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手机在里面吗?”
陆宜找一圈没看见,敲下浴室的门。
林晋慎推开浴室的门,递过她小巧mini手机:“在。”
眸色幽深望着她,补充:“刚才有消息发来,我准备给你时无意看到短信,抱歉。”
“短信?”
现在已经没人用短信发消息,陆宜也就默认是垃圾短信,说:“没关系。”
只要不像上次那样社死,她手机没什么秘密。
林晋慎目光落在手机上,下一秒收回,他关上浴室的门。
陆宜看到新短信的内容——【宜,新年快乐】
她没什么波动,从小到大收到类似骚扰信息太多,在念书时她号码被泄露出去,每天要收十几条没有署名的短信。
什么称呼都有:小宜、宜宝、宜宜、小鹿、宝宝……
她轻车熟路地将号码请进黑名单里,处理完信息,便去宠爱泡芙,它来到新家还不太适应,因人多,这几天一直待在卧室里。
“小可怜。”
陆宜摸摸它小脑袋瓜,给它多喂一根猫条。
抓娃娃赢来的卡皮巴拉深受小泡芙的喜欢,泡芙不躺猫窝的时候,会躺在它的背上,玩起迭迭乐。
一根猫条的时间,林晋慎洗完出来。
他拨下刚吹过的蓬松头发,垂着的眼睫在眼睑落下些许阴影,淋浴时,不该有的思绪在脑海闪现。
想知道那条短信的意图。
想知道发信人是什么样的人。
能让陆宜喜欢的类型到底有多优秀。
想到他们谈恋爱时,会牵手会拥抱会接吻。
……
这种感性过头到非理性的念头,让他嗤之以鼻,他到底在做什么,一条短信不到五个字,究竟有什么好让他介怀的?
陆宜人在这里,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一个只会躲在网络背后发短信的人,实在有够孬的。
林晋慎收回思绪:“你这几天给它加餐,看着又胖回以前了。”
“真的吗?”
陆宜停手,再看向意犹未尽舔舌头的泡芙时,好似瞬间膨胀一倍,转念一想,这次春节她都胖了,小猫咪胖一点也正常。
秦女士对她的照顾太过无微不至。
按照她的口味,让厨房各大菜系轮着做,时常在投喂中吃撑。
“我也胖了。”
陆宜起身,低头看下手臂,这几日没怎么运动,肌肉线条越来越模糊。
林晋慎目光落在她身上:“没胖。”
对上陆宜审视的目光,他改口:“只是略微松弛。”
“……”
陆宜:“谢谢,我宁愿胖。”
松弛是什么鬼?
林晋慎拉过她的手,诚意缺失地跟她道歉,手指一点点握紧,感受那份温凉,她夏日手脚就冰冷,到冬天更是如冰块般。
睡着时,会自动寻找热源,到最后大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
陆宜不重,半个身子挂过来也没什么,只是冬日干燥,难免会擦碰走火,他近段时间,有些过头,会被提醒超支。
林晋慎:“可以提前预支。”
“从哪里预支?”
陆宜被吻得溢出一身热汗,红色的唇,是清晨里刚绽开的花苞,挂着晶莹露珠。
林晋慎一本正经:“从下次出差,从以后,总有可以预支的地方。”
他总有逻辑自洽的办法,合理掩饰他早已脱离开始设定轨道。
但今夜,总有些不同。
外面下着大雪,窗帘并没有关上,单面玻璃无所谓,里面可以看清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陆宜被捞起来,面对面的。
林晋慎扮演着贴心丈夫,知她喜欢看雪,一定要抱着她去窗户近距离欣赏。
陆宜趴在他肩膀,手臂挂在他脖颈上,紧紧咬住唇。
她此刻埋怨起卧室的面积,从床边到落地窗,竟然能这么远,眼尾溢出生理性眼泪,早没看雪的心思。
林晋慎托着她也不觉累的,步子迈得不急不缓,到窗户边,用毯子裹着包裹着她,提起滑落在肩上的吊带,甚至,还挽过她耳边的碎发。
如果不是眼下的情况,陆宜真觉得他演技可以出师。
道貌岸然,斯文败类。
窗外,纷扬的雪花在夜色路灯的照亮下更加明显,就那么一小块的光里,是特意打造的舞台,每一片雪花都做了最后一舞。
很漂亮,她承认。
但不是现在。
陆宜觉得撑得难受,顶到胃的难受。
林晋慎手指握住她的下巴,去亲她的唇,分开她的牙齿,吻过她因为太用力而咬下的齿痕,像是凌迟处刑。
他说:“你很久都没叫过了。”
陆宜:“?”
“叫我。”
他补充。
陆宜牙齿几乎要咬碎,还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林晋慎!”
“不对。”
“……林总!”
“……”
全都不对,最后甚至是羞耻心爆棚,紧闭着眼叫了声哥哥,也一样不对,最后就只剩下一个称呼。
陆宜仍然闭紧眼,哼声里叫了老公。
正确答案,但没有任何奖励,有的只是变本加厉。
林晋慎起身往回走,每走一步,像是人鱼用歌喉与女巫做交换,换来劈开鱼尾,变换出双腿,但每走一步,都是种折磨。
疯,是真的太疯了。
这一天的疯,换来的是第二日睡到日已三竿,她起床时,碰上同样刚起床的林予墨,打着呵欠跟她打招呼。
“嫂子,你也起这么晚,昨晚也熬夜了?”
语气惊喜,嫂子也这个点起的话,那大哥就不会训她了。
陆宜假装淡定点头:“是吧。”
某种程度来讲,昨天的确是熬夜了。
有人无耻地预支两次。
“大嫂,你是这个。”
林予墨悄然地竖起拇指,能在雷打不动十一点睡觉的大哥身边,还能熬夜,是英雄。
陆宜:“……”
有没有可能是一起熬的夜。
秦女士早见怪不怪,说:“雪天好睡着呢,也没什么事,多睡会也没关系。”
相反,同样熬夜的林晋慎没有一点不适,该晨跑晨跑,该处理工作处理工作,相反,精力充沛,他端着半杯咖啡,递给仍浑浑噩噩的陆宜。
陆宜闻到咖啡的香气清醒点,接过杯子捧着全都喝掉。
剩下的时间,身边人都很忙,秦女士是慈善基金会会长,有各种慈善拍卖晚会需要筹办,还要出席大小活动,徐女士也在其中,林政陆康成跟林晋慎自是不用说,商业上的聚会沙龙酒会应接不暇,家里只剩下林予墨跟陆宜两个闲人。
林予墨社交悍匪,朋友众多,忍受不了一点无聊,将自己生活安排得五光十色。
陆宜也不是没朋友约,但她宁愿待在家里看电影,最后还是余音出面,才将她约出来,逛完街,在咖啡馆休息。
不可避免地谈到这次的同学聚会,往年都定在年后,今年也一样,因一直在京市,两人都会参加。
所以去不去已经不用问,她们是常驻嘉宾。
余音感叹:“一转眼我们毕业几年了?”
陆宜:“快五年。”
“五年,一个人有多少五年?”
余音抱着手臂:“科学家说,一个人七年能将全身的细胞更换一遍,也就是只要再过两年,我们就是一个全新的人。”
说完余音又鄙视起自己刚才的矫情:“我们还在这成为全新的人,有人就已经在造小人了。”
是他们朋友间已经有人有了小朋友,因为还没满三个月,她老公怕出意外,所以这次只能缺席。
往后这种情况只会更多。
聚一次少一次。
陆宜认可地点头,喝一口咖啡。
—
黎显不清楚自己是以什么立场发这条短信。
他每年都会发,但从来没得到过回复过,他以为他们当初是和平分手,做不成情侣,也会是朋友。
但陆宜分得清楚,联系方式全删除拉黑,他赠送的礼物,也一并归还,他没要,据说也送给室友二手市场卖掉。
分手其实有赌气的成分在,他当时事业正起步,得到教授青睐,邀他去自己开的律所实习。
那律所的名单每年只有两个,在业内举足轻重,他能拿到已经足够证明优秀。
黎显希望陆宜留下来,她家境优越,父母开明,支持她任何决定,没有任何外力阻碍她留在英国,但她拒绝了。
她要回国,回父母身边,有自己的计划跟未来。
哪怕这计划,跟他的相矛盾。
那么,他们只能进行异国恋,遥远的距离与时差,光是想想都令他无法接受。
陆宜平静道:“那就只有一个解决方式。”
“你说分手?”
黎显从她目光里得到答案,他难以置信地笑,没想到他们最终也走到这一步,他们恋爱期间没有矛盾没有争吵,是朋友都会艳羡的模范情侣,他一直以为他们会结婚组建家庭,生宝宝,送小孩上大学,一直到老。
陆宜:“我们都不可能为对方妥协,你能拿到律所实习生名额,我替你开心,同样,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没办法围着你打转。
我迟早会回去,而你一直想定居下来,我们现在只是将选择提前。”
就算这次不分,几年后,还是一样的困局。
黎显抹把脸,同意分手,赌气的成分更多,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为自己妥协,一定要他追逐她吗?他做不到。
分手第二天,他后悔,尝试着联系陆宜,才知道自己所有联系方式已经被删除。
在这方面,她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地步,一旦下定决心,无人能动摇她的意念,如同这次分手,共同的朋友劝过,全都失败而归。
一个星期后,陆宜解决完在英国的大小事宜,搭飞机回国。
黎显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后来也尝试谈过两任女友,他给过帮助的学妹,同一个律所的同事,没一个能撑过三个月,他知道自己的问题,企图在她们身上找到陆宜的影子,这是不公平的。
黎显就通过共同好友打听陆宜的近况。
这样不好,他就像是视奸一般,关注她的社交账号,反复看她每一条动态,知道她同意联姻,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
他看过婚礼现场的照片,朋友发来的,她着白色婚纱,手握捧花,眉眼安静,她望向身边的男人,对方身形挺高,只有一个背影。
朋友委婉地道:“小宜看着是真幸福,两人很登对。
你呢,什么时候能听到你的好事。”
是想告诉他该走出来,到这里他们之间就是彻底画上句号。
几个月后,黎显向律所递上辞呈。
当初招他进去的教授不明白,再过一两年,接几个大case,以他的资质,成为律所合伙人指日可待。
这曾经是他最看重的,现在也变得毫无吸引力。
他已经买了回国的机票,飞机落地,他久违地踏上故土,想知道,如果他愿意追逐她的步伐,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
同学聚会,陆宜提前告知给林晋慎,他问好时间,商定等他那边结束后过去接她。
林晋慎其实很忙,需要走的场合比较多,而大多场合,都不会叫陆宜一起。
这是婚前就说好的,到现在也没变。
陆宜想说自己会开车,便想也没想拒绝掉:“不用这么麻烦,结束我自己回来。”
林晋慎:“聚会得喝酒,现在代驾不多,更别说晚上危险。”
陆宜一想也是,点头:“好。”
聚餐当天,余音过来接她,遇到路上堵车,吴思栋的电话一直催,问她们人在哪,余音给他看路况,前面有追尾事故,交警已经在指挥交通。
“您要是等不及,可以先开始。”
吴思栋:“那哪敢,我就是问问,不急,安全第一位。”
好在前面交通疏通得快,她们刚好准时到场,被调侃是不是掐着点来的。
余音笑下:“那哪能呢?”
陆宜问:“人都到了吗?”
“到了,就差你们两人。”
吴思栋让服务员上菜。
刚说完,叫胖子的蹦出来,说:“还差一个人。”
“谁?”
胖子讪讪笑两声:“是新人,我就先卖个关子,等人到你们就知道了。”
吴思栋:“那你催他快点,别到时候都结束才赶来。”
“到了,在楼下停车呢。”
胖子道。
陆宜在脱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在余音跟吴思栋的身边坐下。
饭桌上的人还在猜能有谁,但胖子念书时人缘好,跟谁都能玩一块去,左猜右猜都没能说中,胖子端着杯子喝水,手机一亮,他呵笑一声:“来了!”
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瘦高的身形走进来,手臂搭着大衣,衬衣外,套着件深色毛衣,衬得面容温润儒雅。
“黎显?”
有人认出来,颇为诧异地喊出声。
谁都知道他当初毕业即进大律所,没多久就转正,独立办案,在英国混得风生水起,年薪可观,最重要的是会升为合伙人,前途不可估量。
余音在见到他的那刻,下意识去看陆宜。
在场也几乎是这个反应,谁让两个人有过一段呢,但好在是和平分手,几年过去,也都是过去式,不然这场面就够尴尬的。
陆宜只是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长居英国,没想到这次春节会回国。
“是我。”
黎显笑:“突然出现,不会不欢迎吧。”
“欢迎黎大律师,平日里想见一面都难,怎么会不欢迎。”
胖子起身,招呼他坐下。
吴思栋摸下鼻子,问:“黎显你什么时候回的国,怎么没听人说过?”
“我这次回来也仓促,事多,一时还顾不上跟老朋友打招呼,还请多见谅。”
黎显停顿:“毕竟这次是真回来了。”
“不回英国了?”
“国内如今市场也不错,眼下转回来是不错的时机。”
黎显对答如流。
“有结婚的意思吗?”
黎显:“事业稳定后再考虑。”
余音偏头,压低声音对陆宜道:“你要是想提前走我陪你。”
毕竟遇见前男友多膈应的事。
“没关系,我没事。”
陆宜捏着筷子夹着水晶虾仁,神色淡定,她只是参加同学聚会,两人这五年再无联系,还不至于碰一面,就生出点什么故事来。
要真有这意思,这五年去哪了?
黎显也像是来参加同学聚会的,大大方方地跟陆宜打过招呼后就没有多聊,跟其他老同学并没区别。
余音跟吴思栋也放下戒备,没那么防着黎显。
饭桌上喝酒聊天,聊往事,聊近况,叫的还是念书时的称呼,亲切到令人怀念。
后半场,林晋慎发消息问她结束没有。
陆宜估摸着时间:【你可以过来了。
】
林晋慎:【好。
】
谈到结婚的问题,两拨人都持不同看法,一方认为这是人生必经阶段,一方则主张不婚不育。
黎显谈起自己打过的离婚官司,夫妻双方感情破裂,但为分割财产雇人深挖对方黑料,甚至不惜污蔑,使出浑身解数。
“也许他们结婚时不知道,他们以后会走到这一步。
所以婚姻真的有意义吗?”
“这种是极端案例,你太悲观了,黎律。”
“我们争来争去得没意思,不如让已婚人士谈谈自己的看法。”
众人将目光落在陆宜身上。
陆宜:“……”
“小宜怎么看,人到底需不需要结婚?结婚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我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陆宜无意站队,结婚与否都是自己选择:“你们这算是问错人了。”
胖子道:“说说嘛,就谈结婚好吗?”
陆宜抿下唇,知道混不过去,思考过后道:“讨论结婚是好还是坏,关键在于是否选择一个好队友,就像一场游戏,你的合作伙伴是游戏黑洞,这场游戏也不会胜利不是吗?”
“如果没有好队友,也没必要硬着头皮选择结婚。”
“反之,有一位好队友,也没必要抗拒结婚。”
“……”
她语调不急不缓,简要地说明自己的看法。
“有道理啊。”
有人问:“那林总是好队友吗?”
众人笑出声。
没等陆宜回答,林晋慎的电话已经打来,应该是已经到了,她握着手机跟众人告别:“不好意思,我今天得先走了。”
吴思栋撑着脸,替她回答刚才的问题:“这么晚林总还来接,你们说是不是好队友?”
“那必须的。”
黎显端着酒杯掩唇,喝掉半杯。
陆宜拿外套跟包,等出包间接听电话,手机里传来低沉声音,说车停的位置。
她出去看见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带着室外的冷空气一并灌进去,虽然就这么小段路,还是被冻到,忍不住搓下手。
林晋慎手伸过来,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手。
“是没结束吗?”
下来的只有她一个,看样子是提前离开。
陆宜:“差不多吧。”
手暖得差不多,林晋慎驱车进入主路,汇入车流,往家的方向开,路上随口聊到同学聚会,说起念书时的趣事,聊到一半,陆宜突然想到黎显。
她用跟刚才差不多的语气,平静道:“这次还看见一个人。”
林晋慎目光平直:“谁?”
“前男友。”
“……”
陆宜继续道:“他没有提前说会来,我们也不知道他回国,他以后可能会在国内发展。”
三句话,交代完。
如果黎显待在国内,那低头不见抬头见,避免尴尬,提前说清楚会比较好。
车在继续开,到红灯停下。
林晋慎单手搭在方向盘,他偏过头看她,长睫下的瞳孔颜色很深,他表情平静:“我知道了。”
陆宜确定他没什么反应。
也是,第一次见面时她已经说过,但是林晋慎是反问:我需要介意吗?
反应是对的,但她觉得好像差点什么。
陆宜轻扯下安全带,状似无意地开口:“你不介意就好,毕竟都已经是陈年往事,我们也只是普通朋友。”
车刚启动又停下,林晋慎目光暗下来:“我们?”
第52章
“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难道不是普通朋友。
陆宜不懂他抓取到的关键词,一个“我们”
至于是这个反应。
林晋慎眉骨压下来,深邃眼廓的阴影更重,他道:“我以为我们,是用在亲密关系上,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
他喜欢她跟他说“我们”
如何如何,比夫妻这个词更紧密。
而现在,轻易就用在另一个身上,她到底清不清楚,他跟她早已经不是“我们”
。
身后的车已经在催,林晋慎继续往前开,侧着的脸半明半暗,他抿着的唇,面部每一根线条都在表明他对她刚才措辞的不满意。
好严谨,好严格。
陆宜手肘抵着窗户,手指摩擦过眉骨,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说:“看来林总的我们跟我的不太一样,只是一个称呼,没有别的意思。”
话音一转:“以后会谨慎一些。”
林晋慎嗯一声,说:“我清楚你们已经结束,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而且我相信你,一条节日短信,同学聚会的见面,改变不了什么。”
什么年纪?
靠着只言片语展现自己的深情?
几年时间,足够两个人恋爱结婚,孩子都能在地上爬。
而不是只够发条似是而非的短信。
幼稚可笑。
“节日短信?”
陆宜完全靠着后座,捕捉到关键信息,她想到初一那条新年快乐短信:“你以为是他发的吗?”
意识到自己说不该说的,林晋慎抿紧唇,面容也越发冷峻。
但他的沉默,也是做了回答。
陆宜轻笑一声,有些人看着直男,想象力还挺丰富的,他是怎么联想到的:“可能不是他,我以前也收到类似短信。”
而林晋慎听到的是:“他以前也发过?”
“不是,是以前……”
陆宜抵着眉心:“一些追求者,有时候号码泄露就会收到,新年生日什么时候都有。”
甚至是x骚扰的,婚前更多,婚后好很多。
她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拉黑。
林晋慎:“很多?”
“有一点。”
跟林晋慎讲到这些还有些尴尬,她只是想说,不一定是黎显,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共同的朋友都鲜少谈起的存在。
这次见面,只有陌生。
就好像,她曾经谈过恋爱的男孩,是另有其人,在记忆里也一并模糊掉。
谁发的那条短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陆宜抱着手臂,审问的口吻:“为什么你第一反应会是前男友?”
“林生,你不对劲。”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的,听到他那句轻飘飘的“我清楚了”
,她竟不满意,不满意他的态度,不满意他一直淡然疏冷的样子。
也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露出另一面。
陆宜想要撕掉他的平静,想要看到他情绪波动,想要他理智分崩离析,可他们真的是这种关系吗?他们的婚姻是联姻的产物,是还没结婚就已经定下婚前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们不是因为爱到死去活来而结婚,而是利益的驱使,两个姓氏的捆绑。
各取所需罢了。
但这中间的尺度越来越难把握。
陆宜不去深想林晋慎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包括那句喜欢她也不会去想,那不该是她烦恼的事情。
她明明都清楚,她一向理性的。
但今夜可能因为饮酒的缘故,她想听点不一样的,此刻的她面色红润,长睫下的眸光熠亮,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线,唇边扯过的弧度跟以往不同,近乎妖冶。
她说:“林生,你不对劲。”
但不对劲的只有他吗?
林晋慎抬眼,眼底漆黑如墨。
车已经快要开到目的地,但林晋慎没有直接开进林宅,而是停在路边,熄灭车灯,被夜色迫不及待地吞没。
黑暗里,咔嗒一声,是安全带解开的声音。
陆宜联想到斗兽场里,被打开的链条,在阴暗里,一双亮起的眼睛,竖向瞳孔,是捕食者的眼睛。
林晋慎问:“哪里不对劲?”
没有安全带的束缚,他靠近,两人近在咫尺,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酒气,带着水果的清新味道。
好像熟透掉落在地上发酵的浆果。
甜美到令人沉迷。
陆宜也解开安全带,与他目光对视:“你其实是介意的对不对?”
林晋慎嗓音低沉:“我介意你很开心?”
他握住她的手腕,细细的,像是稍微用力就会折断的,他手指不轻不重地碾过,触感温润滑腻,呼吸越来越重。
“不知道。”
陆宜呼出气息,目光里带着茫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说什么,又怎么会纠结这个问题。
“不如,你介意一下让我开心?”
斗兽场里,那双眼睛迫近,野兽面部一点点,每一根线条都预示着危险,前一秒平静,后一秒会释放出野性。
“你现在该庆幸现在不是在卧室里。”
林晋慎迫近,再暗的环境,也能精准捕获她唇的位置。
陆宜心怦然急遽跳动,恍惚间想到前几日的画面,那天雪好大,他尝试更多可能性,恍然原来还可以这样。
失神间,唇被咬一下。
林晋慎终于尝到发酵过的浆果。
也像不幸误食过的动物,醉意彻底上头。
他身体力行地对她的问题做出回答,是的,介意,非常介意,即便只是有过这样一个人,都让他嫉妒。
陆宜呼吸急促,胸腔剧烈地起伏,好像置身于斗兽场,他们在撕咬,近身搏杀,难分难舍的,忘记身处何处。
林晋慎在刚才大开大合的动作里领带扯开一半,随意挂在脖颈上,唇上染上她的口红,红到艳丽:他说:“车里也不是不可以,但太狭窄,你会很辛苦。”
陆宜:“……”
她是不是还得说谢谢,谢谢他这么为自己考虑。
他根本不觉得在车里多荒唐,而只是真心觉得她会很辛苦。
陆宜看他,越发觉得他以前太端着,谁知道一本正经的皮囊下,藏着的净是的污秽念头。
“换辆车会比较好。”
他掌着她的下颚,掌心里的温度烘烤着她,他竟认真在想之后换一辆车。
商务的,加长的,还可以改,到时候量身定制。
陆宜:“不要!”
想都不要想。
林晋慎“体贴”
地问:“不要什么?”
“……”
唯一的庆幸,是夜深后来往的车辆并不多,不然陆宜只觉得脸快丢尽,明知道侧面的车窗不可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但她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如果有人路过呢。
她被想象出可能性带来的羞耻感绞杀。
林晋慎仿佛不会去想这种问题,他陷入情绪里,只想饱尝一顿,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待,谁会在意?
陆宜只能抓握着他的手臂,透过衣料,感受到肌肉的起伏。
等他们平息,坐回位置整理衣服时,有车开过来,还挺缓慢地驶过,车灯照亮陆宜这一侧。
陆宜下意识偏头,明明现在已经没做什么,还是会为之前行为感到羞赧。
等车离开,大衣上车后就脱掉,放进裙摆里的衬衣全部扯出来,她伸进毛衣里系扣子,两颗扣子被扯开掉,她脸色酡红,还有残留的触感。
林晋慎扯平衬衣褶皱,重新系上领带,又恢复之前的人模狗样,风光霁月,没人会联想到他刚才做过什么。
“好了吗?”
他问。
陆宜轻嗯一声,唇上还是滚烫的,舌根在发麻。
林晋慎才缓缓启动车,开回家。
客厅里是秦女士跟林予墨,林予墨捧着一碗汤在喝,喝汤动作被他们并肩进来打断,她问:“哥、嫂子,你们刚才车停在小区门口的?”
她望着两个人,目光困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车为什么停在门口。
陆宜:“……”
她瞬时僵住,好像做坏事,被抓个现行。
“我回来就跟妈说,我刚看见你们的车,妈还说我看错,都已经开到家,为什么不直接开进来呢。”
林予墨没看到人,也只是随意一瞥,看到车型跟车牌的尾号,反应过来好像是家里的车。
但是进来就两分钟的事,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反而停在路边。
陆宜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看向林晋慎,眼神示意让他自己解决。
林予墨握住汤勺,好奇地问:“你们停在那,是去办什么事了吗?”
陆宜:“…………”
林晋慎没什么表情的脸出奇平静,他脱掉大衣,反问:“你呢,你为什么会这么晚回来?”
林予墨睁睁眼,顿时心虚:“我跟朋友在一起玩,傅砚礼也在!”
在林晋慎心里,她的朋友们没有比傅砚礼更沉稳靠谱的,因此提到他就是一种保证。
“玩到这么晚?有看过时间吗?还是说你在英国也是这么玩?”
林晋慎声音平直,甚至没情绪起伏,但三句话问出来,压迫感也跟着上来。
林予墨:“……”
不是,刚才不是她在问问题吗,怎么就是她有事了?
林晋慎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在她斜侧的位置坐下,问:“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跟你聊你在英国这一年,怎么样,要不要谈谈?”
“谈什么?”
林予墨握着汤勺的手在抖。
林晋慎:“谈谈你的论文,你的教授对你评价,你上个月买的包,你一个月的开销……”
林予墨倏地起身,汤也不想喝了,举起手做投降状:“妈,大哥,嫂子,晚安!
我突然好困想睡觉了!”
说罢,灰溜溜上楼,生怕再慢一秒就要被留下来召开自己的认罪大会。
秦女士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埋怨道:“汤都没喝完,你也等她喝完再问呢。”
说罢又看向陆宜,温和地问:“小宜,喝不喝汤?”
陆宜:“不喝了妈,刚聚餐结束。”
林晋慎搭在桌边的手指敲一下,他起身:“妈,你早也早点睡。”
“睡吧,晚安。”
林晋慎回身看向陆宜,眼神里的意思是——任务完成。
陆宜罪恶感更强了,她不知道是以这种方式,想着明天带予墨逛街买包以作补偿,弥补她今晚的心理阴影。
—
春节结束,全面复工。
林晋慎其实更早就开始工作,到正式开工只会更忙,陆宜也没闲着,彼此都在工作,见面时间大多在下班后。
泡芙回到澄西园,兴冲冲地跑酷,甚至跑到二楼。
林晋慎是接受的,随它,只有床是禁地,其他随它蹦跶,泡芙也很懂事,再者,这五百平米跑下来,给它累够呛,没两趟就躺上了。
陆宜给它称重,这次春节又胖一斤。
减肥计划再次提上日程。
同学聚会后,群里又热闹几天,在陆宜走后,他们续摊去唱歌,发过视频,但陆宜没点开,现在已经被新消息吞没,然后群里归于平静。
一段时间后,群里又有人发消息。
说到黎显在国内开了家律所,他是真说到做到,真要扎根祖国,从打工人翻身做老板,可喜可贺,群里都是祝贺的消息,黎显出来,邀请同学开业剪彩时去玩。
这些信息只是一闪而过,如过眼云烟,瞬间就消散。
余音私底下跟她多聊两句:“黎显还真挺有意思的,当初那么信誓旦旦不会回国,要在英国定居,五年后,又突然跑回来,一声不响地开起律所。”
她当时是真不能理解,作为朋友肯定劝和不劝分,但两个都犟,属于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想要另一方做出妥协。
黎显说他的未来计划,每个年龄段该达到什么成就都有规划。
余音问:“如果你的未来计划里,没有陆宜的话也没关系吗?”
黎显沉默。
那时候她就知道不必劝了。
还是没那么喜欢,在自己的计划里,身边是什么人是次要的。
“他这是突然吃错药了,不然怎么又改变他的计划?”
余音想可能因为某个人,千万别让她知道,不然真挺晦气的。
陆宜啊一声:“那就不是我该想的问题了。”
黎显是为什么回国,回国要做什么,又是跟谁在一起,统统都跟她没关系。
“确实,我的错,再不提了。”
余音前段时间爆一个视频,粉丝快到百万,最近忙着参加各大品牌活动。
而且趁势给安宜家居打广告,也不算打广告,她公寓里的家居大多都是安宜的。
陆宜真心实意地道谢,又杂七杂八聊一些,两人挂掉电话。
中午陆宜跟陆康成一块吃饭,父女俩聊公司里的事情,耳濡目染下,她的目光也不仅在设计部,她会跟父亲一起出去应酬,在球场里跟其他老总交换资源,谈合作,也会报班管理课程,认识更多的人,拓宽人脉。
如她所说,她真的很忙,跟林晋慎都是见缝插针在见面,分不出时间给其他人。
忙过一阵后,两个人空出时间一块吃晚饭。
餐厅已经订好,陆宜结束手头事先过去,去的路上林晋慎发来消息,他临时有事处理,需要晚半个小时。
听语气就知道,是很难往后拖的事。
陆宜表示理解,工作不等人:“没关系,我去餐厅等你。”
林晋慎:“对不起,下不为例。”
“很正常啊,你这样讲,我下次都不敢迟到。”
陆宜发一个抚摸狗狗没事的表情包。
林晋慎哑然失笑,对于聊天里加入表情包这件事是初学者,他以往只会发打字,并不觉得有问题,现在认为冷冰冰,缺失温度。
他迟疑下,回复一个表情。
亲.jpg
一只狗狗,贴着屏幕kiss。
陆宜:“……”
这图大概是从不知名的地方盗的,想到他长按添加表情的样子,跟这张表情包一样让她感觉到撕裂。
时代在进步,林总也终于是用上表情包了。
虽然有点不符合他的人设。
她笑着放下手机进餐厅,服务员引着她去预订的位置,靠近落地窗,可以看见夜景,她喝着茶,等待间向外眺望,将思绪都放空。
“陆宜?”
一声男音突兀响起。
陆宜回头,几步距离外,黎显站在那,灯光柔和过脸部线条,浅色的西装笔挺,比以前更加成熟,身边还有位瘦高的漂亮女生,极有气质。
几个月都没遇见,倒在今天遇上。
陆宜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不巧。
“我看身影就像是你,走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是你。”
黎显笑起来,他眼睛好看,看人时会给人一种他很珍视的错觉。
“上次同学聚会没机会跟你讲,陆宜,好久不见。”
陆宜点点头:“好久不见。”
“宁嘉,我的合伙人。”
黎显说罢,转头向身边人介绍陆宜,手指向她,略微停顿:“陆宜,我的,大学同学。”
“你好。”
“你好。”
陆宜跟宁嘉握手。
黎显说:“能在这里遇见还是挺巧的,你这是……”
一个人?
陆宜说:“我在等我老公。”
“既然这样就不好拼桌,打扰你们夫妻二人世界。”
黎显斯文笑笑,绅士地伸出,带宁嘉往他们的位置走去。
宁嘉:“陆小姐,再见。”
“再见。”
陆宜坐回位置,她托着腮点开手机时间,算着他还需要时间,便问:【如果你有事,今天可以算了。
】
虽然没什么,但前任跟现任不碰头可能会更好,但换餐厅倒是显得心里有鬼。
林晋慎:【抱歉,生气了?】
陆宜:【没有,没生气。
】
林晋慎:【五分钟,我已经在路上。
】
陆宜:【好。
】
她没有多提,在现任面前,前任能不提就不提,最好跟死了一样。
林晋慎时间把握精准,说好五分钟,就不会超过,他准时出现,大步走来时,黑色大衣带风似的,宛如行走在T台般,赏心悦目。
“等很久了?”
“二十分钟不算久。”
点餐结束,林晋慎抬眼对上陆宜含笑的目光,他问:“笑什么?”
“感觉我们像是偷偷背着泡芙出来偷吃。”
而可怜的泡芙最近在减肥,小零食基本都停了。
林晋慎手搭在桌面,又问:“这种程度的偷吃?”
“?”
陆宜恨自己秒懂,提醒他现在是在餐厅,能不能想点健康绿色的。
林晋慎不明白:“我是指至少也该去城西那家京菜,才对得起偷吃的罪名。”
而不是考虑到双方工作,在中间的位置,随便选择的餐厅。
他反问:“你在想什么?”
陆宜:“……”
强制闭麦。
一顿饭吃得很顺利,以至于她忘掉之前的小插曲,就这么买单结束回家,逗逗泡芙,洗澡睡觉,这将是一个完美的夜晚,但天不遂人愿,离开时,又撞上黎显。
他们也是刚吃完出来买单,聊着天,但黎显先看到陆宜停住,宁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黎显跟宁嘉率先跟陆宜打招呼。
林晋慎不说话时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他起初认为只是陆宜碰上熟人,但对方令他不舒服。
既然是陆宜的朋友,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这是你先生吗?”
黎显目光落在林晋慎身上,还保持着绅士风度的笑容,问:“你好,我是黎显,是陆宜的大学同学。”
黎显,那位前男友。
写在那本书尾页的名字。
林晋慎微乎及微地皱眉,但也只是一瞬,长睫下的目光不动声色。
对方看起来还算周正,应当从事正当职业,没有婚戒,属于未婚状态,笑容是浮于表面的虚假,不够真诚。
而男人最懂男人,一个眼神交汇,仿佛摸透对方心思。
“是,我老公,林晋慎。”
陆宜先主动介绍,同时抱上他的手臂。
“你好。”
林晋慎伸手,眸光下看不出多余情绪。
彼此礼节性地握手。
力道有些重,彼此尚且维持着得体笑容。
黎显道:“我最近刚回国,开一家律所,这是我的名片,如果能林总有需要找我,我比较擅长处理婚姻家庭法律事务。”
就差将我很会打离婚官司刻在脑门上。
林晋慎收回手,虽礼节性地接过名片,但是并没看,就那么拿着,像是随时都会丢掉的传单:“谢谢你的好意,这辈子倒是用不上。”
“不过我倒是好奇,像黎先生这样的律师,离婚时可以为自己辩护吗?”
未等黎显回答,他继续道:“抱歉,黎先生应当还未结婚。”
第53章
黎显眼里的笑意停滞一秒,随即伸出手:“林总比我还会开玩笑。
抱歉,我刚才是玩笑话,林总还别往心里去。”
“黎先生不多想就好。”
林晋慎道。
陆宜只觉得尴尬,即便知道林晋慎不知道黎显的身份,还是因为两人同框而不舒服。
宁嘉主动介绍他们新成立的律师事务所,比不得国内大律所,收费也会相对便宜,如果能有机会,他们一定会尽力回报。
“有机会合作。”
陆宜笑道。
黎显往前一步到前台,要将两桌的单一起买。
“记我名下就好。”
林晋慎抬起眼睫,出声道。
前台对黎显抱歉道:“林总是会员,已经将两桌单都记在林总名下,欢迎先生下次光临。”
黎显维持着风度,将卡放回皮夹,转身:“那就谢过林总,今天也是沾了老同学的光。”
林晋慎:“客气。”
四个人同时往外走,黎显主动道:“上次同学聚会聊到陆宜结婚,大家开玩笑说都挺羡慕她老公,陆宜一直是我们的女神级的人物,很受欢迎。”
陆宜蹙眉:“开玩笑而已。”
“是真的,胖子也喜欢过你。”
黎显轻声道,像是忆起往事有些笑意,“都提过,没跟你说而已。”
陆宜:“……”
林晋慎握着她的手,掌心温度暖着她的冰凉:“我知道,我老婆很优秀,所以一直很有危机感。”
“是啊,林总得看紧了。”
三两步已经走到餐厅外,黎显停下,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就到这里吧,希望有机会还能见面。”
林晋慎点头:“但愿。”
没机会。
“再见,老同学。”
黎显挥手。
陆宜:“再见。”
车停在相对的位置,双方转身,黎显动作稍迟,看见转身时,林晋慎握着陆宜的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捂着,陆宜抬头望向她身边的人,莞尔一笑,两人紧贴地往前,影子都密不可分。
曾几何时,他们也这样过。
在英国连绵雨天,陆宜的手脚冰冷,他总觉得捂不暖,万般小心地放在大衣口袋里。
这种事,也有其他人为她做了。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宁嘉之前对黎显执意选择这家餐厅困惑,他们处在刚创业阶段,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他非要绕远路过来,就当是因为口碑好吧。
见到陆宜时,有怀疑但不确定,毕竟老同学碰见了高兴无可厚非。
可吃饭时,黎显频频错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位置就不正常。
宁嘉抱着手臂,往前迈步说:“黎显,你要知道,我出来跟你单干,是赌上我自己的发展跟所有积蓄的,我不是来陪你玩过家家的。”
“我清楚,我没有当儿戏。”
黎显道。
“希望你清楚,陆宜看着跟她老公还挺恩爱的。”
宁嘉似有似无地道,希望他可以想清楚,过去的就是过去,人家都已经结婚,别惦记自己不该惦记的。
对方明显不是他能招惹起的人,黎显代表的也不只是自己,还有他们律所。
她不希望到时候律所被殃及池鱼。
黎显替她拉开车门:“明白。”
宁嘉欲言又止,最后弯腰上车,希望黎显是真的明白。
—
陆宜系上安全带,开始头疼。
手指抵着额头,在思考用什么语气介绍黎显是自己的前男友比较好,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没什么经验。
幸好只谈过一任,这辈子不想再经历一次。
就说,黎显就是我那位前男友。
陆宜觉得可以,等林晋慎启动车后,才用平稳的语调道:“我有件事要坦白。”
林晋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漂亮,闻言,他道:“黎显是你前男友。”
“?”
陆宜一下子坐正:“你怎么知道的?”
所以他们刚才的对话,都在建立他知道黎显的身份上,难怪他一下子话那么多,每一条还有点嘲讽意味,不是因为他天生说话就这样,而是故意的?
林晋慎:“上次在你房间看到的,书架上有他送你的书,尾页有他的名字。”
“他的东西我很早就清理掉,送给室友,她正好想去二手市场摆摊。”
陆宜仔细想下,还真有可能漏掉书。
毕竟书是混着买的,时间一久,她也记不清楚。
清理二字很动听。
陆宜说:“一个名字你就知道他是前男友?”
林晋慎:“……”
“林总,你有点厉害。”
陆宜真心实意道,一个名字,一条节日祝福短信,就能想到前男友头上,他才是当代列文虎克。
林晋慎抬起眼睫,问:“你在我来之前就已经见到他?”
毕竟当时,她神情并不意外。
陆宜:“是,我等你的时候,他们刚好进来,只是打个招呼。”
林晋慎声音低沉地问:“没想过跟我说?”
陆宜:“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没有说的必要。”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林晋慎薄唇轻勾:“你说的对。”
陆宜笑笑,好在家里有泡芙,她很早就知道,顺毛哄就对了,一下不行,就顺两次,保管哄得服服帖帖。
已经到春日,空气里还带着丝丝凉意,冬日还未完全过去。
陆宜洗完澡下楼,打开电脑,处理未回复的邮件。
泡芙已经减掉春节胖的一斤,再就到平台期不掉秤,她也认清现实,去宠物医院也做过检查,健康跟个小牛犊似的,也就不在吃上面过分苛刻,只是该运动运动。
陆宜一会没搭理它,它感觉受到冷落,跳上茶几,龇牙咧嘴地咬屏幕。
还没下口,她就先抱它下来,翻来覆去地一顿狠揉,泡芙发出投降的喵喵叫。
林晋慎下楼,带着他的电脑,在她的斜侧方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陆宜:“?”
林晋慎看着屏幕,仿佛额头长眼睛,看到她的表情,说:“科学理论,健康的夫妻关系,应该一周相处时间不低于四十个小时。”
又补充:“除去睡眠时间。”
陆宜:“……”
林晋慎:“鉴于我们相处时间严重不足,所以有必要尽量补足时间。”
“哪里来的科学理论?”
陆宜从没听过。
林晋慎:“你在质疑科学。”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在质疑你?
陆宜笑下,握着鼠标,点开一个最近的邮件,怀里的泡芙已经跳去林晋慎的怀里,自己找位置躺下来。
短时间里,只有各自工作的时间,谁也没多说话。
陆宜偶尔抬头,看见电脑屏幕前林晋慎的脸,五官立体,神情过分地专注,十分养眼。
她忽然觉得一起办公的感觉很不错。
邮件的回复差不多,陆宜关掉电脑,合上笔记本,招手让泡芙来妈妈这里,泡芙还算给面子,迈着优雅的猫步,任由被抓起来亲亲抱抱。
林晋慎停下喝水,目光落在旁边的一人一猫。
喝水的动作停顿,他问:“你跟前任是怎么认识的?”
“……”
陆宜抱着泡芙在半空中,闻言一滞,泡芙小短腿蹬空气。
众所周知,现任问起前任的问题,都是送命题。
陆宜:“……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林晋慎:“好奇。”
“不方便说?”
“怎么会!”
陆宜将泡芙放下来,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泡芙的脑袋:“只是这种问题一般比较敏感。”
“你说,我不会生气。”
林晋慎放下水杯,手没直接松开,手指轻易地覆盖掉杯身,骨节是冷白色。
陆宜想说这可是你说的,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开学时见过,有共同的朋友,朋友攒局聚餐就认识了。”
很普通的开始。
黎显很优秀,是属于二代里面性格稳重,有自己想法的年轻人,两个人加上联系方式,互帮互助。
没多久黎显追求她,她迟疑过,想维持朋友关系,恋人有些麻烦,追大半年,她还是点头答应。
后来两人正常恋爱,彼此情绪都稳定,也没争吵过,所以他们分手时,朋友们才会那么意外。
细节已经忘掉,陆宜讲述的内容更是乏善可陈。
但在林晋慎听来,她是怕自己会介意,所以才会省去中间发生的事,他偏偏想知道。
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恋爱的,黎显对她有多好,也想知道他们拥抱亲吻过多少次,他希望这次数是在十次以下。
年轻人,心思应该放在学业上,而不是谈恋爱。
陆宜唔一声,说:“我真不记得了。”
“一起旅游过吗?”
林晋慎问。
陆宜轻轻点头,又补充:“大多都是跟朋友一起去玩,自驾游,去海边什么的。”
一声轻嗤溢出。
林晋慎似乎能想到那个画面,少年少女,青春活力,有着挥洒不完的精力,在落日下……他及时掐断不该出现的画面。
他把玩着杯子,继续问:“牵过手吗?”
“……”
陆宜稍愣地点头。
“接过吻吗?”
好好好。
陆宜汗流浃背已经,她真诚地建议:“要不你直接生气吧?”
也不用问了,跳过这个环节,他可以直接生气的。
林晋慎合上笔记本,睫毛下的眸底还算平静,他再次申明:“我不生气。”
陆宜想到网上看到的段子,问及前任问题,问之前都说不会生气,结果一问一个不吱声,她没想到这事有天也会落在她头上。
到底是谁之前说过的不介意的。
在他的目光下,陆宜慢慢点头,谈恋爱不接吻,那还谈个什么劲。
林晋慎也不知道为什么问一个早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点头说也正常,收回目光,重新打开电脑工作,只是屏幕的光刺眼,他皱下眉,顺手调节亮度。
陆宜看着他。
在一起久了,有时候情绪判断不用看表情。
她趴在茶几边,慵懒地从下往上地看,她问:“你不问是不是初吻吗?”
林晋慎:“……”
他抬眼,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开,落在她脸上,漆黑眸底终于有变化,仿佛空调制冷器,冰冰冷冷的。
就差将生气两个字贴脑门上。
陆宜移靠过去,抬起手点在他的眉心,一下两下,她说:“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林晋慎:“什么?”
“好大一股酸味,”
陆宜撑着手臂起身,放走泡芙,盖上他笔记本电脑,慢动作地靠近他,拉过他衣领细闻。
“原来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她停顿:“醋味。”
“……”
林晋慎握着她的手臂,带到怀里,面对面地坐在他的腿上。
陆宜两根手指放在他眉骨上,强行将蹙起的眉给展开,笑意在唇畔:“嗳,你真有点可爱。”
明明每一个头发丝都在泄露他的情绪,还要嘴硬说自己不生气,这样的林晋慎真有点可爱。
她好喜欢。
“……”
林晋慎握着她的腰的手不轻不重地研磨着,眉就硬生生被她展平,他情绪不是对她,正因为不知道对谁,反而生出无能为力的感觉。
如果可能,他们能早有一点遇见,就没别人什么事。
他问:“我跟他,你比较喜欢谁?”
“……你确定要问这种问题?”
陆宜头又开始疼了,怎么有人满脑子的雄竞。
林晋慎抬眉:“很难回答?”
陆宜失笑:“不是难回答,而是显而易见,你看不出来?”
“谁?”
他问。
“手给我。”
陆宜拿过他的手,五指摊开,可以完全覆盖掉她整张脸,她握着他手指往下压,掌心朝着她的方向,用指头在上面画着笔画。
掌心苏麻,犹如电流涌过,他做极细微的吞咽动作,没收回手。
写完,放他的手,他举着手没放。
林晋慎问:“什么字?”
陆宜睁着眼,不明白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她气笑回答:“是泡芙!”
泡芙以为自己被召唤,立刻跳上来,在他们中间,仰着脑袋:“喵?”
林晋慎摸着它的脑袋瓜,笑容一点点加深。
他知道,掌心里是一个字。
——你。
—
设计部里会议刚结束,陆宜将近期工作安排下去,张放跟其余组长都积极响应。
工作刚交代下去,公司私人群里就聊起来,想说他们部门现在是真的受重视起来,下午茶每周两三次,再加上总部,有时候能一天两杯奶茶咖啡,出去跟其他对接部门也很顺利,没有人故意卡着不让过。
而陆宜自己加班,但是不要求他们加班,属于卷自己不卷底下人,加班费也不会少,还有宵夜可以吃,打车可以报销。
简直皇族待遇。
【我为自己以前的口出狂言道歉,还蛐蛐宜总,我怎么敢的!
】
【我也是,现在只希望宜总能在设计部多待些时间。
】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我就看出宜总是真心想做事。
】
【……】
寻常的午后,甘荔从外卖员手里拿到一束花,她抱着敲响陆宜的办公室:“宜总,你的花。”
陆宜抬眼:“我的?”
“是的,但是没有署名,是林总吧。”
甘荔眨着眼睫,花是郁金香跟剑兰,还有别的她不认识,用绿色印花包装纸,系着蝴蝶结丝带,看起来清新漂亮。
林晋慎吗?
陆宜想象不到,总感觉不是他的风格,她接过花束,的确没有卡片,甘荔也说外卖员也不知道是谁。
但花很漂亮,她碰下新鲜怒放花瓣。
“放在这吧。”
陆宜道。
甘荔:“好的。”
陆宜拿着手机打电话当事人:“花是你送的吗?”
电话那端的声音低沉,说是,问她喜欢吗?
“怎么会突然想到送我花?”
陆宜低头闻了下,花香淡淡的:“是我忘记什么日子了吗?”
她想过,结婚纪念日还过早。
林晋慎:“只是路过花店,认为这束花放在你办公室会很漂亮。”
陆宜哦一声,又问:“只是路过?”
林晋慎:“……嗯。”
不过是下楼,顺便走过一条街,路过一家花店。
他好像从来没送过她花,他轻声说:“之前没送过给你,但以后每天都会有。”
每天这个词总是轻易打动人。
她睫毛轻颤,花瓣上沾着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陆宜想想好像没什么可回礼的,她说:“那我投桃报李,今天我下厨。”
“确定不是蓄意报复?”
林晋慎正经问。
陆宜手扯着丝带,轻轻的,闻言说:“你就等着吧,不会叫你失望。”
做饭能有多难,有食谱,按照步骤就好。
她虽然没做过但是不妨碍她有这个自信。
林晋慎轻扯下领带,溢出声轻笑:“好,我很期待。”
挂过电话陆宜已经在想晚上的食谱,印象里白人饭比较简单,她准备做煎牛排跟意面,便跟方姨提前说好,请她帮忙买好食材。
方姨对牛排什么的一窍不通,但还是按照食谱上的材料替她准备齐全。
陆宜下班后直接到家,方姨告诉她怎么打开火,调节大小,厨具的位置,陆宜系着格子围裙,扎起长发,如临大敌一般。
方姨担忧地问:“确定不要我帮忙吗?”
“不用。”
陆宜点头,笑:“没关系的,时间不早,方姨你早点回去。”
“好吧,有什么东西找不到,给我打电话。”
方姨“忧心忡忡”
地离开,希望明天再来厨房还在。
陆宜已经提前找到视频,拿出平板,按照视频步骤一步一步来。
牛排需要用厨房纸巾两面擦干,抹上黑胡椒盐以及橄榄油,然后起锅烧油,两面煎一分钟,再夹着牛排煎下边……
她确定自己已经烂熟于心。
但实际做起来,跟想象中的场面完全不一样。
牛排放入热锅时,呲啦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往后退,确定没有油溅出来,她上前,忐忑地翻面,意外地发现竟然糊掉了。
“……”
之后越来越乱,她还是坚持按照步骤,用锡纸包裹好牛排跟迷迭香,这一步叫醒肉。
然后是烧水煮意面,陆宜严格遵守时间,炒肉酱炒出颗颗分明的肉粒。
陆宜拿自己的跟照片里的对比,只能用惨淡形容,她拿手背擦过额头的汗,连自己都气笑。
重新做一份已经来不及,但这确定是能吃的吗?
与此同时,泡芙听到声音,迈步去门口蹲守,没几秒是解锁的声音,门把手往下压,林晋慎推门进来。
“喵?”
是爸爸!
泡芙乖乖地凑上去闻闻。
林晋慎打开门,就闻到不寻常的味道,他淡定地进门,跟双手撑在中岛台的陆宜目光对上。
陆宜想想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外面吃?我请你!”
“做好了?”
林晋慎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同时解开袖扣,往上卷两圈,露出一小截手腕,朝着她走过来。
陆宜:“是。”
她端出还在锡纸里牛排,示意他拆开。
林晋慎先洗手,揭开锡纸,里面躺着一块半黑的疑似牛排的东西:“炭烤的?”
陆宜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煎的。”
“还有一份意面。”
她转身端到他的面前,干巴巴的,毫无食欲可言,她戳下眉骨,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离谱,明明是一样的步骤,怎么会不一样。
林晋慎垂眸,认真看着面前的两份食物。
他拿着刀叉,避开牛排的黑色部分,切下一小块,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在陆宜的注视下咀嚼,他面色镇定地道:“其实还行。”
“真的吗?”
陆宜眼前一亮。
“嗯,”
他拿过水杯,喝水的同时吞咽下去:“味道不差。”
陆宜推过一个餐盘:“还有意面。”
“……”
牛排的味道还在口中,他放下刀,用叉子卷起两根,放入嘴里……没熟,他拿过纸巾,擦唇的同时吐出去。
但凡熟的他也就咽下了,生的吃下去可能会生病。
林晋慎:“不错。”
“认真的吗,你看着我的眼睛。”
陆宜皱着眉,目光如炬,仿佛能轻易洞悉这世间的测谎仪。
当她没看见那个吐出来的动作吗?!
林晋慎抬眼,跟她目光对视,一秒,两秒,三秒,都没忍住,同时笑出来。
他手掌递过额头,这辈子说的谎话全用在今天。
他勾动下唇,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容。
笑得很好看。
他笑的次数真的很少。
陆宜失败的阴影一扫而空,逗个机灵:“少爷,你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
林晋慎:“?”
第54章
“我从来没看见少爷笑得这么开心过。”
“你是少爷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子。”
“我从来没看见少爷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女人,你早晚会是我的。”
“女人,过来,取悦我!”
“女人,不要轻易挑战我!”
“……”
“这些都没听过吗?”
陆宜皱紧眉头,难以置信,有一种两人并不是同龄人的感触,他们之间有代沟。
林晋慎眉头皱得比她还紧,比吃下她煎成炭的牛排皱得更深:“……没有。”
这都是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霸总文经典语录啊,你竟然都没听过。”
陆宜一副“你看看我就说你没联网吧”
的果然如此神情。
她的问题,误以为他真的通网。
林晋慎:“普及度很高?”
“高,很高。”
陆宜笑:“也就没传到我爸妈那一代。”
方姨就不知道。
但他为什么不知道,那就该好好自我反思了。
林晋慎:“……”
陆宜放下围裙,真诚说:“你应该学学的。”
这可是你们霸总的语录。
这句话比前面几句话更莫名其妙,林晋慎敬谢不敏,他宁愿吃面前那份牛排。
陆宜被他抗拒的神情逗笑,她看着台面上的失败产物,也不再为难他,统统进垃圾桶,她道:“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家里还有小猫咪,两个人没出去,而是电话订附近餐厅的餐,餐厅的出餐效率高,四十分钟左右,已经送上门。
而光是那两块牛排,就耗费她半个小时的时间。
一份白灼虾,剥掉一只虾壳,给泡芙加餐,它跑到椅子上,叽里咕噜地在吃,又陆续投喂两只,再多就超标。
饭后,照例出门遛泡芙。
楼下对泡芙蠢蠢欲动的狗狗几乎都被揍过,所以一时间没敢上来,怕再挨揍,也同时喜获狗主人们“拳击手”
的称号。
第二天一早,方姨在垃圾桶发现昨天的厨余垃圾。
乍一眼看到垃圾桶里的牛排,诧异问:“昨天烧炭了?”
气味一个晚上都没散去,焦炭的味道还在,方姨皱皱鼻子。
“……”
陆宜闻言更加心梗,比昨天的炭烤更让她难受,她纠正:“方姨,那是牛排。”
方姨再瞅瞅,的确是,她忍不住摸摸鼻子笑:“唉哟,看错了看错了,是牛排不假。
煎得还不错,怪完整的。”
不用想就知道是昨天做失败了,好在厨房还在,除去锅上黑乎乎的之外不算特别灾难,温水泡一泡就好。
方姨笑道:“下次还想吃什么,还是让我做吧。”
“这做饭这事还得交给厨子,你跟林总都是忙工作的。”
一次尝试就足够打消陆宜的念头,她也不会再尝试第二次。
陆宜回公司上班,同一个时间,新的一束花送来,不是昨天的品种,替换掉昨天的,也没浪费,让放公司公共区域,新的让甘荔换水插花瓶里。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要不了多久,我们部门就要成花店。”
甘荔拿花出去,免不了被调侃。
甘荔喜滋滋道:“要是林总愿意,就是把整个花店的搬来都可以,但是林总每天一束代表什么?”
“什么?”
“代表林总对我们宜总的爱永远不变,永远保鲜。”
甘荔说得很激动,自从在公司见过林晋慎后,她就变成两人的CP头子。
嗑真夫妻的CP不过分吧。
那次林总叫张放过去,还让她保密,不叫宜总知道,默默为宜总好,这才叫男人,她也一直遵守诺言,没多说。
同事笑:“算了,你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正是相信情情爱爱的年纪。
甘荔不受影响,将花束拆开,插入花瓶,哼着调子在花瓣洒上水,稍微调整一下,送去陆宜的办公室。
陆宜收到宁嘉的消息,是在上次见面的半个月后,当时她们互相交换联系方式。
她颇为意外,几乎快忘记。
宁嘉:【有时间一起喝咖啡吗?】
【我正好在你们楼下的咖啡店。
】
陆宜对宁嘉的印象不错,回了个好字,宁嘉便将咖啡店的名字发给她。
她搭电梯下楼,进咖啡店一眼看见靠着窗边的宁嘉。
宁嘉今日穿着偏职场风,显得干练优秀,看见陆宜后举手示意,微微一笑:“陆小姐。”
“不知道你喝什么,没有替你做主点。”
陆宜随便点一杯美式,在她对面坐下。
宁嘉交握着手,说她今天过来是谈合作的,安宜家居跟之前的律所合约到期,在找新的律所,她来碰碰运气,刚结束,想到陆宜就发了那条信息,老实说,她以为陆宜会拒绝。
陆宜笑:“如果你提前说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可能会拒绝。”
宁嘉跟陆宜相视一笑。
她们有那么点相似,所以有天然的亲近感。
店员送来咖啡,陆宜接过,说谢谢。
宁嘉搭着腿,坐得端正,她慢慢喝着咖啡,她道:“其实我知道你跟黎显的关系,他事先没说我也尊重他的隐私。
出于私心,我还是想抓住一切机会,能谈成这次合作对我们律所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安宜家居未必选择他们,但宁嘉对自己能力有自信,所以她认为结果下来之前,还是该先跟陆宜打声招呼。
如果她介意,也可以不选他们,这是她的选择。
陆宜抿了口美式,平静道:“我能下来见你,其实已经说明态度。”
宁嘉是黎显的合伙人。
但黎显是黎显,宁嘉是宁嘉。
如果她真接受不了,不会跟她加好友,也不会应邀下楼喝咖啡。
她继续说:“你也应该知道我跟黎显已经分手五年,当初也是和平分手,彼此并无怨恨,所以工作是工作,我不会掺杂私人感情。”
“他发展得好,我也替他开心。”
宁嘉放心了:“如果这次能谈下来,安宜这边的,也会全由我这边来对接。”
这是最好的,毕竟身份在哪,尽量避嫌。
陆宜点下头,眉心忽然蹙一下,手抵着腹部的位置,感觉到一阵剧痛袭来,脸色瞬时惨白下去。
宁嘉看出她的反常,问:“你怎么了?”
缓一下,痛症又有所减轻。
这段时间,会时不时来一下,陆宜以为是生理期快到的原因,说没事,不过剩下的冰美式也不敢继续喝。
“真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宁嘉站起身,抽出纸巾递给她,陆宜接过,攥在手心。
“没事,生理期吧。”
宁嘉说:“如果痛成这样还是该吃点止痛药的。”
“好的。”
陆宜没等到生理期,剧痛没有消失,反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额头激出冷汗,她意识到可能不是生理期的原因。
手上的工作交代后,她准备去趟医院做个检查。
甘荔不放心:“我陪您去吧。”
陆宜向来不爱麻烦别人,私事更是,她摆手:“不用,做检查开点药就好。”
陆宜便就近去一家公立医院,去医院才知道,没那么简单,她的症状在看过门诊后,医生看过后认为可能是阑尾炎,她需要做检查,确定是的话,建议做手术。
陆宜没有这方面的心理预期,听到阑尾炎愣下,而且需要手术,她一直以来身体健康,没进过手术室。
医生看她紧张,说:“不用怕,是微创手术。”
“好。”
医生给她开要做的检查单子,说:“让你家属去缴费,你先去排号。”
见她身边只有自己,又问:“你一个人来的?”
陆宜点头。
医生:“那叫你家里人来一下,也不是小事。”
陆宜谢过医生,她拿出手机想告诉爸妈,又担心他们听到手术就会吓到,思来想去,还是放下手机,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讲也不迟,没什么事最好。
她先去缴费,然后去窗口排号做各项检查。
陆宜坐在等候区,腹部还疼着,手轻轻抵过缓解痛意,明明是工作日,医院仍然人来人往,拥挤喧闹,腹部的疼痛加剧,额间溢出冷汗,她咬唇,声音化为尖锐的利器,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觉得自己能扛过去,像以前几次一样。
但这次身体仿佛跟她较劲,迟迟没有缓解,她蜷缩着身体,低着头,咬紧后槽牙在忍耐。
“陆宜。”
带着喘气声。
模糊的视线前,多出一道黑色身影,低沉的声音透过喧嚣的杂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抱着肚子抬头,看见凭空出现的林晋慎。
他可能是赶过来的,风尘仆仆,头发都有些乱,一缕碎发垂在他额间,他呼吸着,唇抿紧,脸色看来不太好,五官立体,眼窝深邃,里面的墨色仿佛化不开。
陆宜呆愣一下:“你怎么来了?”
“你助理说的。”
甘荔在陆宜去医院后,思考再三还是告诉给林晋慎,她见过陆宜疼起来的样子,担心会严重,一个人搞不定。
林晋慎听到消息就过来,情况紧急都忘记打电话,像是突然间失智,他找到护士问到她的信息,得知她在这里等检查,几乎是跑来的。
看到人之前很生气,想问如果她助理不通知他,是不是就不会告诉他。
看到人之后,她蜷缩在那,小小一个,疼痛无助,又什么气都没了。
只剩下心疼。
林晋慎蹲下身,一下子视线处在同一水平线,不用她再费劲抬头,他手覆在她的手上问:“是这里疼吗?医生怎么说?”
陆宜抬头,望向他,看见他之前只觉得挺疼的,他在这问她时,鼻腔里溢出酸楚,还有那么点委屈。
生病总让人脆弱吧。
刚才还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重物,突然卸去。
她不是一个人了。
林晋慎擦过她额头的冷汗,被她布满水汽眸光看一眼就立即没脾气。
陆宜说:“医生说可能是阑尾炎,如果是需要手术,不过不用担心,是微创手术,做完当天就能出院那种。”
她拿医生安慰她的,反过来安慰他。
林晋慎闻言嗯一声:“还能走吗?需不需要抱?”
“去哪?”
陆宜问。
“换一家医院。”
公立医院人满为患,检查需要排队,从医院出去的路上,林晋慎就联系好另一边私立医院的医生,要做的检查,以及病房。
陆宜窝在车座里,闭着眼,听他打电话安排。
不需要她操心。
到私立医院,陆宜第一时间做检查,的确是阑尾炎,需要尽早切除,医生给出的方案是做腹腔镜手术,需要全麻。
手术时间安排在明早。
医生道:“今晚可以不用住院,术前六个小时禁食禁水就好。”
“我们住院。”
林晋慎道。
陆宜想说不用这么夸张,但林晋慎的态度坚定,又问医生一些细节问题,医生告知后一再强调是小手术的,如果顺利,几十分钟就结束。
“不用紧张。”
医生又看向林晋慎:“林总,您也别紧张。”
陆宜摁着腹部,想笑又会抽疼,她谢过医生,被搀扶着回病房,跟上次他输液住的那间病房一样规格。
护士小姐姐拿来宽松病号服,告诉她待会需要备皮。
“备皮是什么?”
陆宜问。
护士小姐姐,言简意赅地说脱毛,又告诉她需要备皮的位置。
“……”
虽然难以接受,但都是为手术。
她进洗手间换上,本来就偏瘦的身形套进病号服里,显得更小一个,脸色本就惨白,看起来病恹恹的,她慢吞吞地坐上床。
林晋慎:“要不要跟爸妈说一声?”
“别吧。”
陆宜说:“小手术,而且不是有你在这里吗?如果有什么问题,已经有家属可以签字。”
她这样子,别把徐女士吓出个好歹。
是啊,他们手术时可以家属签字的关系。
林晋慎走至床边,低垂着眼睫,低声说:“你可以试着依赖我。”
陆宜仰着看他,点头。
“我说真的。”
陆宜再次笃定点头:“明白。”
林晋慎想说她不明白,否则也不会在这时候不告诉他,选择一个人来医院,不过现在没必要说这些。
“还疼吗?”
他问。
陆宜摇摇头,说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好多了,但刚才还是消耗精力,她靠着床头躺下。
病房就他们两人,对视下静悄悄的,折腾这一圈天色已经暗下来,她道:“你回去吧,这里有护士,我自己可以的。”
等明天早上动手术再来就好。
“我陪你。”
林晋慎说。
“你也要睡病房?”
林晋慎反问:“你不想我留下来?”
倒也不是,只是虽然是单独病房,但条件比不过家里,她是病人没办法,他可以有选择。
陆宜说:“怕你睡不好。”
“你不在身边我才睡不好。”
林晋慎长睫轻垂,眼睑落下淡淡的阴影,说这句话语气寻常,就像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陆宜:“……”
耳根像是被烫一下,她抓抓耳垂,说好吧。
“你先躺一会,我跟方姨说一声,让她喂泡芙晚饭再走。”
“好。”
陆宜拿过手机,甘荔发消息问她严不严重,跟林总有没有碰头,还交代自己告诉林晋慎的事实。
甘荔:【抱歉宜总,是我擅作主张。
】
陆宜:【没什么事,已经见到,明天阑尾手术,去不了公司。
】
甘荔:【宜总您好好休息,明天我可以来看你吗?】
陆宜笑下:【你好好工作,公司见。
】
甘荔:【宜总您放心,我会好好坚守每一班岗!
】
又发来一堆花哨的表情包,可爱至极。
中途护士进来备皮,林晋慎以接电话为由出去,陆宜抿唇,脸微微涨红,不怎么疼,但有些羞耻。
结束后,陆宜的脸还泛着红。
林晋慎让助理送东西来,在陆宜睡着后,在病房办起公。
陆宜随意一瞥,就能看见他端坐的样子,神情一如既往的认真,如果需要打电话,他会先出病房。
两人又用最后一顿晚餐,吃完后就得禁食,动完手术也要禁食,全靠输营养液。
因此,陆宜吃得很珍惜。
林晋慎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就像是他真的有在医院陪过床,显出很可靠的气质,牢记术前的小细节。
吃过饭后陆宜躺在病床上玩手机,百无聊赖,她放下手机,想了下还是道:“明天帮我找个女护工吧。”
虽然是微创,但是她上网查过做手术的过程,因为手术时会注入气体,手术结束后未排净,所以会导致疼痛加剧。
她担心的是上洗手间的问题。
如果有女护工在,会比较方便。
“不用,我明天会陪着你。”
林晋慎道。
陆宜绷着脸,难为情地咬唇,低声道:“我需要上洗手间,女生比较方便。”
林晋慎露出费解的表情:“我会抱你去。”
他又补充:“女护工没我力气大。”
“不用!”
陆宜想到那个画面就难受,她道:“不用麻烦你。”
尤其,术后需要排气。
当着林晋慎的面,但凡噗噗两声……她闭眼,已经很想死。
林晋慎显然读不懂她在别扭什么,什么都做过,什么也看过,他平静道:“没关系,你不用跟我客气。”
陆宜:“……”
可是她有关系啊!
!
!
林晋慎语气略严肃,好像她是不配合治疗,说:“之前刚说你可以依赖我,你点头说明白,你明白了些什么?”
陆宜心想也不必上升到这个层面。
但林晋慎语气认真,想必是认真的,也就没有跟他就这问题讨论下去,算了,丢人就丢人吧,她是病人。
到睡觉时间,护士小姐姐送来被子,干净的没用过的。
陆宜看着他即将睡沙发,他那么高个个子,过于拥挤狭窄,连腿都放不下,她于心不忍问:“要不然分你一半的床?”
她的床比普通病房的床要大一些,睡她一个就已经绰绰有余,再加上林晋慎,虽然挤一点,但还能凑合。
一个晚上也没什么。
林晋慎掀起眼睫。
陆宜强调:“只是睡觉。”
“不然还能做什么?”
林晋慎困惑地问。
陆宜:“……没有什么。”
林晋慎的确不想睡沙发,习惯跟她同床共枕,但她现在是病人,所以他躺下前道:“你如果觉得挤,我可以睡沙发的。”
“试试吧。”
陆宜其实挺想待在他的怀里,尤其是现在。
“好。”
林晋慎起身,高大的身影投递下大片阴影,轻易盖住她。
他侧躺下来,她往侧边的位置挪去,等他完全躺下来后靠过去,紧贴,像是两块拼图,完整地契合在一起,闻到熟悉的味道,鼻腔里的酸涩感又冒出来。
有那么点庆幸,这时候他在这里。
她留学时就已经习惯独立,能做的事就不会麻烦别人。
就算跟黎显谈恋爱时一样,即便他说不用那么独立,偶尔能麻烦他这位男朋友,但她没真麻烦过他。
但现在会不会不一样?他是她先生,她可以放心依赖的对象。
或许吧,她可以尝试一下。
林晋慎握着她的手,语调沉缓地道:“明天是全麻,手术过程不会痛的,而且是小手术,医生经验丰富,不用担心。
你会健康的进去,也会健健康康推出来。”
“我会在手术室等着你,确保你睁开眼就能看见我。”
陆宜嗯一声,她其实不怕的,尤其被他抱着,就仿佛只是睡一个午觉,醒来后,她身体里一个坏掉的部分就被切割掉。
她不觉得怕,轻声叹气说:“可能会留疤。”
虽然是微创,但也会留下伤口,好像会开三个小孔,三个疤痕,她有些惆怅。
林晋慎顿一下,说:“不会留疤的,我向你保证。”
“那要是留疤怎么办?”
陆宜翻过身,仰着头,从她的角度,是他的下颚,他低头,跟她的目光对视。
半晌他说:“我负责。”
陆宜皱眉:“负责有什么用,它长在我的肚子上。”
那她将不能穿比基尼,露脐装,一时间,她感觉她衣橱里一半的衣服都要被淘汰掉。
“就算留疤也没什么,一样很漂亮。”
林晋慎声音很轻,像是安抚:“而且那是勋章。”
陆宜问:“什么勋章?”
林晋慎语气生硬地哄道:“是奖励陆宜勇敢的勋章。”
陆宜:“……”
鼻腔里轻哼出笑意,他是拿她当小朋友了,真那么好哄骗呢。
第55章
手术前,林晋慎找来整容医院的医生来做美容缝合,尽可能减少留疤的可能性。
毕竟安慰只是口头上的,不会起任何实际作用。
早上护士过来,让换上手术服,陆宜全程按照术前要求做好准备,躺下后被推到手术室,手术室很冷,打上吊液,测心电,吸入麻醉眼前慢慢模糊,失去意识。
林晋慎在手术室等候。
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陆宜被推出手术室,之后被送回病房。
陆宜有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病房,换了一间套房,方便林晋慎陪护而不是跟她挤一张床,虽然他很愿意,只是手术后需要万事小心。
陆宜脸上戴着呼吸机,手指夹着术后监测仪,还在输液。
麻醉作用还在,身体还没恢复知觉。
她先看见蹲守在病床边的林晋慎,他低身,温声问她疼不疼。
他的脸就在眼前,五官的量感十足,高挺的鼻梁像是斜斜的山峰,想要忍不住触摸,但她的手都没知觉,只能看着。
这样的近距离,完全是怼脸,也是好看的。
陆宜反应慢半拍,盯着他,仿佛不认识,半晌才问:“你是谁?”
声音干哑,还有些疼。
林晋慎顿住。
陆宜才慢吞吞继续道:“但是你长得很好看。”
她眨着眼,在他脸上游走的视线也很慢,从眼睛一直到嘴巴,林晋慎也不动,等她一点点看完,看个仔细。
陆宜弯唇笑,很礼貌地问:“请问你是我老公吗?”
“是。”
林晋慎道。
陆宜心满意足地道:“嗳,我也吃的太好了。”
语气很轻,很温柔。
林晋慎目光一直凝视着她,耐心听她讲话,唇边带着笑意问:“等清醒后会不会忘记?”
“可能吧。”
陆宜轻眨眼睫,眸底有一丝狡黠。
林晋慎嗯一声:“幸好我有录音。”
“你有录音!”
陆宜睁大眼睛,有些话可以趁着麻醉还没过去胡乱地说,等麻醉结束,那都是不清醒时的胡言乱语,她不记得,就是没有。
她一着急,伤口仿佛恢复知觉,她跟着咬了咬牙。
“没有。”
林晋慎双手抵着下颚,目光深沉,以及不寻常的温柔:“骗你的,但确定你现在神志清醒,说过的话赖账也没用。”
陆宜:“……”
好狡猾啊。
麻醉效果慢慢过去,身体恢复知觉,也感受的伤口的位置的疼意。
医生说三个小时内不能睡,林晋慎便跟陆宜聊天,他这辈子也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全用在那三个小时。
手术当天的记忆模糊,输一整天的液,模模糊糊地睡着。
陆宜唯一记得的是,每次睁开眼,林晋慎都会在,她看着便觉得安心,确定完毕后闭眼再次睡过去。
手术第二日,需要起床走动,防止伤口黏结。
伤口仍然在疼,陆宜扶着林晋慎,走两步就开始难受,她以为自己能忍过去,但眼圈还是忍不住湿润。
最难熬的是需要上洗手间。
陆宜伤口还疼,术后一直没进食,全靠营养液吊着,身体还挺乏力,靠自己坐在马桶上都费劲。
林晋慎全程陪同。
陆宜毫无感觉,甚至想给他耳塞。
她从记事起就没这么狼狈过,之前只是湿润眼角,到现在眼泪忍不住掉出来,且越想越觉得委屈心酸。
林晋慎一直偏着视线,听到抽噎声,才知道她在哭。
他蹲下身,四目相对的那刻又眼泪更汹涌,生病真的会击垮人的心理防线,而手术的过程,又免不了放弃一些自尊心。
“很疼吗?”
林晋慎替她擦过眼泪,动作很轻。
他第一次见陆宜哭。
这种情绪很复杂,他没有办法缓解她的难受。
陆宜摇头。
如果换一个女护工她也不会好,她性格如此,在陌生人面前只会更放不开。
“那是尿不出来吗?”
林晋慎停顿片刻后问。
“……”
他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陆宜更难过了,但现实问题摆在这里,她只能很细微的点下脑袋。
身体跟精神的双重折磨。
林晋慎可以理解:“是因为我在?”
是也不是,陆宜依然难过,不想说话。
“其实你想,如果今天我们对调一下,如果是我穿着病号服不能自理,需要你的帮忙,你也会帮我的对吗?”
陆宜想下那个画面,虽然她很难接受,但是如果他真的需要,她的确会帮忙的。
她还是迟疑地点下头,眼泪已经好多,没那么夸张地往下掉。
林晋慎替她抹掉,掌心擦过她的脸颊,全是眼泪。
“稍等一下。”
林晋慎一只手掌着她的肩膀,他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水柱哗啦溜出来,他回头:“现在呢?”
陆宜:“…………”
水流的声音仿佛是盗铃时的掩耳,但好在也缓解一部分的不适,她吸了吸鼻子,林晋慎递过纸巾。
“好了吗?”
他问。
陆宜再次点头,眼圈还是红的,眼里仍然湿润。
林晋慎道:“这也没什么不是吗?待会有需求就叫我,不要因为难为情忍着。”
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他们是夫妻。
理应就是亲密无间的。
他望着她的目光诚挚认真。
“哦。”
“那麻烦你现在转个身,我要提裤子。”
陆宜声音很轻很轻的说,就像护着那颗岌岌可危快要碎掉的心脏。
林晋慎哑然失笑,说好。
哭过一场后,陆宜的情绪要好得多,她配合地下床走动,虽然步履缓慢,但到下午时痛感已经渐渐消失,她解开病号服,伤口的位置贴着纱布,倒真挺像是勋章。
她已经能进食,但仍然是流食为主,她只能喝小米粥。
林晋慎也陪着她一块吃,一碗粥慢条斯理地喝着,反正他进食也只是像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所以吃什么,都差不多。
吃完饭,他还有工作,而陆宜手术的事情也瞒不住,老老实实告诉徐女士。
徐女士在电话里生气:“这种情况为什么不跟我们打电话,什么叫没问题,没问题会动手术。”
“现在,把地址病房发过来。”
“你这样,就是不把我跟你爸放在心里,我们马上就过来。”
“……”
徐女士一着急,就开始飙方言,杀伤力是普通话的两倍。
陆宜将手机拿开一些,等徐女士骂完后挂掉电话,她叹口气,待会要迎接自己妈妈的怒火了。
林晋慎问:“挨骂了?”
“是啊,骂得可狠了。”
陆宜头疼地抵着眉心:“以前都没这么骂过我,她应该还有半个小时抵达,你小心殃及池鱼。”
林晋慎说好,其实没关系:“骂我总比骂你好。”
“够义气。”
陆宜下意识蹦出这个词。
林晋慎:“……”
半个小时后,徐女士跟陆康成到病房。
“爸。”
“妈。”
林晋慎起身打招呼。
两人点下头。
徐女士在电话里痛批陆宜,看见她躺在床上后,脸色苍白的目光,又只剩下心疼,走到病床边问疼不疼,现在感觉怎么样。
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如果还是昨天插着呼吸机的样子,只怕徐女士要吓够呛,她摊开手说:“没事了,已经活蹦乱跳了。”
徐女士眉一皱:“那你下来跳一个。”
陆宜:“……”
她抓握着手,老老实实听数落。
陆康成笑:“你听你妈开玩笑,来的时候声音都虚。”
徐女士反呛:“你比我好哪去吗?差点闯红灯,我就懒得说你。”
陆宜抱着被子,再次强调:“所以我没跟你们说,真的只是一个微创手术,我过两天就能出院,小事情。”
“再怎么说也是动手术。”
说到这一点,徐女士见女儿生病,就只能埋怨林晋慎:“小宜不想讲,你也真的就不讲,瞒着我们,就把手术做了。”
林晋慎:“抱歉。”
陆宜抿下唇,她就知道会这样,好在提前打过预防针。
“没事就好,既然手术已经做了,就好好休息。”
陆康成进来时发现是个套房,还有电脑跟文件,俨然已经成为办公场地,猜到林晋慎是在病房照顾自己女儿。
没什么可挑剔的,很细心。
没多久,秦女士跟林政也过来。
病房里突然多出四个人,注意力全都在陆宜身上,她只好向林晋慎投递求救信号。
林晋慎接收到,开口:“爸妈,你们都回去吧,时间也不早,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问题。”
“还是我在这里吧,听护士说你在这里待两晚,我跟你接班,你回去好好休息。”
徐女士道。
她来时就这么想的,林晋慎再好,也没有亲妈照顾得细致。
林晋慎:“没事,在这里也能休息好。”
陆康成也道:“是啊,就让晋慎留在这里,你放心不下可以明天再过来。”
徐女士:“好吧。”
走之前又不放心地道:“有什么问题记得打电话。”
“好。”
等爸妈离开,病房才安静下来。
林晋慎拿衣服先洗澡,等他换上睡衣,清爽干净地出来,陆宜也想到她两天没洗澡的事实,虽然她一直在病房,医院内温度挺低的,对比之下,她感觉自己在发臭。
陆宜望着她:“我也要想洗。”
“你有伤口,不能沾水。”
林晋慎回绝的不近人情。
可她真的难受,她叹气:“可是我真的很想洗,你闻闻,是不是都臭了?”
林晋慎走过来,低头,高挺的鼻梁几乎贴着她的脸颊边,那样近,近到她闻到他身上清爽的味道。
“没有臭,很香。”
他闻过后评价。
陆宜不信:“你说谎。”
“没骗你。”
林晋慎认真道:“如果你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擦。”
他立在床边,病房顶灯的光线打下来,他身形像是被自动描摹一圈,变得立体生动。
陆宜太想干干净净,但这次手术后,他们的确突破以往的界限,让擦拭身体这件事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她思忖片刻,还是点头:“……好。”
林晋慎反锁病房门,他有准备的新毛巾,在接过温水后,浸润毛巾,然后拧干,陆宜躲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目光落在他的手指,干净修长,在接触过热水后,指节泛红。
“准备好了吗?”
陆宜轻嗯一声。
应她的要求,林晋慎关掉灯,掀开被子,她平躺着,手脚僵硬地不知道如何摆放才好。
林晋慎道:“放松。”
他手指解开第一颗扣子,指腹贴在皮肤上的触感,像是手术刀贴上来,她绷紧的身体忍不住颤了下,他那句放松仿佛令她更紧张。
林晋慎拿着毛巾,就像是握着手术刀的医生,在黑暗里摸索着进行手术,他需要小心地避开伤口,心无旁骛地进行。
从脖颈开始,细致地擦拭,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陆宜已经不吭声,紧绷过头时感觉到伤口在疼,又不自觉地放软,她闭着眼睛,但是能听到能感受到。
毛巾凉过后,他会重新浸水,然后拧干,水珠有着清脆的滴落声。
然后温热的毛巾覆盖在身体上,他动作放轻,像一场无接触的按摩,水换掉三盆,确定水温。
等结束,陆宜还有些失落,很想加钟。
灯重新打开,恢复光明的同时,陆宜低头闻着自己,虽然闻不到什么味道,但出于心理原因,她觉得现在不臭了。
林晋慎走过来,在病床下投递一片阴影。
他撑着病床的扶手,低头,轻易吻过她的唇,只是浅尝辄止地亲一下,看着她睫毛如蝴蝶的翅膀扇动,唇擦过她的脸颊,一直到脖颈的位置,他埋着头,许久都未动。
“嗯?”
陆宜等好久,他还没起身。
如同上瘾一般,要将她的味道深吸入肺部,眷恋地让人不想放开,林晋慎低声道:“检验一下劳动成果。”
陆宜笑:“合格吗?”
“是满分。”
陆宜翘着唇边,用另一只手抱住他,轻声道:“谢谢。”
谢谢你及时出现。
也谢谢你一直在这里。
林晋慎唇贴着她脖颈位置,主动脉在蓬勃跳动,他低声回:“我的荣幸。”
—
第三日,病房开始热闹起来。
爸妈过来,林晋慎便回了趟公司。
方姨自己煲粥以及做些小菜送到病房,等过两天再给她煲汤补身体,家里一切都好,泡芙也很好,不必担心。
甘荔还是在午休时过来看她,送来水果篮,以及林晋慎每日定的新鲜花束,祝陆宜早日康复。
出去时碰上来送换洗衣服的江询,两个人都身为助理,且都嗑着同一对CP,当即互加好友,以后双方有什么信息,互通有无。
江询打保证:“我办事你放心,林总这边有我,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你。”
余音跟吴思栋前后到病房,确定陆宜现在身体无碍后开始贫嘴,她吃不了的东西,全都落在他们嘴里,连午饭也跟她在病房一块吃的。
不同的是,她吃的养胃营养餐,他们重油重辣,味道充斥着病房。
陆宜闻着味道,想将他们一块丢出去:“不是,你们不是来看望病人的吗?照顾照顾病人情绪可以吗?”
“照顾了,心都疼死了。”
吴思栋捂着胸口的位置,表演痕迹过重。
余音道:“这是画饼充饥疗法,你虽然不能吃,但是闻着味儿是不是也像是吃了?”
“……”
陆宜吃着自己的病号饭,更加寡淡,还是太饿,一点点咽进去。
但病房有他们聊天,躺在病床也没那么无聊。
余音好奇林晋慎真的有一直从她住院就陪在身边,得到肯定答案后,认可点头:“我们林总还真是宝藏男孩。”
她的称呼从以前的strong哥变成我们林总。
余音以前只觉得林晋慎是个古板无趣的人,完全无法想象跟这种人生活在一块,但没想到还挺能给人意外的。
吴思栋道:“就冲我们小宜这眼光,你以后的男人得给我们过过眼。”
一个能识别好男人,一个能识别渣男,精准扫雷。
余音笑:“行,那就你了。”
吴思栋举起手作投降状:“那可不行,你知道我是渣男。”
这句话刚好被推门进来的徐女士听到,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小吴啊,渣男可不是好东西。”
吴思栋呛到脸红,忙得解释:“阿姨您误会了,我们刚是开玩笑。
我不是渣男,我是清清白白好青年。”
余音跟陆宜捂脸忍笑忍得很艰难。
徐女士还是将吴思栋教育一番,作为男人,要尊重女人,要一心一意,不然会有报应的。
“好的阿姨,”
吴思栋恭恭敬敬:“都记下了阿姨。”
时间差不多,余音跟吴思栋准备走,离开前,还不忘拍合照留影纪念,陆宜在两人中间,短短三天就清减许多。
余音吴思栋顺手发朋友圈。
因这条朋友圈的缘故,共同的其他好友也知道,问陆宜怎么在医院,得知是阑尾手术,纷纷发消息问候。
陆宜回不过来,只好在朋友圈里统一谢谢。
经此一遭,消息传到黎显那。
黎显看到那条朋友圈,点开照片放大,看到陆宜时还有些恍惚。
他们留学还是男女朋友时,陆宜患上重感冒,由于医疗系统不方便,她在公寓吃药硬抗,还是他打她电话没打通才知道出问题,赶到时她已经好过来。
黎显当时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宜:“没关系,不严重。”
诸如此类的时候有很多次,她独立习惯,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自己处理,他这位男友当的很鸡肋。
他数次表达过可以麻烦他依靠他,他会做一个男朋友该做的。
陆宜:“但是我可以自己解决,没必要找你的,你也省事,这样不好吗?”
好吗?
黎显不知道,他身边朋友都不是这样谈恋爱的。
他们的感情也是,始终停在那步,像是隔着层什么。
黎显回神,拿过外套往外走,遇见找他的宁嘉,他道:“我现在有点急事,等我回来再处理好吗?”
“你有什么事?”
宁嘉问。
但黎显已经大步走出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黎显到楼下,已经是晚上,还开着的花店不多,他在花店环视,最后挑一束向日葵。
花店老板看他面容俊朗,又挺急切的,便问:“送女朋友的?”
黎显不置可否。
“那选向日葵就对了。”
老板打包好向日葵花束,道:“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是忠诚,我相信你女朋友一定会很喜欢。”
“谢谢。”
黎显买单,抱着花离开。
车开到医院,黎显心绪仍然没有平静,他不知道林晋慎会不会在,他希望不在,如果在也没什么,来病房看望老同学总没什么问题。
他按照从朋友那听到的楼层跟病房号上去,向护士说明来意后,护士指向走廊的一侧:“直走就是。”
黎显抱着花,走进去。
护士已经习惯这么多探望者,从早到晚一直有人。
只是黎显刚才明显整理衣服的动作,倒不像是来见朋友的,更像是见……这话她不敢乱说,心想林总在,总不会出什么乱子。
到门牌号,黎显抬手准备敲响病房的门,巧合的是,病房的门直接打开,林晋慎刚好出来,双方同时停住。
林晋慎眼里的意外转瞬即逝,随即开口:“黎先生?”
他站在那,高大身形阻挡住视线,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只是片刻,他走出来,关上身后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