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

铿惑坐下，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调整呼吸：“幽兰黛尔，我很佩服你，我听说你曾连续战斗三十多天，一口气把全球的崩坏事件一扫而空。”

幽兰黛尔没有回答，她不知道铿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蹦出一个“但是”来嘲讽她。

“但是……”

幽兰黛尔叹了一口气，果不其然。

“……我希望你能停一下，让你的灵魂追上你的脚步，而不是把它丢在身后。”

“？”

铿惑笑了起来，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样阴阳怪气，而是用认真的，充满钦佩的口吻向幽兰黛尔解释：“如果你的身体一直在动，又怎么有空去思考？如果你不思考问题的源头，你就只能解决已经发生的问题，而不能让问题不发生。”

幽兰黛尔突然间觉得有点别扭，她总觉得铿惑下一秒就要张嘴吐出少说百分之七十含沙量的话来含沙射影。

察觉到了幽兰黛尔的别扭，铿惑摇了摇头：“我想骂的已经骂完了，现在如你所愿，我们应该平等地讨论一下未来。你觉得你连续战斗三十多天，是一件好事吗？”

幽兰黛尔沉思片刻，还是没有回答。她不得不承认，她被铿惑骂怕了，尤其是在自己打不过对方的前提下。

察觉到自己可能在无意间给幽兰黛尔造成了心理创伤，铿惑的脸上浮现出丝丝歉意：“放心，我不是来给你挑刺的，现在我们是在讨论。”

幽兰黛尔斩钉截铁地给出了回答：“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对，人类安全了，崩坏事件被铲除了，这是一件好事，我很欣赏你的行为。”铿惑点了点头，“那么在那一个多月里，其它女武神都在干什么？”

幽兰黛尔愣了一下，她从未关注过这件事。

“大概是放假吧。”铿惑笑了笑，“有一个英雄替她们把所有的事都做了，她们自然就可以休息。这也是一件好事，她们确实值得这个假期。但是你没有注意到，在她们执行任务之前也曾热血沸腾，也曾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去守护人类的城市。可刚抵达任务地点，你来了，一拳把崩坏兽打死了，她们的热血就凉了。”

终于，幽兰黛尔忍不住了，与其等铿惑欲抑先扬，不如自己直接把话挑明白：“你要骂就赶紧骂，别阴阳怪气的！”

“不不不，我不是要骂你，我是希望你想一下，这样做真的好吗？她们本来可以在战斗中不断成长变强，更加了解自己的责任。可你出现了，让她们明白其实她们没什么用，即便不去执行任务，幽兰黛尔大人也会替她们去保护人类的，她们只需要站在幽兰黛尔的身后欢呼即可。”

铿惑扬了扬下巴，示意幽兰黛尔看向之前的那些影像：“看到他们了吗？在英雄幽兰黛尔不在的时候，他们之中也出现了许多英雄。他们也许没有幽兰黛尔强，但他们却站在蒙受灾难的人群之中。面对灾难，他们第一个站了出来，而不是等待着幽兰黛尔的救援。而以后如果发生同样的事，他们很可能也会第一个站出来，因为他们是最先觉醒的人。”

幽兰黛尔并不笨，她渐渐明白了铿惑的意思：“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很幼稚吗？”

铿惑也不恼：“幼稚吗？比如说？”

“最现实的问题，每一场灾难都要靠临时站出来的英雄有所作为的话，这些临时站出来的人真的有足够的能力胜任吗？”

铿惑欣然点头，却没有直接回答幽兰黛尔：“那我问一个更现实的问题，这场灾难爆发的时候，幽兰黛尔是否还在赶来的路上？”

幽兰黛尔着重强调了两者的不同：“是，但是我认为迟到但有足够能力的援军比临时站出来充当英雄的普通人更有意义。”

“因为前者有能力确保事件被解决，后者只是在道德上让人感觉舒服，对吗？但是迟到就是迟到，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铿惑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如果是及时赶到且有能力制止灾难的援军呢？”

幽兰黛尔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本以为铿惑是要接着刚才的话题讲下去，却没想到他避开了两人之间的冲突：“……更好。”

“对了，这就是他们的作用了。他们是一个苗头，但终会成长为树木。他们会不断在实战中磨炼技艺变得更强，成为【早到且战斗力足够的援军】。”

“一个英雄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地球所有的地方，无法同时解决两场灾难。所以在这个时候，英雄就需要做抉择——可这个问题最根本的地方其实在于我们只有一个英雄，如果我们有两个英雄，不就可以一人一个地方完美规避这个电车难题了？”

“这就是我要做的第三件事，【英雄作成】。这个世界需要更多的高端战力，需要的是大量的战士守望相助，而不是一个独自处理所有崩坏事件的幽兰黛尔。”

幽兰黛尔沉思片刻，缓慢且坚定地摇了摇头：“可我还是觉得这很幼稚，现实往往不会这么轻易与你达成妥协。”

铿惑慈眉善目地提醒：“但你不能否认，两个尽心尽力为人民的英雄往往比一个英雄好，对吧？如果我有办法让他们变强，更多的像你一样强的人一起来保护人类，我提的这个东西能不能实现？”

幽兰黛尔还是强调着：“在能保持内部团结的情况下……大概能。”

“看来你也明白了，天命和逆熵作为人类内部的两个组织，就像这两个英雄一样，如果能保持内部团结，一定比拼个你死我活最后只剩下一个好，对不对？”

“……对。”

慈眉善目的铿惑仿佛一个拿着棒棒糖站在幼儿园门口的大叔：“那么我们下面就来想办法解决一下这两个英雄之间的矛盾，让他们都能为全人类的安全战斗，好不好？”

幽兰黛尔没有回答，但看着幽兰黛尔的表情，铿惑就知道她心中依旧有疑虑。说服幽兰黛尔是一项很难的工作，可铿惑也并不打算今天就把幽兰黛尔拉到自己的阵营。

“幽兰黛尔，听好了，我从不否认天命的作用和优秀，但是……你知道吗？直到柯达破产的那一天，它生产的胶卷质量都是很好的，只是人们不需要它了。”

“人类需要更多英雄，而不是只有一个幽兰黛尔；人类需要更大规模的联合，而不是一个收会员费的天命。”

“人类不再需要这个小小的天命了，人类需要的是【泛人类命运共同体】；人类也不只需要一个英雄了，人类需要数不尽的英雄。”

“幽兰黛尔……”

幽兰黛尔好像很疲惫，却还是出声打断了铿惑的话：“……这不是我该做的事。”

“你是想交给奥托处理吗？”铿惑叹了口气，“我承认，奥托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如果是他，一定也会做出最优秀的判断……但我无法信任他，你知道为什么。幽兰黛尔，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闪光点，勤奋，自律，认真，高尚。说实话，我很钦佩你，也由衷地希望你的力量和智慧能用在正确的方向。”

幽兰黛尔反驳道：“可存在既合理，你依旧不能说明奥托是错的，他用这种方式庇护了人类五百年，也许别人不明白个中道理，但既然能够延续五百年，那一定是行之有效的方法。至少在目前，按照这个路线走下去，人类不会……”

“30%。”铿惑善意地提醒道，“大崩坏，30%，尸体扔进地中海可以填出一个人工岛。”

幽兰黛尔说不出话了。

铿惑早就料到幽兰黛尔不会被如此轻易地说服：“直到汽车被发明之前，人类还在依靠马车运货，那个时候的人们也认为马车是行之有效的运输方法，毕竟它已经延续了上千年。”

面对铿惑的反驳，幽兰黛尔还是坚持己见：“可你的办法究竟是不是汽车还是个未知数，人类社会的复杂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所以我并不要求你现在就认同我的想法，我只是来给你提了个醒，具体怎么想，还是要看你自己。”铿惑点了点头，对于幽兰黛尔的问题并未感到意外，“你大可以回到天命，我不会阻拦你。你也可以把我还活着的事告诉奥托，你可以把从我这里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奥托，没关系，我不会为此动怒，因为我允许你这么做。”

“但是究竟要不要告诉他，那是你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