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上面吊下一枝藤花,挡住了一半。也许是玫瑰,也许不是。”他不再说话了,
可是电话始终没挂上。许久许久,流苏疑心他可是盹著了,然而那边终于扑秃一声
,轻轻挂断了。流苏用颤抖的手从褥单上拿起她的听筒,放回架子上。她怕他第四
次再打来,但是他没有。这都是一个梦━━越想越像梦。
第二天早上她也不敢问他,因为他准会嘲笑她━━“梦是心头想”,她这么迫
切地想念他,连睡梦里他都会打电话来说“我爱你”?他的态度也和平时没有什么
不同。他们照常的出去玩了一天。流苏忽然发觉拿他们当做夫妇的人很多很多━━
仆欧们,旅馆里和她搭讪的几个太太老太太。原不怪他们误会。柳原跟她住在隔壁
,出入总是肩并肩,夜深还到海岸上去散步,一点都不避嫌疑。一个保姆推著孩子
的车走过,向流苏点点头,唤了一声“范太太”。流苏脸上一僵,笑也不是,不笑
也不是,只得皱著眉向柳原□了一眼,低声道∶“他们不知道怎么想著呢!”柳原
笑道∶“唤你范太太的人,且不去管他们倒是唤你做白小姐的人,才不知道他们
怎么想呢!”
流苏变色。柳原用手抚摸著下巴,微笑道∶“你别枉担了这个虚名!”
流苏吃惊地朝他望望,蓦地里悟到他这人多么恶毒。他有意的当著人做出亲狎
的神气,使她没法可证明他们没有发生关系。她势成骑虎,回不得家乡,见不得爷
娘,除了做他的情妇之外没有第二条路。然而她如果迁就了他,不但前功尽弃,以
后更是万劫不复了。她偏不!就算她枉担了虚名,他不过口头上占了她一个便宜。
归根究底,他还是没得到她。既然他没有得到她,或许他有一天还会回到她这里来
,带了较优的议和条件。
她打定了主意,便告诉柳原她打算回上海去。柳原却也不坚留,自告奋勇要送
她回去。流苏道∶“那倒不必了。你不是要到新加坡去么?”柳原道∶“反正已经
耽搁了,再耽搁些时也不妨事,上海也有事等著料理呢。”流苏知道他还是一贯政
策,唯恐众人不议论他们俩。众人越是说得凿凿有据,流苏越是百喙莫辩,自然在
上海不能安身。流苏盘算著,即使他不送她回去,一切也瞒不了她家里的人。她是
豁出去了,也就让他送她一程。徐太太见他们俩正打得火一般的热,忽然要拆开了
,诧异非凡,问流苏,问柳原,两人虽然异口同声的为彼此洗刷,徐太太哪里肯信
。
在船上,他们接近的机会很多,可是柳原既能抗拒浅水湾的月色,就能抗拒甲
板上的月色。他对她始终没有一句扎实的话。他的态度有点淡淡的,可是流苏看得
出他那闲适是一种自满的闲适━━他拿稳了她跳不出他的手掌心去。
到了上海,他送她到家,自己没有下车。白公馆里早有了耳报神,探知六小姐
在香港和范柳原实行同居了。如今她陪人家玩了一个多月,又若无其事的回来了,
分明是存心要丢白家的脸。
流苏勾搭上了范柳原,无非是图他的钱。真弄到了钱,也不会无声无臭的回家
来了,显然是没得到他什么好处。本来,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
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
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平时白公馆里,谁有了一点芝麻大的
过失,大家便炸了起来。逢到了真正耸人听闻的大逆不道,爷奶奶们兴奋过度,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