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是，他不确定商王会对姬周做什么，因为现在双方手头上的明牌都打完了，只剩下暗牌，吕尚很担心，这个思路异于常人的商王会做出些出乎意料的选择。

“所以，现在相比鼓动羌人的事情来说，我更关注商王受准备做些什么，和一个擅长攻心的对手对抗，你必须慎重的选择你的每一步，并时刻注意内部的各种信息”

吕尚继续低头阅读面前的木简，这些木简上字不多，他必须从如此少的信息当中去分析商王可能下手的裂痕位置。

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他不会再吃第二次的亏，只是，越是阅读这些木简，而且时常巡视各处，吕尚就愈发意识到姬周内部的裂痕和弱点多到商王几乎不用专门去挑选目标，几乎到处都这样的心理战大师可以下手的对象。

比如说那些姬昌的那百子和姬考的关系，完全是建立在之前作为姬周嫡长的宽厚建立起来的些微情谊上的，如果换一个对手，这样的情谊足够吕尚对他们放心，可是如果对上子受，吕尚可不觉得这种情谊有多大的作用，所谓恩威并施外加羁縻手段才能完美的控制这些蛮子让商王下手的代价大到难以承受。

现在姬考的问题是恩不足以归心，威不足以服众，仅有羁縻手段和姬昌遗留下来的威望，加上私人情谊来拴住这些蛮族部落，可是，姬考在这方面并不打算采用吕尚的计策，他更需要从这些部落身上回血，变现私人情谊为实际利益。

这就是一个足以让商王下手的缺口，当然，这个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吕尚自信有把握的说服姬考，强化这个部分。

可是，姬周的资源的有限的，他必须判断商王真的是准备在这个方面下手，并且已经开始运作无法回头，才能强化这个方面，还没多少把握赶在商王动手之前强化到足够的程度。

可是如果商王选择其他方面，比如说周和南部的那些贵族的关系，比如说周和晋地贵族的关系，甚至于姬氏内部，姬发的儿子还都活着，甚至姬发本人都活着。

还有被囚禁的姬昌的死活等等，有太多的牌可以打了，这些都是姬周内部的裂痕，虽然很多地方看上去似乎都不太危险，可是吕尚知道，任何一个人如果轻视了商王在这方面的天赋和能力经验，那每一个看似不危险的地方都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或是，以其人之计反制其人？”商内部的裂痕也很多，商王换封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个问题，可是，这个弥补的作用需要时间来进行，各个封国因为这个关系，在迁徙，搬家和整理内部事务，反而产生了更多的疏漏的地方。

“不行，我乃是周相，而非周王”这是吕尚思索之后，选择放弃的地方，要和商王互相玩这种心术的前提，必须是双方是对等的，否则，商王只需要对他和伯邑考之间的地位差距下手就足以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何况说作为周相能动用的资源是有限的，更别说，他还必须和伯邑考解释自己的计划和打算，且不能保证对方认可和明白，但是，商王却不需要和任何解释，他只需要让手下执行就可以了。

“莫非商王受的突破口在姬棠身上？不，姬棠只是庶出女子，他已经有姬发这个更好的牌了，或者说姬棠本身就是他用于逼迫姬周站队和打压的方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姬棠应该是没有......不对，不对，他莫非是准备.....”

吕尚突然明悟了什么，子受留着姬发，并且摆出一幅完全没针对姬周，让他们发展了这些年的样子，莫非是打的那个主意？

若是大商咄咄逼人，那么姬考为了内部稳定是绝对不会对姬发的妻子下手，而如果商继续这样一幅不温不火的样子，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姬考是绝对不会留着姬发的嫡子和发妻的，那威胁性太大了——尤其是子启还给姬考上了一课的时候。

之前在讨论齐国的事情的时候，吕尚就敏锐的意识到了姬考对于子受的感同身受，他们都是嫡子，都有一个野心勃勃不安分的兄弟，而且都不能把自己的兄弟给直接宰了，子受处理子启，分了三步走来的，那么姬考抄作业的概率是很大的。

尤其是子受还给姬考表演了一下如何快速让自己的兄弟安全无后患的死于非命的过程，或许普通的中小贵族会认为子启是真的犯了忌讳才死，可到了吕尚和姬考这个地位的人可不会这么想。

哪怕多宝在宴会上供出子启的大逆不道确实是没人预料到的，可是姬考和吕尚也宁可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这背后的故事——某种意义上来讲，子受长期不当人的恶果开始呈现了——大家听说这类事情之后，不管是不是他干的，第一反应就是商王在背后捣鬼。

比如说季氏这个事情就是，不少季氏贵族都认为商王率军来是为了把两边一起干掉的，嗯，你问沫都贵族为什么相信商王说的话？那是当然的啊，他们是拿好处的那个。

别说商王给出了完美的解释，就是没有解释，只要给的够多，他们也可以当场失了智的。

不管子受是怎么把让子启有胆子刨祖坟的，光是能够想到这个主意，就让姬考简直是肃然起敬，这是真实狠人啊，连自己家祖坟都敢拿来当工具用。

那么，当姬考腾出手来，认为国内安定，是时候解决姬考的问题，让姬考的嫡子和发妻以一个合适的理由去该去的地方，然后再想办法让姬发也去该去的地方，之后在去掉最大的威胁之后，留到现在的姬昌也可以因为丧子之痛，直接“郁郁而终”了。

那个时候，姬考头上的摄政的名头就可以换成正式的周伯，姬氏家主，同时内部的各级贵族也整合完毕，不用再受任何掣肘，和商开始真正的大战对抗，这也是吕尚一直在做的事情。可是问题来了，如果姬考处理掉姬发的嫡子之后，商王以姬棠子为姬发过继子怎么办？

你就算处理掉了姬发，对方也已经变成了继嫡子，然后商王再处理掉姬发的那些庶子，和姬考打一个配合......

吕尚一想到这个事情顿时悚然起身，因为子受真的这么做的话，姬考是绝对会刻意的放松警惕，让子受来当这把刀的，姬考不会毁了自己的名声，去把姬发的儿女全宰了，弄死对方的嫡子都要花费不少心思。

如果子受准备弄死姬发的庶子，那么在不清楚子受要做什么的情况下，姬考绝对是乐见其成，而当姬发儿子都死了，只剩下这个继子的时候，那么就意味着姬周的嫡系继承权落入了商王手里，他只需要想办法把姬考和他的嫡子也弄死就行了。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同嫡亦立长的规矩是在经历了之前的潼关血战之后，姬周痛定思痛的做出的改变，而一个国家的继承法可没法朝令夕改。

很多姬周贵族好不容易统一了思想，这个时候，你和他们说商王可能借助这个规则搞事情，我们改成立贤吧——那怕不是刚刚靠着嫡长制度上位的贵族把你头都给拧下来——而且，你当这是什么了？当儿戏和开玩笑吗？！

而一旦出现这个局面，那么商王的这个儿子就自动成为了姬周第一顺位继承人，什么，你说不是，不是那更简单了，商王说是就是，直接兵出潼关，造成你姬周事实上的分裂。

哪怕最后输了又如何，只要时机掐的准，完全可以把姬周刚刚稳定下去的局势再次引爆，那么就意味着——商周几乎是同时陷入内部动荡当中，商因为换封地和季氏的事情而混乱，姬周则是会被子受搞出这种破事而动荡。

等到姬周平息了动荡之后，商也缓过气来了，而已商周在此时的实力对比，就是回到一开始，那依然是商强周弱，而这一动荡动辄就是好几年甚至十年，到那个时候，四五十岁的商王正是作为王者最精华的年纪，不至于太衰老，同时时光又赋予他经验和阅历，变得更为的老奸巨猾。

执政二十年的威望也足以让他的大部分的行为，得到贵族臣子的认可和服从，只要他不做太过分的倒行逆施的事情，基本上，一个帝王执政二十年后，他的地位就很难被动摇了。

而此时，姬周如果失去姬考的话，新立的君主不过是一个愣头青，而吕尚觉得自己这样的老臣也活不过商王，到时候，姬周青黄不接，而大商却是在一个正值盛年的王者带领下，这场争斗的结局已经没有悬念了。

而如果姬考没死，那更严肃，意味着姬周以一个垂暮老人对抗对方一个盛年王者，他子受就是天天给你整点花活，耗都能耗死你姬考。

想到这里，吕尚果断的进宫面见姬考，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因为姬周休养生息这几年成效不错，姬考也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些，正在饮酒并观赏原身舞，看见吕尚大步冲进来，顿时一阵错愕。

“君上，可谋划要除掉姬发？”

“这，寡人绝无此意，我身为长兄，怎么能够如此凶残恶毒”姬考一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虽然他觉得吕尚不太可能反对自己，可是考虑吕尚之前和姬发共事过，避免一会儿真的他要求情的话，双方闹得太尴尬不利于之后的相处，干脆装作没这事。

“我并非质问大王，而是姬发不得不除掉，而且必须尽早除掉！”吕尚挥手让舞者退下后，斩钉截铁的说道，“还请君上告知计划，臣下看看有无错漏之处，此事必须尽早，尽快且完善的处理。”

“啊？”姬考愣住了，但是，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皱眉问道，“相父如何这般说？”

“哎~子受之智，果然非常人”吕尚开始给姬考讲述商王到底可能憋着什么坏水，特别是如何借他这把刀除掉姬发的嫡子，然后让自己和姬棠的儿子镀金变成姬周嫡系，从而获得姬周的嫡系继承权，然后又如何利用姬考急于平息姬发的势力的目的，主动除掉姬发的其他儿子。

最后，又如何分裂姬周，从而破坏姬周休养生息的打算，让周和商同时陷入动荡，甚至做好了在时机恰当的时候，直接想办法让姬考也去死，这样成功以小宗代大宗，将周再次纳入自己的直接统治。

听完这些分析之后，姬考后背衣服都被冷汗彻底打湿，这是人能想出来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他觉得自己想办法除掉姬发和他的嫡子已经是人间恶毒的表现了，还害怕走漏消息。

但是和子受这种算计比起来，姬考深切的认知到了自己在这方面还太嫩了，还太要脸了一点。

“如今之计，只有在姬棠子出生之前，尽快杀掉姬发，只要姬发死了，姬棠子就不可能变成嫡子！”

“是，是极！相父可有办法教我？”

“嗯，君上先说准备如何处理姬发，让我细细审一番。”吕尚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此事必须万无一失！”

【PS】

标题全是反讽，笑~

两边都是无仁无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