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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双骄 双瞳烟华 18735 字 6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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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叔说,这是因为王爷有疾,但我问什么病,她又答不上来,末了?,还叮嘱我不要去问旁人,尤其?是师父和师叔,免得我们俩被罚抄经书。”

“觅瑜姐姐,我知道,王爷是天潢贵胄,他的事情,不是我能随意打听的,可我就是不明?白,姐姐怎么一会?儿是王妃,一会?儿是太子?妃呢?”

觅瑜一怔,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也是,太子?有疾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并?没有到天下皆知的地步。

她会?清楚,是因为娘亲给太子?看过病,爹爹是朝廷官员,她与诸家贵女亦有所往来,闲话时难免会?提到一两句,她听得多了?,便也明?白了?。

不像桃米,自小生活在道观,只能从他人口中知晓事宜,而清楚情况的师长不会?和她讲这些事,会?和她讲的,本身也不知晓个中详情,自然说不明?白。

这恐怕也是寻常百姓对太子?的看法: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如?处云雾。

觅瑜想了?想,决定瞒下实?情,一来没有这个必要,桃米不是追根究底的性子?,二来,这种事不能随意同他人谈论,哪怕她是太子?妃也一样。

她遂道:“宫中的规矩就是这般,他既是太子?,也是奇王。”

桃米果?然没有追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难怪小师叔说,宫里?的规矩多得很,奇奇怪怪的,说不清,让我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那,觅瑜姐姐也是这样,既是太子?妃,又是奇王妃了??”

“你说得没错……”

姐妹二人闲话一阵,眼?见着天色逐渐昏沉,桃米忽然一拍脑门?,道声不好:“我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完成!觅瑜姐姐,我先回去了?,改日再和你聊天。”

她说罢,急急忙忙地起?身,还不忘了?拿几块糕点。

觅瑜失笑,安抚道:“不要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跑不了?。”唤慕荷进来,用油纸包好,送给了?她,又额外多给了?一份蜜饯。

桃米高高兴兴地收下,离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垂帘外,青黛抿嘴笑道:“一年多不见,这妮子?怎么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半点没有长进。”

慕荷轻声细气道:“桃米妹妹虽然年纪比我们小,辈分却不低,按理,我们该称呼她一声道长。”

青黛不以为然:“什么道长?她还没有收徒呢,就想成为道长?也不怕被人笑话,还是先摆脱小道童这个身份吧。”

她说着,忽而话锋一转,笑道:“今日一行,倒让奴婢想起?了?两年前的旧事。”

“那时,王妃被王爷指名要去,奴婢还在心?中嘀咕,怎么有这样厚颜无耻的王爷,让姑娘家贴身照顾,并?且不让奴婢们跟着,只允许王妃一人过去。”

慕荷诧异道:“姐姐不是早就想明?白王爷的心?思了?吗?我还记得,姐姐那时同我说,王爷一定是看中了?王妃,才会?做此要求,难道不是?”

青黛道:“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不妨碍我在心?里?嘀咕王爷,是不是?”

“当然,”她恭谨地看向觅瑜,“奴婢这话也就放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曾说出口,更不敢对王爷不敬,王妃千万不要告诉王爷。”

觅瑜温婉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同殿下说的。”

她的侍女有多怕她的夫君,她是知道的,这也怪不得她们,谁让盛隆和在面对外人时,总是面无表情着一张脸,连她看了?都有些发?怵,更何况她们呢?

“不过,”她稍许好奇道,“你在那时就已经看出殿下的心?思了?吗?”

青黛点头:“是。”

她越发?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记得,你在那会?儿并?没有接触过殿下,如?何能知晓他的心?思?”

青黛有些不解和理所当然地回答:“观里?有这么多人,王爷却只让王妃一人过去,这份心?思还不够明?显吗?”

“别说奴婢,就是慕荷,也隐隐约约猜出了?王爷的想法。是不是?”

慕荷小声回应:“的确是像青黛姐姐说的这般……”

觅瑜有些迟疑地眨了?眨眼?。

原来盛隆和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隐瞒心?思,直晃晃地摆在了?明?面上,直白得连她的侍女都知道了?,只有她,实?在迟钝,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可桃米也没看出来啊,难道桃米也和她一样迟钝?这么巧?

还是说,正是因为这一原因,师叔才会?看中桃米,和她一起?去照顾奇王?避免旁人看出奇王对她有意,自作聪明?地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觅瑜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不同我说呢?”

闻言,青黛与慕荷对视一眼?。

青黛有些小心?地道:“回禀王妃,不是奴婢们不想说,是夫人吩咐过,不许说,以免有损姑娘清誉……”

“毕竟,这只是奴婢们的猜想,王爷一日不表明?心?意,这猜想就只是猜想,王爷又身份贵重,不容奴婢们随意置喙。”

这番考虑不无道理,不管盛隆和的态度有多明?显,只要他没有亲口承认,一切便做不得准,万一是她们自作多情,又或者只是他一时兴起?呢?

他是皇子?,哪怕他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她却不同,女儿家的闺誉不容玩笑,她的娘亲吩咐得对。

更何况,她早些知晓他的感情,事情就会?有所不同了?吗?需知,他不曾在去年娶她,可不是因为她没有开窍,而是身外事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不管她知不知道他的心?意,又回不回应他的感情,都不妨碍他喜欢她、想要娶她,也不妨碍他们有今日。

觅瑜在心?里?想着,面上露出一个笑容,道:“你们不要担心?,我没有怪罪的意思,左右我与殿下如?今过得很好,当年之事,想来冥冥中自有天意。”

“王妃说的是。”青黛松了?口气,笑吟吟道,“夫人曾说,这世间诸事,皆有缘法,奴婢当时听得糊里?糊涂,直到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两年前,王妃救下、不,遇见王爷,就是缘法,是王妃与王爷之间的缘分,王妃与王爷,乃是天生一对,金玉良缘。”

觅瑜忍不住莞尔:“好了?,不过回想一些当年往事,怎么被你说成这般?再被你夸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她说着,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关切道:“你们去外头看看,有没有殿下回来的身影,若没有,便摆晚膳吧。”

“今日奔波了?半天,想必大家都累了?,我早些用膳,你们也能早些休息。”

慕荷应声离去,于片刻后?回禀:“奴婢没有看见王爷。”

觅瑜闻言,心?中升起?一点失落,但并?不多,毕竟盛隆和有言在先,他今天很可能会?晚点回来,遂吩咐侍女摆膳。

膳罢,她简单擦洗过身子?,便软腰倚在榻上,继续缝制之前的香囊。

缝了?十几针,忽闻外头传来行礼声,她心?中登时一喜,把香囊放回案头的锦盒里?,下榻起?身相?迎。

不等她走出几步,屏风后?便转过一道人影,正是盛隆和。

“夫君!”她欣喜地唤道,快步上前。

盛隆和握住她的双手,含着微笑,半是宠溺、半是关切地开口:“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我不是说过,不用等我回来吗?”

她抿嘴笑着,同他撒娇:“夫君误会?了?,纱儿并?没有在等夫君回来,是夫君正巧赶在我睡下前回来,这才撞上了?,夫君莫要自作多情。”

盛隆和笑意愈深,应了?一声“好,我不误会?”,带着她回到榻边,让她重新?坐好,又仔仔细细地给她盖上锦被,四角全部压实?,不留一丝缝隙。

看着他的举动,觅瑜感到一阵温暖,她喜欢他这样体贴待她,但与此同时,她又有些疑虑:“夫君不准备歇息吗?”

第177章

“不了,”盛隆和?道,“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觅瑜应了一声,有些试探地询问:“那,夫君是专程为了纱儿回来的?”

他笑着反问:“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不会感到不高兴?”

她亦展颜,摇头道:“不会,只要能见到夫君,纱儿便已经很开心了。”

盛隆和?笑容愈深,眼中溢满柔情,抚摸着?她的脸庞,亲了亲她的额角:“纱儿总是这般讨人喜欢。”

她含着?甜蜜与羞赧地莞尔:“夫君……”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几?息之后,他结束亲吻,与她拉开点距离,笑着?询问:“听侍从说,下午时,你的师叔来找过你,她没有对你说我的什么坏话?吧?”

觅瑜抬眼看向他,稍稍歪头,抿出一抹俏丽的笑颜:“夫君这么问,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害怕被纱儿知道?”

“我自然是对得?起天地良心的。”他回答,“只是不知道在你师叔眼里,我是一副什么模样,毕竟,她似乎很嫌弃我,大庭广众之下也敢给?我冷脸。”

一个“敢”字,让觅瑜有些悬起了心,飞快地回想白天情形,思索她的师叔是否有哪些举动不妥,惹了他不满。

想了一会儿,她一时觉得?所?有举动都不妥,一时又?觉得?这些没什么,只看他在不在意,遂小心分?辩。

“师叔没有不喜欢夫君,只是关心我过得?好?不好?,才过问几?句,换成别人,师叔也会抱有同样的态度的。”

盛隆和?扬起眉:“换成别人?你准备换哪个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不换别人,只有夫君,夫君——”

她软下声调,抱住他的胳膊,撒娇着?摇晃:“夫君明明知道纱儿的心意,就别在这种问题上为难纱儿了,好?不好??”

“其实,师叔对夫君的态度,已经?很好?了,师叔在面对纱儿的时候,那才叫一个铁面无私,唬得?我的心一颤一颤的。”

“是吗?”盛隆和?仍是扬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行,你说说,你师叔在面对你的时候,是怎样一副铁面无私?”

觅瑜想了想,瘪瘪嘴,显出一派委屈神色:“师叔骂我蠢,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巴巴地整理出一份书单,完全忘了清白观的规矩。”

他哦了一声:“我听出来了,那个利用你的人是我。”

她漾出讨好?的笑容:“夫君当?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替你说了很多好?话?,说你没有利用我,待我很好?,说了很多很多,才让师叔抛下成见。”

他笑着?凝视她:“这么说,在你师叔心目中,我现在是个好?夫君了?”

她认真、诚恳又?乖顺地点头。

盛隆和?笑得?愈发亲近,亲了亲她的唇角:“听见娘子?这样为我辩白,真是让我甚感欢喜,有劳娘子?了。”

觅瑜展露欢颜,娇声应道:“不麻烦。”

“就是……”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变小,“师叔询问我,既然你对我这么好?,为何还?会让我小产——我不是在责问你,我、我的意思是——”

她低下头,手掌轻轻抚上小腹,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愁思,轻声道:“原来,娘亲真的来过清白观,寻找真相,只是并没有找到……”

“我也……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怀孕得?那般无声无息……”

她小产是在六月,如果这个孩子?还?在,现在差不多快出生?了,她和?盛隆和?的孩子?……

盛隆和?的笑容收敛了,沉默着?,将掌心贴上她的手背。

“纱儿——”

“我不是非要知道原因?。”觅瑜嘀咕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刻意打断他的话?,“我就是不明白……不确定……”

“过去的事,我可以让它过去,不再去想,不再去提,可——如果我们一直不知道原因?,又?怎么确保在今后不会——重蹈覆辙呢?”

“我现在不再服药,夫君也不再避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孩子?就会回来,可是——万一它又?悄悄地来,我们谁都不知道,怎么办?”

她睁大眸子?,看向盛隆和?。

“夫君。”她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不安道,“你说,会不会它现在已经?回来了?但是我们又?没有发现,然后,它又?准备离开——?”

“不会的。”盛隆和?安抚地反握住她,“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纱儿,你相信我。这些时日以来,我们一直都很注意,不是吗?”

“我知道,”她惶然道,“我也想要相信,可是我怕——”

害怕她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怀孕,害怕她又?一次诊不出来,害怕她又?一次失去孩子?——

盛隆和?闭了闭眼。

他的神情有些痛苦,身?体亦略为紧绷,但握着?她的手却始终松弛,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他不想伤着?她,哪怕只是用一点力?。

他睁开双目,看向她,含着?满满的关切与忧心,道:“答应我,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吗?”

“我知道你的不安,纱儿。发生?了这样的事,的确很难再信任他人,但至少,你要相信你自己。”

觅瑜不愿意看到他为她忧心的模样,她想要点头,应下他的话?,可她迟迟答应不上来,因?为在小产一事里,最愚蠢的人就是她自己,叫她怎么相信?

看见她的反应,盛隆和?露出苦涩的微笑。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他低声叹道,“但我又?该怎么说呢?又?能怎么做呢?”

“你小产时,看着?昏迷不省的你,我曾在心里发誓,若老天有什么报应,便冲着?我一人来,不要伤害我的妻儿。”

“然而,这等言论,不仅说来可笑,在我自己想来也很荒唐滑稽,若天尊当?真睁眼看着?这世间,你又?怎会受到小产之苦?”

“即便我赌咒发誓,又?有什么用?我照样——什么都保证不了。”

觅瑜不妨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想不到他曾发下过这样的誓言,不由又?是惊讶又?是心疼。

“夫君怎么会认为这是报应呢?”她的眸子?里流转着?关切的光芒,“这只是桩意外,不关你的事,你没有必要为此自责,甚至发下那样的誓言。”

“如何与我无关?”盛隆和?抚摸着?她的脸庞,“是我娶了你,让你怀孕,也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导致你滑胎小产,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与我脱不了干系。”

“至于报应之说,则是我的罪己自省。”他的神色有些沉郁,“也许,老天是不满我当?年用兄长的命,抵了自己的命,这才带走了我们的孩子?。”

“不会的!”她心中一紧,连声道,“当?年之事,罪魁祸首不是夫君,而是神妙真人,老天爷就是想要降罪,也不会降到你的身?上!”

盛隆和?微微一笑,郁色化为少许柔情:“纱儿在清白观修行时,可曾听师长讲过承负之说?”

“太上曰,日行三善,灾殃远离。然而,为了铲除敌手,坐稳太子?之位,扳倒施不空,我做下过不少心狠手辣之事。”

“这些事与施不空无关,全部出自我一人之手,一人之意。”

觅瑜当?然听过承负之说,它讲究的是三代还?报,承者为前,负者为后,正如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每个人的行为举止,都与子?孙后代的命运息息相关。

而天地之道,素来设生?赏善,设死威恶。

但她不觉得?他做下的是恶事,草木尚且趋暖避寒,何况人乎?他因?为神妙真人而痛失亲长,为了报仇,他苦心孤诣,积威蓄势,有什么不对吗?

觅瑜说出心中所?想,末了,坚定道:“这不是报应,绝对不是。”

这般坚定的神色和?言语,在她身?上是不常见的,看着?这样的她,盛隆和?轻轻笑了,眼里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

“是啊,师父也是这么说的。”他道,“他还?骂我,如果我当?真做下了什么恶事,祖师爷会第一个在梦里拿鞭子?抽我,然后去抽他。”

“既然我们师徒俩现在都好?好?的,没有受到祖师的教训,就说明这些不是恶事,我可以尽情照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她一愣,问道:“夫君同师父也说过这些话??”

她还?以为,他只会对她吐露心声……虽然通达道人是他的师长,还?是得?道高人,他向对方求助在情理之中,但……她总觉得?有些失落……

“在当?初寄给?师父的那封信里,我写了一笔。”盛隆和?回答,轻声叹了口气,“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看着?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觅瑜立即没有心思别扭了,柔声询问:“那,师父怎么说?”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师父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小产一事,固然令人痛惜,但我也着?实不必钻牛角尖。”

“昔日庄公举义旗而反,眼见大事将成,忽然从天而降一块陨石,砸得?部署死伤大半,庄公折戟沉沙,无奈退兵。”

“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事,能说是老天给?庄公的报应吗?若说是,为何庄公仅仅休养生?息三年,便能卷土重来,灭了暴廷,开创清明盛世?”

“若说不是,这种倒霉的事情,又?为什么让庄公遇上了?以至于损失惨重,两名爱子?皆不幸罹难,硬生?生?多花了三年时间?”

觅瑜若有所?悟。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她喃喃道。

盛隆和?颔首:“正是。祸福之间,本就难以定论,焉知今日之苦,不会成为来日之甜?所?谓尽人事,听天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如此一番劝解下来,觅瑜感觉好?受了许多,点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

同时,她也有些好?奇,询问道:“夫君也赞成尽人事,听天命吗?我还?以为,以夫君的性情,不会认同这样的话?。”

盛隆和?微笑道:“我是不想认同,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总不能把天撕破了,让它不要主宰我们的命运。”

“我若是能做到这点,早就带着?你上天下海,遨游四方了。奈何我只是名凡夫俗子?,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当?然,”他补充道,“天命不可窥,别人的命,我还?是能动一动的。”

第178章

觅瑜忍不住莞尔。

盛隆和也跟着笑了,道:“看来我以后要多讲几个笑话,让你多听一听,笑一笑,心情变得好些。”

她柔婉道:“夫君像现在这般同纱儿说话,纱儿?便心满意足了。”

“那可不行?,”他故作正经地回应,“你得要求高一点,免得我日后心生偷懒,什么也不说,只往你跟前?一坐,指望你自己开解自己。”

觅瑜笑容欢悦:“你可以试一试,说不定这个法子便行?得通呢?”

“好。”他大?大?方方地应道,“你就这么看着我吧。”

夫妻俩对视片刻。

盛隆和忽而笑将起来,把她搂进怀里,贴蹭着她的脸颊,道:“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我只要看着你,就会忍不住想亲近你。”

觅瑜依偎着他,俏丽的脸庞漫出笑颜,娇言软语地回应:“想是夫君贪心,看见纱儿?的人,便想要更多,不似纱儿?这般,只要你人在这里,就足够了。”

他评价道:“胡言乱语,我也只要你的人就够了。”

“只不过,”他含着满满的笑意,唇瓣贴上她的脖颈,落下一个湿热的吻,“要附带一些条件。”缓缓上移至她的耳畔,往里吹了口气?。

觅瑜耳边一痒,心中一热,禁不住红了双颊,嘤咛道:“你说过,来了这里,便恪守清规,不同我行?夫妻之?事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有哪里出尔反尔吗?”他佯装无辜地反问,“我不过是亲一亲你,和你说几?句话,算什么夫妻之?事?”

她娇嗔:“亲也不行?,你见过谁这样守清规的?”

“好。”他松开双手,“我不亲你,也不抱你,总行?了吧?”

“夫君!”她睁大?眼,有些生气?地仰头看向他。

“你该休息了。”他面不改色地回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时也。纱儿?既要清修,便该遵守这些规矩,免得心不诚,犯了戒。”

觅瑜气?鼓鼓地瞧着他。

盛隆和湛湛笑开,重新把她抱回怀里:“你看你,非要同我争执这些做什么呢?明知自己说不过我,还要上赶着受我的嬉谑,何必呢?”

她感?到?不可思议:“是我要同你争执吗?我、我明明是在提醒你!”

“你觉得我需要这种提醒吗?”他挑眉反问,“说出这种话,你要么等着我的出尔反尔,要么像刚才那样受我唬弄,你更喜欢哪种?”

觅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家伙?占尽了她的便宜不说,还不愿在口头上落下风,每次都要挤兑得她哑口无言,才肯稍微哄一哄。

以前?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瞻郎完全不见了,留下来的,只有偶尔温柔体贴,但?在多数时候都喜欢捉弄她的隆哥哥。

她现在改称呼还来得及吗?她不要再叫他隆哥哥或者夫君了,她要叫回他瞻郎,她想要她的瞻郎回来。

觅瑜忿忿不平地想着。

不知是她的情绪太过明显,还是盛隆和又一次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稍微收敛了笑容,安抚道:“好纱儿?,别生气?,你不喜欢我这么说,我便不说了,嗯?”

他亲昵地捧起她的脸:“笑一笑?”

觅瑜细细哼了一声:“你的保证太多了,违背诺言的次数也太多了,我不敢相信。”

“那也不妨碍你向我绽开笑颜,是不是?”他笑着吻了吻她的唇角。

她轻轻抿起,缓缓漾出一点笑:“六国时有个典故,叫做得寸进尺,不知夫君可曾听过?”

他笑着回答:“没有,但?我听过另外一个故事,叫做厚颜无耻,纱儿?想听吗?”

她又是一声轻哼:“我根本不用听……”

半室旖旎。

蜡烛静静燃烧,跳出一点灯花。

觅瑜依偎在盛隆和的怀抱中,细声细气?地同他讲着话:“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可以轻易发下誓言,哪怕是在心里想也不行?,知道吗?”

他温柔地笑着,揽着她的腰肢:“我知道,誓不轻许。可是当时的情况,我除了发誓,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枉我自诩众醉独醒,到?头来还是和寻常信徒一样,祈神求仙,也许天?尊听见了都会发笑吧,笑我有求时方信,无求时便不信。”

“那夫君就更不该发下誓言了。”她道。

“不,我还是会这么做。”他亲吻着她的额角,“不管有用无用,只要有那么一丝希望,能让你不用受罪,我就会发誓。”

“我不愿你受到?半分苦痛,纱儿?。”

觅瑜心中动容。

“夫君……”她喃喃唤道,纤手攀上他的胸膛,仰头寻找他的唇瓣。

他顺势落下一个脉脉温情的吻。

静夜悠长。

……

翌日。

用过早膳,盛隆和离开了一趟,于半晌后回来,手里拿着几?本书。

“这些书是?”觅瑜有些惊讶,“藏书阁里的?”

他颔首:“劳烦你帮我把一把关,看看里头的内容是否考据详实,从道理上挑不出半分错。”

他的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当下接过书籍,细细翻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她有些入迷,下意识想提笔誊抄,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替他翻看,不是在钻研医书,由不得她这样一字一句、慢慢地看。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对不起,我一时忘了神,没有改变寻常看书的习惯,我这就改正?。”

“不过,这几?本书都是难得的杏林秘籍,字字精辟,我便是笼统地看,也要花费上一日半日,夫君不用干坐着等我。”

“无妨。”盛隆和道,“书我已?经?找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闲暇无事,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你也不用为了顾虑我,就简单翻看,尽管随着自己的心意来,左右这件事也不着急,你慢慢看上几?日都可以。”

闻言,觅瑜有些欢喜,玩笑道:“我在这里看上几?日,夫君便陪上几?日吗?”

“自然。”他含笑应声,“除非你嫌我碍事,赶我出去。”

“这个嘛……”她故作思索,“夫君若是替我研墨,那肯定是不碍事的。”

盛隆和宠溺一笑,起身:“行?,我这就给你研墨,当你的书童。”

“哦,对了,还有,麻烦夫君吩咐青黛她们,把我寻日里的手记拿过来。这几?本书我都是头一次看,有不少值得抄录的地方。”

“好,谨遵娘子之?命——”

……

虽然盛隆和说不着急,但?觅瑜还是赶在两天?内看完了书,中间夹杂着接风宴、请师长安、收新人礼等一应事宜,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忙碌。

这日晌午,她终于翻完最后一页,只觉大?功告成,舒了口气?。

“这两本写得都很好。”她指了指放在右侧的书籍,道,“凡是引经?据典之?处都写得很详细,就是有几?本引用的经?典已?经?失传了,无法考证真实性。”

“这两本,”她指了指左侧的,“写得比较信手拈来,一些‘人云’、‘先贤曰’的句子,我从来没有在哪本书里面看到?过,感?觉像是作者自己杜撰的。”

盛隆和看了看它?们:“这是石瑛居士写的。他本为世家子弟,擅医擅画,后来夷狄的铁蹄踏破山河,他不愿为蛮廷效力,便携妻隐居山中终老。”

“他编写的书籍,素有狂悖浪漫之?风,能考据的地方不多,可他的医术是实打实的,他写的这两本医书,我粗略看了一下,都不无道理。”

觅瑜点点头,道:“是。杏林之?中,石瑛居士自成一派,他的书,虽然有些地方比较惊世骇俗,但?在实际方面很有效用。”

“娘亲曾说,石瑛居士的书适合精通医术或者一窍不通的人看,前?者看得分明,后者看个热闹,如果是一知半解的人看了,只会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

盛隆和听着,笑了一笑:“看来我的水准还不错,能看懂他的书籍。”

他看向她,询问:“那么,纱儿?觉得父皇属于哪一类人呢?适不适合看这两本书?”

觅瑜一愣:“夫君欲将此书献给父皇?可,这些都是观里的藏书——”

“你放心,我只是暂时拿给父皇看。”他道,“便是父皇不欲归还,我也有本事悄悄把它?们拿回来,不叫清白观有一点损失。”

他这么说,她也就打消了疑虑,认真思考着,道:“父皇身为九五之?尊,涉猎广泛,不会不懂医术,但?又不像夫君一样拜了名师,所以……”

她没有把话说完。

但?盛隆和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道:“看来这两本书带不出清白观了。当然,如果纱儿?喜欢,我可以假称需要它?们,带回宫中,让你慢慢钻研。”

闻言,觅瑜有一瞬间的心动,但?还是婉拒道:“夫君的好意,纱儿?心领了,不过石瑛居士的书,娘亲在家中也收藏了好些,足够我看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件事被师叔发现,那她可就惨了,还是别尝试的好。

“行?。”盛隆和没有纠缠,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本,也是她手里拿着的那本书,“这一本又是什么情况?”

觅瑜垂眸看了一眼,道:“这是东存真人写的书,东存真人的名号,想必夫君听说过,她是道门?祖师之?一,修行?有成,造诣极高,位列坤道之?首。”

“她写的书,不仅见解独到?,而且言之?有理,无论谁看了都会受益匪浅。”

“只是……”她有些犹豫地轻抚了一下书籍,“真人在这本书中探讨的丹道之?说,着实有些观点鲜明,夫君确定要给父皇看吗?”

第179章

自丹道之说诞生以来,相关?的争论就从未停止,有人认为这?是?一条修行的捷径,有人认为这?是?寻常的修行之法,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歪理邪说。

东存真人对于丹道持赞成态度,在书里清清楚楚地写了?,丹药与修行相辅相成,修行而生德,德积而成丹,丹服助修行,两者缺一不可。

包括古今帝王、道士、众生一直追求的长生不老之药,她也提了?一笔。

“所谓长生不老之药,并非荒诞滑稽之说……”觅瑜轻声背诵书中的原话,“清源之乡生有仙草,炼之可成仙丹,服下冀得仙缘……”

“是?啊,相传东存真人就是?服下了?仙丹,才白日飞升的。”盛隆和笑着应和,“季大学士为此专门?写了?一首长诗,收录在《赵魏百家名篇》里。”

“还?有说法称,东存真人曾经?炼出过?一枚定颜丹,服之可永葆青春。她便是?服下了?此种丹药,才会数十年?如一日,容颜都似花月少女。”

“是?有这?两种说法……”她喃喃应道,“不过?,后一种说法,师叔一直很不喜欢,因为只要修行到家,不论男女老少,都可维持容貌不变。”

“就像师叔现在年?过?四十,瞧着却只有二十出头一般……与丹药无关?,修行之人,更?不会花费力气在这?些事情?上面……”

“定颜丹,既是?对?东存真人的误解,也是?对?坤道的轻蔑,认为女子便应在乎容颜,胜过?修道积德……”

“至于前?一种说法,”她看向他,“夫君应该比纱儿更?清楚才是?。”

盛隆和噙着笑:“如果你指的是?季大学士乃东存真人兄长,为了?家族与妹妹造势,才特?意写下这?样一首长诗,那确实是?。”

“不过?,不可否认,东存真人白日飞升一事,在当时引起了?极大轰动,不少百姓都看到了?,不然?季大学士也不敢明晃晃地写诗,是?不是??”

“飞升一事自然?不假。”觅瑜道,这?是?她自小从长辈处听来、在书里看到的,她对?此深信不疑,“但未必是?服了?丹药才飞升。”

“东存真人的修行造诣极高,便是?师祖、师父和紫霄真人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会飞升是?理所当然?的,根本不需借助丹药。”

“东存真人的事暂且不提。”盛隆和道,“纱儿只要告诉我,这?本书是?否考据详实、道理站得住脚就行。”

觅瑜张张口:“这?本书很好,符合夫君的要求——”

“那就足够了?,”他打断她的话,“我会把它带回宫,献给父皇。”

“可是?,”她有些着急道,“此书对?丹道持褒扬态度,父皇在看了?之后,难道不会——?”

盛隆和微微一笑:“纱儿错了?,不止这?本,其余的几本都是?这?般,你在翻阅时不曾意识到吗?”

觅瑜一呆,仔细想了?想,发?觉果然?如此,只是?其它书写得比较隐晦,鲜少提及丹道之说,只讲了?一些延年?益寿之法,她便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

现在回想,这?些书,有一本算一本,竟全部明里暗里地赞成丹道之说,这?——

“夫君把这?些书献给父皇,是?想让父皇笃信丹道之说吗?”她有些不解和不安地询问,“让……父皇更?加看重神妙真人,服下更?多真人炼成的丹药?”

盛隆和轻笑着回答:“算是?一个方向吧。”

“不过?,我还?是?希望父皇能有一点想法的,这?些书虽然?赞成丹道之说,但都有前?提,比如东存真人的这?本,便需要仙草方能炼成仙丹。”

“还?有石瑛居士的这?两本,在赞同这?世上有神丹妙药的同时,也嘲笑了?那些妄图通过?丹药来一步登天的凡夫俗子,讽刺得很是?辛辣。”

“当然?,这?两本书我不会给父皇看。”他把它们推到一边。

“虽然?父皇自认不是?凡夫俗子,得天道厚爱,世间所有至宝,皆会通过?不同方式到他手?里,是?谓天子也,但我可不敢赌他的心胸。”

觅瑜听得越发?糊涂:“所以夫君是?想……?”

盛隆和缓缓分说:“父皇在看了?这?些书后,最好的反应是?恍然?大悟,明白施不空炼的根本不是?什么仙丹,是?骗人的,在震怒之下治了?他的罪。”

“最坏的反应,是?觉得施不空炼的就是?仙丹,他将会与东存真人一样,在服丹之后长生不老,白日飞升,越发?信重施不空,催促其炼丹。”

“而不好不坏的反应,则是?暂时觉得,这?些书应证了?施不空的炼丹之举,然?后越想越不对?劲,最终生出怀疑,不再信任后者。”

“这?三种反应,无论父皇有哪种,我都乐见其成。”他道。

“第一种自不必说;第二种也很好,那些丹药可不是?什么仙草,服下之后能不能飞升且两说,反正父皇的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

觅瑜心头一跳:“父皇他……怎么了??”

“前?一阵子,宫中传信。”他淡淡道,“父皇在太液池游船时,不慎遭几名妃嫔冲撞,落水受了?惊,染了?风寒,之后就一直龙体欠安。”

“冲撞?”她有些疑惑,“好端端的,父皇怎么会被妃嫔冲撞?还?是?在游船的时候……”

难道是?被妃子撞下了?船?这?……哪个妃子会有这?般大的力气,这?般大的胆子?

盛隆和看着她,微微笑了?一笑。

“父皇游船,自然?需要妃嫔伴驾,这?人一多,隐患也会变多,比如当日两个妃子争风吃醋,便不慎波及了?父皇,让父皇当了?一回池鱼。”

“听说,那日船上还?有更?荒唐的事情?发?生,因为父皇将侍卫打发?得远远的,导致侍卫根本来不及救援,最后还?是?父皇自己游上的船。”

“什么?”觅瑜听得不可思议,“还?有这?种……这?种事?”

“是?啊,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不敢置信。”他轻笑道,“因着父皇落水的原因不光彩,这?件事被压得死死的,不透露一丝风声,对?外?只说染了?风寒。”

“母后倒是?觉得有些蹊跷,怀疑是?不是?有人想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生事,但审问了?在场的所有人,发?现的确是?一桩意外?之后,便也无奈接受了?。”

无奈?

觅瑜有些不理解他的用词,他想要表达什么呢?

她也不明白他的态度,对?于圣上落水一事,他讲述得很平静,仿佛落水之人与他无关?,是?一个陌生人。

而且,听他的意思,圣上落水有好一段时日了?,他也早早收到了?消息,却没?有在这?些天里表现出一丝担忧,甚至没?有向她提起过?。

她相信,他不说,不是?因为不想告诉她,而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圣上虽然?落了?水,但最终没?有大碍,用不着他多加牵挂。

只是?……

她有些好奇,当他听闻这?一消息时,心里闪过?的,会是?什么念头?

庆幸圣上没?有大碍吗?

还?是?……遗憾?

“纱儿。”盛隆和的呼唤拉回了?觅瑜的注意力。

他注视着她,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神情?深远地询问:“在想什么?”

“我……”她定定神,略带犹豫地开口,“纱儿在想……夫君在这?桩事上,是?什么想法……”

他含笑看着她,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你觉得我会是?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她低声道,纤长的羽睫微垂,掩下目光。

视线所及之处,是?她白皙柔嫩的巧手?,然?后另外?一双手?掌覆盖了?上来,温暖、宽大、骨节分明,带着一股沉稳和安定的力量,包裹住她的心。

“我有点遗憾,”头顶上方的声音道,“又有点失落,以及庆幸。”

她抬眸看向他:“是?……遗憾多一点,还?是?失落和庆幸多一点?”

他道:“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升起了?这?种感觉,因为在我收到消息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父皇落水受惊,但龙体安康,我无需忧心。”

的确……遇上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他也曾经?和她说过?,有朝一日,他定会登上帝王尊位,不再让他人主宰他的命运。

所以他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但是?……

觅瑜想到得圣上赐名的定风珠,那匹自遥远北方而来的良驹,载着他们两人在山林中奔驰欢笑。

那是?圣上赠给他的马儿,除此之外?,圣上还?给了?他许多东西,都是?世间罕见的珍宝,人间难得的地位与权利。

圣上……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觅瑜在心里想着,小声开口:“夫君……一定要这?么做吗?”

她没?有具体指什么,但盛隆和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神情?微微有所收敛,看着她道:“纱儿不赞同我的做法?”

她摇摇头。

“无论夫君做什么,纱儿都会站在夫君这?一边。”这?是?她的真心话。

“但是?,”她越发?小声,“我觉得,父皇还?是?很看重夫君的,在某些方面……也待夫君不错……”

盛隆和发?出一声轻笑。

“他对?我哪里不错?”他询问她,“给了?我东宫太子之位吗?赏赐我无数金银财宝吗?授予我统领禁军、临朝听政、商谈国事之权吗?”

他问得很平静,却听得觅瑜一阵无措,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还?好,他没?有松开手?,依然?握着她,表示他没?有生气。

“夫君……”她小声唤他。

盛隆和的话语还?在继续。

“太子之位,如果没?有兄长的牺牲,他压根不会给我。”

“金银财宝,他丝毫不缺,随便赏点人算什么?”

“军政大权,他倒是?不想给,可他力不从心,我能力出色,替他处理了?不少麻烦,又表现得谨小慎微,有臆病缠身,他这?才给了?我。”

“权利、地位、财富,这?三样东西,哪样是?他发?自真心给我的?”

第180章

觅瑜心神一震。

不错,是她?想岔了,圣上虽然给了他许多东西,但并?非没有代价,这代价还很高昂,乃是他兄长的?性命,他们母子三人多年经受的分离与嗟磨。

这样一份沾血的?荣宠,她?怎么会认为是慈父之心呢?

甚至……差一点点,他就要长眠蓬莱岛,无法同她?相遇了。

“夫君。”她升起一阵后怕与愧疚,依偎进他的?怀里,软声道,“我错了,我不该那么问你,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盛隆和温柔地?拥抱住她?,回应:“你没有错,世人皆赞颂父母爱子,哪里想得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你有疑问很正常。”

“只要你能理解我,不觉得我心狠手辣,不忠不孝,我就放心了。”

她?连连摇头?:“纱儿从?来不这么觉得。圣人言,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父皇不慈在先,焉能怪夫君不孝在后?”

“何况,夫君只是对父皇不好,对于?母后和师父,夫君孝顺至极,对于?我的?爹爹娘亲、师祖师叔,你也分?外敬重,怎么能说?不孝?”

“心狠手辣就更说?不通了,守明道人犯下谋逆大罪,夫君也只惩治他一人,不曾牵连太乙宫半分?,宫中道士,谁不称颂殿下宽厚仁德?”

盛隆和的?声音里含着满满的?笑意:“纱儿把我说?得这么好,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你最好只是在安慰我,不是当真这么想的?。”

“为何?”她?有些不解地?仰起头?。

“因为我担当不起。”他的?唇瓣摩挲着她?的?额角,“我不是什?么好人,真的?。”

觅瑜认真想了想,回答:“那也没关系……只要在我心里,你是个好人,就足够了。”

“我在你心里是个好人吗?”

“当然?,夫君待纱儿这么好,不是好人是什?么?”

盛隆和舒缓地?笑了,亲了亲她?的?眉心,又亲了亲她?的?唇角:“这般分?类的?方法,倒是简单又实用。那,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好夫君了。”

“夫君一直都?是……”

片刻的?温存过?后,两人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如果父皇在看了这几本书后,是第三种不好也不坏的?反应,夫君准备如何应对呢?”觅瑜询问道。

盛隆和回答:“那就要用到林檀游了,父皇怀疑施不空,却仍旧笃信丹道,岂非他登台上场的?好时?机?”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洪源先生。

“夫君想让洪源先生,取代神妙真人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

他颔首:“这也正是我栽培他的?最终目的?。”

原来如此——

不管圣上有何反应,他都?能从?中获利,当真是一个妙计。

觅瑜惊叹不已。

“这么说?来,守明道人的?行刺,反倒帮助了你……”她?喃喃道。

“没有他,我也能这么做。”盛隆和道,“就是理由有点不充分?,现在正好,什?么都?齐全了。”

是啊,守明道人犯下谋逆之?罪,他彻查此事,发现对方在私下炼金,而炼金与炼丹只有一线之?隔,引申到丹道之?说?上,一切顺理成章。

如果他只是来了一趟太乙宫,就带回去一堆丹药相关的?书籍,圣上很有可能会怀疑他的?用心,但有了这样一桩事情打底,他的?所有举动就都?有理可依了。

更不要提圣上目前?龙体欠安,对于?丹道之?说?一定愈发迫切,见到这几本书,不啻于?遇见救命稻草,定会轻易地?顺着他的?计划走。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觅瑜感慨地?想着,柔柔漾出?一抹笑:“看来,连老天都?在帮助夫君,给你送来这样趁手的?理由。所谓失道者寡助,得道者多?助,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盛隆和对上她?的?笑颜,也浮现出?一丝笑容:“我不认为老天睡了这么久,会忽然?睁眼,不过?,现在的?情况的?确很好,免去了我不少麻烦。”

“如果以后都?这样顺利,我不介意在每月初一十五时?让人多?上炷香。”

听着他轻松的?话语,觅瑜的?心情也一阵轻松。

但她?还有最后一点疑惑,询问道:“我记得,藏书阁里的?书,除了赞同丹道之?说?的?,也有反对的?,夫君为什?么不拿那些书给父皇看呢?”

“直接让父皇摒弃丹道,不再重用神妙真人,不好吗?还是说?……你希望父皇继续笃信丹道?”

盛隆和摇了摇头?:“父皇不是相信丹道,而是追求长生不老。”

“年富力强时?,他或许不会在意,但随着他一日日老去,我一日日长成,他会感到恐惧,害怕权利的?丧失,年华的?逝去,不可能会放弃。”

“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能抵抗住这股诱惑?魏成祖广塑金身,梁明帝自封真君,便是太宗,也曾在一段时?期内笃信方术,追求长生之?法。”

“可是,太宗最终纳了臣子的?谏言,没有再信,不是吗?”觅瑜道,此一事得到了群臣的?高度赞誉,时?至今日依然?在坊间广为流传,连她?都?听说?过?。

“太宗是太宗,父皇是父皇。”盛隆和慢悠悠道,“太宗年间也有过?旱灾,当时?亦有道士进言,献祭童子以求雨,结果直接被太宗斩了,人头?挂在祭台上。”

“父皇不一样,施不空说?要我的?性命,他就大手一挥给了。”

“当然?,这也可以视作他为了天下百姓,不惜忍痛献出?亲子的?性命。”他嗤笑一声,“就是不知道当人选换成他自己时?,他是否还能保持这份大义。”

“再往前?推一点,我和兄长刚出?生时?,那会儿天下太平,什?么异常的?事都?没发生,只因为钦天监的?几句话,他就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母后和我们。”

“你说?,以父皇这样的?性情,会希望长生不老是虚妄空谈吗?”他询问她?,“尤其是在他龙体违和的?情况下?”

觅瑜呆呆地?听着,摇了摇头?:“不会……”

“对,父皇只会生气。”他笑着应声,拍了拍桌上的?书堆,“所以,我才精挑细选了这么些书,希望父皇能仔细品读,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

“还有一个原因是施不空。”他继续道。

“如果我献给父皇的?书里,都?在攻讦丹道之?说?,他难道不会意识到我是在针对他,进而做出?反击吗?譬如又有哪个皇子适合立为太子之?类的?。”

“当然?,他现在不能像当年那样,只用几句话就决定我的?命运,但也会给我造成不少麻烦,而在我布置好一切前?,我需要他安安静静的?,不生出?任何事端。”

觅瑜心中一跳。

“夫君……要布置什?么?”

盛隆和微微一笑。

“我不会瞒着你,纱儿。”他怀抱着她?,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觅瑜睁大了双眼。

她?带着几分?震惊和惶惑地?看向他。

盛隆和与她?对视,目光里包含着无限温情。

他柔声询问:“你会陪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觅瑜怔怔地?看着他,慢慢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纱儿永远不会离开夫君。”她?柔婉而坚定地?许下承诺。

他温柔回应:“好,我们说?定了。”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

挑选出?想要的?书籍后,盛隆和带着觅瑜在清白观又待了几日。

“前?两天麻烦你了。”他轻捧着她?的?脸庞,“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你便好生在观里休息,与师长和同辈聊聊天、叙叙旧,嗯?”

这样当然?是好,但觅瑜也害怕耽误他的?行程,遂道:“我已经叙过?旧了,往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再回来,夫君若有要事,不必为我强留下来。”

他一笑,道:“剩下来的?事要等?到回宫后才能办,不着急。而且,如果我拿到了书就带你走人,恐怕下回就只有你一个人能上山了。”

她?抿嘴笑着瞧他:“夫君是害怕被师叔赶出?山门?”

“不,比那更糟。”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直接吃一个闭门羹。”

她?彻底忍俊不禁,展颜笑开,俏丽的?脸庞映着粲然?的?目光,盈盈似天女下凡。

“好,这是你说?的?,让我留下来,与亲朋好友叙旧。”她?娇声道,“之?后几日,夫君若是找不见人,只能独守空房,可不能怪罪纱儿。”

盛隆和扬起眉,意味深长地?应下:“可以,你——尽管这么来。”

……

清白观的?景致与太乙宫相似,都?有青松白雪,红梅绿腊,山腰垂冰瀑,峰顶出?热泉,金光云海一片天,气质却大不相同,前?者宁静悠远,后者大气磅礴。

觅瑜披着白底绘海棠的?斗篷,一张小脸掩藏在滚边绒毛中,捧着手炉,遥遥示意不远处的?冰封瀑布。

“听观里的?老道长说?,那后面有一个山洞,在山洞的?最里面,常年不见天日的?地?方,生长着一种奇特的?菌子,服下后会睡上三天三夜,做一个长长的?美梦。”

盛隆和与她?并?肩而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噙着笑询问:“纱儿曾经服下过?这种菌子?还是去山洞里面探险过??”

她?轻摇臻首:“山洞外面有瀑布冲刷,里头?又有暗河,很容易失足,娘亲自小就叮嘱我,不能去,倒是小师叔去过?,并?且当真采了几株菌子出?来。”

“你服下了?”他继续询问。

她?还是摇头?:“没有,那菌子长着花斑,一看就有毒,我不敢贸然?服下。”

“你的?小师叔服下了?”他饶有兴致地?道,“然?后被毒倒了?”

觅瑜抿着嘴,压抑笑意,努力不显得太没良心:“夫君料事如神。”

“小师叔负责掌勺,本就喜好烹饪,对于?那些难得一见、有着神奇说?法的?菌子,更是见猎心喜,煮了一锅香喷喷的?菌汤出?来。”

“喝汤的?时?候没出?什?么事,喝完后大约一个时?辰,小师叔开始头?晕眼花、摇摇晃晃,直说?自己见到了祖师,要给众人降示。”

“最后被师叔冷着脸塞了几枚解毒丸,才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去大堂里跪香,又被罚抄经书,十天内只许用稀粥、喝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