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未识说自己忙,是没有带一个字谎话。
第二天早上,手机终于充好了电,但他却被叫去整园地了,压根没注意到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往屏幕上窜。宋道初在问他昨晚怎么了,而后又问休息得怎么样,最后便只说了句加油。
基地的管理者姓朱,和严师傅有交情,手把手地教陈未识辨认不同品种的玫瑰,各自要怎么养,过冬要注意些什么。大棚里的玫瑰和花店里的不同,它们不止要活一个季度,还要活好几年,花开花落,都只是它生命中的一个小台阶,不是起讫点。
这一天下来陈未识学得充实极了,到了晚上才想起回复一下宋道初,却发现在早上那三条以后,宋道初又不再说话了,一整天也没再吭一声。
陈未识便回了个不咸不淡的“没事”。
宋道初这天晚上刚结束一个饭局,喝了点酒,由孟勤送回家。他不言语的时候倚着车窗,沉静得像企业家杂志上的假人,但一看见手机上这两个字,他的脸色就变了。待到了别墅,“砰”地关上车门,孟勤都不知道他怎么回事。
但冷静了一些,宋道初又想,陈未识之所以要去邻市,不就是为了有个独立的空间吗?不就是为了离开他的荫庇,自己发展事业吗?那没有办法,自己也不能催逼得太紧吧。陈未识那一句“你会谈恋爱吗”一直像紧箍咒似地缠着宋道初的脑袋,他本来就不是个任性的人,现在更加三思而后行,发个消息都要拿捏着语气分寸,越来越端得像个长辈。
然而陈未识却根本顾不上这位敏感的准恋人。因为是新来的,最脏最累也最简单的活计自然都扔给他,浇水、挑粪、施肥、拔草、除虫、保暖……日子越来越临近过年,基地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他就更是忙不过来。揣着手机不方便,渐渐就索性搁在宿舍,结果每天都累得一回宿舍倒头就睡。
倒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陈未识茫茫然地也会想,就自己这样,过去竟还想过安分守己、温柔贤惠地当个阔太太。自己是瞎了眼,李卓也瞎了眼,不过最瞎了眼的还是宋道初。
手臂上的酸麻连带肩膀也疼起来,他怀疑旧伤要复发,揉了几揉不得劲。室友都回了家,偌大的基地里只剩下几个人,农村瓦房的电灯泡不太灵,还好他从别墅里顺来了那只小夜灯,就搁在床头,拧开了看它发亮。窗上糊了报纸泥巴,但还是透风,风里偶尔传来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
他就在这样的时候,终于感到寂寞了。
手往枕头边摸索出手机来,迷瞪了半天,才打开微信,按着语音说话:“宋道初,我要是胳膊断了怎么办啊。”
发出去了,才察觉自己好无厘头,说的这是什么?
宋道初很快也回了语音,似乎因为夜深了,那磁性的声音也像沾着露水:“药没带够吗?我让连医生去给你看看?”
陈未识吓了一跳:“不要!”
宋道初便说:“好。”
陈未识朦朦胧胧地犯困,又生起闷气。宋道初跟个老古董一样,敲他一下能听个响,但再多敲几下他就哑火。陈未识不理他,谁料过了半天对方又发来文字消息:“今天开了个会,处理李卓的债务,准备给公安提交资料。”
陈未识阴阳怪气地回:“谢谢您。”
宋道初这次又隔了很久,才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谁敢生您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