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族别的人也各有各的习俗,有的语言也很不一样。
“那里夏天雨下个不停,又很热,像个蒸笼,冬天的时候会?比中原温暖。”
“那里许多时候只穿一件厚一点的丝绵衣服就足以过冬了,当地盛产鲜花,漫山遍野都是,当年我和母亲住的地方?山里有许许多多的凤仙花,大片大片的红粉色,很好看,更远一些的大理,有更多的花,有些人家会?用鲜花做成饼。”
燕归还和檀华讲了一些西南的事情,他说那里的水,水里的鱼,还有一些水鸟,也许是鹭鸶吧。
因?为真的在那里生活过,燕归能将?一些东西描绘得很真实。
他和檀华讲:“苗族人住在山里,他们有时候会?来村镇卖他们采来的药草,曾有小孩子好奇跟在来卖药的苗人身后,想知道他是在哪里采来的药,却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蛇缠住了。”
“是什?么蛇?后来呢?”
“是成人手臂粗的蟒蛇,虽然不是毒蛇,力气却很大,那小孩子能被活活勒死。还好当时那个苗族人停了下来,想要?警告一下小孩子,意外救了那孩子一命。”
“那孩子是你么?”
燕归摇摇头,他说:“我小时候看过乡民抓蛇,不怕蛇,这孩子是我家邻居的孩子,他父母采药为生,孩子也是一起去山里采药,因?为只道什?么药能赚钱,所以孩子才会?眼红跟着苗人。”
燕归不会?讲笑话,至少檀华从没有听他讲过什?么笑话,他讲述这些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却讲得很仔细,他说西南一场大雨要?下好久,稍微低洼一些的地面会?积聚出一小片湖泊,深浅不过人的小腿,运气好一些的人能在水洼中捡到小鱼小虾。
檀华聚精会?神听燕归讲这些事情,她很喜欢听故事,一旦有人讲故事总会?听得很认真。
有时候她会?露出笑容。
本来燕归说这些也是逗她开心?的,当笑起来之后,人心?里也确实变得轻松了,脸上的眼泪擦干了,心?里也忘了刚刚的低落心?情。
心?情放松了好多。
她想起那个时候燕归父亲早逝,他母亲独自?带着他在他乡生活,而?且她身体不好,精神大约也不是很好,恐怕只是为了孩子强自?支撑。
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燕归大约也不会?快乐。
他和她讲这些故事的时候,脑海里在想着什?么呢?
是在西南和母亲在一起的生活吗?
檀华在燕归平静的语气里,好像看到了西南边疆夏季连绵的大雨,山上的红红粉粉的凤仙花,后背背着药篓,腰间带着蛇的苗族人。
也看到了一个面带轻愁的苍白女子,她总是牵着一个小孩子。
有些悲痛,不是语言能安慰的。
檀华无意让燕归想到更多不快的过往。
她说:“我听说西南湿热,那边的人喜欢吃辣,是这样吗?”
这句话是从上辈子的经验来讲的,檀华也不确定换到这辈子来对?是不对?。
燕归说:“是这样。”
他把剥好的一小碟晶莹的虾肉推到檀华面前,檀华说:“这样多,我吃不完。”
她只是从碟子里分拨出来一半放到自?己碗里,剩下的推给燕归。
看着下到锅里的食物,她说:“你多吃一些,方?才下得有些多了。”
又加了一勺汤。
檀华说:“当人身体温暖起来的时候,心?灵也会?觉得温暖,身体从内而?外的温暖感觉很令人舒适。”
两个人一起吃东西,这时候没有太多交流。
吃过饭,两个人出来,带着从集市上买来的东西,就准备回宫了。
慢慢走一些,可以消消食。
书局的小二正在招呼来往经过的人,一边陪着人往里走,一边噼里啪啦,报菜名一样报最近来的新书。
“进来新出了几本游记,颇有意趣,两本是前段时间来洛京科考的学子写的,还有一本是常年在外云游的吴先生写的,还有小店前些日子印出一本进士郎叫卖的书。”
来人想了想问道:“白先生的《千金归来》这本书的第三部到了吗?”
小二说:“还没呢,过两天就到了,我们掌柜的今天还去问过了,书稿已经送去印了,这次送来的稿子多,说是药一起印出来给大家看个痛快,只是要?慢一些,过两天书就出来了,到时候小的们给您送家里去。”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去了。
书局开着门?,可见里面的热闹,掌柜的手指离不开算盘,算账算得噼里啪啦声响不断。
燕归问檀华:“要?进去看看吗?”
在一起时间久了,燕归知道檀华有时间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看书,她那里许多书都是在民间的书局买来的,有时候公主也会?亲自?买书。
“不去了,家里还有许多书没有看完,下次出门?再说。”
两个人才走了没多远,就有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路上谁挡路推搡谁,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是冲着燕归来的。
燕归挡在檀华前面,她一片衣角都没有露出来。
对?面来的人大多数穿粗布衣服,看上去是混混之流,领头的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身锦袍,这伙人是常年带着几个手下满街乱走,惹是生非、收保护费,做什?么都少不了这些人。
这次霍六郎要?他们给这个人一些教训,定金已经给了,只要?他们再下手找这个人给他几分苦头吃吃,就能拿到剩下的钱。
领头的一见到燕归,先是被他身形吓了一跳,又自?觉人多势众,生出几分底气,说道:“就是你惹了霍小爷?”
燕归低声说:“公主勿怕,请先稍等片刻。”
说着,那伙人说几句话就冲向燕归,叫着喊着要?他求饶,燕归拳头打?翻两个,抬脚踢开两个,剩下的小猫三两只,拍一下,踢一脚,都不是轻快的。
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檀华上一刻还看着一群人扑上来要?打?燕归,接着这伙人,包括刚才领头的那个人,都七七八八地躺在地上,抱着胳膊的,抱着大腿的,抱着肚子的,揉着后腰的人揉后腰。
落花流水一样的场面。
檀华看了一眼,燕归带着檀华一起离开。
回到宫里,檀华睡了一觉,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霍家之中
霍六郎已经从京兆府的牢房出来了,他后背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刚才听了的禀报,心?里生气,说道:“说自?己多厉害的人物,都是些个骗子!”
“都是骗子!”
接着又有小厮来,说道:“六郎君,您送去吴家的布匹,吴家的人不留。”
“为何不留,是觉得我不是亲自?上门?不够有诚意吗?”
小厮不敢说话,诺诺无言。
“全都是废物,没有一个得用的!没有一个能办事的!”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文士走了进来,小厮去上茶,刚才一直在软榻上半躺着的霍六郎立刻坐直身子,从床上下来,恭恭敬敬地说道:“七叔,侄儿刚想着明日?就去给您请安,不想今天劳动?您过来,实在是侄儿失礼。”
霍六郎忍着疼痛,将?自?己的话都说完了。
他口中的七叔霍存说:“你的伤还没有好,就好好养病,请安的事情不着急。”
霍存慢条斯理地说,小厮殷勤地给霍存上了茶,然后退出去守在门?边。
恨不得用棉花把耳朵堵住,七爷来找六郎肯定不是来看六郎身体情况的。
只是霍六郎在京兆府挨了杖责,身上不太好,监狱里头一点也不好,夜晚有老鼠,地上潮湿阴冷。
唯一一个好一点的就是住的地方?是个单间,没有不长眼的来打?扰。
这次来,一准是听说今天六郎又让人去招惹那个杀星了。
屋子里头,霍六郎也是坐立难安,他的伤得了金疮药,只是牢房里面到底条件不好,他吃的也不好,再加上没有人服侍用药,万事都是自?己动?手,身上的伤口好得慢。
霍存说:“你的伤怎么样?”
霍六郎小心?地说:“已经好多了。”
“多谢七叔关心?。”
“好多了么?不要?逞强,还没好利索就好好养着,这些日?子也不要?出门?了,好好养着。”
霍六郎有些不明所以。
霍存摇摇头,叹息道:“你好自?为之,要?么做事之前多想一想,要?么多遵守这世上的规矩,守礼总不会?出大错,也不会?闹笑话。”
“不要?再让人去招惹燕归,也不要?派人再去吴家,一个是你哥哥,一个到底是侯府之女,都不是你可以随意作弄的人。”
一次两次,只是让人当做笑料笑一笑,倒也无伤大雅,次数多了,又有谁会?不知道这是个蠢货呢?
霍六郎不知道霍存心?里的想法,事实上他从来都不懂这些长辈心?里在想什?么,他十分敬畏霍存,因?为在家里他父亲去世得早,一向是几个叔父管着他的事情,尤其是霍存,小时候没少因?为他读书的事情打?他。
他在屋子里头,知晓自?己这阵子是没办法出门?了。
门?外霍六郎的小厮叫霍存带去的人绑了起来,嘴巴塞得严严实实,一路上没有人有什?么异常。
他说:“卖了吧。”
待回到院子里,霍存的手下上前交代,说道:“那几个市井之徒说,燕归力气超凡。”
霍存点点头,他早就知道这一点。
“他像他父亲。”
那个人接着说道:“当时燕首领身后似乎在护着一个极为美丽的年轻女子。”
霍存微微一愣,笑了笑,说道:“也是,他比六郎还要?年长两岁,也该是年慕少艾的时候了。”
甚至也有些晚了。
“你准备准备,过两天我要?见见燕归。”
有人给燕归递了一封帖子,是下值出宫的时候把守宫门?的人递送给他的,燕归只扫了一眼封面,看也不看就走了。
第二封帖子是他的副手岑远明递给他的。
燕归接过来,却没有看。
三天之后,是他母亲的祭日?。
燕归请了假,来到郊外,找到孤山中的一道坟墓。
他跪在坟墓前,放好准备好的糕点和水果,将?一壶白酒在坟墓前洒下来。
视线注意着墓碑,自?然而?然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西南边境的那些生活对?他来说是难以忘掉,也不可能忘掉。
父亲去世的太早了,留在他印象里的只有一个高大的年轻的身影,总是和母亲站在一起或是坐在一起。
那时候他们家里有一块橙黄色的条纹虎皮,母亲很爱惜,据说是父亲打?来的。
而?母亲是个白皙消瘦的女子,她是秀美的长相,但?在燕归的记忆里面只有她消瘦的样子,还有母亲眼中的忧伤和难过。
她看着他,总是充满了担忧。
那时候她自?知自?己活不了多久,总要?担心?自?己走了燕归要?怎么办。
他们一起来京城的时候,母亲不止一次的担心?自?己死在了路上燕归要?怎么办。
夜里常常醒来流泪。
白天又若无其事地给他讲解京城的事情,给他讲解他的父亲,说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说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他们也到了京城。
燕归以为母亲会?和自?己一起来到霍家,或者是母亲离开霍家之后会?回到自?己的娘家。
不得不说,那个时候他实在是太笨了太天真了。
他一点都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97章
身边篮子上的蒙布掀起,里头装着满满一篮子整整齐齐的黄表纸。
黄表纸在身前燃烧,坟墓前的人视线低垂。
一个人走到燕归身旁,他在墓碑之前燃香,微微鞠躬,将?香火插入墓碑之前。
燕归不语。
敬过香,霍存说:“我还记得那年四嫂带你进霍家时的场景,四嫂满身风霜,骨瘦形销,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有了白?发。她牵着你,那时候你也是瘦伶伶的样子,眼睛很大,只是比平常的孩子更高一些。”
“家里的人都说,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你是霍家的孩子。”
黄色的纸张由燕归送入火焰,他没抬头,说道:“我姓燕,不姓霍,也从来都不是你们霍家的人。”
“你身体里流淌着霍家的血,血脉相连,自?然是亲人。”
人从何处来,又要到哪里去呢?
生命自?血肉之中?诞生,来自?于父亲和母亲。
这是自?然而然的。
但人的亲情,不是一开始就依附于血液存在的,除了父母和子女,有哪里来的天生的亲情?
血缘不代表一切。
有些话?,别人去说,听过也就算了。
燕归没有再?开口,直到烧光篮子里的黄表纸,火焰熄灭。
身边的霍存一直没有离开。
当地上的火苗熄灭,燕归直起身,霍存再?次开口:“树木只有扎根于地下才能长得高长得稳、枝繁叶茂。这些年你在御前为官,也该知道,若是想要在官场上走得远,就得有根基。只要你回到霍家,霍家就是你的根基,家里会举全?力支持你,你在霍家多年,后来又在陛下身边好几年,应该知道霍家的势力。”
燕归说:“我不需要。”
霍存说:“你甘心只当个禁卫军首领吗?好男儿征战四方,志存高远,岂可困于深宫?”
“那只是你的想法,是你们霍家需要一个还能征战四方的人。”
这话?不假,霍家现?在的大将?军是霍存的大哥霍远,霍远如今已经五十有四,虽然得皇帝信重,但霍远的一个儿子,还有家中?两个优秀的子侄,陆陆续续的病的病死的死,到如今族中?竟找不出几个像样的。
霍家以军功起家,若想要继续维持家族的光荣,必须要找到一个能代替霍远镇守边疆的子侄。
家中?这些孩子当中?,没有一个比得上燕归的。
霍存笑了笑,说道:“彼此需要、互利互惠不好么??”
“还记得当初四嫂在霍家门前跪了长跪不起,就为了让你能够回到霍家。”
那些过去留在燕归里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过了许多年,再?回想仍是历历在目。
霍家的墙是如此的高,朱红色的大门高耸威严。
来来往往经过的人,看见他们母子只觉得好笑,像是看到了什么?离奇的东西。
也许是把他们母子当成一个偷东西的人。
母亲一言不发,她身体不好,晕倒两次,仍然不敢离开。
直到那扇门从里面打开。
母亲脸上才露出一点笑容。
霍存说:“假如你愿意?回家,家里愿意?将?你母亲的尸骨迁入祖坟,与你父亲合葬。可怜四哥和四嫂,少年恩爱,这些年却分居两地、各在一处。”
燕归笑了笑。
他觉得可笑。
“何不把我父亲的尸骨挪出来和我母亲合葬呢?”
“这怎么?能行呢?”
“如何不能?”
“我母亲不姓霍,从前你们说我父母于礼不合,我母亲不是霍家的人,不能进霍家的门。而我父亲,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抛弃霍家了,父亲愿意?和母亲远走他乡,他们二?人一路走到西南边境,本来想着一生一世都不要回来的。你们说不行,不过是自?说自?话?,一厢情愿。”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父亲没有与你母亲私奔到西南,也许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洛京是天下沃土,名医好药都能寻到,家里总有人服侍,身体怎么?样也有人时刻注意?着,总不会不明不白?的去了。”
燕归笑了笑,他说:“我只知道,我父亲从未后悔过。”
其?他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人若是已经决定了要做一件事,心甘情愿承受代价就好,生生死死,也在其?中?。
燕归已经不打算再?和霍存说下去了,二?人虽然是血缘上的叔侄关系,也仅仅是血缘关系而已。
看着燕归干脆转身,霍存就知道他不打算和自?己说更多的话?。
他继续说:“男女婚配终究是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不到双方家庭认可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你若说哪天想要成亲,还是要有人为你操持张罗,而回到霍家之后,说是霍家子弟总要更得人心意?一些。”
燕归看着墓碑说:“你们的权势和地位,让你们能够强取一些东西,而你们所能做到的不是因为真理和正义。我从来都不姓霍,也不会去霍家。”
“至于婚事,霍家配不上任何一个女子。”
说到此处,燕归抛下对方走了。
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真不觉得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霍存上了马车。
随同?看出他的心情,说道:“燕郎君不愿意一起回去?”
霍存摇摇头。
他微微揉了揉眉心,颇有几分烦闷。
一如往年,燕归不答应回到霍家,此行之前,霍存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说可以帮燕归的母亲回到祖宅,本以为这样可以打动燕归。
今日乘坐了一辆马车低调出门,这件事儿没告诉任何人,只有心腹知道他的行踪,他上了车,和随从道:“找人探查一下,和燕归在一起的是谁家女郎。”
第98章
芙蓉殿
金黄色的落叶被秋风吹着在地上轻轻翻动,太监和宫女?抱着竹扫把扫过簌簌落叶,秋风太柔,不敌扫把上的力道,落叶缓缓聚成一堆。
西侧花厅里,贵妃榻上垂下半卷绫罗,檀华盘膝坐在矮桌旁边,脊背挺直,手里捧着半碗温热的燕窝慢慢喝。
窗子半开,正好能看清外面的景色。
有人侧立在她身后,一身黑衣,面容素净,身影在午后的秋阳中拉长成为一道瘦高的影子,像是一道竹影。
“昨天拦路的几个混混是霍家六郎找来?的人,他们是专程来?给燕归找麻烦的。”
檀华喝了一口燕窝。
十七继续说:“是为了报复,上个月霍六郎因城门外埋了三车烟花,被守卫送到了京兆府,因此?受杖责三十,被罚关押二十五天,五天前才出来?。当日?发现霍六郎在成门外埋下烟花的人就是燕归,也是他要求城门守卫必须将霍六郎送入京兆府,霍六郎对燕归怀恨在心,自出来?之后一直想要报复燕首领。”
“霍六郎家里不许他惹是生非,他就在市井之中雇佣了几伙小混混,叫他们看见了燕归去打?人找麻烦。是以昨天有一伙收了钱的混混,正好看见了燕归就叫上一些认识的,冲上去找麻烦。”
“现在霍六郎被家里人禁足,那?些小混混也被霍家叮嘱不要再去找人麻烦。”
檀华手里的陶瓷调羹微微触碰碗壁,她想了想,说道:“燕归是霍家的人?”
说话的语气是疑问,但檀华已?经能确定了,燕归的长相和霍家人有些相似,他曾说过父母二人家世犹如云泥,家世说在云上应该是世家大族或是皇亲国戚,霍家是符合的,而且,霍家人对燕归的态度也很奇怪。
记得那?次去醉仙楼,卖花女?说燕归打?过霍家六郎,而上一次把人送到了牢房里,这次又?打?了对方派来?的虾兵蟹将。
第一次是小打?小闹,但第二次这样的事情?,不论谁对谁错,已?经关乎霍家颜面了,却始终没看见有人来?找燕归的麻烦,这实在不像是已?经结仇的样子。
而对于那?些来?找茬的人,燕归也没有问是谁派来?的,只是将人打?倒就算了。
是谁派来?的人,他当时心里应该猜到了。
这些都是檀华的猜测。
十七说道:“燕归的父亲,是霍大将军的弟弟,家中排行第八。”
“我有点印象,说是到边疆从军去了,好几年之后说人在军中战死了,霍家办了丧事。”
怜惜霍家满门忠烈,霍老将军一辈子鞠躬尽瘁,而霍城英年早逝。
萧翀乾还曾派太监去吊唁过。
因为霍城没有官职,只是赏赐了一些金银之物。
当时也曾有人叹息,说是好好的儿郎,怎么?还不到三十岁就去了呢?
只感叹说阎王叫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
尤其是年纪相仿的男女?,说起来?尤为感叹。
“既然人在边疆,好几年的时间,怎么?没有个一官半职,我家有亲戚在边疆为官,也不见霍将军带着弟弟出来?见客,每回都道是病了。”
这人觉得奇怪,“既然病了怎么?不回到洛京修养,而是在那?苦寒之地熬着。”这人说着说着,自己?给自己?的话圆了回去,说道:“有病之人,总不好舟车劳顿,没成想,熬着熬着就一命呜呼了。”
如此?说完,眉宇间还是有几分困惑不解。
现在回想起来?,檀华大致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觉得奇怪了。
一个大活人消失,怎么?也不可能补充天衣无缝,逻辑上总要差一点,没有闹得满城风雨就是万幸了。
“燕归的母亲呢?”
“燕归父母隐姓埋名,他随了母姓,燕夫人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在洛京是个不起眼的落魄门庭,父亲在户部任六品官,一家人住着一个三进的小宅院,生活勉强。当年燕父为三娘子和同年定了一门亲事,燕夫人当时已?经与霍城有了私情?,这件事她家人也知道,只是觉得霍家高门大户不可攀附,而当时霍家也在为霍城安排亲事。
两家人都不认可二人的感情?,燕夫人和霍城出走他乡,两家各自追踪月余,均是一无所获,燕家放弃追踪之后,没过多久就宣布燕夫人暴病而死,当年就办了丧事。”
“燕夫人带着燕归回来已经是七年之后了,她没有问过父母,燕家早已?当她死了,自是无心认回她。燕夫人当时只去了霍家,待霍家留下燕归,她就去了郊外的一座叫掩梦庵的尼姑庵借住,不到三天就去世了。”
檀华等了等,没听见十七再说下去,问道:“是谁为燕夫人料理的丧事?”
“是掩梦庵的几位尼姑还有燕三娘的母亲与姐姐,下葬那?日?,燕夫人的母亲和姐姐来?看她,两人出钱给燕三娘买了棺材置办了丧衣。”
对那?二位亲人来?说,这大概也已经全了一世的骨肉亲情?。
“今天是燕夫人的祭日?。”
过了一会儿,檀华说道:“这些事不是秘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七说道:“两家的一些亲人知道这二人的事情?,对许多人来?说,保守秘密是很难的事情?,泄露秘密却很容易。便是亲人朋友,再三保证,未经训练之人偶有说漏嘴的时候,也有不想守秘的时候。不需要多说,只是了解真相的人说过一两次,久而久之,也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些旧事,只是没有人在公?开的场合提起而已?。”
院子里的落叶收掉一重?,光洁的地板露出来?,桌上的燕窝粥也变冷了。
冷风吹过来?,十七走过去关上窗子。
他说:“有些事情?是不能公?开的,秘密一旦被公?开就代表着危险。”
檀华看向十七平静到寡淡的面容,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落在地面的光斑上。
“暗卫在暗处能够保护公?主,但若是走在阳光下,一旦遇到危险就会首当其冲。”
从某种程度来?说,十七就是檀华的秘密。
她从来?没有对人提起十七,有些人知道她身边有保护者,但是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现在认识十七的人,一个是将十七送到檀华身边的萧翀乾,另一个是太子萧恒。
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有时候是因为秘密里面埋藏着权利和财富,但大多数时候,秘密之中埋藏着的是弱点和软肋。
秘密潜藏的时候人可以是天衣无缝的,但当秘密显露在阳光下,就像是将人的软肋赤裸裸置于衣服之外,想要碰到它的人轻而易举就可以碰到。
若有人想要攻击这个人,也一定要先从这个人的弱点下手。
如果是萧翀乾,会杀掉那?些对于他的软肋跃跃欲试的人。
不必深思,她的心意自己?知晓。
檀华撑着下巴,看向从窗棂穿过的一道明亮光线,她问:“十七,你相不相信,有一天所有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谈情?说爱,有情?人可以在街头接吻拥抱,不管有没有成婚。”她笑了笑,继续说:“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情?歌,有的缠绵有的热烈,有的内敛有的放纵。人们听情?歌可以一直听到吐听到耳朵起茧子,那?些在公?开场合举止亲密的人,大家视作平常。”
十七默然不语。
他不能完全了解永寿公?主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也不确定公?主现在所说的是一种向往还是一个梦境,又?或许是一个未来??
一个人很容易发现自己?对另一个人不了解,有时候这个人不愿意暴露这种不解。
这会显得他很笨。
檀华坐着,她盘膝坐在桌旁,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半闭着眼睛,专心唱一首缺了词的歌谣。
陌生的、不知道属于哪个国家、哪个地方的语言。
从未听过的曲调。
除了歌词,曲子本?身也是能表达意义的,能听出来?,这是一首倾诉感情?的歌。
应该就是刚才公?主所说的情?歌。
曲调悠扬,纵使他听不懂歌曲里面唱的是什么?,歌声?如诉,仿佛能看到一段细腻温柔的感情?在眼前徐徐铺展。
歌曲是有质感的,像是流水、像是月光、又?像是丝绸,它们编制成了一个梦。
假如是这样的情?歌,又?怎么?会有听厌的时候呢?
又?怎么?可能听到想吐,听到耳朵起茧子呢?
当这首歌一直唱到尽头,檀华笑了笑。
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其实也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而人生在世,痛苦给予人的烙印总比快乐更加难以忘记。
但当人承受着更大更深刻的痛苦的时候,快乐又?会变得鲜明起来?。
重?病之时,檀华会怀念过往生活里幸福的点点滴滴。
今生今世,她告诉自己?要珍惜自己?得到的快乐和幸福,你要在可以欢笑的时刻沉浸在悲伤之中。
毕竟生命的长度其实是很有限的。
假如一直在哀伤,也许人的一生也就随着眼泪一起流淌到了尽头。
但在这个世界,有时候,檀华又?不由?得怀念起前生的一切。
她在漫长的快乐为底色的回忆中露出笑容,在日?光西行的时候,檀华认认真真吃了一餐热腾腾的晚饭。
夜幕徐徐降临。
月光穿过薄薄的窗纱纸,照不透檀华凤床前厚厚的床帐,厚重?的帐幔低垂,隐约能听见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今天不是燕归该来?皇宫的日?子,但他还是来?了。
房梁上,望着如水的月光,十七的脑海中回想着永寿公?主今天唱过那?首歌之后问的一个问题。
“假如有一天,有一个人在万众瞩目当中唱这首歌,会有人觉得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场面吗?”
第99章
两?个人盖着一张被子,棉花被是温暖的?,燕归气血旺盛,像一座源源不断散发出热意的?火炉。
檀华躺在雕花玉枕上?。
黑夜里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却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两?个人并肩躺着,黑夜缓缓铺展,成为一卷寂静。
“今天公主有没有发病?”
“没有。”
“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没有。”
“公主今天食欲怎么样?”
“一切都好。”
燕归侧过身,他牵住檀华的?手,自然而然的?,他的?身体之中的?生命力仿佛随着温度流转到了檀华体内,让她冰凉的?指节温暖起?来,十?指连心,心脏也像是在温热的?血液回归的?时候变得温暖。
而燕归则是感觉到了一种心理上?的?温暖。
他侧过身,原本两?个人相隔两?拳远近,他一侧过身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隔着一层中衣,两?个人的?温度偷偷交缠在一起?。
燕归握着檀华的?手,将她的?手贴近他的?脸颊,掌心贴着对方的?脸颊,能感受到他深刻的?面部轮廓的?起?伏形状。
轮廓分明的?下颌骨曲线,光洁的?下巴,鬓角处的?发丝,经过对方眼尾的?时候,眼尾在指腹下眨了眨,长而分明的?睫毛扫在掌心,掌心有点?痒,像是被鸟类的?羽毛扫了一下,微微隆起?的?眉弓起?伏秀丽,燕归的?眉毛也是天生的?工整秀丽,檀华中指指腹在对方的?眉毛上?轻轻滑过。
顺着眉毛的?生长方向一直向后滑动,长眉入鬓,指尖触碰到了他的?鬓角。
他只解了发冠,没有解头发。
脱掉外衣,只余下中衣。
衣带整整齐齐的?系着。
他总是留着半分精神,似乎随时准备应对危险。
檀华的?掌心轻轻摩挲过对方光洁的?侧脸,黑夜里看不清燕归的?长相,但她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是看着她的?。
在这?一片黑暗里,他在寻找着她的?眼睛。
“公主……今夜可以抱着您吗?”
他声音低而缓,像是在睡梦中响起?一样,在这?个看不清人眼睛是否睁开的?黑暗中,他生怕自己打扰檀华入睡,又怕吓着她。
夜晚,好像一切都在夜色中凝固了。
人呼吸的?节奏也是慢的?,苏合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晕染。
苏合香的?味道在黑夜中铺展、蔓延,仔细闻能闻到其?中有一点?点?不明显的?苦香,像是药香。
苏合香的?香气本来就有止痛的?功效。
芙蓉殿常年燃烧苏合香,永寿公主身上?、衣物被褥也沾染了苏合香的?味道。
他出生的?西南盛产凤仙花,那里许多人会?用?凤仙花制作鲜花饼和胭脂,也有人会?用?凤仙花给衣服和指甲染色。
燕归记得凤仙花的?颜色,那是他童年里最鲜明的?色彩,许多年过去了,他想不起?来凤仙花的?味道。
苏合香的?清冷苦涩的?味道却一点?点?漫入他的?骨血之中。
檀华能感受到燕归今天格外小心翼翼,碰她一下都像是怕将她碰碎一样。
在男人脸侧的?掌心移开,因为距离和身高的?差别,她的?手只是在燕归的?腰侧拍了拍。
他的?肌肉结实而极具爆发力,最凶猛的?野兽也就是这?样了。
有时候触碰到燕归,檀华也会?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危险,但那并不使她恐惧。
有时候会?觉得有趣,有的?时候只是将危险当成一个名词或是形容词。
按着燕归腰侧的?手掌微微收紧,对方自然而然靠近,檀华自然而然躺在了燕归的?怀里。
燕归抱着檀华的?后背和腰腹,两?个人的?体温贴合,相互融合。
想要收紧拥抱,又克制着,檀华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绷紧的?弧度。
有时候他会?希望自己变成一段苏合香,永远缠绕追随在公主身边。
“燕归,你有没有仇恨的?人?”
燕归说:“没有。”
“如果你有什么麻烦可以和我讲。”
黑夜里,燕归说:“……好。”
檀华笑?了笑?,说道:“那你记着,不要忘了。”
她有些困了,但话语并不是因为困倦胡说八道的?梦话。
燕归嘴角也微微升起?一个弧度,他轻声说:“好……”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黑夜里尤为催眠。
得了这?一句话,檀华脑子里也放下了一件事,大脑一空,睡意翻涌。
燕归轻轻拍了拍檀华的?后背,抬手掖了掖她的?被子,轻声说道:“公主安心睡吧。”
催眠曲一样。
这?段时间,大约是春困秋乏,又或许是秋季降温人格外留恋温暖,每天早上?起?床都会?晚一些。
因为被子里暖洋洋的?,有时候还会?在清醒之后再在被子里多躺一会?儿。
今早睁开眼睛,只觉得比哪一天还要更温暖一些,像是被子里多加了十?几个暖宝宝。
微微舒展身体,碰到了另一具属于男人的温暖的?身体。
檀华睁开眼睛。
她燕归支着头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公主,您醒了。”
包括在京郊玉泉苑的?那一段日子,两?个人很少在早上?见面,回到宫里之后,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也少了一些。
像这?样两?个人清早在床上?见面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帐子里昏暗,看不清人的?眼神,但他的?眼睛像是在发亮。
“昨天公主睡得还好么?”
“还好。”
“现?在要起?床吗?”
檀华还想再躺一会?儿。
秋天了,总觉得外面有些凉。
檀华轻轻摇头。
燕归靠近檀华,唇角轻轻碰了碰檀华的?脖子,灼热的?吐息仿佛能把?人的?肌肤烫伤。
也许是清晨,一切都是新的?,连空气都是新的?,檀华的?状态也是全新的?。
他看了眼檀华的?表情,见她眼神望过来,看明白?她眼中的?允许,几不可查的?笑?了笑?。
燕归解开衣带,脱掉身上?的?白?色中衣。
他握住檀华的?手,让她柔软的?掌心从胸腔上?斜斜滑过。
“旧伤口愈合了,要不要哪天再划一道,划深一些,留一道伤疤好不好?公主会?觉得难看吗?”
坦白?说,不难看。
檀华看着燕归的?身体想,那些肌肉和骨骼,怎样都不会?难看的?。
很容易想道两?个人过往相处的?时候。
檀华的?眼睛眨了眨。
她感受身体里欲望的?火苗。
燕归在檀华的?目光中,向下,钻到了被子下面。
被子隆起?,他一直藏在里面,檀华由抿着唇变成了微微咬唇,克制着声音,呼吸声乱成一团,偶尔有一些不知道是气音还是呻吟声音从唇齿逸出。
缠绵的?水泽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起?。
檀华的?脸有些微的?红晕。
不一会?儿,奇怪的?感觉上?来,不知道是要辗转反侧的?好,还是怎么样。
她的?手抓住被子。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回过神来,轻轻踢了被子里的?人一脚。
玩笑?一样。
对方老老实实挨了这?一下,檀华迷迷糊糊,也不确定是踢在了哪里,只是发觉对方握住他的?脚腕没有第一时间松开,而是爱怜地揉了揉。
她怀疑燕归变坏了。
这?个擅长举一反三的?好学生,从她这?里学会?接吻的?男人,现?在已经青出于蓝了,而且不止是在接吻这?件事上?面。
有的?时候,他会?诱惑她。
檀华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觉。
下一刻,身体得到了超出期待的?满足,一双有力地臂膀拥抱住檀华纤瘦的?身体。
亲密之中,她的?衣衫被好好解下。
包括小衣也是放在中衣之上?。
一整个早晨,檀华过了一个多时辰,日上?三竿才起?来床。
燕归撩起?床帐。
他先是给檀华找了一件她日常穿的?袍子,就在床上?帮檀华穿上?。
一大早上?胡混,她面上?带了一层薄红,眼睛里尤带水意。
身上?绵软酥麻。
也不拒绝燕归帮她穿衣。
穿上?这?件衣服,系上?衣带,聊可蔽体,燕归抱起?檀华送她去洗澡。
沐浴更衣全由燕归动手,他的?动作早已不见最初的?生疏。
头发被擦得差不多干了,燕归告辞出门?。
头发湿润的?时候,檀华习惯披散着头发。
檀华在这?个中午不中午,早晨不早晨的?时候,用?迟了些的?早膳。
主食是一些补气血的?粥,一碟子春卷。
另有三四样小菜,每一份都不大,看着却和精致漂亮。
饭食一直在炉子上?温着,都是热的?,还冒着热气。
秋天了,各种瓜果丰收,御膳房和两?样特意送了一盘子新鲜瓜果,一碗洒了桃子和葡萄果粒的?乳酪。
檀华喝了一碗粥,一碟子春卷吃了几个,又吃了一牙蜜瓜。
差不多饱了。
至于乳酪,先放着,都是新做出来的?东西,没那么快坏掉。
梅香说:“公主今日胃口不错,您看着精神也不错,昨天夜里一定睡得很好。”
檀华笑?了笑?。
“公主您看,下雨了。”
侧眼看过去,只见洁白?的?窗纸上?有点?点?阴影,细听有噼里啪啦的?声音,是雨水敲击窗纸的?声音。
声音逐渐变得细密繁多。
“下雨了。”
“早知道这?几天要下雨,奴婢一直备着伞呢。”
第100章
今天檀华要去天禄阁那边上课。
彩萍检查一下文具,这会儿檀华头发也正?好干了,梅香帮檀华梳理头发。
说?道:“这样长的?头发,公主您自己洗多麻烦,怎么不让奴婢帮手。”
檀华道:“不麻烦。”
“公主……”
“若真有什么麻烦,我一定会请大?家帮忙的?。”
得了檀华的?保证,梅香笑了笑,扶着檀华头上的?发髻,从桌上敞开的?妆箧里面翻找合适的?发簪。
“公主稍等,奴婢记得有一支带着粉色水晶珍珠流苏的?石榴花钗子,样式简单,又正?适合您今天穿的?衣裳。方才奴婢看见?您穿这身衣裳的?时候就想着配这支钗子正?好,石榴应季,又正?好搭配您今天的?衣裳,显得人气色好。”
屋子里捧着花瓶刚刚换完水的?绿秀经?过的?时候,听水晶到梅香的?话,走过来,说?道:“姐姐忘了?公主前两天才丢了一匣子首饰,那支石榴钗子正?好在里面。”
梅香说?:“欸?我是真忘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贼偷,可真是可恶。”
公主的?首饰多,丢了几件这些天也没有觉得缺了什么,这会儿赶巧想用,却找不到了,也是让人难受。
檀华从中取出一支海棠华盛来,说?道:“用这支吧。”
华盛插入发间,梳妆结束,檀华带着侍女,出门?往天禄阁去。
秋雨缠绵,天空是一片淡灰色,没有厚重有形的?乌云,也不见?日光。
云鬓之侧,华盛下垂着的?金色流苏在晦暗的?光影中发出梦梦光辉。
一行人撑着伞,来到天禄阁,穿过中庭,行过游廊,入阁中,走到自己在天禄阁听课所用的?“教室”,推门?进去。
有人遥遥看见?一道身影消失,恍如一段云霞飘过,又如雾如烟。
好像是一缕幻梦。
“齐兄,你在看什么?”
“在看这天。”
来人是崔让的?弟子,在天禄阁里修了好几年的?史?书,平日不抬头,偶尔出来透透气。
他说?:“昨天还觉得闷热,今日一早就下起?了雨。”
两人随意寒暄着。
永寿公主不是每天都?来天禄阁读书,齐珣知道她?哪一天什么时候会过来。
时间久了,自然就会知道了。
她?没有看他,他心里却都?是她?。
永寿公主身体不好,秋雨落下的?时候,她?会不会不舒服?
傍晚弟子跟随崔让在天禄阁中整理古籍文稿,桌案上,一摞又一摞的?文稿,还有成卷的?竹简古籍。
因为年久,纬编和竹木都?变得脆弱了,整理需小心。
弟子卷起?竹简,好好捆上,又在外面套了一个罩子。
崔让手边放着笔墨,一边一页一页的?整理挑选文稿,一边在某页上增减两笔。
这于二人也是闲适时候。
弟子说?:“雨天路滑,一会儿学生随师父一起?回去吧。”
崔让说?:“也好,你师娘前两天蒸了一锅桂花糕,还念着你,说?好些天不见?你了。”
“这两日有人说?常见?你和齐家四郎一处闲谈。”
弟子说?道:“的?确如此。”
“你觉得齐编修是传言中的?那样的?人吗?”
弟子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弟子对齐编修了解不多,就这段时日所见?,齐编修不似传言之中的?名利之徒,若是如此岂有不日日流连问仙殿的?道理?”
天禄阁和问仙殿都?是清冷的?地方,只不过问仙殿里面有皇帝,而天禄阁只有一些书籍。
崔让笑了笑,说?道:“想了解一个人,不妨看看他的?家人。”
秋雨一场接着一场,好像永远不会落幕。
杨柳树叶落尽,桂花谢了,菊花凋。
趁着天气好一些的?时候,檀华去给萧翀乾请了一次安。
燃着绮云香的?宫室里,父女二人对坐,也许是秋天的?凉意漫到了人的?心里。
檀华闻着绮云香的?味道,看着对面一身龙袍的?萧翀乾,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萧翀乾和谈话说?起?这阵子她?和崔让读过的?书。
如此,两个人说?了下去。
老?太监梁闻喜过来说?:“陛下,公主,这雨又下起?来了,看上去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他知道皇上最爱永寿公主,是以想让永寿公主在这儿多陪陪皇上。
此时,宫外。
大?理寺廷尉褚平带着妻女来一家珠宝店铺看首饰。
一行五人,妻子和女儿,还有一个丫鬟,外面有一个马夫在看车。
褚家女儿今年十五,豆蔻年华,温婉秀美。
夫妻两个正要带着女儿多走动走动,认识认识人,好好看看,说?一门?亲事。
因为要出门?,也想着为女儿置办几件好首饰撑撑场面。
本来只妻女两个人来就好,今日他正?好休沐,妻子说?不如一起?出来走走,放松下精神。
褚平这些日子白天忙晚上也忙,很晚才回到家里,也睡不着,妻子说?他做梦还在抓捕逃犯。
有一次大?喊一声,把妻子从梦中惊醒。
本来今天也不准备休息的?,但是上官说?这两日休沐,只叫大?家轮换着略作休息,养养精神,这两天还要搜查贼盗。
这回贼人在淮南王府老?淑人寿宴当天掠走大?量礼品,许多皇亲贵戚、大?臣家眷也都?丢了东西。
案件本来是报到了京兆府,而京兆府那边略作调查,上了折子,说?这起?盗窃案是一大?伙人作下,实?非小案,如此,上头的?人就将这起?案件交给了大?理寺负责。
褚平作为廷尉一连数日,奔波不休,到处搜寻,不说?盗贼,连赃物都?没看见?。
同僚们聊起?天来说?,这些贼人偷走的?东西,光是金玉之物就不少,就算融了也不是一笔小钱。
话虽如此,只是随意说?说?罢了。
价值连城的?金玉首饰宝物,哪个舍得融了敲了。
一座玉像多少钱,玉镯子玉扳指又能有多少钱,还有他们收到的?一些个首饰图画,只是看上面的?图样描述家知道价值不菲,便是二十人分?赃,卖出去的?也不是小数目。
褚平心里想着这些事,他也不擅长挑选首饰,今天挑什么买什么还是妻子女儿做主,银钱也在妻子那里,他走了神,妻子女儿正?随着小二介绍看首饰。
他们来的?这家店,是洛京一家叫做八珍坊的?老?字号珠宝铺子,一楼的?多是些寻常之物,二楼有时候可见?一些贵重物品。
褚平和妻子家资不丰,一楼的?首饰已经?足够他们选择的?了。
他随意走着,一边走一边看看柜台上面的?镯子、钗子,小二招呼他,他只说?:“我陪家人来的?,随意看看,不用招呼我。”
听他这么说?,小二也就不再招呼他了。
正?好楼上有两位娘子下来,两个人身边带了婢女,褚平略微避开。
只听其?中一个娘子说?道:“这些个做生意的?没有一个老?实?的?,我们姐妹在这儿买了好几年东西,掌柜的?还来蒙我。”
旁边的?女郎说?道:“姐姐怎么就说?被骗了,我看老?板拿出来的?东西都?是好的?。”
那女郎冷哼一声,说?道:“当我没见?过那支红宝凤钗吗?你忘了么?两个月前家里来了个波斯商人,说?是他有好些漂亮首饰,其?中有一件是红宝石凤钗,可不就是这一件?”
两人声音压的?低,只是褚平耳聪目明,距离又近,听得清楚。
“也许只是一模一样的??”
“就是那个,波斯商人说?那颗红宝石独一无二,我才觉得可惜的?。”
……
褚平正?好记得当日京兆府和案情一起?送来的?失物图画里面有一件,镶嵌了红宝石的?凤钗。
他朝店铺的?伙计招招手,说?道:“去楼上看看。”
那头他妻子没注意。
……
这起?偷窃案,终于有了眉目。
为了查清这个案子,褚平自楼上掌柜那里拿到镶嵌红宝石的?凤钗。
回到大?理寺,又请了两位女吏去询问那天在首饰店说?话的?两位女郎。
的?确得到了更?多的?消息,却不是好消息。
那支红宝钗子来自一位波斯商人,对方是将钗子卖给了一位男子,而非永寿公主。
大?理寺很容易找到了那位波斯商人,对方来大?昭快二十年了,早些年大?昭有许多异国的?人,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喜欢大?昭就留下来了。
这位波斯商人就住在洛京,他一头棕色卷发,高鼻深目,蓝眼?睛,汉语很流利。
大?理寺的?人将钗子呈给他,他看了看说?:“是我做的?,已经?卖掉了,若是有人用这个杀了人不关我的?事儿,我只是个商人。”
“从你这里买这个簪子的?人是谁?”
“我分?不清大?昭人的?脸,也记不住,只记得他是个男人。”
问他的?人话的?人,听到这句话,心立刻一紧,再问:“是个男人,你没记错?”
“男人女人我分?得清。”
“你卖出去几支这样的?簪子?”
“大?人,只有一支,您看这凤眼?上的?红宝石,是我从波斯带来的?,整个洛京找不出第二颗!首饰是我小舅子亲手打的?,没有打第二支。”
“那个男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
又过去三天,一纸奏折经?由大?理寺递上去。
上面写着,永寿公主的?妆箧之中有男子所赠之物,还不止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