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酒厂的场合(19)
鹿见春名点开了松田阵平发来的那封邮件。
To:Kanami
From:Matsuda-
最近怎么样?还好吗?人身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如果你方便的话,抽空出来见一面?
松田阵平在发邮件时和一般的日本人完全不一样,开头没有大段大段的礼貌用语和委婉的措辞,直截了当,很有他的风格。
读这封只有寥寥数语的邮件时,鹿见春名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他手指指腹滑动亮起的屏幕,意外地发现邮件中有很长一段空白,被藏起来的最底部还有一句话。
[PS:hagi那家伙一直犹豫要不要发邮件来打扰你,我实在看不得他拖拖拉拉,所以替他问了。]
鹿见春名发邮件回复他。
To:Matsuda
From:Kanami-
在自己家能有什么不好的?我这里还算方便,见面的话OK,就挑你和萩原警官都休息的日子好了。
PS。如果是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的话记得请我吃好吃的大餐。
松田阵平没想到发出去的邮件几乎是秒回——他特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数字刚刚跳成了凌晨一点。
“鹿见他回复了哦。”松田阵平说。
“诶?”将脑袋埋在一团柔软被子中的萩原研二倏然抬起头来,“这么快吗?!明明已经这么晚了,小诗他居然还没有睡觉……这个作息不太健康吧?”
“不,凌晨一点也没睡觉的我们没资格说他吧……”松田阵平欲言又止。
他和萩原研二都住在警察宿舍之中,因为是同期、又是好友,在分配单人宿舍时特地将他们分在了相邻的房间里。
这就导致两个人之间互相串门地非常频繁,甚至互相有对方房间的钥匙。
“小诗他说什么?”萩原研二的语气显得有些迫切。
“我说你,之前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发,现在着急起来了?”松田阵平显然对幼驯染颇为无语,“他回复说现在很安全,见面没问题——但如果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的话记得请他吃大餐,还必须是好吃的大餐。”
松田阵平复述完鹿见春名邮件中的话,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咂舌声,却不是不耐烦的意思,语调中浸染了无可奈何的笑意。
鹿见春名的挟恩图报十分直白明显,但也只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他和萩原研二的命怎么都不会只值一顿好吃的饭吧?这家伙……其实只是不想让他们觉得有负担吧。
松田阵平的情绪有些复杂。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那就好。”
“那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松田阵平将手握成拳头,抬手勾住萩原研二的脖子,用拳头抵着他的头顶狠狠磨了几圈,“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我还想睡呢,明天可是要上班的!”
“痛痛痛——”萩原研二发出惨叫。
松田阵平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被幼驯染给敲开了门。本来他都已经准备睡觉了,结果直接拖到了凌晨都还没能躺下,只能暂时性地给幼驯染充当一下知心妈妈的角色。
萩原研二这段时间一直很烦恼——烦恼于要不要联系鹿见春名。
在降谷零的透露之后,他大致知道了鹿见春名身处的环境。
那是一个横跨诸多国家,犯罪的恶行遍布整个世界、存在了数十年且根深蒂固的犯罪集团,在里世界之中,这个组织几乎是最恐怖的存在,日本十年前最庞大的山口组在这个组织的面前充其量也只是乌合之众而已。
身处这样的组织之中,又是四年前叛逃的成员,被抓回去的下场可想而知——即便鹿见春名仍然平安无事,萩原研二也不认为他会受到多么宽容的对待。
犯罪集团才是真正对背叛零容忍的。
再加上之前降谷零几乎是明示地警告过他们,告死鸟——也就是鹿见诗是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最好不要因为他偶尔展现出来的善意而对其本性心存幻想。
萩原研二当然不这么认为。
鹿见诗愿意用自己最大的秘密,那个“特殊能力”作为交换,换取他的生命得以延续……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已经不需要其他的理由了,他只需要这一点就能窥见鹿见诗柔软的心。
但同样也会认真考虑,身为犯罪集团的一员,又有不光彩的叛逃的过去,这样的鹿见诗再继续和他们警察接触下去的话,万一被发现,可能会因为黑历史而直接被认为是又一次背叛吧?这次背叛还更加过分,甚至接触到了警察……这样的话,一定会对鹿见诗造成麻烦的吧?
所以萩原研二一直很犹豫,他并不想给鹿见春名造成困扰。
“我说,你怎么总在不该踩刹车的地方刹车啊?”松田阵平看不惯萩原研二这种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的态度,给他的肩上来了一拳。
萩原研二苦笑起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松田阵平皱起了眉:“鹿见不是已经说过他很好了吗?上次的通话也听得出来吧,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一样——他是会将油门踩到底的人。
就好比这次,萩原研二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踩下了刹车,而他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单刀直入地、直白地去问了鹿见春名。
“不是那样的。”萩原研二皱了皱眉,神情显得有些纠结。
即使听到了声音,他也没法确认鹿见春名的状态……从以前相处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鹿见春名对生命的漠视中当然也包括自己。
受了伤也从来不包扎,任由伤口流血溃烂,即使偶尔生病也完全不当一回事,还会拖着生病的身体若无其事地继续做其他的事情……完全是自我到了极点。
换个说法的话,他甚至觉得鹿见春名是有自毁倾向的……或许自毁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但鹿见春名毫无疑问并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鹿见春名又十分重视他自己——太矛盾了。
松田阵平的手竖成掌,劈在萩原研二的脑门上,“你想太多了,这样反而会偏离本来的想法的。”
萩原研二烦躁地摸了摸头发,将那头略长的黑发抓地乱翘起来,最终才叹了口气:“……好啦,是我想的太多了,既然小诗他说没问题的话就好了。”
抛开之前的纠结,鹿见春名的回复无疑是让他觉得开心的。
心口有丝丝缕缕的、绵密的祈悦蔓延开来。
“既然这样就快回你的房间去睡觉,”松田阵平语气不满,“话说你明天晚上还要去参加宴会吧?啧,有女人缘的家伙。”
“明明小阵平的脸也很帅气——最近不带墨镜了就更帅气了,只要不张嘴说话的话还是会有很多美女警官会青睐你的啦。”萩原研二揶揄地说。
“哈?”松田阵平怒了,“还不是因为那次摩天轮我的墨镜才没了,再说了,女警官青睐不青睐的我才不管,那种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萩原研二安抚地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沮丧地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但是那毕竟是组长的女儿,组长他去不了只能拜托我当男伴去了……当时如果小阵平你不说‘那种无聊的事谁要浪费时间去啊’这种没礼貌的话的话,就不会让我顶上了!”
松田阵平毫无愧疚之心,推着萩原研二的肩膀将他推出门外。
“是是,这不是因为你之前天天联谊吗?虽然最近你都不去联谊会了,但经验还在,万一让我去的话爆处班说不定会得罪人——晚安。”
松田阵平关上房门,将萩原研二晾在了门外。
心口惴惴不安的事情得到解决,萩原研二打了个哈欠,扭开隔壁房间的门把手回到了房间。
*
鹿见春名回到公寓里时,厨房里的咖喱已经彻底凉了。
他叹了口气,将咖喱放在电磁炉上热了热,当作宵夜吃完了一碗——味道不错,但如果是刚刚做好的风味会更好,热过一次的口感果然会稍微差一点。
他在睡觉前静音了手机,也就错过了琴酒发来的消息。
[Gin:明天苏格兰会来接你,有任务。]
琴酒倒不是不想把鹿见春名这么个麻烦好好看住,但他毕竟是行动组的TopKiller,执行各种任务、收拾烂摊子和善后几乎占据了全部的时间,当然不可能24小时随时响应地给鹿见春名当保姆。
实际上,在把鹿见春名送进研究所后,他立刻就登上了前往另外一个国度的飞机,去处理分部的叛徒,实在没办法参加第二天早上和情报组一起开的行动会议,只能在行动开始前勉强赶回来。
反正这次任务也有苏格兰的参与,告死鸟看起来又很喜欢苏格兰,干脆就让苏格兰去好了……免得那个告死鸟闹出什么意料之外的麻烦来。
*
行动会议开始时,鹿见春名还有点睡眼惺忪。
他还没补完觉,就被苏格兰叫醒给接走,带着他进了由大货车的货箱改装成的小会议室。
如果是一般的任务,行动组大可以直接莽上去就完事了。
但这次的目标不一样——是某位政党的领头人物,牵扯的事情很多,所以需要和情报组联合起来,在行动开始前开个行动会议。
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很多:他、琴酒、贝尔摩德、科恩,以及苏格兰、波本和莱伊这威士忌三人组。
会议室内灯光昏暗,投影仪将宴会厅的整个平面图投放在白色的幕布上。
“这是鸟羽昌浩干事长。”降谷零投影出一张照片来,“也是这次行动的目标。”
照片上的男性看年纪已经十分苍老,脸部的皮肉松垮,眼角遍布皱纹,白发被向后梳得十分整齐,干瘦的身体上裹着黑色的西服。
“他是这个政党的领头人,失去了他,他所带领的这个党派也就不足为惧了。”降谷零将投影切换到宴会厅的平面图,“今天的宴会有鸟羽昌浩干事长出席,他会随身带着电脑,但电脑只会被放在他专用的休息室里。”
“我们要拿到这台电脑,获取电脑中他非法获取政治金的证据。”
鸟羽昌浩所带领的政党妨碍到了组织的发展——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鸟羽昌浩是个好东西,这家伙也是个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的黑心政治家。只是在敛财这方面,鸟羽昌浩提出的方案危害到了组织获取资金的渠道,所以BOSS下了命令,要彻底解决鸟羽昌浩。
贝尔摩德舒展身体,神色自如地靠在沙发上,将双腿优雅地交叠起来。
她用手指卷了卷一缕垂在颊边的金发,微微笑了笑:“那些检察官可是一直在找鸟羽昌浩受贿的证据呢,如果这次能成功,不用我们出手,那些检察官就能把他彻底拉下马来。”
科恩满脸烦躁:“为什么我们要给那些条子送功劳?这个什么鸟羽昌浩,只要没了他带领,结果也是一样的吧?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
科恩话音落下,便察觉到全场的人都在注视着他——目光中的意味十分难以言喻,贝尔摩德的视线中甚至带上了一种像是看到残障人士的关怀。
“怎么了?”科恩迷茫,科恩不解,科恩疑惑,“……我说错了吗?”
“只是杀了他的话没有什么用,这个党派还可以再换一个领头人顶上去,不是鸟羽昌浩干事长也会是别人。”降谷零十分无奈地解释,“所以需要的是他的犯罪证据……只要曝光在大众面前,这个党派的公信力就会被直接瓦解,得不到民众的支持和选票,这个党派就彻底没用了,要比直接杀了鸟羽昌浩更有效果。”
虽然是公安,但降谷零倒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阻止组织——他自己也十分清楚,鸟羽昌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蛀虫,公安的检察官一直想要找出鸟羽昌浩的犯罪证据,但他身边的亲信油盐不进,根本没有办法拿到。
既然组织能有办法拿到证据,降谷零也很乐意看到鸟羽昌浩这样的人彻底倒台——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政治家在,日本才没办法变得越来越好。
“本来易容的活一般是由我去的,不过这次呢……”贝尔摩德微微笑了一下,“举办这个宴会的主人邀请了我,所以只能换个人易容潜伏进去了。”
她口中所指的“我”,当然是指那个身为国际影星的好莱坞女演员克里斯。
“今天的宴会上来了很多警察。举行宴会的成川诚是因为负伤而退役的警察,经常会给警视厅捐赠,所以和警界的关系非常融洽。”降谷零调出了宴会的宾客名单,“宴会的服务生没有男性,全是女性。”
降谷零将宾客的名单快速翻了一遍,鹿见春名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视线却在降谷零翻动名单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个名字——萩原研二。
他的手指之间微微抽搐了一下,连身体也忍不住坐直了一点。
萩原研二?鹿见春名惊疑不定地想,这个宴会不是只有警衔稍微高一些的警官才会来吗?为什么萩原研二会……
“全是女性的话,我们就没办法易容成服务生了吧?”一旁默不作声的赤井秀一出声,“只能选择易容成宾客。”
贝尔摩德笑了起来:“不,谁说没有办法易容成女性的?”
琴酒沉默了瞬间,视线在全场扫过——除了贝尔摩德,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男性,并且没有身高低于一米八的男性,这种身高委实很难伪装成女仆。
……不对。
琴酒的目光凝聚在鹿见春名的身上。
鹿见春名——长发,脸蛋本身就很好看,身材纤瘦,加上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全场唯一身高一米七出头的。
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的身上,鹿见春名忍不住出声抗议:“……都看我干什么?我才十八岁,还会长高的!”
“你不是很擅长潜伏吗?”琴酒出声,疑问句被他冷硬的语气说成了陈述句。
鹿见春名叛逃失踪的期间,琴酒是调查过他还在另一个组织当杀手的履历的——作为杀手的告死鸟非常优秀,任务完成率是100%,尤其擅长潜伏。
但琴酒并不知道,擅长潜伏的并不是鹿见春名……而是藏太。
尤其是那些被重重保护起来的目标,他才不会傻到自己潜伏进去,既然普通人根本看不见藏太,那他为什么不派藏太进去?反正他可以和藏太共享视觉,藏太进去和他进去也没什么区别。
“……是啦。”鹿见春名不情不愿地说。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想到刚才在宾客名单上一闪而逝的萩原研二的名字,又改口答应了。
这次的目标是鸟羽昌浩电脑中的文件,顺利的话应该不会波及到这些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但如果发生了万一……正好他在的话,还能顺手帮萩原研二一把,要是换了其他人去就不能指望了。
即使知道在场的苏格兰和波本都是卧底的公安警察,鹿见春名也下意识将这两个人排除在外了。
能来卧底的警察都有抛弃底线的觉悟,他们在卧底的过程中不可能没有动手杀过人——这些人中一定也有无辜的人,连这些心理障碍都克服不了的话,是不可能成为代号成员的。
即使受害者有可能是他们的同僚,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很有可能不管不顾。
鹿见春名本来就不信任警察,他身为亚人,就已经相当于是与全世界为敌了。
全世界的每个国家都是以举国之力追捕亚人,别说警察了,随便街上的哪个路人都会因为十亿的悬赏而举报他。
“苏格兰、莱伊还有科恩,你们负责狙击,如果发生意外,就直接出手,杀了鸟羽昌浩。”琴酒开始分配任务,“告死鸟,你易容潜伏进去,根据波本的指示拿到鸟羽昌浩电脑里的文件。”
“OK。”
被安排了狙击任务的三个狙击手先行离开,各自去宴会厅附近寻找狙击点。
贝尔摩德留下来帮鹿见春名化妆。
有着金色长卷发的大美人用手指轻佻地抬起了鹿见春名的下颌,染成蓝色的美甲边缘轻轻刮过他的皮肤,产生了一旦轻微的麻痒感。那双偏绿的漂亮眼睛凝视着鹿见春名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要将你易容成女孩子倒不是很难,你本来的脸稍微化妆一下就很像女性了。”
她放下勾起鹿见春名下颌的手,转而执起了一缕银色的长发,柔软的银发在她的指缝间滑落,像是落下了一段月光。
“但你没有办法伪装声音,所以最好少说话。”贝尔摩德显得有些遗憾,“不过你的声音本来也不算很粗,稍微夹一夹,也可以当作是感冒了所以嗓子哑了。”
她为鹿见春名选中的是宴会中身高出挑的女仆,光看身材和鹿见春名十分相仿。
易容用的面具是贝尔摩德早就准备好的,现在她只需要帮鹿见春名完成易容就够了。
换上那身女仆装之后,鹿见春名毫无不自在,惊奇地站在镜子面前看了自己两眼。
恰好这次的女仆装的衬衫是高领的样式,很自然就能遮住喉结。
镜子中倒映出来的少女身材纤细,白色荷叶边的裙摆下露出黑色的大腿袜,将腿肉勒出一点痕迹来。黑发被扎成了两个低马尾,柔顺地垂在他的胸前,金色的眼睛换上了美瞳,浅棕的底色下微微能窥见一点金来。
贝尔摩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很不错——如果下次有需要,记得联系我。”
她伏在鹿见春名的耳边微笑,“我很乐意和你交个朋友。”
……
宴会和联谊的氛围是完全不同的。
萩原研二不太喜欢这种应酬,只是因为组长的面子才代替他、作为他女儿的男伴来这里。
组长的女儿天谷霙是个高中生年纪的少女,萩原研二低头,歉意地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抱歉,天谷小姐,我要暂时离开一下,去一趟洗手间,可以麻烦你在这里等我吗?”
“好呀。”天谷霙乖乖地点了头,“萩原警官你去吧,我已经是高中生了,不会丢的,你放心好了。”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走进了洗手间之中。
他不喜欢这样的宴会,心情有些烦闷,打算在洗手间抽支烟透透气。
洗手间除了男女两边分开之外,相连的中间还有一个大的洗手池。萩原研二刚进入洗手间,便和宴会厅的招待生女仆撞在了一起。
比他略矮一些的黑发少女穿着黑白色的女仆装,在开门的瞬间不慎撞在了他的胸口。
在几乎将少女拥入怀中的瞬间,萩原研二闻到了熟悉的冷薄荷的气息,弥漫在消毒水味的空气中,涌入他的感官之中。
“抱、抱歉。”黑发女仆有些紧张,声音也压得很低,“撞到您不好意思。”
但萩原研二却产生了一种几乎荒谬的熟悉感——他觉得这女孩很像鹿见春名。
身上的味道、身形、以及说话的声音……即使压低,他也能听出来一点属于鹿见春名的影子。
黑发的女仆抬起棕色的眼睛来,小心翼翼地看他,萩原研二下意识和他对上视线。
相当卓越的观察力在此时起到了作用——眼睛确实是棕色的,但大概是美瞳,能看出来瞳孔的边缘线异常清晰,那不是正常的瞳仁的形状。
女仆装是高领的,身高虽然比起一般的日本女性来说要偏高一些,但还没到奇怪的地步,因此无法分辨出性别,但嗓音听起来像是刻意掐出来的尖细,不像是正常说话的语调……
其实这些都是无根据的、非常主观的猜测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就是下意识地认为这是鹿见春名。
“那个……可以借过一下吗?”女孩怯生生地问。
萩原研二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
他侧了侧身体,让她从他面前走过。
包括这个女孩走路的时候,明明有的时候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却好像要避开什么应该存在于那里的人一样……
在衣摆像是被风微微吹动一般的时候,萩原研二准确地伸手,抓住了那团空气。
——手中的触感一片冰冷,像是握住了一块无机质的冰,寒气沿着掌心弥漫开来,他好像抓到了……翅膀?
萩原研二不确定地猜测。
他接着看向那个走出去两步的黑发少女。
那个女孩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猫一样,身体如同过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第72章酒厂的场合(20)
鹿见春名很顺利就混进了宴会的现场。
宴会现场都是女仆,大概是宴会主人的某些癖好,这些女仆没有一个是身高低于一米六五的,所以即使鹿见春名稍微高了一点,在女仆之中也不是很显眼。
宴会的主人邀请了很多政界和警界的人,在现场的不是警察就是政治家、又或者商人,他行动起来需要避免被那些敏锐的警察察觉异常。
这是鹿见春名擅长的,潜伏和躲藏本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身为某种意义上的手艺人,鹿见春名还会一点易容——当然不是贝尔摩德那种离谱的易容,而是用一些特殊手段稍微改造一下脸,他只需要稍微在眼角眉梢用颜色改动,就几乎能成为另外一个人。
鹿见春名将拨到耳后的黑发拢下来,遮住了塞在耳中的黑色耳麦——通过这个耳麦,他能远程接收琴酒和波本的指示。
穿着统一的女仆装、发色和瞳色也是不起眼的黑色与棕色,他穿行在宴会中时没怎么惹来过多的目光。
他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宴会的会场:一身黑色晚礼服的贝尔摩德在和宴会的主人谈笑风生,身边的不远处就站着在和其他政界人士说话的鸟羽昌浩;警界的人几乎占据了另一块地方,他很轻易就在里面发现了萩原研二。
和其他来参加这次宴会的警界人士相比,萩原研二过于年轻了……帅的也很突出,身边还有同样年轻可爱的女伴天谷霙。
鹿见春名的视线在天谷霙挽着萩原研二臂弯的手上凝滞了两秒,随后才若无其事般移开了视线。
他垂下睫羽,挡住眼底不明的情绪,指尖微微动了动,黑色的亚人粒子便从他的身上涌现出来,在宴会厅之中缓缓构成一个漆黑的人形。
虽然藏太每次存在的极限时间只有三十分钟,但鹿见春名目前的极限召唤次数是连续九次,撑完这次宴会足够了,召唤出藏太也是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藏太相当于他的外置器官,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复杂情况下,多一双眼睛更有安全感。
鹿见春名转身,走近了洗手间之中。
洗手间中意外地没什么人,鹿见春名确认了这一点后,耳麦中响起了降谷零的声音。
“我给你的那个U盘,记得吗?”
“带着呢。”鹿见春名回答。
他伸手,隔着黑白女仆装荷叶边的裙摆摸了摸——女仆装没有口袋,他的腿根绑了一条黑色的皮质束带,刚好将那枚U盘固定在大腿上。
“U盘里提前下载好了软件,你只需要进入鸟羽昌浩干事长的专用休息室,找到他随身的那个笔记本电脑,将U盘接入就好了,很简单吧?”降谷零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你只需要用那个软件恢复删除的记录,找到鸟羽昌浩干事长用来收取贿赂的那个秘密账户就好了,剩下的事情由我这边来完成。”
鹿见春名打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
水龙头中弥漫出来的清水从他的指缝间重刷而过,初冬时节的清水带着凉意,浇灭了从他心口漫上来的一点焦躁。
“我明白了。”借着水声的掩盖,他对耳麦里的降谷零说。
鹿见春名抽出一张面巾纸,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拭干手指缝之间的些许水渍。直到掌心重新变得干燥起来,他才将揉成一团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之中,转身打算走出洗手间。
但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还没看清来人的脸,便撞上了对方的胸口——接着便是一点混杂着硝烟味的烟草气息。
鹿见春名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了紫罗兰一般绚烂的紫色。
他瞬间紧张起来,瞬息后又强压下不安,随口应付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但没走出几步,他就僵住了。
他失去的那一部分敏锐的感官在藏太身上得到了补足,换句话说,藏太就相当于是他的半身。
而那种被抓住的感觉……鹿见春名很难形容,如果他是猫的话,大概浑身的毛都因此而炸起来了。
分明他没有藏太那样的翅膀,但应该生出双翼的肩胛骨的位置却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
属于萩原研二掌心的热度、因为长期握着工具而磨出来的一点茧的粗砺感擦过肌肤时产生的触觉全都忠实地通过藏太的感官传递而来,密密麻麻的麻痒感让鹿见春名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青年警官的体温是灼热,肌肤相触时更像是贴上了日光,烫地鹿见春名的指尖痉挛了一下,羞耻的、让他死死咬着牙的触感沿着脊背上蝴蝶骨的位置蔓延开来,立刻染红了他的眼尾,覆上一层很浅的绯色。
鹿见春名下意识地攥紧了荷叶边的白色裙摆,倏然转身,压下恼怒瞪了一眼管不住手到处乱摸的萩原研二。
他气急,走向萩原研二:“你——”
他剩下的话却没能说出来。
被那双含着一点水光的棕瞳瞪了一眼,萩原研二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他甚至变本加厉地又摸索了一下被他抓住的翅膀。
藏太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收拢在背后的翼翅尖端被萩原研二抓在手心之中,似乎是摸到了翼翅上凸起的骨节,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擦过凸起的表面。
不像是尾巴……应该就是翅膀吧?萩原研二忍不住在心里猜测。
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天在浅井别墅区时发生的事情——那个肉眼看不见的幽灵拥抱他时像是被冷气萦绕,那双即使他看不见也能想象出来的强有力的翅膀划开空气,强风掀起他的衣摆和额发,带着他突破爆炸与火光的桎梏,撞碎玻璃……然后落进了璀璨如同鎏金的眼瞳之中。
萩原研二下意识中的动作立刻得到了回应。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朝他走来的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少女又颤抖了一下,被黑色长袜包裹住的双腿瞬间一软,朝他栽倒过来。
萩原研二下意识伸出手,鹿见春名几乎相当于被他半抱着,手指用力地扣住了他的小臂,生气地用力,掐地萩原研二发出了轻微的嘶声。
“嘶——”
“你、还不放手?”鹿见春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几个字来。
萩原研二压低了声音:“抱歉……”
他倾身,伏在了鹿见春名的耳边,从唇齿间泄露出来的一点热意细细密密地洒在鹿见春名的耳廓,敏感的耳尖立刻便变得通红。
年轻的排爆警官伸手,揽住了少年细瘦的腰肢。他后退了几步,带着怀中的鹿见春名也跟着后退,然后关上了洗手间的门,握住门把手反锁。
鹿见春名被夹在门板和萩原研二之间的缝隙之中,来自与萩原研二的灼热气息熏地他的思维产生了瞬间的迟缓。
萩原研二是个言行不一的人——即使说了抱歉,他也没松开握住藏太翼翅尖端的手。
这个混账警官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弱点一样,饶有兴致地将那点敏感的部位握在掌心之中把玩,用磨出了茧子的指腹摩挲过光滑的表面,掌心的炙热与被玩弄的触感叠加在一起,鹿见春名忍不住如同猫一般弓起了脊背,紧绷着身体,手指攥紧了萩原研二的袖口,将精心打理过的西装揉出几道褶皱来。
“萩原研二——!”鹿见春名恼火地、用颤抖的声线叫出了他的大名。
他头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受,从肩胛骨传来的敏感的触觉蔓延开来,让他整个脊背都产生了绵密的麻痒的感觉,最终扩张到整个身体,让他胸腔之中跳动的心脏也忍不住开始加速跳跃,整张脸都因此而泛上了一层薄红。
如果换了个人敢这么干,都不用他的命令,藏太自己就会出手将这种乱动手动脚的人给干掉——但正是因为藏太是与他心意相通的、他的半身,所以才完全没有动作,如同木偶一般乖乖地待在那里。
他确实不想和萩原研二动手。
“呀,承认了?”萩原研二含着笑意叫他的名字,“……小诗。”
他终于松开了手,炙热的触感在瞬间褪去,像是被耗空了精力一般,鹿见春名只能扶着萩原研二的手臂才能让自己站稳。
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还被萩原研二揽着腰,掌心的温度透过织物传递而来。
为了防止他滑到下去,萩原研二将膝盖抵在他的双腿中间,白色荷叶边的裙摆落在黑色的西装长裤上,微微显露出裙摆下被黑色长袜覆盖着的笔直修长的双腿。
萩原研二抬手,轻轻捏了一下鹿见春名的脸颊:“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是要干什么?”他挑了挑眉,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出声,“……是任务吗?”
“差不多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鹿见春名余怒未消,瞪了萩原研二一眼后伸手打下了他的手,“我说,你能不能不要随便乱摸?超——没礼貌的!”
“抱歉啦。”萩原研二的道歉显然毫无诚意,“但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小诗,没想到真的是,看来我的直觉一如既往地很管用嘛。”
萩原研二的语气中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能请你以后改掉这个随便动手的毛病吗?”鹿见春名面无表情。
“啊……这个的话,”萩原研二的脸上露出了格外爽朗的神情,“恐怕不行哦。”他没等鹿见春名回答,接着询问,“小诗来这里是有什么任务?是危险的事吗?”
“我都易容成这个样子了,你猜是为什么呢?”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抬起眼睛,瞥见萩原研二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是多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好了,没打算见血。”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那样就好,不过,”他顿了顿,“听到小诗说这种话,总有点奇怪的感觉……明明之前相处的时候一直表现的像个好孩子。”
“你们明明就觉得我是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年不是吗?”鹿见春名拆穿,“不然也不会介绍之前那个魔术助手的工作给我了吧,本质其实就是想看着我不是吗?”
“虽然有那样的想法啦,但是在小诗救了我和小阵平之后,我就觉得小诗不是坏人了哦?”萩原研二轻轻笑了起来,“不过……”
那双如同紫罗兰一般的眼睛中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脸来,鹿见春名甚至能看清自己的眼睛。
他形容不出那双紫色眼瞳之中蕴含的意味,只在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数息后鹿见春名抿了抿唇,垂下浓密的睫羽,避开了萩原研二的目光。
“……我说,”鹿见春名低声说,“你可以把你的手和腿都挪开了吧?”
萩原研二甚至还揽着鹿见春名的腰,膝盖也抵在他双腿之间的门板上。
“啊,抱歉抱歉。”萩原研二干笑了两声,“因为我看之前小诗快要站不稳了嘛。”
鹿见春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那还不是因为你随便乱摸啊!”
耳麦之中传出了降谷零的声音。
“……告死鸟?”
鹿见春名正色,捂着耳麦一边回答一边给了萩原研二一个闭嘴的眼神。
“怎么了?”
“按照计划,你马上就应该潜伏进鸟羽昌浩的专用休息室了,但是你一直没有声音……”降谷零顿了顿,“出什么事了吗?”
因为隔得距离很近的缘故,萩原研二几乎能听清鹿见春名耳机中的声音。灵敏的五感立刻让他听了出来——即使因为电流而有些变形,他也能大致听出来那是降谷零的声音。
既然有zero参与,那么应该是在公安掌控之下的吧?萩原研二迟疑着想。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鹿见春名立刻回答,“我马上就按照计划执行任务。”
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正和警察待在一起……哪怕波本是卧底的公安警察也不行,他对警察的下限向来不惮于用恶意来踹度,对公安警察的下限就更加不信任了。
公安警察都是一帮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他们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明白,”降谷零在耳麦之中回答,“你没事就好。”
鹿见春名抬头看向萩原研二,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要继续任务了,你……”他迟疑了一下,“你要是想跟来的话随意,研二警官。”
他加重了警官这个词的读音。
“我知道了。”萩原研二点了点头。
萩原研二很清楚鹿见春名身在什么样的处境之中,想要让鹿见春名彻底摆脱这种生活,只能依靠卧底在组织之中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只是身为警察,他会觉得有疑虑是理所当然的。
他没打算要现在揭发这次任务或者做些别的什么,毕竟那个组织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扳倒的话,就不会让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去卧底了。
只是,萩原研二要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一下。
“小心。”
他抬手,按在了鹿见春名的发顶上。
*
高中生天谷霙喝了一口女仆送给她的橙汁,忍不住鼓起脸颊,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萩原哥去洗手间去了好久啊……”
她忍不住频频看向洗手间的方向,然后缓缓瞪大了眼睛——打开的洗手间的门中,先是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女仆走了出来,接着走出来的是萩原研二,随后她看见那个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女孩被萩原研二半抱着进了洗手间。
……就再也没有出来。
原来萩原哥喜欢这个类型的吗?天谷霙惊疑不定地想,挂不得她身为排爆组组长的父亲说萩原最近转性了都不参加联谊了……原来是为了真爱浪子回头了?
直到天谷霙已经在脑子里构想出一个完整的狗血故事之后,那个黑发女仆才和萩原研二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她控制着让自己不去思考洗手间里发生的故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移开了视线。
决定了,回去就要把这个八卦告诉她爸爸!
……
鹿见春名伪装成的女仆推着装满香槟和食物的小推车,在穿过廊道之前,藏太破坏掉了走廊上的监控。
他穿过走廊,在两次右拐之后,来到了鸟羽昌浩的专用休息室的门前。
萩原研二也在那里。
左右两边的回廊是连接在一起的,他即使和鹿见春名反方向,也能来到鸟羽昌浩干事长的休息室。
身为干事长,鸟羽昌浩随身配备了两个保镖。既然是参加宴会,他当然不好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所以是放在他的休息室之中的,还有一个保镖守着这台电脑,而另一个保镖就跟在鸟羽昌浩的身边,贴身保护他。
按理来说,宴会上是不大可能发生什么事故的,鸟羽昌浩这种举动实在是谨慎地有些过分——但他最近似乎收到了不明人士的恐吓,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这倒是便宜了鹿见春名,虽然他对付两个保镖也是一样简单,但1v1总是比1v2要好多了。
他伸手,叩响了专用休息室的门。
“是谁?”从门中传出了保镖的声音。
“我是宴会的女仆,是鸟羽干事长让我送食物来的。”鹿见春名掐出了尖细的声音,“可以请您开下门吗?”
听到是女仆,警惕心很高的保镖稍微放下了心——柔弱的女孩子能对他做什么呢?
但门被打开的时候,推着餐车的黑发女仆小姐便握着餐车的把手,对他狠狠一撞。
可怜的保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鹿见春名伪装之后的脸,便被餐车撞得连续后退几步,然后重重地摔到在地上。
鹿见春名姿态闲适地进入室内,身后的门被藏太贴心地关上。
“你——”保镖在爬起来的同时将手伸到腰后,试图将枪摸出来。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身体一软,昏倒在了铺了华丽地毯的地面上。
鹿见春名没杀他。
如果到时候发现死了人,会妨碍他脱身,而且也会把事情闹大。按照鸟羽昌浩喜欢利用舆论的性格,大概会在他的犯罪证据被公布前抢先推动舆论,将自己营造成受害者。
见保镖晕的很成功,鹿见春名敲了敲耳麦,“我已经成功拿到鸟羽昌浩的电脑了。”
他从电脑包之中拿出电脑,打开之后显示的是锁屏密码。
“把那个U盘插进去,它能够自动破译密码,只是稍微需要点时间……”降谷零问,“鸟羽昌浩的密码是几位数字?”
鹿见春名回答:“六位。”
降谷零皱了皱眉:“如果他的密码是9开头的话……那至少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那就希望我们的运气没有那么差吧。”
鹿见春名撩起裙摆,从大腿根部的黑色皮质绑带中取下了那枚U盘。
因为与肌肤紧贴在一起,U盘的表面带上了一点体温的温热。
他将U盘插入到笔记本的usb接口之中,锁屏的屏幕立刻跳出来了一个弹窗,数字在屏幕中滚动起来。
好在他们的运气似乎并没有差到透顶的地步,鸟羽昌浩的密码是3开头,成功破译完整个密码也只花了四分钟的时间。
鹿见春名进入电脑桌面,启动U盘中早就载入好的程序,瞬间跳出了几个弹窗来,原本被删除的记录一行一行地被恢复。
他大致扫了一眼,这些记录基本上是银行的转账记录,很显然是非法收受的政治金,而且转入的账户是外资银行……大概是害怕被金融厅查出来吧?
如果是金融厅的话,对日本的银行倒是可以呼来喝去,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随便查外资银行的。
鹿见春名对鸟羽昌浩干出来的破事并不感兴趣。
等被删除的记录全部加载完成,他拷贝了一份,导入进了U盘之中。
“任务完成。”他对耳麦另一边的降谷零说,“能让鸟羽昌浩和他的党派一起下台的证据我已经拿到手了。”
“很好。”回答他的人是琴酒,“准备撤离。”
“明白。”
鹿见春名挂断了通话。
萩原研二好奇地将脑袋凑过来:“原来你要拿的是鸟羽昌浩干事长的贿赂证据吗?你们……”他顿了顿,十分含蓄地说,“……什么时候开始做好事了?”
“也不算好事吧,本质上是为了利益而已。”鹿见春名耸了耸肩,“不过,看来让那个黑心的老政治家下台,是大家很一致的愿望。”
“毕竟他收违法政治金的传闻已经流传很久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萩原研二点点头,“要是有证据,检察官早就起诉那家伙了。”
在没有造成严重危害公众安全的前提下,萩原研二没有声张。
那个组织在日本根深蒂固,这样一次小小的行动,即使把参与行动的人全都抓了,也不能让这个成立已经数十年的组织彻底消失。既然只会打草惊蛇,萩原研二就不会做这种会害警方的努力功亏一篑的事情。
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一前一后地走出鸟羽昌浩的专用休息室,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推着餐车回到宴会厅之中。
接下来,他只要找个借口去更衣室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后就可以换回自己本来的样貌撤离了。
……鹿见春名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但很不巧,原本的计划总是会被各种突如其来的巧合给打乱。
宴会大厅的灯瞬间便熄灭了,整个宴会厅之中骤然变得黑暗了下来。
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之中陡然爆发出了一点骚乱,随后便是不断亮起的手机的闪光灯,勉强将宴会厅照亮了些许。
接着,鹿见春名身边不远处的天谷霙发出了一声尖叫。
循着尖叫第一个赶来的竟然不是警察,而是一个少年。
鹿见春名认出了那张脸——是一身蓝色西装、如今国中二年级的工藤新一。
……怎么又是你小子?
第73章酒厂的场合(21)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工藤新一会出现在这里?
鹿见春名感觉到了棘手。
他会想了一下穿到这个世界来之后这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遇到的十件杀人案,至少有九件和工藤新一有关。只要有他在的场合,必然会有人成为倒霉的受害人。
当初应该仔细看一眼宾客名单的。鹿见春名十分后悔,不然早知道工藤新一也在,他就会早点做准备了。
鹿见春名垂眼,看了一眼躺倒在地面上的尸体——不认识,他压根没仔细看宾客的名单,此时只隐约记得这个中年男人排在宾客名单里比较靠前的位置。
倒在地上的男人面容惊恐,瞪大了眼睛,一把古董短刀插在他胸口的位置,血液从他胸口涌了出来,打湿了他身下华贵的地毯,浸润出一片血红的颜色来。
就在尸体附近的天谷霙惊恐地捂住了唇,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伸手抓住了萩原研二的衣袖。
工藤新一神情凝重,半蹲下来,凝视着倒地男性的脸看了几秒——过了几秒后,他缓缓摇了摇头,“不行了,他已经死了。”
赶来的警察面色沉重:“这是本川伸治先生,一位企业家……他怎么会被人杀死?”
这大概是史上最快的出警现场——在场的宾客里有诸多警察,横跨多个警种,要啥有啥。
参与宴会的刑警青谷警部缓缓扫视全场:“刚才突然熄灯只是很短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内本川先生就遇害了,说明那个凶手一定就是宴会的客人。”
“那么短的时间,来不及让他逃走。”工藤新一站了起来,“也就是说……凶手,就在你们之间!”
“抱歉,为了找出凶手,现在起,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个宴会厅。”青谷警部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手机来,给警视厅拨了一通电话,叫来了现场勘验的人员。
萩原研二缓缓转头,将目光投向鹿见春名。
即使他没说话,鹿见春名也能看出萩原研二眼神之中的意思——你不是说不会见血的吗?
萩原研二的眼神中浮现着惊疑不定的神色。现场就有这么一个黑暗组织的成员易容潜入,再加上又发生了杀人案,他真的很难不怀疑到鹿见春名的头上去。
鹿见春名回以萩原研二十分无辜地表情——真不是我干的啊!
这个老家伙的死他也很震惊好不好,没有人能猜到这人会在这个时候死掉,没看到作为克里斯·温亚德出现的贝尔摩德都一脸惊讶吗?
“出什么事了?”琴酒在耳麦之中问。
琴酒没有负责狙击,他让组织里的黑客骇掉了宴会厅中的监控,投影在屏幕上,能够实时地看到宴会中发生的事情。只是刚才突然断电,让监控也瞬间停摆了,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
等监控中再度显示出画面时,人群就已经是一片嘈杂了,惊恐的神色肉眼可见。
琴酒立刻就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事。
鹿见春名垂下睫羽,抬起手,掩饰般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后才借着手的宴会,微微动了动唇——感谢日语的发音不怎么需要借助嘴唇,即使小声地说话,在别人看来也像是没有说话一样。
“出现了一些事故……有人被杀了。”大概是不想被琴酒误认为是节外生枝,鹿见春名补充了一句,“不是我干的,应该只是意外。”
琴酒皱了皱眉:“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就赶紧想办法撤离。”
“我知道。”鹿见春名也有些不高兴,“发生这种事我也不想的,再说了我现在这个易容的身份原地消失的话更容易招惹怀疑吧?现场的条子太多了。”
他单方面掐掉了和琴酒的通讯。
现在的这种情况,他直接消失的话马上就会被人发现。但是如果不立刻走掉的话,鸟羽昌浩估计也快要发现自己的保镖被打晕了,即使电脑中没有留下被入侵的痕迹,他也马上会意识到证据可能流出了。
不过保镖并没有看到他的脸所以问题不大……鹿见春名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按照藏太出手的程度,那个保镖至少能昏迷个几小时吧。
现在发生了杀人案,鸟羽昌浩应该一时间不会立刻反应过来,只是时间一长一定会出意外……现在这能寄希望于这些侦探和警察快点解决这个案子了。
鹿见春名啧了一声。
虽然才国中二年级,但已经智慧过人的工藤新一已经开始沉浸式破案了:“刚才停电的时间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大概有三分钟左右,这个时间很短,只有本川伸治先生附近的人才有机会动手,所以……”
他的目光凝聚在本川伸治身边的几个人身上。
本川伸治身边的三个人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分别是他的妻子本川咲子、入赘的女婿本川修、以及年轻的秘书木多达夫。
“你这个小鬼在说些什么呢?”入赘女婿本川修恼怒地斥责,“那是我父亲,我怎么会杀他?”
“就是啊。”妻子本川咲子也十分不悦,“我怎么可能会杀了我的丈夫呢?”
年轻的秘书木多达夫也皱起眉驳斥:“本川社长对我有恩,提拔我做了他的私人秘书,我完全没有理由要杀他。”
木多达夫似乎是外地人,在说话时带有一点口音。
本川修冷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对木多达夫的不满来:“你怎么没有理由?你之前明明想跳槽去其他公司的吧,只不过父亲他不愿意让你走,还对其他公司贬低你,让你根本没法辞职,你心里怎么可能不怨恨父亲?”
“那要这么说的话,你也有理由杀害社长吧。就因为是入赘的女婿,所以社长他一直不放心你,动辄就对你打压辱骂,还经常在董事会议上当着其他人的面羞辱你,你最近提出的项目也被社长否决了,你完全有理由恨他。”木多达夫冷笑一声。
“你胡说什么呢?”本川咲子对木多达夫怒目而视,“阿修他可是我们的女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你一个外人,少随便瞎说了!”
木多达夫转头看向本川咲子:“社长夫人,你也有理由杀了本川社长的吧?”
“你、你在说什么?”本川咲子满脸惊愕,“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
“社长他在外面养情妇的事情你也知道吧,他还有私生子。”木多达夫毫不留情地开始揭短,“你也清楚,比起你们的女儿本川佳美小姐,本川社长更疼爱那个情人生下来的私生子,连整个公司都想要留个那个私生子,最近已经在准备立遗嘱了。如果你想要把本川家的财产都握在自己这个合法妻子的手中,当然要趁他做好准备之前杀了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吃到瓜了”的表情来。
青谷警部打断了他们的互相指责:“这么说,你们三个人都有动机杀害本川社长了?这个凶器……”
“这把刀……”本川修犹豫了一下,“似乎是父亲的爱物,虽然不是真正的古董,但很有意趣,父亲经常会把玩,据说这是父亲十几年前去乡下时带回来的礼物。”
鹿见春名悄悄挪动了一下脚步,试图往外面挤过去。
工藤新一注意到了缓慢挪动的鹿见春名,抬起头盯住了他:“这位女仆小姐,我记得刚刚的时候,你似乎也离被害人本川先生很近吧?你有看到什么吗?”
“抱歉,”鹿见春名顿住了脚步,轻声回答,“太黑了,所以我什么都没有看清。”
“是这样啊。”工藤新一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盯着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怎么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小姐你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工藤新一凝视着他,没说出后面的那半句话——声音过于中性,显得有些不太像是女性。
他的视线在鹿见春名的身上从头到脚地快速扫视了一遍。
身高偏高,但宴会的女仆身高几乎没有低于一米六五的,所以即使一米七多也还算正常。
黑发棕瞳,但棕色的眼睛更像是戴了美瞳……可能是近视?日本的女孩子少有戴眼镜的,基本上都是隐形或者美瞳。
衬衫是高领的,刚好遮住了脖子,这个女仆连手也稍微偏大了一些,被大腿袜修饰的双腿上能看出来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有健身的习惯吗?
鹿见春名的冷汗差点留下来了。
他一点都不会小看这位被称为救世主的名侦探——即使他才国中也一样,卓越的观察力不会因为短短的三年就退化。
萩原研二适时地出声了:“啊,刚才我在洗手间里的时候有碰到这位女仆小姐,当时我也很奇怪她的声音,不过后来她告诉我,是因为感冒没有痊愈,所以嗓子也哑了还没有好。”
鹿见春名点了点头,又咳嗽了几声,“咳、咳咳,抱歉,因为嗓子的原因……我只能尽量少说话了。”
工藤新一半信半疑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他回忆了一下,确实记得有看到过鹿见春名咳嗽的画面,带着点疑惑相信了这个说辞。
萩原研二见成功糊弄了过去,转过头看向鹿见春名,给了他一个wink。
鹿见春名没绷住脸上正经的表情,也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去检查电路的警察回到了宴会厅,低声向青谷警部报告:“在检查线路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水渍,还有一根钓鱼线。”
“钓鱼线和水渍……”工藤新一皱眉,“这是有人提前布置好的吧?这两样都不该是那里应该出现的东西。”
青谷警部点了点头:“这是一场策划好的谋杀。”
贝尔摩德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鹿见春名的身旁,她用手掩唇,微微笑了笑。
“怎么办?”她轻声问,“你得抓紧时间撤离了哦。”
“我知道。”鹿见春名轻声说。
他假装要向萩原研二走过去,刚好从贝尔摩德的身前擦身而过——在袖口触碰到裙摆的那一瞬间,U盘从他的袖口中滑落了下来,借由指尖隐秘的动作,被传递给了贝尔摩德。
似乎是为了安抚天谷霙惊慌的情绪,萩原研二正在努力地和她说笑:“说起来,当年在警校的时候,每次和我的同期一起出门就容易遇上一些案子呢……杀人案、抢劫案、还有十多年前的旧案,每次都害得假期彻底泡汤。”
他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我的那几个同期有问题——每次只要和他们一起出门,总是会碰上案子,明明我自己出门的时候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哦?很奇怪对吧。”
天谷霙小声地笑了出来:“确实呢,每次假期都碰上案子的话也太倒霉了一点。”
“原来警官先生在读警校的时候遇到了这么多事吗?”鹿见春名自然而然地插话,“那些案子一定都解决了吧?”
“那当然了。”萩原研二露出了自满的神情,“我们可是优秀的警校毕业生,那些案子当然都完美地解决了——虽然最后还是被教官臭骂了一顿,还被罚去清扫厕所了。”
天谷霙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转移了:“诶?解决了案子还要被罚吗?”高中生少女鼓了鼓脸,“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也没有啦。”萩原研二立刻为鬼冢教官正名,眼神飘忽,“……是我们几个在解决案子时的手段稍微有些过激……所以……”
——比如开车上墙之类的。
“原来是这样……”天谷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萩原哥现在是优秀的排爆警察了,那其他同期现在一定也是很优秀的警察了吧?”
萩原研二的表情凝滞了一瞬间,随后才露出了笑容了来:“嗯……有两个同期已经成了很优秀的警察,还有同期在毕业的时候没有选择成为警察呢。”
那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其他警校同期的统一说辞。因为要去做卧底,为了掩盖此前的人生经历,斩断过去,所以特地群发了短信,告知其他人他们因为有别的人生打算而决定不做警察了。
实际上,那两个人现在还作为公安警察在某个黑暗的组织之中小心谨慎地潜伏着呢。
萩原研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鹿见春名——小诗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
察觉到萩原研二的目光,鹿见春名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情来,微微歪了一下头。扎成低马尾的黑发沿着他的肩垂落下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柔软的弧度。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伸手去追那道在空中扫过的弧度,抓住了一点黑发的发梢,用指腹轻轻碾磨了一下。
知道这是假发之后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和真发的差异感,尤其是鹿见春名本来的银发顺滑而柔软,像是滑入掌心的月光。
他低声说:“果然还是银色好看。”
天谷霙后退一步,抬起双手捂住了唇。
从她的视角看来,高大的青年垂下眼睛,那双凝聚了鸢尾花般色泽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黑发的少女,用修长的指尖执起一缕她的长发。少女抬头,浅棕的眼瞳像是融化的焦糖,昳丽的五官上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
天谷霙心想,原来萩原哥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吗?这种八卦除了要分享给爸爸之外,也得给松田哥好好分享一下。
鹿见春名挑了挑眉,用指尖捏起了荷叶摆的裙边,他微微提起裙摆,露出了穿着黑色大腿袜的双腿,黑袜的边缘勒住了一点腿肉。
“现在这样不好看吗?”他问。
萩原研二顿时有些局促,他似乎觉得自己不该将目光放在不该看的地方,犹疑着移开了视线:“小……这样也好看啦,但是这样属于犯规吧?”
女仆装当然是犯规!绝对要被红牌罚下场的犯规程度!
……
工藤新一没注意萩原研二那边发生的事,他正在仔细观察本川伸治的尸体——准确地说,他在看那柄插入本川伸治胸口的凶器。
凶器是一把古董短刀,刀柄上镌刻着十分繁复的花纹,不像是机器能雕刻出来的,每一根线条中都倾注着手工艺者的心血。
工藤新一端详着那个花纹,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哪个地区的手工作坊设计的花纹吧?可恶……有点想不起来了,是哪里?神奈川、鸟取、还是长野?”
捕捉到了关键词的萩原研二回头,他想了想才开口:“长野?说起来,我的同期里也有出身长野的,刚刚那个秘书木多达夫说话的时候,有几个字眼很想长野人的习惯……”
天谷霙愣了一下:“诶?不就是普通的东京口音吗?”
“不太一样啦。”萩原研二想了想,“我的同期后来在东京生活了很长时间,基本上改掉了长野的口音,但是偶尔几个字的话还是会有一点的……就跟那个秘书很像。”
“长野、这个花纹……”工藤新一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明悟的表情,“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鹿见春名面无表情地想,反正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宴会厅挂钟上显示的时间,距离本川伸治被杀过去了不过二十分钟而已,工藤新一就已经找出了那个凶手。
“凶手是你吧,”工藤新一笃定地看过去。“——木多达夫先生。”
接下来就应该是经典环节,犯人垂死挣扎大声叫嚣索要证据,然后名侦探就会给予雷神之锤——!
“是啊,”木多达夫承认了,“就是我。”
……居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错愕的神情。
然而木多达夫直接进入了自我剖析的坦白局流程之中。
“我家在长野的乡下经营着一个已经有了百年历史的雕刻作坊,一直靠承接其他工厂的订单营生。十几年前,本川伸治那个混蛋来了,嘴上说要扶持这些工厂、然后给我们作坊更大的订单,实际上只是骗子,他害的那些工厂倒闭、我家的工坊也彻底经营不下去,我父亲病重,母亲也因为操劳而猝死。”即使在诉说内心的愤恨时,木多达夫也显得异常冷静,“本川伸治早就该死了,我一点也不后悔杀了他。”
他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当然,罪魁祸首不是只有本川伸治而已。和他勾结在一起的恶心政治家、以及不作为的警察,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到最后,木多达夫几乎是狂笑起来。
在场的警察变了脸色,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就有工作人员一脸惊恐地冲进了宴会厅之中:“炸弹!我们发现了炸弹!”
萩原研二神色一沉,抓住了工作人员:“炸弹在哪?”
“配、”被抓住的工作人员颤颤巍巍地回答,“配电房……炸弹在配电房!”
“我也去,”工藤新一神情严肃,“我在夏威夷跟父亲学过拆弹。”
萩原研二拦住了他:“我才是专业的排爆警察,放心交给我就好了,国中生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吧,还没有到需要你出手的时候哦。”
青年警官自信地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鹿见春名凝视着萩原研二的身影消失在廊道之中,犹疑了一下,转头向另一条出口走过去——两边的回廊是连接在一起的,他绕一圈也能到达配电室。
“来不及了。”被青谷警部压在地上,双手手腕被手铐铐住的木多达夫轻声笑了起来,“来不及了。”
——身处配电室的萩原研二已经充分理解了“来不及”的意思。
杀死本川伸治的时机是木多达夫精心计算好的,同理,这个炸弹爆炸的时间也是他计算好的。
被藏在空置的箱子中的炸弹上,显示的最后倒计时是三分钟。
“这下有些麻烦啊。”萩原研二的脸上露出苦笑,“三分钟,有点紧张了。”
他挽起西服的衣袖,露出小臂,咬着剪刀拆开了炸弹的外壳,露出了显露错综复杂的内里。
微凉的手指指尖擦过萩原研二的唇,冷薄荷的气息涌入他的感官之中,接着是垂下来的发梢,柔软的发尾扫过他的额头和耳尖,带来细密的瘙痒感。
那双带着凉意的手从他的唇齿间夺走了剪刀,少年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需要我帮忙吗?”鹿见春名揶揄地说,“研二警官。”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仰起头,看向鹿见春名,叹了口气后笑了起来:“如果小诗能帮忙就再好不过啦。”
一个人想在三分钟内拆掉确实时间紧迫,但多加入一个人就勉强够了——在停止倒数时,刚好还剩下七秒钟。
大概是没能看到预想之中的焰火,戴着手铐的木多达夫神色阴沉,随后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一枚纸片大小的遥控器从衣袖中滑落到他的掌心。
注意到他小动作的工藤新一看了过来:“喂,你——”
他脸色一变,却没能阻止木多达夫面无表情地按下按钮。
原本已经停止计时的倒计时再次走动,数字立刻从7跳成了6。
萩原研二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拽住鹿见春名的手腕,打开配电室的门,拉着他向外奔逃出去。
可惜六秒的时间太短,即使是世界纪录,要跑出五十米也需要将近六秒的时间,更何况他们所处的地方还是狭窄的走廊。
在爆炸的火光绽放的瞬间,萩原研二下意识将鹿见春名护在了怀中。
第74章酒厂的场合(22)
被安装在配电室中的炸弹爆炸时引发了连锁反应,整座举行宴会的大楼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一片昏暗之色。
在感受到爆炸的火光和热浪的那一瞬间,鹿见春名心头一沉。
他倒是一点都不害怕这种爆炸,毕竟他是亚人,就是被炸成灰了都能重新复生。
……但是萩原研二不行。
萩原研二只是最普通的人类而已,他的生命仅此一次,即使消逝也不会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鹿见春名紧抿着唇。萩原研二死死地、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腕,他能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被紧紧抓住的触感,以及紧贴皮肤传来的温热的体温。
他不想看那双紫罗兰般的漂亮眼睛永恒地闭上。
那么,至少……
鹿见春名在心中呼唤了一声,藏太张开翼翅,向他扑过来——但在藏太触及到他们两人的瞬间,鹿见春名便被萩原研二按了下去。
属于青年警官滚烫的体温覆盖在他身体上,烟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来,紧接着是爆炸而产生的滚烫的温度以及巨大的气浪。
他们两人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摔落在地上,滚动几圈后直到撞在墙壁上才停下来。
鹿见春名几乎没感觉到什么痛感。
他被萩原研二用双臂禁锢在怀中,那双用来拆弹的手握着他的肩,手掌护住了他的后脑勺。
爆炸产生的热浪异常滚烫,被炸碎的碎石与铁片飞溅出来,划破了衣物,在肌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伤痕。
鹿见春名听到了萩原研二发出的轻微的闷哼声。
他倏然抬起头,入目却是一片红色。
鹿见春名默不作声地抬起手,在眼角擦了一下——有血液在往下滴落,染红了他浓密的睫羽,在他的指腹上晕开一抹刺目的血色。
那是血,但不是鹿见春名的血。
他缓缓抬起头,即使身处昏暗的环境之中,也能看清从萩原研二的额发间蜿蜒流下来的血痕,滚出来的血珠沿着下颌往下滴落在他的脸上。
拥有着绚丽紫罗兰色的眼瞳费力地睁开,倒映出昏暗中一点月光般的颜色。
爆炸和被掀飞的动静让他的□□被撕破,露出了被掩盖的银发。
“小诗……”萩原研二的声音有些嘶哑,他说话时显得异常费力,“……你、你没事吧?”
鹿见春名坐了起来,胡乱地伸手,用指尖擦过他的额发,将沿着额头流下来的血痕擦开。
“你能动吗?现在怎么样?”鹿见春名克制着胸腔中翻滚涌动的情绪,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稳。
“感觉不太好……”萩原研二苦笑了一声,“好像动不了,肋骨和小腿一动就痛,我猜多半是断了吧。”
即使是苦笑,萩原研二的态度也十分平和,好像并不觉得肋骨和腿骨骨折是什么大事一样。
鹿见春名咬了咬牙,止不住语调中的颤抖:“你疯了?你是笨蛋吗?”
“嘶——”萩原研二发出了吃痛的声音,他十分委屈,“好疼啊小诗,干嘛要骂我笨蛋?”
“你的脑子是被爆炸给炸糊涂了吗?”鹿见春名拔高了声调,随后又克制地压低了下来,“你不是知道的吗?你知道的——我有‘超能力’。”
“都说我有超能力了,有那种力量保护,我根本不会有事,你一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正常人为什么要反过来保护我?”他恼怒至极,“你知不知道你是会死的!”
“啊……可是,”萩原研二说话时几乎用上了断断续续的气音,“小诗也会死的不是吗?”
鹿见春名语塞。
“……我不会死的。”
他会死,但死亡也只是短短的几个瞬间而已,他不会因为死亡而真正地迎来生命的终结……他是不会死的怪物啊。
他连人类都算不上。
萩原研二费力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在昏暗之中鹿见春名看不太清晰他的表情,只能察觉到从萩原研二的唇齿之中泄露出来的一点笑意。
“小诗在逞强什么呢?”萩原研二用气音低声说,“就算有超能力,也是会受伤的肉体。”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而且……好歹我也是可靠的大人,至少相信我一点、稍微试着依靠我一下吧?我可不能总是靠小诗来保护啊。”
他是警察,有着保护其他公民的义务——这其中当然包括鹿见诗,不管是出于公义、又或者是因为私心。
比起被鹿见春名保护,他更想保护鹿见春名。“不会死”只是逞强的话,即使是有超能力的鹿见春名,单从身体而言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上一次从摩天轮上救下松田阵平时,萩原研二就被鹿见春名吓的够呛……他那次差点真的以为鹿见春名死亡了。
虽然最后鹿见春名好好的,但从那个时候起,萩原研二就察觉出来了——仗着那个“超能力”,鹿见春名胆大且肆意妄为,完全不把那些危险放在心上,也完全不打算依靠任何人。
大概是过往的经历,才让他形成了这样的习惯。但至少……萩原研二想稍微改变一点。
“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还有我在身边”——他想说这些话,但最后仍然含在唇齿间,没能吐出来。
鹿见春名的身体紧绷起来,双手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衬衫衣领,却没舍得用力,只将染了灰尘的衬衣揉地皱成一团。
“我才不需要你保护。”
他是不需要保护的怪物、非人类、异种。
鹿见春名深深地倾身过去,垂下头,用额头抵着萩原研二的颈窝之中,硝烟的气息灌满他的鼻息,他能透过薄薄的眼皮,感受到萩原研二跳动着的脉搏,接着便是胸腔之中心脏急促地、微弱的跳动着的声音。
“……可我不是人类。”
鹿见春名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不附在耳边就无法听见的程度,几乎风一吹便要消散。
但萩原研二没能听到鹿见春名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在强撑着清醒说完那几句话之后,便因为爆炸之中受到的伤而彻底昏厥了过去。
*
鹿见春名坐在保时捷356A之中,他靠在座椅的椅背上,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全是停滞着的车辆,行人在斑马线上穿行,排在前方的车辆一眼看不到头。
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东京的交通一向这么水泄不通,即使琴酒开着的保时捷356A边上全是一片真空地带——没人敢去碰这辆擦出一道痕迹来都几百万的老爷车——也改变不了堵车的事实。
琴酒显然也很不耐烦堵车,但他是个冷酷的TopKiller,所以最多也就咬了只烟点燃,逼仄的车内立刻弥漫起了淡白色的烟雾。
鹿见春名隔着明净的玻璃窗看了一眼,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杯户中央医院。
萩原研二就是在这家医院里住院的。
昨天的宴会,多亏木多达夫设置的那个炸弹,炸弹引爆了配电室之后让整栋大楼的电力系统彻底停摆,方便了鹿见春名这个伪装出来的女仆脱身。
在撤离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打了救护车的电话,还把萩原研二从不起眼的廊道之中搬到了最显眼的地方,确保他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鹿见春名倒是很想去看看萩原研二,但现在身边有琴酒在……他总不可能带着琴酒去给一个警察探病吧?按照琴酒那个病入膏肓的疑心病,估计在知道他和警察关系这么亲密之后,第一时间就会选择把这个警察给灭口。
他垂下眼睛,将车床摇下一点,烟雾透过车窗的缝隙飘了出去,连带裹挟着从鹿见春名指尖弥漫出去的黑色亚人粒子。
亚人粒子在空气中旋转着飞舞,自下而上地构成了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形怪物。
藏太用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看了鹿见春名一眼,随后展开了背后巨大的翼翅,向不远处的杯户中央医院飞去。
……
萩原研二半靠在病床上,抬起头,凝视着吊瓶之中匀速往下滴落的透明液体,又缓缓地通过塑胶软管注射进他的静脉之中。
“别看了,”松田阵平头也不抬地说,“再看也不会输液更快的。”
他正坐在萩原研二的床边,劳心劳力地给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幼驯染削苹果。
那双平日里用来拆弹的手既然能做那么精巧的活,区区削苹果当然不放在话下,他削完一个苹果甚至没削断果皮,一圈连着一圈。
“不想住院——”萩原研二唉声叹气地拉长了语调。
“不想住院你倒是别受伤啊。”松田阵平臭着脸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萩原研二,“就是去参加个宴会而已,你可真是厉害,轻微脑震荡、肋骨骨裂、右边小腿骨裂、再加上各种软组织挫伤……虽然都伤的不算很重,但加起来有你受的了。”
萩原研二从松田阵平的手中接过苹果,咬了一口,一边嚼着充满水汁的果肉,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当然也是不想受伤的啊,这事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只能怪那个安装了炸弹的犯人吧?身为在场唯一的排爆警察,理所当然只能我上了。”
“是啊是啊,听说炸弹是拆了,但是最后又被引爆了。”松田阵平发出了咂舌声。
他很不爽——这次炸弹事故让他又想起了那次浅井别墅区的事件,如果不是鹿见春名,那次萩原研二大概……好在上次摩天轮事件的时候,他们已经成功逮捕了那个犯人,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想起鹿见春名,松田阵平又下意识地想起了另一件事——爆处班组长的女儿天谷霙是个十分活泼的女孩子,最近经常来给加班的父亲送便当,顺带跟一起加班的他们分享一些八卦。
天谷霙前不久才和他说,萩原研二似乎和宴会上一个女仆勾勾搭搭。
“听说你喜欢上了宴会上的一个女仆?”松田阵平饶有兴致地问,“你不是连联谊都不去了吗?怎么,去了一次宴会,又动心了?”
“才没有!”萩原研二狠狠咬下一块苹果的果肉,立刻反驳了松田阵平,“我不去联谊只是不想而已,现在工作多起来就够累了,还要去参加联谊的话根本吃不消,再说了,那些女警很多其实都是想要小阵平你去的。”
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露出了笑意,“啊,小阵平该不会是羡慕我受欢迎吧?不要嫉妒嘛,你现在不戴墨镜之后其实更受欢迎了哦。”
“说什么呢,我一点都没有、完全不羡慕好吗。”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吃你的苹果去。”
他站起来,转身走出萩原研二所在的单人病房,打算将沾了果汁之后有些黏黏糊糊的手用水冲洗一下。
苹果并不是很大,萩原研二两三口酒吃完了,将果核扔进垃圾桶之中,从床头柜的纸巾盒中抽出两张来将手指擦干净。
病房的窗户是半开着的,风从窗外漏进来,吹动了萩原研二黑色的额发,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
放在枕边的手机被萩原研二不慎碰掉到了地面上。他想弯腰去捡,却在倾身时感受到了肋间传来的疼痛——他的脚也被石膏包裹了起来,完全没法好好地下床,腰腹之间只要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感觉到撕裂般的痛感。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又靠回到了病床上。
“等小阵平回来帮我捡起来吧……”他头痛地低声自言自语。
然而下一刻,那只手机便缓缓地从地上飞了起来,悬浮在了空中。
萩原研二缓缓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见那只手机在空中移动,挂在手机上的银色水晶石挂坠旋转着打摆,摇摇晃晃地连同手机一起,被那个肉眼看不到的存在拿起,又好好地交付到了他的手中。
萩原研二立刻便意识到了——是鹿见春名来了。
在那个看不见的幽灵将手机放在他手心之中的时候,萩原研二伸手,握住了藏太的手。
萩原研二抬起头,但只看到了一片空气。
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总觉得……好像在通过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和鹿见春名对视。
即使没有看到鹿见春名本人,他也能立刻在眼前的空气之中勾勒出少年的身影来。
在鹿见春名的潜意识控制下,藏太没有抽出手,而是任由萩原研二握住。
萩原研二单手握住那只冰冷而散发着一点微凉寒气的手,翻过手掌,与他掌心相贴,然后缓缓地、粘稠地让指尖沿着掌心划过,插入到幽灵的手指指缝之中,形成十指相扣的亲密姿势。
松田阵平推门进来,手里多了一本杂志。
他坐在萩原研二的床边,随意翻开了杂志的其中一页,一边看一边心不在焉地和萩原研二说话。
“话说,前几天不是约了鹿见吗?”
“嗯。”
“本来约的是这周的休息日……”
“嗯。”
“但是你现在受伤躺在医院里,之后估计得坐至少一个月的轮椅……”
“嗯。”
“所以看来只能改天了。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鹿见也可以在你的病房里当着你的面吃大餐,你就吃医院餐看着吧。”
“嗯。”
松田阵平终于放下杂志,抬起头来,狐疑地盯着萩原研二的脸。
“我说,你根本没有在听我讲话吧?”松田阵平啧了一声,“你在走什么神啊?”
“唔?”萩原研二低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我没有啊。”
他确实没听松田阵平在说什么,只是专注地握着那只寒冷的幽灵的手。
即使只是单纯地十指交扣着吗,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也一点都不显得老实,指腹在手背上凸起的骨节上扫过,掌心紧紧地贴在一起,从肌肤相贴处传来的寒气沿着他的手心往上钻。
分明鹿见春名并不在这里,但萩原研二依稀间觉得……好像闻到了冷薄荷的香气。
……
鹿见春名仅仅抿着唇。
透过藏太的双眼,他看到了萩原研二靠在病床上、因为受伤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他看见萩原研二试图伸手,想要捞起那只掉落在地面上的手机,最后却因为牵动了伤势而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鹿见春名在心里叹了口气,帮萩原研二捡起了手机,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却意料之中地被萩原研二抓住了手。
虽然说了不准乱摸,但用膝盖想也知道,萩原研二绝对不会听的——所以看在萩原研二为了保护他受伤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忍。
鹿见春名任由萩原研二得寸进尺,从握住手掌变成了更加亲密的十指相扣。
他立刻就感受到了萩原研二覆盖着薄薄一层茧的指腹扫过手背时,带来的粗粝与麻痒交织着的感受,萩原研二滚烫而灼热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而来,温暖的感觉蔓延至指尖,又从连接着心脏的血管输入进胸腔之中,像是满溢阳光。
他忍不住微微地牵起了一点唇角,银发下的耳尖红了个彻底。
“停车,”鹿见春名突然说,“我要下车。”
琴酒差点咬断了齿间的烟,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
鹿见春名隔着车窗玻璃,用指尖指了指不远处的书店。
“正好,我看到那家书店有《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的抽赏,我要去抽。”鹿见春名顿了顿,看向琴酒,“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这个异常恶心的名字立刻勾起了琴酒心中十分不美好的回忆,这种羞耻和难堪甚至比任务失败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琴酒断然拒绝:“不,滚。”
他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鹿见春名麻溜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绿灯亮起,似乎是害怕被用配合实验来威胁他一起去抽那个该死的魔法少女的抽赏,琴酒开着的保时捷356A一脚油门开的飞快。
鹿见春名目送着保时捷357A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没有真的去书店抽赏,而是转了个方向,去了书店对面的杯户中央医院。
他的目的很明确,直接上到了住院部所在的楼层,找到了萩原研二位于里侧的病房。
病房的房门被推开,下意识吸引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视线。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两个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松田阵平愕然:“鹿见?你怎么在这?”
出于报喜不报忧的心理,松田阵平没告诉他萩原研二受伤的消息,鹿见春名也当然不会知道萩原研二的病房,但……本来应该不知道的那个人却出现在了这里。
鹿见春名微笑,“你不欢迎我吗?松田警官。”
他绕到萩原研二的病床边,用手敲了敲萩原研二小腿上的石膏,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倒也不是不欢迎……”松田阵平迟疑了一下,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已经知道了鹿见春名身后隐藏着的那个黑暗的组织,那么鹿见春名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消息渠道也是很正常的吧?
“好听吗?”萩原研二问。
鹿见春名诚恳地点头:“声音挺清脆的。”
萩原研二露出了发愁的表情,“好听就是好腿——可惜我暂时下不了地了,难得今天这么好的天气。”
今日是最近初冬天气里最晴朗的一天,金子般的日光透过泛黄的叶片,将边缘映照出几乎透明的脉络来,剪碎了垂落下来的树影。
“既然这样,就干脆用轮椅推你出去逛逛好了。”松田阵平提议。
*
诸伏景光自从在鹿见春名的公寓里看到了《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的周边之后,就认为告死鸟和琴酒能搭档果然是有原因的——这两个人都喜欢魔法少女。
为了投其所好,他特地去抽了这个游戏的抽赏,可惜连着好几家店,A赏都被抽走了,只有杯户中央医院对面那家书店的A赏还在。
诸伏景光一口气买了十张,运气极好地在第十张抽到了A赏——那是一只像是狗、兔子和猫结合起来的粉白色生物的毛绒玩偶。
只是这个毛绒玩偶太过巨大,诸伏景光不得不直接抱着巨大的玩偶走出去,打算去停车场时,刚好路过了医院附近的小公园。
小公园里熟悉的人影吸引了诸伏景光的视线。
他看见了他在警校时的同期好友,以及……告死鸟。
坐在轮椅上的萩原研二抬头,含笑注视着鹿见春名。松田阵平垂下眼睛,一只手放在萩原研二的肩上,一只手抬起,拂过鹿见春名的耳尖,折下他鬓发边的一片落叶。
第75章酒厂的场合(23)
松田阵平充分发挥了自己那张好看的脸,从护士台那里顺利借来了一辆轮椅。
萩原研二就连下床都不怎么方便,肋骨和小腿同时骨裂,给他的日常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甚至没法单脚跳,从病床挪到轮椅上还得同时借住松田阵平和鹿见春名的帮忙。
“这样也太麻烦了吧?”萩原研二撑着轮椅的扶手,长长叹了口气。
“不想这样的话下次就不要受伤了。”松田阵平冷酷无情地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萩原研二讪讪一笑,“那种事也不是我想的嘛,能不受伤我一定不会受伤啊。”
“明明可以不受伤的。”鹿见春名这次十分坚决地和松田阵平站在一起,“下次保护好自己就够了啊。”
鹿见春名说的很隐晦,松田阵平不知道他和昨天那场爆炸有关。
他并不想把两个人都牵扯进来——即使这两位警官差不多都知道他和黑道有关联,但黑道和黑道之间显然也有很大区别……
鹿见春名很清楚,如果这两个人清楚他身处的到底是多么危险的组织的话,不管怎么都会试图参与其中。
他有信心仗着自己的特殊性来威胁琴酒,甚至和那位先生得寸进尺地谈判,但是万一被发现和这两个警察之间的关联,到时候被拿捏是只能是他了。
鹿见春名没信心能好好地保护他们……他自己也是因为并非人类,而是亚人,才能有如今的游刃有余。
可是如果完全断开联系……又有点做不到。
亚人的黑色幽灵的强度、以及存在的时间和一天能释放的次数,都和亚人觉醒的时间有关,觉醒地越早,那么亚人粒子就越浓厚、黑色幽灵也会越强。
——这是鹿见春名在暴露了亚人的身份,结识其他亚人之后搞清楚的事情。
鹿见春名稍微推测了一下,猜他应该是在婴儿时期、被抛弃在孤儿院的门口时,就已经因为当时正值下了大雪的冬季而冻死过一次了。
孤儿院里也并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自小就因为长相和与空气交流而被排斥、霸凌,即使有接近他的人也是因为那张脸而来,摆天生的好相貌所赐,鹿见春名遇见过不少变态。
每一个人都心怀恶意。
在暴露了亚人这层身份之后,这种恶意愈演愈烈。从前只是普通人的时候,至少街边素不相识的路人不会莫名其妙地对他不利,而现在——十亿円的金额,足以让99%的人类露出最丑恶的嘴脸。
那个说出“可以为了那个重要的存在付出生命之外的全部”的亚人,至少还有一个挚友可以交付这样的信任,但鹿见春名没有。
虽然他并不确认这几位警察是否会是那个能让他交付生命之外的全部的存在,但是……至少,在当下,他并不希望他们死亡。
就当他是贪恋那一点善意吧,可这点善意和温暖也是基于他普通人的身份而来的。
他不是人类。鹿见春名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都说过多少遍了,我可是警察。”萩原研二不满地抓住了鹿见春名的手,从手指指尖传来的温暖的触感让他回过了神,“像小诗这样的普通人依赖一下警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他在警察这个词上加重了读音。
松田阵平这次和萩原研二站在了同一阵营,十分赞同地反过来对准了鹿见春名:“hagi说的没错,好歹我们两个人也是对着樱花宣誓过的警察,你这个普通人能不能稍微有点自知之明?下次可不要随便掺和我们爆处班的工作了——摩天轮那次的事件绝对不可以再有下次!”
鹿见春名从小到大都十分擅长认错,于是立刻便低眉顺眼地乖乖回答:“好好好,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下次还会这样。
鹿见春名的认错从来都只仅限于口头。
“没听进去吧。”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绝对没听进去呢。”萩原研二附和。
鹿见春名半点不带心虚地岔开了话题:“好啦,不是说要去晒晒太阳吗?”
他抓住轮椅的把手,在等到电梯厢门口传来一声提示音后,将萩原研二推进了电梯之中。
松田阵平单手插着兜紧随其后,按下了1层的按钮。
杯户中央医院的隔壁就是一个小公园,在这里住院的人大多数都会选择就近在这个小公园里散散步。
因为是11月末的冬日,公园里没有什么正在开着的花了,只剩下栽了大片树木而形成的林道。树上还垂着大片的叶子,只是边缘有些泛黄,还没从枝头落下,石子路上已经铺了一层泛红的枯叶。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落下来,树叶的脉络在日光下清晰可见,形成交错重叠的树影。
松田阵平推着萩原研二的轮椅,穿过小公园中的林道。
松田阵平抬起眼睛,金色的光斑落进他深蓝色的瞳孔之中,他有些不适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因为长久以来都戴着墨镜的原因,松田阵平有些不习惯这么强烈的日照,抬手略微挡了一下。
直到他感受到有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被鹿见春名拍在了他的胸口。
松田阵平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上次摩天轮的时候,你的墨镜不是落在上面了吗?可惜被烟花给炸没了。”鹿见春名说。
萩原研二欲言又止,很想说那绝对不是烟花。
松田阵平垂下眼睛,握住被鹿见春名拍在他胸口的盒子,“……所以?”
“你明明看大小就知道这是什么了吧。”鹿见春名有些不自在地撇过脸去,“墨镜啦墨镜,我记得你戴的那个墨镜牌子,只不过你那个四年前的款现在已经没有了,所以我尽量选了一个差不多的……”
松田阵平有些发愣,他眨了眨眼睛,才有些掩饰般摸了一下鼻子,低声回答:“……谢谢。”
他没想到鹿见春名还会记得那副被留在摩天轮上的墨镜。
松田阵平的视力很好,所以即使被银发给遮掩住了,他也能看出来那缕银发下泛红的耳尖。
“谢谢。”松田阵平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我很喜欢。”
“……明明都没打开看。”
“因为都是你选的,我收到的只是这份心意而已。”
“怎么这个时候就会说这么好听的话了小阵平?”萩原研二摆出一副委屈的面孔来,牵住鹿见春名的手指尖,“小诗都给小阵平准备礼物了,却没有给我准备慰问品吗?”
鹿见春名和萩原研二面面相觑。
……坏了,他还真的没准备。
给松田阵平的墨镜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因为打算过几天见面的时候带给他,所以一直被他装在风衣外套宽大的口袋之中。
而来看萩原研二虽然早有计划,但今天实属是碰巧路过和临时起意,鹿见春名并没有准备——况且他之前也没有关系好到这种份上的人,对那一套大家都习惯的社交礼仪没什么概念。
擅长察言观色的萩原研二立刻就从鹿见春名的表情中读出了信息,神情从委屈变得失落:“……原来小诗更看重小阵平吗?把我忘在了角落里……”
很显然,是装的。演的痕迹太重,让松田阵平都不忍直视地抽了抽嘴角。
但鹿见春名即使知道是装的,也意外地吃这一套:“因为今天是计划外的,所以……我现在去买一份?”
他试探着问。
鹿见春名向来吃软不吃硬,谁给他来硬的,他只会比那个人更硬。
萩原研二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用啦,我知道小诗来看我就够啦。”
他轻轻捏了捏握在掌心中的、鹿见春名的手背。
“hagi那家伙在装模作样而已。”松田阵平拆穿了幼驯染不走心的演技,看向鹿见春名,“……你头发上有东西。”
他顿了顿,抬起手,在透过枝叶落下来的金色日光中,轻轻摘下那片落在银发上的枯叶。
鹿见春名很乖顺地垂下了头,任由松田阵平动作。
等他抬起头来时,立刻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倏然转过了头——与隔着一条林道,手中拎着巨大毛绒玩偶的诸伏景光大眼瞪小眼。
诸伏景光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怎么觉得,自己的两位同期和这位组织的告死鸟相处起来,真实情况十分的微妙呢?这三个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和谐了?
鹿见春名:?
诸伏景光:。
鹿见春名忍不住微微皱眉。
苏格兰怎么会在这里?还正好被他撞见自己跟两个警察在一起……
他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踹度任何人,哪怕知道苏格兰是卧底警察也一样。
能拿到代号,就说明在潜伏的过程中一定沾过无辜的血。如果不彻底抛弃底线,心慈手软的警察是不可能在这个组织之中卧底至成为干部的。
更何况是公安警察,那可是著名的结果主义者,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非法的手段——有的时候,为了送极度恶劣的犯人进监狱,公安甚至会伪造证据。
鹿见春名毫不怀疑,按照他目前在组织的地位,以及能和那位先生直接沟通的能力,如果有必要,苏格兰一定会利用他和警察交好的这一点来做些什么。
这下头疼了。鹿见春名心说。
注意到鹿见春名的动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同时看向鹿见春名视线的落点。
他们看到了自己在警校时的同期,而这位毕业后就隐姓埋名去做卧底的公安警察……手中却拎着一只完全不符合他形象的毛绒布偶。
虽然不认识这个像是猫、狗和兔子结合在一起的粉白色生物是什么,但不管是萩原研二还是松田阵平,视力都好的出奇,所以即使隔着几米远,他们也能看清毛绒玩偶的耳朵上和吊牌连接在一起的卡片。
卡片上写着字:噗噗叽叽~用爱和希望击碎黑暗的魔法少女。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以前在警校的时候,没看出来他私底下还有这种爱好啊……
萩原研二大为不解:难道是卧底之后爱好也开始变态了?
诸伏景光看懂了两个同期眼中的含义。他很想解释点什么,但他这个身份是不可能认识警察的,所以只能忍辱负重地忍了下来。
——才不是我喜欢啊!沉迷魔法少女的明明是你们俩旁边那个告死鸟!他在心里无力地为自己辩解。
萩原研二最先反应过来:“小诗和那个抱着玩偶的奇怪男人认识吗?你看他看了好久哦。”
“……认识。”鹿见春名勉强回答,“是我的……嗯,同事吧。”
虽然苏格兰本质是个卧底的公安警察,但目前都是身在组织的人,当然也是他的同事。
既然已经被发现,诸伏景光干脆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
“日安,鹿见。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到。”他顿了顿,目光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脸上缓缓扫过,“初次见面,我是绿川月,鹿见的同事。”
“啊,初次见面。”松田阵平的神情闲的有些古怪,“我是松田阵平,这个负伤坐轮椅的家伙是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的目光落在毛绒玩偶的身上,他饶有兴致地发问:“这是绿川先生的爱好吗?”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看向鹿见春名——鹿见春名把目光挪开了。
只有不了解这个魔法少女游戏的人才会喜欢这个A赏的毛绒玩偶,所有游戏的忠实玩家都对这个长相可爱的契约兽异常讨厌,如果抽到了A赏绝对会大骂一声晦气——这也是鹿见春名没执着于这个抽赏的原因。
诸伏景光只能顶着两个同期的揶揄的目光,含泪承认:“……没错,是我的爱好。”
显而易见,两个同期的眼神立刻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风评被害,风评被害啊!
好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没有过多地谈论诸伏景光的“爱好”,他们若无其事地穿过林道,走上了灌木丛间铺得整齐的石板路。
“前面有便利店,要去买点喝的吗?”松田阵平提议。
在得到了一致的回答之后,他们一起走进了便利店。
便利店里只有寥寥几个人,穿着工作服的女性收银员站在柜台后打了个哈欠。
一罐温热的东西突然贴上了萩原研二的脸颊,他下意识抬眼看过去——鹿见春名握着一罐饮料,将温热的瓶身按在他的脸上。
鹿见春名微笑起来:“给,慰问品。”
瓶身的温热、以及鹿见春名指尖的冰冷,两种温度交织着传递而来,萩原研二抬手,用手掌覆盖住了鹿见春名的手。
“就用一罐饮料来打发我吗?”萩原研二抱怨。
“不可以吗?”
鹿见春名任由萩原研二握着他的手,指尖贴着青年警官的脸颊与掌心,偏高的体温与罐装饮料的温热一同蔓延上来。
他轻轻歪了歪头,凝聚着月光颜色的银发自肩头垂落下来,柔软的发尾扫过萩原研二的手背与睫羽,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那双鎏金淌过的金色眼瞳专注地凝视着他,眼底倒映出他紫罗兰般的眼睛。
萩原研二无奈地笑了起来,从鼻腔和喉咙的深处发出了轻微的闷笑声。
“当然可以。”
他收拢了手指。
鹿见春名原本就体温偏低,在冬日里手脚只会更加冰凉。萩原研二掌心的温度是暖和的,立刻驱散了一点寒意。
直到感觉到掌心下的手没有那么冰冷,萩原研二才从鹿见春名的手中抽出了那罐饮料。
“这是什么?”萩原研二读出了罐身上的文字,“……草莓关东煮?好奇怪的东西。”
很显然,萩原研二从来没吃过这么诡异的东西,草莓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关东煮联系在一起是东西。
要类比一下诡异程度的话,大概就是隔壁兔国学校食堂里的西瓜炒肉、香蕉炖汤之类的东西。
“虽然名字很奇怪,但味道意外地还可以哦。”鹿见春名诚恳地说。
萩原研二的表情十分狐疑:“……那小诗怎么不给自己拿这个?你手里那是什么?”
“小豆汤。”
“我们换一换吧,这个草莓关东煮我就让给你了。”
“我不。”
“好歹我也是病号吧!小诗就让让我怎么了?”
鹿见春名充耳不闻,仗着萩原研二不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很自在地欺负了他一下。
“把钱都交出来!”不合时宜的话响起了,“不准报警,否则我就开枪了!”
带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举着枪,对准了收银台后的收银员。
这种犯罪言论立刻吸引了在场三个警察的注意力。
鹿见春名心说这位犯罪分子你可真是踢到铁板了,下次犯罪前记得先看看今日运势。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是平时穿便服上班的,日常就是一身黑西装,松田再把墨镜一戴,出门在外时除了同事没人相信他真的是警察。
随所以这个抢劫便利店的犯人当然也不会看出来现场还有警察。
恰好他们都站在收银台附近的位置,正打算结账,里这个举着枪的犯人不过几米远。
“听到了吗?”犯人很不耐烦地晃了晃枪,“赶快把钱都给我!”
女收银员吓了一跳:“是、是!”
她强忍着因为惊惧而渗出的眼泪,颤颤巍巍地用钥匙打开了收银台的柜子,将钱全都拿了出来,装进便利袋之中。
诸伏景光偏头,视线扫过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毕竟是多年的友人,再加上这种抢劫案在警校时就遇到过好几次,他们之间十分默契。
拿到了钱,犯人理所当然打算跑路。
犯人后退了几步,举着枪瞪视着便利店内的人,缓缓向门口一步一步走去。
松田阵平动了。
他本来和犯人就只有两米的距离,在冲过去时那个犯人显然吃了一惊——这是纯粹的赌博,松田阵平赌这个人不敢开枪。
很显然,枪只是用来威慑的。这个犯人只是谋财又不想害命,如果真的胆子那么大的话他也不会选择抢便利店了,应该直接去抢银行。
顺利拿到钱已经让他的防备心稍微松懈了下来,而松田阵平的异动在他看来是状况之外的,犯人一惊之下已经错失了先机,等到扣下扳机时,也丧失了准头。
子弹擦着松田阵平的脸,深深嵌入到地板之中,他一拳揍上犯人的脸,将他打得狼狈地摔倒向一边。
“……遭了。”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犯人摔倒的反向正好有个年幼的小女孩。
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刻抓起了那个女孩,用枪指着她的太阳穴,神情阴冷:“你们要是再敢随便乱动的话,我就对这个小姑娘不客气了。”
有人质确实是最棘手的情况。
诸伏景光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放在了散装粗点心的柜台上。
他伸手抓起一把塑料袋分装好的各类粗点心,冷不丁地扔向犯人。
“什么——”犯人一惊,在看到有大堆的东西朝自己的方向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抓住这一瞬间的时机,松田阵平打掉了犯人手中的枪,抢过了被他抓住的那个小女孩。
因为担心人质的安全,犯人并不是松田阵平的第一选择。趁着这个空挡,意识到不妙的犯人拔腿就跑。
鹿见春名手下用力,将载着萩原研二的轮椅推了出去。
轮椅撞向犯人,萩原研二毫不客气地用打着坚硬石膏的腿踹向犯人的脑袋,石膏的硬度让犯人瞬间被揍得头晕眼花。
松田阵平放下小女孩,抓住犯人的手腕,将他反剪按在地上,又单手从腰后取出了手铐。
银色的手铐拷上了犯人的时双手手腕。
“犯罪分子先生,你被逮捕了。”
“原来萩原先生和松田先生是警察,”暗中助了一臂之力的诸伏景光微笑着说,“真没看出来呢。”
松田阵平不爽地在心里啧了一声——这家伙绝对是在揶揄他吧?!
鹿见春名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诸伏景光。
刚才双方自我介绍的时候,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没有提起自己的职业,但这一点现在看来显而易见。
除了警察,还有哪个职业会随身携带手铐啊?
“是呀,”萩原研二毫不留情地对幼驯染开嘲讽,“看不出来吧?小阵平戴上墨镜之后超——不像警察的。”
“我们排爆警又不是刑警,”松田阵平显得十分不爽,“没有必要那么正经吧。”
你是看起来就像黑警啊!鹿见春名在心里吐槽。
“没想到探个病也会遇到这种事……我给警视厅打个电话好了。”松田阵平拿出了手机。
“既然这样的话,我和绿川就先告辞了。”鹿见春名说,“我们接下来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要完成。”
萩原研二动作一顿,随后露出了笑来:“好呀,那我们下次见。”
——他对两个人同时说了这句话。
毕竟不管是鹿见春名还是诸伏景光,两个人都是最好不要和警方多接触的身份。
*
鹿见春名带着诸伏景光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刚刚走进玄关,诸伏景光就感觉到了后背被什么东西给抵住了。
紧接着而来的是关门的声音。
通过大小和形状,诸伏景光得出了判断——那是枪。
漆黑而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后腰,而后沿着他的脊背缓缓向上,像是情人拂过脊椎骨的指尖一般充满暧昧的感觉,在肌肤上划出一点麻痒的触感来。
这个动作暧昧和粘稠,但换成枪口之后,剩下的只有森然的寒意。
第76章酒厂的场合(24)
初冬的气温已经只在十度左右浮动,空气中的寒意已经十分明晰。
枪口冰冷而坚硬,金属制的枪械带来的冰冷质感即使隔着织物也能明显地感觉到。
那股寒意沿着他的尾椎骨上端慢条斯理地爬上来,分明这动作如同调情一般暧昧而温柔,但在枪口停留在他的脖颈后时,诸伏景光忍不住在心里微微打了个寒颤。
告死鸟这个反应,很显然是过激了。
诸伏景光强压下心中因为鹿见春名的动作而陡然升起的寒意,开始分析眼下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在之前相处的过程中,告死鸟在和他的两位同期相处时一直都显得很放松和自在。但在看到他出现时,这份三人之间相处的异常和谐的氛围就被打破了,不管是他的两位同期、还是告死鸟,在彼此的面前多少都带了一点演戏的成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要在告死鸟的面前装作完全不认识他,而他同样如此,告死鸟也刻意没有打算在他面前提起同期警察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