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道:“当真?可是,三郎这样不是害了哥哥,也没关系吗?”
谢怜胡说八道起来:“没关系!这怎么会是你害的!其实我以前就破过戒了。”
花城“哦”了一声:“是酒戒,还是……”
谢怜忙道:“色戒没有。绝对没有,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花城眉尖微微蹙起,说不上是愉悦还是觉得有点麻烦,道:“好吧。不过,我以为,道法自然,清规戒律不合道者逍遥本色。哥哥觉得呢?”
说着,似乎又要转身去看。谢怜双手用力抓住他肩,再次掰回:“我觉得!”
花城任他抓着,笑道:“哥哥觉得怎么了?”
谢怜:“……我觉得有点闷。”
花城:“闷吗?那我们不如出去透透气?”
正合他意!谢怜这就准备起身了:“那我们这便走吧。”
却听花城道:“哥哥,坐稳了。”
话音刚落,谢怜便觉地面一阵颤动,突然失重,仿佛被从高楼上抛了出去。
好一会儿,谢怜终于反应过来:不是他被抛了出去,而是这座高楼上的宴厅被整个抛了出去!
一声巨响,宴厅自十丈高楼跌落入水,惊起九尺水花,却不下沉。一阵天旋地转东倒西歪,谢怜坐得稳当,花城却还是伸过来一只手扶他,道:“小心。”
平静下来后,宴厅变作了画舫,在湖上优哉游哉地游起来。
习习夜风,沁凉如水,自河上吹来。厅内,不仅两人衣物没沾上一点儿水,连杯盏都未曾倾倒。花城给谢怜斟了一杯酒,道:“现在不闷了吧?”
没有师青玄了,谢怜抹了一把汗,道:“你这极乐坊真是神奇有趣。”
花城眨眨眼,似乎甚为得意,道:“这算什么?我这里还有更多神奇有趣的东西没给哥哥看呢。”简直像个向人献宝的十岁小孩,谢怜不禁莞尔。
这时,外面依稀传来奇怪的人声,谢怜侧耳倾听片刻,仿佛在喊“渡我!渡我!”起身去看。只见这“鬼画舫”飘荡在漆黑的夜色和水色中,仿佛一盏巨大的花灯,四周还浮着不少小花灯。
温暖的华光引来了星星点点的小鬼火绕着他们打转,那些细声叫唤便是它们发出来的。
谢怜伸手要去托,小鬼火们却仿佛忽然得到了某种指令,闭了嘴一哄而散。谢怜回头道:“那些都是无人超度的小鬼吗?”
花城走到他身边:“是。见了人便缠着要帮忙,有的是纯粹嬉闹,哥哥不必理会。”
谢怜道:“随手渡上一渡也无妨的。”
花城倚在红栏上,笑眯眯地道:“哥哥心善,但这见君川上孤魂成千上万,你是渡不完的。”
谢怜心中默念“见君”二字,道:“这条河叫见君川?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花城道:“因为这条河连接着人间。”
谢怜了然,道:“‘日日思君不见君’。”
河川边,许多或白衣惨惨、或歪瓜裂枣的小鬼蹲在岸上,巴巴地望着那些从远处漂来的流水浮灯,似乎在等自己阳间的亲人递来一点音信。夜河,流灯,磷火,游魂,鬼画舫,二人身处一幅诡谲凄艳的画卷中。
谢怜道:“无人相渡,那它们要怎么办?”
花城道:“自己办。给我在江上路边好好照明,老实干完活了,自然就解脱了。”
夜风时不时送来阵阵鬼哭狼嚎,花城摆摆手,鬼画舫十分听话地掉头向另一个方向游去。谢怜望着哭声传来的方向,道:“哭得好伤心啊,那是怎么了?”
花城道:“没什么。夜常。等了二十年没等到思念之人的小鬼嚎两嗓子罢了。”
谢怜微微惊叹,道:“二十年?这也太长了,何不放弃?也好放自己解脱。”
花城道:“不会放弃的。”
谢怜觉得他这句语音有异,回头去看。花城却已侧过脸,神色如常笑道:“人间放的花灯也经常会顺水漂到这边来,中元节尤其多。哥哥,你看。”
说着,他一垂手,从水里摘上一朵花灯,取出里面的字条。谢怜瞧不出他神色端倪,以为是自己多心,道:“别看啦,里面写了人家愿望的。”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花城在人间也有大量的信徒,这是信徒们送到鬼界的祈愿花灯,笑道:“我糊涂了,本来就是写给你看的。你看吧。”
花城:“一起看?”
谢怜:“不好吧。”
花城道:“有什么不好的,过来吧。不然这么多灯,谁有耐心看。”
毕竟是好奇,人们写给鬼王的愿望和写给神仙的愿望有何不同,于是,谢怜坐到了花城身边,就当帮他处理公务了。两人一起从花灯里摘出卷好的芯纸,展开,一连好几个,什么“长得丑,也没钱,不过还是请让我娶到七个老婆”“明天要去盗墓了,保佑这是个王公贵族的大坟”……谢怜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人们向神许愿时,大概还保留了那么点矜持,而向鬼王许愿则完全暴露真面目了。随手拿到一张祈愿芯纸,写的是“求今年考得比我的好的考生都死光”,真是眼熟。谢怜道:“三郎,你那间鬼赌坊开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