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答案,是宋道初出院后自己发现的。
云鼎的公关部为他出院安排了一个盛大的欢庆仪式,他在下属的簇拥下,收了很多的鲜花礼物,但床头柜上的向日葵终于走到寿命的尽头,枯萎地垂下了脑袋。宋道初擦干净了那个藤编花篮,把它一同带上了车。
因为他出院的消息事先就放出风声,不少媒体都来蹲守提问,问他为什么要对付李卓,他便说了很长一段冠冕堂皇的话,核心意思是欠债还钱,为了被李卓坑害的那些工人民众,总需要有人站出来云云。媒体都被慑服,那张宋道初抱着花篮上车的照片旁边,甚至打上了“不死”的标签。
股价迅速上扬,宋道初先回了公司,开董事会,安定人心,又终于和几个舅舅见上了面。葛家人被他这一手坑得灰头土脸,宋道初索性把他们的份额又收回不少。连续三天都是在公司里休息的,后来回想,那时候的他,好像就是预料到了,家里不会有人。
他有一种躲避的本能。躲得越多,这本能还会越准确。
第四天,他终于开车回家。
院子里的凤凰木已经干枯得遮不住廊上的灯光,车子从别墅背后绕过来时,那散漫的光就照射在车窗上。但房子内部是漆黑的,宋道初在玄关打开了灯,便看见干净的客厅和餐厅,连鞋柜里的拖鞋都码放得整整齐齐。但没有陈未识的鞋了。
他把行李放在玄关,换了鞋走进来,茫然无目的地走了几步。
他想起陈未识上一次离开家的时候。客厅里还放着重播的新闻,沙发旁是收拾好的行李箱,陈未识原本坐在沙发上,听见他回来便放下盘着的腿,脚踝像贝壳一样闪光。
那时候他说了什么?他好像说的是:“你还没走?”
那时候陈未识尚且等了他,等着向他告别。
而陈未识离开之后,他是怎么过的?他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心情,只记得那一晚被风吹落尽的凤凰花。
那段时间,如果让宋道初自己记录自己每天的心情,或许永远都会是一条直线。因为他不懂得如何探测自己。像是患了无痛症,别人受了伤可以呼救,而不知痛为何物的人只能等血流干。
——可是此刻宋道初的后脑忽然开始抽痛起来。从脖颈上的筋脉连动而上,像一把锐利的军刀要切开他的脑仁。连秉儒已交代过可能会有这样的后遗症,但当它真的袭来,他却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角柜。他错觉自己后脑在流血,恍惚地抬手按了按,又发现并没有。
他混沌地上了楼。不应该的,他和陈未识的感情状况明明已经在好转——就算陈未识什么也没有承诺,但毕竟陈未识照顾了他那么久,他们也能有说有笑的不是吗?何况自己一直都很容易满足,从来不会思考更复杂的事,或索求更多的价值——
仿佛是他压抑的门锁终于被撬开,“哐当”一声巨响,连那门板都砸了下来。
主卧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了。被褥叠得很整齐,床头的熏香灯不见了,小狗小老虎的布娃娃也不见了。
他忽觉自己再也没法在这个房间呆下去。快步走出,下楼,一边又向孟勤拨出电话。
“给我查一下陈未识去哪里了。”对面一接通,他劈头盖脸就问。
孟勤一愣,“他去邻市了,没跟您说吗?”
宋道初咬了牙坐进迈巴赫,砰地一声关上驾驶座的门。“他不跟我说,你也不告诉我?”
手机自动连上了车载的蓝牙,于是孟勤的声音便被扩大,回响在车厢里:“他前几天问了我您出院的时间,顺便跟我提了。因为李卓的官司还会需要他,他要跟周律师他们谈妥后面的事。抱歉啊宋董……”
对方一道歉,宋道初便感觉自己滑稽。孟勤,周铭,都知道陈未识要走。还有呢,邵景安是陈未识的小老板,大概也知道吧?二道巷的亲戚朋友,也不可能不知道吧?原来天底下人那么多,陈未识单单就只瞒他一个。
他已经发动了车,往后倏地倒出数米,又哗地往秋风中驶去。
“邻市哪里?”宋道初冷冷地问。夜色渐深,城市华灯初上,宋道初打开一半车窗,寒风就携着水雾往他脸上扑来。
“邻市的一个鲜花栽培基地。不过那基地很大,连着好几个村,他具体住到哪儿,还需要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