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死沉死沉的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圆润硕大的珍珠同其他杂乱的宝石堆在一起,下面放着小巧整齐的金锭,一排排全摆满了,看上去格外喜人。
“那么大个辇车,也不让人伺候,就因为里面藏了一箱金子?”不鉴道:“瞧你这小家子气的做派。”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小段呲了他一句,拉着换女看他的金子,“姐,这些都是你的。”
“好,”换女很开心,她看着小段,问道:“还走吗?”
小段愣了愣,道:“不走了,还住在这儿。”
裴再皱眉,小段看他一眼,“圣旨应该很快就会到,这段时间我就住在你这里。”
“你是皇子,不住宫里,不合规矩。”
“哈!”小段夸张地笑了一声,“宫里,那是人住的地方吗?”
他走到窗边榻边,大喇喇地往上一趟,金冠硌了他一下,他捂着脑袋骂了一句。
不鉴和换女还在外间看那一箱金子,裴再走到小段身边,将他的金冠拆下来。
“宫里怎么不是人住的地方了?”裴再问。
小段坐起来,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宫里几位主子,个个不好惹。皇后是嫡母,我得尊敬她吧,每天天不亮就给她请安,在她宫里站上半个时辰,愣着见不着人面。”
不咎端了茶点,小段拿了个糯米糕吃,“皇帝对我倒是好,动不动就找我谈心,看着我回忆我那苦命的老娘。但他身体实在是不好,我生怕哪句话刺激到了他,跟他在一块,说话都是苦差事。”
不鉴从外间走过来了,“对陛下不敬,你真是放肆。”
“放肆的事儿多了,”小段白他一眼,“太后她老家人倒是不错,身体硬朗说话也和善,喜欢给我送东西,也喜欢给我送人。”
他问裴再,“你说,张金风不愧跟她是亲戚嘿,两个人的路数都是一样的。现在我身边那几个,都是太后她老人家送的。”
裴再问,“那你怎么不让他们过来,却把他们晾在外面。”
小段笑了两声,慢悠悠道:“无福消受呀。”
这天晚上,小段把从宫里顺出来的两坛好酒拿了出来,叫不咎准备了一桌好菜。
如果这算一场宴席,那宴上的人实在是不多,裴再不喝酒,换女也不喝酒,只要不鉴和不咎愿意陪着小段闹。
也许是短暂分别又重聚的开心,也许是小段的身份尘埃落定让众人松了一口气,今夜不咎的话格外多。
他本来就是多话的人,小段撑着头听他讲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给你算命吧。”
不咎来了兴趣,“你连这个也会?”
小段点头,“略懂,略懂。”
他盯着不咎看,不咎等了一会儿,问道:“看出来什么了?”
小段“唔”了一声,“你上辈子,应该是个哑巴。”
不咎让小段说的悻悻,不鉴在旁边哈哈大笑。
小段看向不鉴,不鉴立刻道:“你别跟我说话,你那张嘴多刻薄我知道。”
小段撇嘴,“要不是你先看不起我,我也不会骂你。”
不鉴微愣,含含糊糊,“这个,这个,算是我错。”
小段简直受宠若惊,不鉴喝了酒,话开了口就容易说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我真是有点不习惯。你到宫里去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宫里什么地方,我就怕你在宫里说错什么话得罪什么人。”
小段道:“我以为我走了你会清净呢。”
“清净是真的清净,”不鉴有点伤感,“连绿豆都不活泼了呢。”
小段被他说的有点感动,他把金锭给不鉴,“分你两个好了。”
伤春悲秋的不鉴一低头,看到两个金疙瘩,立刻觉得自己的感情被玷污了。
“我在同你说正经的,你就知道金子,庸俗,庸俗!”
“连金子你都看不上你还要什么!”小段骂他,“要不是以前老从你兜里掏钱,我今天才不给你呢!”
不鉴被小段灌趴下了,不咎还保持着一点清醒,看他们两个拼酒分出胜负后,就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换女回去睡觉。
小段抱着酒瓶子缓了一会儿,摇摇晃晃走到里间。
里间的烛火不大亮,裴再坐在窗下,就着月色品茶。
他给小段也倒了杯茶,“今天开心吗?”
小段在长榻另一边坐下,看着窗外澄明的月色。
“荣华富贵呀,唾手可得呀,”小段长嘘一声,“享受这些东西的人真该遭天谴。”
裴再笑起来。
小段撑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还没对你道一声恭喜呢,少傅大人。”
裴再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他看着小段,月色在他眼里摇荡。
“我做少傅,对你没什么坏处。”
“我可千万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你莫冤枉我。”小段交叠着双手撑着下巴,“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我盼着你好。”
“是吗?”裴再放下茶杯,笑看着小段,“面见陛下之时还在担心我把你卖了,一转脸又说你盼着我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也是学会了。”
小段眨了眨眼,装作酒醉困倦,不说话。
裴再问他,“如果我当时真的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你身上,你待如何?”
小段睁开一只眼看他,“当然是拉你下水。”
“我也这么觉得,”裴再道:“所以我不会做出卖掉你的蠢事。”
裴再以一种怜悯的,可惜的,带点嘲讽的目光看着小段,“我以为在这一点上,我们还算有默契的。”
小段没法再装醉了,他直起身子,脸上的笑介于勉强和挂不住之间。
听裴再损人不是什么好差事,小段想,直接了当地承认自己愚蠢或许还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