厚黑学的鼻祖,项羽欲烹刘太公,刘邦面不改色的说道:“煮好了别忘了给兄弟我倒上一碗。”但刘邦和石敬瑭比起来,还是欠点火候。四十四岁的石敬瑭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喊三十四岁的耶律德光爸爸,比项羽大二十多岁的刘邦什么时候喊过项羽干爹?

真是无比佩服石敬瑭,当然更无比羡慕耶律德光,这样孝顺的干儿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耶律德光虽说认了个干儿子,但他也知道干儿子不是白认的,石敬瑭许诺割让十六州的目的就是让耶律德光帮他灭掉李从珂做中原皇帝。做人要言而有信,说出来的话要算数,石敬瑭就是这样一个千金一诺的“君子”,耶律德光自然也不能例外。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耶律德光酒足饭饱后对石敬瑭说:“儿子,你老爹我会点相术,我看你的面貌主贵,气量才干,都远比李从珂那小子强上百倍,你不当中原皇帝实在是对不住中原的人民群众。而且我是胡人,中原我也住不习惯,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去。这样吧,我举行个仪式,册封你做中原皇帝,推翻李从珂这个反动政权,为民除害。”

石敬瑭一听,骨头差点麻酥了,真是欲仙欲死的感觉。不过表面上还得三揖三让一番,老文章了,抄抄也不妨事。他手下那帮吹鼓手自然明白,立刻进行劝进,说主公“天降真主,万民景仰。若不出来做皇帝,奈天下苍生何?!”石敬瑭“推辞”不掉义父和“同志们”的盛情,只好“勉为其难”做皇帝了。

唐清泰三年(公元 936年)十一月,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在晋阳外柳林设坛,正式册封义子石敬瑭为皇帝,国号大晋,改元天福。石敬瑭为了感谢耶律德光对自己的大恩大德,也正式将幽州(今北京市)、檀州(今北京密云)、顺州(今北京顺义)、蓟州(今河北蓟县)、瀛州(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任丘)、涿州(今河北涿县)、新州(今河北涿鹿)、妫州(今河北怀来)、儒州(今北京延庆)、武州(今河北宣化)、云州(今山西大同)、应州(今山西应县)、朔州(今山西朔县)、寰州(今山西朔县西北)、蔚州(今山西灵丘)共计十六州,并许诺每年向契丹父皇帝纳贡三十万匹帛。

虽然二十三年后(公元 959年),周世宗柴荣北伐契丹,夺回莫州和瀛州,但天不假英年,柴荣病故,致使中原错失收复北方故土的机会。宋朝虽然统一南方,但因为失去燕云地区的战略屏障,在对契丹的对抗中极为被动,最终被女真攻入中原,酿成历史惨剧。

耶律德光在召书中明确表示“朕永与为父子之邦,保山河之誓”,就是说天可枯、石可烂,我耶律德光和你石敬瑭的父子关系永不变。但政治结盟时许下的天花乱坠般的承诺远远赶不上形势的瞬息变化,还是美国人说的实在:即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所有的承诺都是靠不住的,唯一靠得住的,只有强大的实力,其他都是假的。

石敬瑭这时虽然成了晋朝皇帝,但他的地盘并不大,只是河东这一块。协同张敬达围攻太原的的唐卢龙节度使赵德钧想火中取粟,做起了中原皇帝的白日梦,他儿子赵延寿去见耶律德光,希望耶律德光能改变主意,改立赵德钧为中原皇帝。并承诺事成之后约为兄弟,还让他的干儿子石敬瑭做河东节度使。耶律德光一听便哂笑,这个条件对他来说毫无吸引力,但是耶律德光考虑自己孤军深入,此时拒绝赵德钧,万一赵德钧狗急跳墙,抄了自己的后路,要吃大亏,就先口头答应了。

石敬瑭得知消息后,如同五雷轰顶,忙派桑维翰去见义父。桑维翰也早练就了铁齿铜牙厚脸皮,跪地哀求耶律德光不要听信赵家父子的甜言蜜语,这爷俩都不是好东西。耶律德光说了句大实话:“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是现在形势对我不利,我首先要考虑到我的利益。”桑维翰又是连哭带磕头,好容易才让耶律德光回意转意,拒绝了赵德钧。石敬瑭自以为义父是自己的大靠山,哪知道美丽的承诺言犹在耳,义父就要翻脸不认人。这对有“无私之行、不言之信”的石敬瑭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讽刺!

耶律德光觉得扶持石敬瑭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便帮助石敬瑭重创了晋安乡的唐军张敬达部,部将杨光远劝他投降契丹,不失富贵。张敬达宁死不降,结果被杨光远杀死,投降契丹。赵德钧不久也被契丹军打败,做了俘虏,被押往契丹。晋阳周边的唐军被消灭了,石敬瑭下一步的目标自然是洛阳城中的李从珂。石敬瑭和他的耶律干爹率联军南下,虽然耶律德光对自己并非真心实意,但现在能帮他夺取天下的也只有耶律德光。而且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可契丹军将领并不想参与中原政权的内战,劝耶律德光回国,耶律德光觉得自己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事情让石敬瑭自己去解决。便在潞州让一部分主力先回国,自己呆在潞州休息一段时间,并让大将迪离毕带着五千骑兵跟随石敬瑭入洛。

这时的唐军将领看到李从珂要完蛋了,没人愿意陪李从珂去死,多向晋军投降。当晋军来到河阳(今河南孟县),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也“弃暗投明”了。河阳是洛阳的河北(黄河北岸)门户,河阳一失,洛阳城中大乱。石敬瑭多了一个心眼,派契丹骑兵去驻守渑池,防止李从珂西奔凤翔。李从珂走投无路,只好放了一把大火,带着老婆孩子自焚。同天夜里,晋军攻下洛阳,后唐灭亡。大晋皇帝石敬瑭高高兴兴的进入洛阳,做起了名副其实的“天朝皇帝”,

到了第二年(公元 937年)的二月,在潞州休养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看到干儿子美梦成真,便起驾回国。虽然石敬瑭把幽云等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但驻守这些地区的汉军将领并不愿意做契丹人的奴隶,起兵反抗。耶律德光路过云州时,大同节度判官吴峦闭门不纳,耶律德光大骂:“你们皇帝早把云州给我了,你们为谁守城?!”挥军攻城,可云州的汉军很能抗,打了半年居然都没有契丹人破城。吴峦派人向石敬瑭求救。

如果石敬瑭痛改前非,利用契丹人并没有完全占据幽云地区的有利条件和契丹绝裂,还是拿回北方屏障的,至少耶律德光孤军悬进,消灭他不是没可能。但石敬瑭却不这样想,他想到的是自己刚建国不久,各地藩镇对自己并不心服,他要保存自己的实力以应对可能发生的藩镇叛乱,而不是去维护中原百姓的利益。石敬瑭命令幽云地区的汉军将领都回到内地,把土地让给契丹人,他是个守信的君子,不能说话不算数。

现在有人对石敬瑭的汉奸身份有争议,说石敬瑭不是汉人而是沙陀人,所以石敬瑭不是汉奸。可两部五代史都认为石敬瑭至少不是沙陀人,从纯血统论的观点,石敬瑭也是不折不扣的汉奸。而且石敬瑭政权代表的是中原汉族利益,他割让十六州对后世的汉族利益造成了毁灭性的伤害。难道如果汪精卫不是汉人,他出卖汉族(以汉族为主体的中华民族的利益)的行为就不能算是汉奸了?没有这样的道理嘛。

不过要是站在石敬瑭的角度来看,他的考虑是非常正确的(汉奸们当然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他刚刚夺得政权,统治基础非常不稳,那些老军头有几个肯服自己的?尤其是邺都留守范延光。

范延光前不久还和石敬瑭刀兵相见,后来虽然降了石敬瑭,但双方都是你不情我不愿的,暂时苟合而已。范延光在明宗朝曾经做过宰相,和石敬瑭是平起平坐的,看到石敬瑭称帝,好不眼热。加上他所驻守的是魏州,这可是李存勖称帝的地方,范延光不可能不联想这一点。在乱世中想做皇帝,不需要什么“德齐三代、功追汉唐”,只要有军队就可以了。

石敬瑭对他也是暗中防备,何止是范延光,权力世界中,除了自己还能相信谁?当然还有权力。虽然石敬瑭为了稳住范延光,封他做临清王。但唐末五代的“王”早就贬值了,随便什么人都能当个“王”,和唐朝以前的“王”不可同日而语,范延光已经做梦当上大皇帝了,还在乎你个空头王?再加上这时石敬瑭决定要把国都迁回汴梁,范延光立刻就明白了,石敬瑭想利用汴梁距魏州较近的优势,给自己来个闪电战,想的倒美?!

天福二年(公元 947年)六月,范延光在魏州反了,五代五十年中,最平常可见的就是一个字就是“反”,今天你反我、明天我反他,大家谁有本事谁反,就如同谁有本事谁做皇帝一样。范延光派心腹孙锐和澶州刺史冯晖带着两万步骑兵去攻黎阳,石敬瑭本就是靠造反起家的,还怕你这个?当下调兵遣将,兵分四路,由白奉进、张从宾、杨光远和妹夫杜重威前去围剿范延光。

石敬瑭正坐在宫中等着胜利的消息呢,忽然一声惊雷传来:张从宾和范延光“私通”了,在军中谋反。反就反了吧,张从宾竟然把石敬瑭实际上的长子河阳节度使石重信给杀了,叛军反过来攻打汴梁,把石敬瑭弄的又心疼又害怕,当然害怕是主要的。石敬瑭的“英雄气概”也不知跑哪了,对桑维翰说要回到晋阳避贼。桑维翰哪里肯依:“陛下一去,大事休矣!有臣在此,叛贼能奈何陛下?”石敬瑭这才留在汴梁,准备防御叛军。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边张从宾的事情就够石敬瑭喝几壶的。可魏州前线又发生了官军哗变的恶性事件,昭信节度使白奉进和义成节度使符彦饶因为军纪问题发生冲突,符彦饶乘乱杀死白奉进。符彦饶的气还没消尽呢,就又被都指挥使卢顺密指挥官军把符彦饶给活捉了,押到大梁处死。

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军前哗变,这起哗变事件也只是五代数不起哗变中的一起,太普通了。军权的相对独立性是军队经常哗变的客观因素,这也是后来赵匡胤决心要将军权收归中央统一调度的主要原因。

石敬瑭连续接到官军自残的消息,头都大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又要想逃跑(可以做宋高宗赵构的老师)。这时他的大将军刘知远站出来,对石敬瑭说: “陛下不必担心,这干子乱党不过是群耗子,成不了什么大事。当初在晋阳时与唐军作战,险象环生,几度陷入死地,现在陛下不还是君临天下?叛军不可怕,可怕的是畏敌情绪。只要我们固守住京师,人心自安,乱党就不难平定了。”

刘知远确实是个人才,他和赵匡胤的职业相同,都是提着脑袋谋富贵的主儿,最不怕的就是打仗。虽然刘知远后来建立的后汉仅存在了四年,但要论起军事才华,他远超过石敬瑭,石敬瑭也只是因契丹而成事,加上李从珂愚不可及,才饶幸成功。刘知远的才能得到了耶律德光的认可,并对石敬瑭说“这个人是很有本事的,对你有大用,不要卸磨杀驴。”石敬瑭是干爹的应声虫,自然更加器重刘知远。

刘知远主持京师防务,严明军纪,宽抚众心。士气是取得胜利的根本保证,这一点做到了,离成功也就不远了。果然都中被刘知远治理的一片肃然,军队的软战斗力迅速提高。不久,晋军在杨光远的率领下,在六明使用诈败计,引诱叛军渡河,大败叛军,冯晖、孙锐逃回邺都。另一路的杜重威也在汜水关将张从宾的叛军给灭了,张从宾溺水而亡。

形势略有好转,石敬瑭不想坐失时机,再让杨光远不辞辛劳去攻邺都。范延光那点家底差不多被冯晖和孙锐给挥霍光了,哪还有本钱再和石敬瑭耍?便想

和石敬瑭言归于好,再次当石敬瑭的好部下。范延光杀了孙锐,上表谢罪,请求宽恕。刚开始石敬瑭不同意,说反就反、就不反不反,拿我当二百五啊?命杨光远攻城,但范延光挺能撑,坚持了大半年还没事。这回轮到石敬瑭挺不住了,再打下去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便同意了范延光的请求,赦免他的死罪。范延光一听非常高兴,对人说“皇帝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他说让我不死,我就可以多活二十年了。”这才扭扭捏捏的出降,并回到汴梁。

石敬瑭是说过不杀范延光,可不等于别人不想杀他,杨光远就很恨范延光。私自闯入范延光宅中,逼死范延光,并对石敬瑭说谎道“范延光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了”。石敬瑭巴不得范延光早死,当然也有可能是石敬瑭暗中授意杨光远,毕竟范延光是个罪臣,难保贼心不死,早死早安心。

乱军也平定了,石敬瑭可以安下心来享受荣华富贵了,拼了大半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人间最尊贵的享受吗?无论是觅食之鸟还是求财之人,物质上的追求是动物最基本的生理本能。

这一年(公元 937年)还发生了两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一是吴国太尉徐知诰废掉吴国皇帝杨溥,建立南唐政权,自称是唐太宗子吴王李恪之后,改名李昇。另一件事是石敬瑭的“亲生父亲”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正式将国号改为“辽”。

石敬瑭知道他这个位子是怎么来的,狗都知道谁丢给它块肉骨头,它就会冲谁摇头摆尾、吡牙咧嘴,况石敬瑭乎?!为了报答耶律德光,石敬瑭可以说除了把自己的老婆献给义父(石敬瑭一向 BS朱温乱伦的),其他的,只要义父开口,没石敬瑭不敢干的。他连自己老婆的亲弟弟李从厚都敢卖,天下还有什么让石敬瑭不敢做的?

现代人如果认了个干爹干妈,逢年按节的也要表示点孝心,送点钱物什么的。石敬瑭自然免不了这个俗,何况他和义父之间不仅是“父子关系”,更是政治同盟,双方有着共同的利益。契丹需要中原的物资来维持豪华的贵族生活,石敬瑭需要契丹强大的军事实力来维持自己在中原的统治。

石敬瑭做人很到位,即使他生活在现代,也绝对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之前约定的每年奉送三十万的金银财帛虽然年年不少,但这毕竟是官方往来,私下的交情有时比官方上的合同更值得信赖。除了这些之外,每年契丹遇上红白喜事、周年忌日什么的,石敬瑭都要派人送去最新鲜的时令货和契丹国罕见的珍珠宝贝。耶律德光是他的干爹,干爹身边的七姑八婆们自然也成了石敬瑭的亲戚,这些人最得罪不起,随便谁说一句坏话都有可能让耶律德光对他起疑心,好东西自然要大家来分享,上至述律太后(石敬瑭的干祖母)诸王、下至普通大臣,甚至赵德钧的儿子赵延寿也有一份。

按说石敬瑭做的已经很不错了,但契丹贵族们并没有把石敬瑭当人看,有一点做的不好,就破口大骂,石敬瑭反正已经不要脸了,厚着脸皮赔笑,契丹人是得罪不起的(现在也有人说:洋人是得罪不起的)。石敬瑭自甘下贱,可后晋政权中并非个个都是软骨头,见皇帝如此无耻,个个都义愤填膺,也有人劝过石敬瑭不要这样放纵契丹人的贪婪,贪婪是永无止境的。

现在的石敬瑭给人家做儿子已经上了瘾,根本听不进去,反而骂这些人糊涂:“你们懂个球!我这么做是为我自己吗?每年给契丹人的不过是几个县的财政收入,中原这么大,还怕让契丹吃穷了?何况惹毛了契丹人,他们大军南下,最终受罪的还不是我们的人民群众?”

石敬瑭说的貌似大义凛然,但仔细分析,漏洞百出。三十万确实不算多,但这也是劳动人民的血汗钱,拿这些钱进行国防建设可不可以?如果石敬瑭不放弃燕云地区,利用地理优势防御契丹人是绰绰有余的,即使契丹南犯,也可以御之于国门之外,怕他什么?石敬瑭把燕云地区的数十万百姓都送给契丹人当奴隶,这也是“爱护”人民群众?

现代也有一些人打着“和平”的旗号去干“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勾当,和石敬瑭的这种心态毫无二致。侵略者固然凶残可恨,但那些“和平人士”远比外来的侵略者更加凶残可恨,他们对国家民族的伤害远远大于侵略者。屈辱退让永远换不来和平,反而会让侵略者的贪婪欲望更加膨胀,真正的和平是打出来的,尊严也是打出来的。国家尊严和民族尊严也是人民群众利益的重要组成部分,人活的没有尊严,这是对人民最大的犯罪。

虽然石敬瑭有时也会对百姓送点小恩小惠,有一年下大雪,贫民受冻,石敬瑭下诏赐给穷人木柴石炭和粮食,让他们过一个“暖冬”,但对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百姓来说,能解决多少问题?现在这样的事也不少见,每年春节前后,上头都下来一大帮人,给困难群众送钱送粮,好象很关心群众似的。慈善总是好的,但真正的慈善是让所有人都能过上“慈善大使”那样的日子,而不是做秀给别人看,借机捞取名利。

契丹自从得了燕云十六州,不仅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财政收入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契丹的南线防御从原来的唐山-丰宁-张家口-集宁-呼和浩特一线向前推进了一百多公里,而且这是华北平原面对北方军事压力唯一可以做为战略屏障的山地地区,门户洞开,谁能保证契丹人遵守一纸合约、永不南犯吗?纸上的保证是靠不住的,文字是死的,形势是活的,真正的保证只有一个,那就是实力。

石敬瑭虽然比较无耻,但并不白痴,做为一个在乱世中谋求生存的人来说,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拿得起放得下,能“取”也能“舍”。对石敬瑭来说,放弃的是尊严,得到的是富贵,尊严是没有市场价,天知道尊严该值多少钱。从古至今,能“舍生取义”的人并不多,谁不想做皇帝?谁不想钟鼎玉食?象豫让那样的侠士,虽然许多人都很佩服,但真让他们去做豫让,那就有点勉为其难了。

石敬瑭这样想,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有些人虽然在石敬瑭面前会一口一个“万岁爷”,转过头去就暗骂“老不要脸!”成德节度使安重荣就对石敬瑭很不服气,安重荣是个胡人,生性粗豪,为人凶悍,人称“安铁胡”。当初石敬瑭在晋阳被唐将张敬达围困之时,安重荣曾经帮助过石敬瑭,石敬瑭有恩必报,让他做了河北重镇成德的节度使。但安重荣并不满意,在想:“你也不过一张嘴两只眼,比我能强哪去?你能当我为何不能当?”

安重荣曾经对说过一句话,就是经常被后人引用来说明五代十国战乱不已深层次原因的那句“天子唯兵强马壮者能当之!”意思就是说,现在做皇帝不难,只有你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就能做到!这确实是实情,那个时代,造反的多是地方藩镇,手中有军政财权,造反还不容易?怪不得后来赵匡胤对石守信等人说:“旦以黄袍加汝身,汝虽欲不为,其可得乎?”

还别说,虽然安重荣出身“少数民族”,但他对汉族人民还是挺深的感情。石敬瑭命令边镇要对契丹人讲礼貌,可安重荣偏不这样,经常漫骂路过歇脚的契丹使节,甚至把闯入守境人偷鸡摸狗拔蒜苗的契丹骑兵也宰了不少。耶律德光哪能不生气?臭骂石敬瑭说他管教不严。

石敬瑭气的牙根直痒痒,不过他知道安重荣手中有兵,怕把这位爷给惹了,所以说话还比较客气,连安慰带威胁:“兄弟,别忘了你的富贵是谁给你的,火玩大了,小心烧着你自己的屁股。”可安重荣哪管你这些,干脆上表骂石敬瑭,说他“罄中国珍异,贡献契丹,凌虐汉人,竟无厌足。”

安重荣还有些气节,又上表要求石敬瑭发兵攻打契丹,并说“天道人心,难以违拒,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安重荣看的很远,而且这时契丹刚刚得到燕云地区,统治基础很不牢固,汉人多不愿受契丹人统治。即使出兵不能消灭契丹,重新夺回十六州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可石敬瑭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