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觅瑜笑着道:“从那以后,小师叔就不?敢再乱煮菌子了,不?过,她在私下?里偷偷和我说?,那锅菌子汤当真美味,便是皇宫中的御厨,也做不?出来。”
盛隆和表现得兴味盎然:“听纱儿说得这般绘声绘色,可是也对菌子汤动了心?你若喜欢,等我们回宫后,便让御膳房煮一锅菌子汤出来。”
觅瑜抿嘴轻笑,微微侧转身子,避开加大的山风:“其实,当年小师叔煮汤时,我就在边上,以防她一口下去出什么事。”
盛隆和替她挡住风,形成半搂半抱之势,配合地询问:“所以?”
她微微低下?头,在他的?怀里笑着?:“所以,我闻到了那股菌子汤的?香味,的?确很是诱人……让我忍不?住巴巴地看着?小师叔,盼望她喝了之后没事。”
盛隆和眉峰微挑,明白了:“难怪你在形容那锅汤时,会用‘香喷喷’这三个字,原来是切身体会。”
“看来你的?警惕心和耐心还不?错,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一直等到你的?小师叔毒发?,如若不?然,看见祖师的?就要多?一个人了。”
觅瑜抿着?嘴,漾着?笑,抬眸看了他一眼?。
盛隆和露出了然的?神情:“说?吧,你还有什?么细节想告诉我?”
她小声道:“当时我没准备等那么久,但小师叔一口气?把汤都喝光了,我只好等她煮下?一锅,而汤要小火慢炖,花费的?时间,正好差不?多?是一个时辰……”
盛隆和无奈又宠溺地笑了。
“你啊,”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还真是运道好,避开了这么一遭。刚才是谁和我说?,那菌子一看就有毒,不?敢贸然服下?的??”
她嘟囔:“我让小师叔先?喝了,算不?上贸然……”
他毫不?客气?地回应:“别人才喝完,你就准备接着?喝,不?是贸然是什?么?”
“哎呀,夫君——”她甜声撒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就不?要再计较了,好不?好?再说?,我同你讲这些,是为了和你逗趣,可不?是来听你指责的?。”
“行,”他噙着?笑,任由她缠着?他的?胳膊,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一点,“说?回之前的?话题,你想喝菌子汤吗?想喝的?话,回宫后我就让御膳房给你煮一锅。”
“想喝,”她诚实地回答,“但是只想喝像当年那锅一样,香喷喷的?,不?是寻常的?菌子汤……”
盛隆和道:“你怎知?宫中?没有不?寻常的?菌子汤?”
她有些没底气?地回答:“因为是小师叔说?的?……”
他笑了笑,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询问:“你的?小师叔进过御膳房,当过御厨,知?晓宫中?的?情况?”
她摇摇头,答道:“小师叔虽然没进过宫,但是她的?爷爷曾经当过御厨,小师叔的?一手好厨艺,就是从她爷爷那里学来的?。”
“那就更加说?不?通了,她师承御厨,却看不?起御厨的?手艺?”
“因为小师叔的?爷爷便看不?起御厨,觉得他们的?厨艺都没有自己好……”
“哦,”盛隆和发?出一声笑,“原来是家学渊源。”
“你放心,”他道,“别的?菜式,我不?敢保证,但是菌子汤,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它的?要点在于取材,而不?在于熬汤的?手艺。”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菌子,云州每年会进贡一大?批,不?论是菌子汤,还是菌子杂烩,抑或一桌菌子全席,御膳房都能做出来。”
觅瑜眼?前一亮,仰头看向他:“当真?”
他含笑道:“你若不?信,大?可待回宫见真章,不?过吃菌子最好的?时节不?在冬季,这会儿的?味道要差一些,等来年夏日,才是菌子最鲜美的?时候。”
“夏天也没关系,”她盈盈道,“只要夫君记得提醒纱儿就好。”
“还要我提醒?看来你的?想喝也不?过如此。”
“我本来就不?是非常想喝,都是夫君撺掇……”
夫妻俩说?着?话,沿着?山道继续赏景漫步。
途中?遇上修行回来的?小师叔,觅瑜有些惊喜又有些心虚地打?了声招呼,暗道果然不?能在背后说?人闲话,这不?,差点被抓了个正着?。
小师叔道号元清,不?同于山芳道人,她对盛隆和的?态度要和善许多?,原因是在去年冬日,为了拿到香薷羹的?方子,后者?极为巧妙和诚恳地恭维了她的?厨艺。
“王爷待王妃当真体贴备至,记得王妃方方面面的?喜好。”她笑吟吟地评价。
“师兄觉得王爷轻浮放纵,不?堪为良配,我却不?同,只要对纱儿好,就是清白观的?乘龙快婿。”
这话让觅瑜差点接不?上来,前半句和后半句讲得都挺好,但是中?间的?“轻浮放纵”和“不?堪为良配”,算怎么回事?小师叔这是成心想给谁添堵?
她只能快速揭过这一篇,把话题转移到桃米带走的?梅花糕上。
可惜盛隆和还是注意到了,在回房后似笑非笑地询问她:“轻浮放纵?不?堪为良配?原来我在你师叔心里是这样一副形象,难怪她对我的?态度那么差。”
她乖巧又讨好地笑着?,坐在他的?大?腿上,纤手柔柔环住他的?肩膀:“那是从前的?事情,现在师叔对夫君已经改观了……”
他圈住她的?腰,鼻尖轻蹭着?她的?鬓发?:“所以,她的?确这么认为过?”
她故意偏转一点脸庞,让他的?唇瓣擦过她的?肌肤,提升他的?愉悦心情。
“夫君要理解,师叔本就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在那会儿又要我一个姑娘家过去贴身照顾,师叔会有这种看法,在所难免……”
他果然加深了一点笑容,就势啄吻着?她的?脸颊,慢慢往下?移去。
“纱儿。”他唤道。
“嗯?”她娇声微笑着?回应。
他亦微笑着?开口:“往后你再想给别人说?好话时,记得多?加斟酌,免得火上浇油还不?自知?,白白给你自己和他人惹来麻烦。”
觅瑜:“……”
她……她有哪里说?错话了吗?
她有些讪讪和不?解地回想。
然而情势已然来不?及让她细想,她但觉腰间一紧,眼?前一晃,便被他换了个姿势,贴身坐着?。
她大?惊失色,连忙道:“你说?过要守规矩的?!”
“没错,我是这么说?过。”他好整以暇地笑着?,解开她的?衣襟,“可你的?师叔既然说?我轻浮放纵,我总得做点符合这四个字的?事情,才不?算冤枉,是不?是?”
觅瑜想要阻止,又不?敢真的?阻止,只能僵着?半边身子,任由他动作,同时试图和他讲理:“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师叔已经不?那么想了……”
“嗯,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两?年前的?我也同样什?么都没做,对不?对?所以我现在是在替两?年前的?自己讨回公道,做未竟的?事。”
“夫君——”
盛隆和伸出手指,轻抵着?她的?唇瓣,嘘了一声。
“再有大?半个时辰,便该用晚膳了,你方才遇着?了你的?小师叔,不?知?她会不?会心血来潮,请我们一顿膳,或是送些什?么小菜糕点过来?”他亲昵地笑着?。
“纱儿若是不?想把长辈关在门外,猜测大?白天的?我们在做些什?么,才会导致无法见客,就不?要再浪费时间拒绝,嗯?早点开始,也能早点结束——”
觅瑜满脸通红,既是被羞的?,也是被气?的?。
“你……”她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果然轻浮放纵……”
“多?谢娘子夸奖。”他毫不?羞愧地应声。
她有些欲哭无泪地推拒:“我不?要……”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乖一点,纱儿。”
她仍是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我真的?不?想……等晚上再来,好不?好?”
盛隆和笑着?亲吻她:“真的?不?愿意?”
她乖巧、认真又殷勤地点点头。
“好吧,”他终于松了口,“我答应你。”
然而还不?等她感到欢喜,他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落回了原地。
“不?过你得先?给我一点好处。”他在她耳畔轻哑地笑着?,“来——”
……
除却几桩不?大?不?小的?事情,总的?来说?,觅瑜在清白观里的?日子,过得还是很轻松自在的?。
随着?年关临近,观中?开始筹备祭礼,往年觅瑜若在,都会帮忙一二,今年她成为了奇王妃,便没有差事落到她的?头上。
不?过她还是想要尽点绵薄之力,不?希望因为自己嫁了人,就与清白观生分,成了不?能麻烦的?客人,遂主动揽下?了撰写祭文一事。
说?是祭文,其实不?过是些祝寿、庆贺之词,并祖师宝诰,写起来不?麻烦,要走的?流程也不?外乎焚香礼敬四个字。
让她有些惊讶的?是,盛隆和对此表现得很娴熟,早早命人置备好了一应事宜,甚至他的?护卫在摆放香案时,动作也很流畅利落,仿佛这么做过许多?次。
“夫君在太乙宫时,也曾写过祭文?”她猜测。
“是啊,我总不?能什?么活都不?干。”他笑着?回应,“用师父的?话来说?,就是好歹装模作样一番,免得灶王爷上天禀报功绩时,给我记一个大?大?的?过。”
觅瑜浅浅笑着?,道:“灶王爷监察人间善恶,记的?是黎民百姓的?功过,夫君身为玄门弟子,功过由三官大?帝考校,纵使成功迷惑了灶王爷,恐也无甚大?益。”
盛隆和一笑:“我当时就是这么对师父说?的?,让他与其迷惑灶王爷,不?如帮我守庚申日、避三尸,助我早日得道成仙,连带着?他自己也一起飞升。”
她好奇地询问:“师父怎么回答的??”
他道:“自然是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让我专心干活,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觅瑜忍俊不?禁。
同时,她也在心下?思量,撰写祭文虽然是桩琐碎的?差事,却非门中?得意弟子不?可写,尤其是年关祭给祖师的?文章,更是重中?之重。
他写过祭文,就说?明,他不?仅得到了通达道人的?认可,也得到了紫霄真人的?认可……这么看来,紫霄真人对他还是比较可以的?……
她有些谨慎地表述出心中?想法。
盛隆和听了,没有多?大?的?反应,漫不?经心地回答:“是还行,所以在陈至坚一案时,我也给了他两?分体面。”
她愣了一下?:“是因为这样?”
他笑着?反问:“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这……觅瑜还以为,他是看在紫霄真人为太乙宫宫主、受过先?帝敕封的?原因上,才礼敬三分,原来只是礼尚往来?如若不?然,他连这份面子情都不?会给?
第182章
盛隆和想了想,道:“或许吧,看我心?情?。”
觅瑜:“……”
还真是符合他性情的回答……
也?符合他的身份,只要他不高兴,便谁的面子都不用给……
“怎么,”盛隆和看着她?,带有几分笑意和探究地询问,“纱儿不喜欢我这般傲慢不逊?”
她?摇摇头,乖巧道:“没有,纱儿只是有些感?慨。”
他一笑,没有追问,带着她?洗手净面,跪拜上香。
之后,她?专心?撰写祭文,他在旁边陪着,直到她?停笔,都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觅瑜本以为他是在做自己?的事,或是翻阅书籍,或是查看信件,或是思?忖回宫后的诸事,更甚至闭目养神,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起身离开。
没想到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专注又温柔。
她?有些甜蜜,也?有些害羞,婉声询问:“夫君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盛隆和含笑回答:“不做什么,就是看你?。”
她?的心?里越发甜蜜,一边唤来侍女,吩咐她?们将写好?的祭文送去师叔处,一边莞尔道:“夫君不觉得?无趣么?我还以为,你?会在中途打?断我。”
以往她?在翻阅医书的时候,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她?正看得?入神,他就从后面抱住她?,亲在她?的脸颊上,偷袭她?,吓唬了她?好?几次。
而他似乎很喜欢看她?受惊的模样,不管她?如何?不满嗔怪,他都不肯改正,这也?是他不再装病之后的一大坏处,行事越发肆无忌惮,没个正形。
每当这时,她?都会想念沉稳静敛的瞻郎,虽然?那只是他装出来的表象,但架不住他装得?好?,哪怕不怒自威,比较让她?感?到害怕,她?都认了。
当然?,他也?不一直是盛隆和,有些时候,还是会显出盛瞻和的影子。
比如这会儿,他便没有说些促狭逗趣的话,而是温柔笑道:“不会,只是这样看着你?,我就会很安定。”
让她?忍不住漾出笑容,柔柔依偎进他的怀里,温言软语地同他说话:“既然?夫君喜欢瞧着我,为何?以往总是戏弄纱儿?”
他怀抱住她?,笑应:“自然?是因为我不仅喜欢看着你?,也?喜欢戏弄你?。”
果然?,她?就知道,他还是原来的他。
不过这样的他也?喜欢,总之,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她?都喜欢。
觅瑜越发撒娇:“那夫君为何?今天不戏弄纱儿了?”
盛隆和挑起眉,故意询问:“纱儿莫不是对此感?到遗憾?”
她?毫无惧色地抿嘴笑答:“遗憾又如何??左右我这会儿已?经写完了文章,你?便是再要吓唬我,也?吓唬不着了。”
他十分配合地回应:“好?,我记住了,往后一定在你?用功的时候吓唬你?,然?后得?到你?的一顿责怪,以及半天的不理人。”
她?嗔道:“夫君胡言,纱儿几时半天不理会过你?了?”
他气定神闲地回答:“那是因为有我伏低做小地给你?赔罪,厚着脸皮主动?贴上来,要不然?,你?会那么轻易就气消?”
她?轻哼一声:“那也?是你?应该的,谁让你?要吓唬我。”
他摆出一副无奈的神色:“你?看,我吓唬你?,你?不满意,我不吓唬你?,你?又觉得?遗憾,你?叫我怎么办?”
她?又是娇娇一声轻哼:“夫君自己?想法子解决……”
檀香幽幽,隐没绵绵缠吻之声。
半晌,觅瑜双颊娇粉,红唇轻颤,发出羸弱的细喘,倚靠着身前人的胸膛,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看着极为动?人。
盛隆和把吻印在她?的耳畔,成功使她?发红发烫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看来,纱儿果真喜欢为夫这般轻浮放纵。”他低声调笑。
觅瑜又是羞赧,又是甜蜜,轻轻唤了一声:“夫君……”
“不过,下次你?还是可?以放心?撰写。”他道,“祖师祭文,不容有半分不敬,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你?——当然?,也?只有在这种时候。”
她?有些惊讶:“夫君竟会在意……?”
她?还以为,他对于这些道门规矩,都持轻蔑态度。
“我不在乎祭文。”盛隆和道,“我在乎的是写祭文的你?,都说新年祭礼乃重中之重,稍有一点差池,便是心?不敬、意不诚,会受到祖师惩罚。”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温柔地注视:“此种言论固然?可?笑,然?而一旦放到你?的身上,我便不想让你?担一点风险,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打?扰你?。”
觅瑜升起一阵动?容。
她?没有想到,他会为她?谨慎小心?至此。
仔细回想,在关于她?的事情?上,他的确不曾有所轻慢,不说远的,只说前段时日,师祖开坛祭表,领着他们跪拜祖师,他就没有任何?异议。
那时,她?以为他是在给她?体面,表现出对她?的爱重,或者像在通达道人处一般,走?道门之间的流程,成为身为清白观弟子的她?的夫君、道侣。
原来还有这样一重原因……
他自小深受玄言苦楚,哪怕拜入太乙宫,师从通达道人,对于道门也?鲜有好?感?,却为了她?而愿意恪守清规,甚至在暗中起誓,祈求天尊保她?平安……
他对她?,当真是情?深义重。
想着这些,觅瑜感?怀深切,依偎在他的怀中,宛然?唤道:“夫君……”
盛隆和微微一笑,温柔地回应:“我在。”
他隔着她?细碎的额发,印下一个吻。
汩汩温情?流入觅瑜的心?田,让她?神色柔婉,语调轻曼。
“小时候,”她?回想着道,“我第一次听闻东存真人的故事时,还以为自己?会是第二个真人,出家?修行,得?道飞升,与亲人永会清源乡……”
“真巧,我小时候也?有差不多的想法。”盛隆和接话,“不过我听的是祖师的故事,还以为我会像祖师一样,祭旗斩恶,正本清源。”
“夫君的恶,指的是恶蛟,还是恶人?”
“恶蛟也?有,恶人也?有,不过恶人要更多一点,毕竟当今世道,恶蛟罕有,恶人却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
觅瑜细声轻笑:“看来夫君和纱儿不同,夫君的志向始终如一,纱儿的想法却变了又变,一会儿想修道,一会儿想断案,一会儿又想行医……”
盛隆和也?笑,道:“算不得?志向,不过是孩童时的漫想而已?,现在让我去斩恶蛟,我也?是做不成的。”
“不过,关于纱儿的想法,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你?是如何?从出家?修道变成悬壶济世的,中间还穿插着审冤断案?”
“不如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爹爹说,要学断案,得?先把《大律》看熟、背透,然?后去考个举人,不然?就只能当差,不能审理案件。”
“便是我愿意像娴姐姐那样,给爹爹当差,他也?不敢要,因为我格外娇气,娘亲又疼我疼得?紧,爹爹害怕我才去上工,第二天娘亲就把大理寺拆了……”
“再加上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也?走?不快,跑也?跑不动?,还胆子小,不敢去义庄,简直没有半点用,更是与查案无缘……”
盛隆和用手指梳理着她?垂落下来的长发,询问:“这最后几句,是岳父的评价,还是你?自己?以为的?”
觅瑜继续不好?意思?地回答:“爹爹既这么评价过,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夫君莫要说什么‘纱儿很好?’之类的话,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还是很清楚的……就是这样没用。”
“没用二字,未免太言过其实。”他温和道,“不过岳父的评价也?不算错,纱儿的确不适合断案,你?的心?太软,接触太多世间险恶,只会让自己?难受。”
她?露出一点笑意:“都说了,不要安慰我……”
“这不是安慰,是实话。”他道,平稳带笑的口吻,却分外具有说服力。
听得?觅瑜越发欢喜,觉得?他真是体贴疼人,安慰的话也?说得?这么好?,难怪小师叔当年被他恭维得?心?花怒放,直到现在还对他笑脸相迎。
“纱儿还没有说完呢。”她?娇声道,“除了当差不行,在考举人一事上,我也?力有不逮……”
“只是看了几眼《大律》,我就头晕眼花,完全不似拜读《全经》、《脉训》时神清气爽,还有那些儒家?学说,圣贤经义,我都看得?一知半解……”
“仅仅看了两天,我就知道了,我完全不适合走?爹爹的路……”
盛隆和含笑听她?讲述:“可?见?纱儿的天赋在医术上,乃世人之福。不过,断案的想法你?没有了,修道的想法,你?又是怎么没的?”
觅瑜道:“笼统地说,学医也?是修道,毕竟我师从娘亲,学的是清白观的医术,要守许多道门规矩,当初也?是拜了祖师,祭了弟子表的。”
他指出:“但你?终究没有出家?修道。”
她?轻巧地眨了眨眼,道:“若是我出家?修道了,谁来当你?的妻子,嫁给夫君呢?”
他配合地点点头,应了一声:“所以,你?是早就知道要嫁给我,才打?消了出家?的念头,是吗?”
她?展颜笑应:“正是。”
他陪着她?笑了一会儿,忽而收敛容色:“少来,我要听实话。”
“好?吧好?吧,”她?嘟起唇,“实话就是,娘亲说,东存真人不是从小就出家?的,而是在嫁给泰王前夜,得?了天尊感?召,才拜师修行。”
“我若想成为第二个她?,得?先和一位王爷定下亲事,方可?展望后缘。”
第183章
盛隆和挑起眉,神色颇为微妙。
“这话说得?,”他道,“我都不知是该感到欢喜,还是不快了。”
觅瑜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肆无忌惮,带着点乖巧地?道:“夫君不用感到欢喜,也不用感到愉快,这些话只是娘亲说来糊弄纱儿?的,没?有任何道理。”
“实际上,东存真人虽然是在成亲前夜才出家,但她自幼不食五荤,礼敬天尊,五岁时便抬首望晴日而曰,天将有雨,果然半个时辰后大雨倾盆。”
“像东存真人这样的情?况,很显然有着累世修行,才?会从小显出奇特之?处,纵使这一世不能得?道,下一世也可飞升,不是我等?凡俗能比的。”
盛隆和的神色更加微妙了。
“听起来,纱儿?对东存真人很是仰慕?”他询问。
她点点头:“东存真人位列祖师,堪为坤道之?首,我很敬服她。”
“原来如此。”他打量着她,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往下说,“关于东存真人的事迹,道门中有不少记载,文渊阁亦有,不知纱儿?可感兴趣?”
文渊阁?是宫中的藏书楼?
觅瑜一愣,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夫君想说什么?”
盛隆和微笑道:“一些闲话而已,纱儿?随意听听,不愿意也无妨。”
闲话……文渊阁里的记载,都是实打实的史录,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文臣武官皆有收藏,可谓字逾千钧,他居然这么说……是存心想忽悠她吗?
偏生她还真就被他忽悠住了,哪怕知道他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话,她也还是谨慎小心,而又巴巴地?问道:“文渊阁里……记载了真人的什么事迹?”
她这副模样似乎取乐了盛隆和,他湛湛笑道:“纱儿?既然如此佩服真人,那么便应该知晓,真人是江州季家的嫡女。”
“而在当时,季家为世家大?族,真人不过几岁,就与泰王定?了娃娃亲。”
“对……是这样没?错。”觅瑜懵懂而又迟疑地?承认,懵懂是因为她不确定?他的意图,迟疑则是因为她确定?他不会有什么好意图。
看着这样的她,盛隆和笑容愈深,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软嫩的脸颊,道:“泰王深得?帝后宠爱,可惜被宠得?有点过,时人多评价其暴虐残忍。”
“尤其在男女之?事上,更是荒淫无度。入了泰王府的女子,纵使前一天还得?到泰王喜爱,后一天也有可能被剁了手脚去喂狗。”
“泰王还曾让侍女与兽。交欢,侍卫持剑互砍,并在一旁抚掌而笑,言此乃人间?乐事。”
觅瑜听得?震撼不已,睁大?了双眸:“这、这是真的?”
“反正暴虐残忍、荒淫无度这几个字,是写?在史书上的。”盛隆和道,“连身为兄长的太子都忍受不了,登基后便罚他去守了皇陵,一直守到病故。”
觅瑜喃喃应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明白。
接着,她又不解道:“夫君说的这些,和东存真人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真人差点嫁给泰王,幸得?天尊感召,才?没?有误了终身?”
“差不多。”他道,“但是因果关系要反一反,不是因为天尊感召,真人才?没?有嫁,而是因为真人不想嫁,才?有了天尊的感召。”
她一愣,有些没?听懂:“夫君此言何意?”
盛隆和慢悠悠地?笑着,道:“泰王的后半生虽然过得?凄惨冷清,前半生却在帝后的庇佑下风光不已,以至于成了远近闻名的大?魔头。”
“你?说,面对这样一位未婚夫,真人是想嫁呢,还是不想嫁?”
觅瑜逐渐反应过来:“夫君的意思是,真人正是因为不想嫁给泰王,有了这样一个心愿,才?得?了天尊感召,如愿以偿地?出家修行?”
“纱儿?可以猜得?更加大?胆一点。”他道,“也许,连天尊感召都不存在,是季家不想女儿?羊入虎口,才?假借虚言,摆脱了这桩亲事。”
“毕竟,比起朝不保夕的泰王妃,当一名德高望重的道士要更好一点,不是吗?”
觅瑜一呆。
“你?是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询问道,“只是季家为了退亲而演的一场戏?”
盛隆和噙着笑颔首。
觅瑜继续呆了一会儿?。
她有些生气,觉得?他在污蔑真人,若他不是在她跟前说这番话,而是在师叔跟前,他今晚就得?下山,并且永远不能再上来。
但是仔细想想,她又不怎么生气。
以泰王的残忍行径,嫁给这样一位夫君,无异于自寻死?路,季家爱惜女儿?,乃父母常情?,为此不惜犯下欺君之?罪,更是一桩值得?颂扬的慈举。
而且,就算天尊感召是假的,也不代表东存真人是假的,其潜心奉道,祈雨有应的种种事迹,都记载得?清清楚楚,不仅道家典籍中有,史书上也有。
再说了,他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自从她嫁给他、不,自从他们相识以来,他忽悠哄骗过她多少次?还差这一次吗?
这么想着,觅瑜从他的怀里退出,轻轻哼了一声,道:“随你?怎么说,反正真人就是真人。”
盛隆和笑着搂住她,不让她离开:“我有说真人不是真人吗?我不是魏老?先生,以抨击道家玄门之?说为平生之?愿,我也是太乙宫弟子,信奉天尊。”
“只不过,这里头的事迹的确很耐人寻味,值得?细细思索。”
觅瑜扭过脸,不去看他:“我不听你?胡说。”
盛隆和也不怵,顺势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据记载,东存真人修行十数年,在新帝登基那一年得?道飞升,于众目睽睽之?下消隐芳踪,令江州震动,围观百姓哗然,修道之?风一时大?起。”
“她的兄长季大?学?士,极力吹捧此乃瑞兆,是因为新帝登了基,才?使人间?清明之?气大?增,真人修道大?成,哄得?新帝龙颜大?喜,封赏季家。”
“你?说说,”他在她的耳畔轻笑道,“真人到底是飞升了呢,还是随着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泰王被罚守皇陵,也一块改朝换代、新貌换旧颜了?”
觅瑜转回头,抿着嘴,瞪着他。
“东存真人虽非我派祖师,却也是道门先尊,我从小听着她的故事长大?,容不得?你?这般胡说。”她难得?显出一点正经?的怒容。
“再者,真人修道数年,每每祈雨有应,灵验非常,掌管天下宫观,有什么必要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吗?我要是能有真人半分本事,也不会稀罕这些。”
“纱儿?莫气,”盛隆和笑着哄她,“我说了,只是闲话,纱儿?随意听听便罢,当不得?真。”
觅瑜细哼一声,再度偏过脸去,不愿被他轻易哄好:“夫君的这些闲话,若是到师祖或者师叔跟前去说,就别想再踏进清白观了……”
他再度亲吻她的脸颊:“所以我只对你?说。好纱儿?,真的别气了,你?是知道的,我对于这些道门中的说法,素来有些不以为然。”
她愈发娇嗔:“那你?还娶了我。”
他含着笑回答:“不一样,纱儿?是纱儿?,你?学?医也好,修道也罢,我都喜欢——”
他边说边收紧她的腰肢,手掌覆上她的软峰,让她的脸庞漫起红晕,绽放羞怒的俏丽容颜,挣扎了几下都不能摆脱,终是忍不住咬唇娇笑起来。
“夫君总是这般讨厌,喜欢戏弄纱儿?。”在他拦腰抱起她后,她搂着他的脖颈,偏头靠在他的肩窝处,轻笑,“在道观里说这些话,夫君也不怕冲撞……”
“如果当真冲撞了,就说明我说的那些是胡话,纱儿?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我当然会高兴……”
……
临行前日,桃米来找觅瑜,道小师叔新研制了一份糕点,请她过去品尝。
思及他们明天就要离开,盛隆和便让她好生和亲友一聚,多留些时辰也无妨。
觅瑜欣然答应,与桃米一起去了小师叔处,品糕赏景,回忆往昔,好不欢快。
之?后,她被桃米拉着在观中闲逛,行至救苦殿附近时,不期然地?,想起了一件往事。
皇后曾经?嘱托她的娘亲,在清白观为十皇子立一块长生牌。
当然,那时的她尚未明了真相,所以皇后说的是十皇子,而在实际上,应该是九皇子。
但……
“觅瑜姐姐?”桃米问道,“怎么了?”
她回过神,微笑着回答:“没?什么,只是……”
她看向庄严肃穆的救苦殿。
见状,桃米道:“姐姐想进去看看吗?那便进去吧,不过这里头没?什么好瞧的,都是些福主善信供奉的牌位或长明灯,不如前头的玉皇殿有意思。”
觅瑜自是知晓救苦殿的用处,不然她也不会想起这件往事。
祈求天尊救苦救难,悲心度亡,恩泽众生……
护愿亲朋……早脱苦海……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救苦殿的匾额。
忽而轻声道:“我们进去瞧瞧。”
桃米虽不解其意,却也仍是笑着应道:“好啊。”
两人进入了救苦殿,留下青黛与慕荷在外等?候。
殿中值守的弟子识得?她们,对觅瑜行了一礼,又朝桃米打了一声招呼,便询问起了她们前来的目的。
觅瑜道:“前两年,家母受人之?托,来此供奉了一块长生牌,不知放在何处?”
闻言,弟子取出登记册,按着年份细细搜寻,不多时便找到了记录:“在往生堂最中间?的那一格,王妃可要过去查看?”
她点点头,但谢绝了对方领路的好意,并且不让桃米跟着:“这位福主不愿让太多人知晓此事,我一人过去就好。”
桃米没?有多想,乖巧地?答应了,值守的弟子也没?有二话,她就这样孤身一人去了往生堂,在静静燃烧的莲花灯前立定?,凝视着放在最中间?的长生牌。
第184章
觅瑜的心不安地跳动了半晌。
她询问自己,真的要这样做吗?她不是已经想清楚、想明白了吗?他是九皇子也好,十皇子也罢,他都是她的瞻郎,她的隆哥哥,她的夫君。
她有必要寻根究底,追求真相吗?
莲花灯静静燃烧,忽有一丝风穿堂而来,晃得烛影摇曳。
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内心,犹豫,忐忑。
……
觅瑜缓缓步入厢房。
盛隆和正在里头等?着她,看见她的身影,他含着笑迎上?前:“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呢,准备让我也体会一下独守空房的滋味。”
对上?他的笑容,她稍有恍惚,漾出一抹笑,道:“怎么会?夫君多虑了,我不过是和小师叔她们多聊了几句话……”
“对了,小师叔新研制的糕点味道不错,我让慕荷带了一点回来,你可要尝尝?”
盛隆和十分给面子地?笑应:“好,有劳纱儿。”
他这么说,她也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唤侍女入内,打开食盒,垫着帕子取了一块,亲手喂给他,询问:“怎么样?”
他同样很给面子地?评价:“味道果然不错。”
“夫君喜欢就好……”
是夜。
觅瑜依偎在盛隆和的怀里。
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她没有丝毫睡意,忍不住摸索向他的腰间。
盛隆和握住她的手,低声笑着阻止:“别闹,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你若在这会儿挑起了我的火,可不要怪我不疼惜你。”
她脸庞一红,喃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的唇瓣摩挲着她的颊畔,逸出一阵温热的呼吸。
她当然是想要看他的胎记……他与皇后都?提到过的,能够分清楚他们兄弟的胎记……虽然看了也没用,因为她不知道他们的胎记分别在腰腹哪一侧……
但?她就是想看,就像白天在救苦殿里,她忍不住看了长生牌一样,她仿佛被迷住了,魔怔了,执着地?想要弄清楚真相……
哪怕,这份真相对她没有任何用处……
觅瑜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她轻声又乖巧地?道:“我就是想这样抱着夫君……不可以吗?”
盛隆和在她耳边低笑:“自然可以,不过纱儿也得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毕竟为夫不是什么圣贤仙尊,做不到清心寡欲。”
闻言,她有些讪讪地?缩回手:“那?我不抱着夫君了……”
往日也就罢了,今晚她心神?不定,明天又要启程,要是在这会儿撩拨了他,那?可真是一场灾难。
盛隆和也不强求,应了一声,搂住她,让她继续依偎在他的怀里。
房间里流淌着静谧的温情。
半晌,盛隆和忽然道:“你今日去了救苦殿?”
觅瑜心尖一颤,不明白他怎么会知晓这件事?,又为什么要提起,强自镇定着回答:“是……夫君怎么知道?”
他道:“我见你自从回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便问了你的侍女。”
他的口吻稀松平常,仿佛了解她的行?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罢,他又问她:“你去救苦殿做什么?”
觅瑜的心跳得飞快,努力不表现出异样,若无?其事?地?回应:“不做什么,就是忽然想起娘亲曾经受人之?托,在殿中供奉了几盏长明灯,便进去看看。”
她回答得七分真、三分假,没有敢直接骗他。
一来,她不觉得自己能骗过他,二来,他既然能询问她的侍女,就能询问桃米和殿中弟子,她如果说谎,会被一下子揭穿,到时就真的说不清了。
但?她也不敢全部?说实话,万一皇后向他提起过此事?呢?他一听觉得耳熟,追问她是不是受的母后之?托,她该怎么答?谎称不是吗?她还没有这份胆量。
所以她只能在大体上?实话实说,在细节上?做点改动,这样一来,就算他去询问桃米她们,发现双方的说法?略有出入,也应该不会在意……吧?
觅瑜忐忑不安地?想着。
还好,盛隆和看起来没有怀疑,甚至温柔而体贴地?询问她:“那?供奉之?人是岳母的亲朋好友?纱儿也认识?所以才会在出来后心事?重重?”
一个完美的理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如果不是他的语气实在温和,她都?要怀疑他是在反讽、试探了。
她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应道:“是……”
她没有撒谎,皇后既是她的婆母,与她娘亲也有一点交情,她没有骗他……看在这一点上?,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发现了真相,希望不要太生她的气……
盛隆和的目光越发温柔。
他抚上?她的脸庞,道:“东存真人有言,世间离别生死,不过常道轮回,无?需悲苦,只要广结善缘,勤修功德,终有一日,会在清源乡再?见。”
“纱儿既然仰慕真人,对于?这一番话,想必不会陌生。”
觅瑜自然知道,这是真人在飞升前留下的一段话,被季大学士写在长诗中,广为传颂,也被道门列入祖师语录,门下弟子从入门起便熟读背诵。
她也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安慰她,不要为了逝者感到悲伤。
她只是有些惊讶,想不到他会用真人的话来安慰她,毕竟,前两日他才说了真人不少闲话,表现出了稍许轻慢的态度。
而现在,为了避免她太过伤怀,他竟然主动引用了真人之?言……这样一份关怀和体贴,让她不由得升起一股羞愧,觉得她对不起他,实在不该瞒着他。
可是不瞒着,她又能怎么做呢?告诉他实话吗?但?是……
觅瑜柔肠百结,踌躇半晌,终是决定继续瞒着他。
不是她非要这样做,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并且她也有些怀疑,她发现的到底是不是真相,因为这完全说不通。
她轻轻点头,展出一抹轻浅的笑意,婉声道:“纱儿明白夫君的意思……请夫君放心,纱儿只是一时有些感慨,现下已经想通了……多谢夫君宽慰。”
盛隆和同样一笑:“纱儿想明白了就好。”
他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她柔顺地?闭上?眼,感受着他的亲吻逐渐向下,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她的唇瓣,交缠吮吸,予取予求。
伴随着他的举动,她的一颗心越发柔软,仿佛泡在温热的池水里,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酝酿出几许熏人的醉意。
她现在真的想通了,她在救苦殿里发现的所谓真相,有那?么重要吗?他还是他,她的夫君,她心心相许、有白首之?约的爱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当他紧紧揽住她的腰肢时,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嘤咛。
“夫君……”她饱含深情地?呼唤。
回应她的是盛隆和同样动情的低笑:“都?说了,不要挑起我的火,我真的不想让你受累……别再?乱动了,也别再?乱说话……”
如果不是明天需要早起,她不能在整个清白观前丢人,以觅瑜此刻的心情,可能真的会遂了他的意,主动当一回留住英雄的温柔乡。
考虑到她的脸面,她小心翼翼地?松了手,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抱着一半转移话题、一半认真求解的心思,询问。
“夫君是如何发现,纱儿心不在焉的?我……纱儿自认为掩饰得还可以。”
看着她的举动,盛隆和似乎有些遗憾,但?还是尊重了她的意愿,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道:“答案就在你的话里。”
“什么?”她有些迷惑,“我的话……怎么了吗?”
他一笑,指尖缠起一缕她的青丝,放在唇边亲吻:“你心不在焉时,基本不会自称‘纱儿’,而是‘我’。这一点,纱儿可曾意识到?”
“……”她还真没有发现。
“就像你刚刚嫁给我,同我虚与委蛇时,总是会自称妾身而不自知,直到得了我的提醒,才慌慌张张地?改正。”他继续道。
觅瑜:“……”
他怎么又提起往事?了?再?说,什么叫同他虚与委蛇,她只是遵从了礼仪姑姑的教导,他不喜欢,她改了就是,如何还要一遍遍地?提起、调笑、埋汰?
“我知道了。”她闷声细气地?道,“往后我都?不唤你夫君,也不自称纱儿了,就这般你来我去,你爱听不爱听,都?不干我的事?。”
盛隆和笑着亲了亲她的眉心:“好纱儿,别生气,不管你称呼我什么,又自称什么,我都?喜欢。包括在新婚时,我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愁闷而已。”
“夫——”她下意识就要称呼一声夫君,好在反应得及时,连忙改口,避免了遭他嘲笑,“你在愁闷什么?”
可惜盛隆和还是注意到了,噙着轻松的笑意道:“纱儿想称呼什么就称呼什么,不用在意,也不用勉强。”
然后,他才回答她的问题:“那?会儿,我在愁闷你对我的态度。”
“明明在我身为奇王时,你对我虽然也不甚亲近,但?终究有几分自在,如何等?我成?为了你的夫君,你却生疏拘谨至此?”
“那?是因为,”她小声解释,“因为太子和奇王不同,奇王纵使性情古怪,态度也颇为宽和、平易近人,不像太子……不怒自威,让人打心底发颤。”
第185章
觅瑜这话说得有几分小心翼翼,生怕盛隆和在听了之后感到不喜。
好在他的反应让她松了口气,仍是噙着笑,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道,“两年?前,我与你相?处时,既是奇王,又身处清白观,可以尽情放松自己,表现出对你的喜爱。”
“新婚时则不同,不提宫里宫外的规矩,只说太子本人,便沉稳内敛,七情不上面,群臣百官尚且生畏,遑论你这么一个小姑娘?”
原来他也知道众人忌惮太子,他是不是故意表现成这样的……?
觅瑜在心里嘀咕。
盛隆和继续道:“更何况,依照逻辑,成婚前我与你素不相?识,不可能一下就对你情根深种?,待你自然不如两年?前那般亲近,你怕我惧我是应当的。”
“所?以我当时很苦恼,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又不脱离太子的性情,又对你表现出亲近。”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唤我瞻郎时的情景吗?”他询问她?。
她?点?点?头,道:“记得。”
“当时的我很不安,”她?回想着,带有些委屈地撒娇,“因为你的反应十?分奇怪,又笑又不笑的,令我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你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盛隆和笑着回答:“我自然是欢喜的。你以妻子的身份,唤我郎君,我怎么会不欢喜?甚至连欢喜二字,都不足以形容我那时的心情。”
“但是以盛瞻和的性情,他会表现出这份欢喜吗?或者?说,他会有这份欢喜吗?那时的我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才导致反应迟了一步。”
觅瑜听得一阵讶然,不禁感叹他思虑周详,连细枝末节也不放过,难怪他装了这么多?年?的病,都没有被人发现。
如果不是他主动告知真相?,恐怕直到现在,她?还被蒙在鼓里。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她?赞同道。
紧接着,她?又有些不解:“可是你只在那一次生疏,之后待我便十?分亲近,甚至没有等上几天,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是为何?”
盛隆和道:“因为我很快想通了,我在身为奇王时能对你一见钟情,凭什么身为太子时不可以?你又是我的妻子,我宠你爱你,岂非天经地义??”
觅瑜闻言,心里升起?一阵欢喜,弯起?嘴角,看了他一眼,轻眨卷翘的睫毛,娇声道:“你不是说,以太子的性情,不会……”
“情之一字,哪有什么道理?”盛隆和含笑回答,指腹按着她?的唇瓣,缓缓摩挲,“再者?,进宫谢恩时,施不空的出现,也让我心头一凛。”
“神妙真人?”她?一愣。
“是。”他颔首,“他提醒了我,皇宫里并不安全?,潜藏着许多?危机,我如果想保护你,就需要获得你十?足的依赖和信任。”
“当然,”他笑了笑,“你也可以认为这是我的借口。”
“事实?上,是我受不了你的生疏和拘谨,才会迫不及待地表现出对你的喜爱,希望能通过这一点?,让你尽快喜欢上我。”
他一边笑着,一边亲吻她?的唇角:“两种?理由,纱儿更喜欢哪种??”
觅瑜也笑,学着他的举动,蹭了蹭他的一侧唇角,又蹭了蹭另外一侧,甜软道:“纱儿都喜欢,都能感受到夫君的爱意……”
冬夜静好,烛火摇晃,曳出一室柔情。
翌日,奇王携王妃离开清白观,回往太乙宫。
但在太乙宫,众人也没有多?加逗留,休息了一个晚上,就整备人马、收拾行李,踏上了回宫之路。
马车中,觅瑜捧出一枚香囊,道:“这是我在闲暇无事时缝制的,里头加了点?安神的香料,希望能缓解你的疲惫。纱儿给夫君系上?”
盛隆和含笑应了:“夏天和秋日时,纱儿也给我缝制了香囊,夏天的被我收在了锦盒中,秋日的还好好挂在我的腰间,如今换成冬日的正好。”
觅瑜也看见了,不仅有她?缝制的香囊,还有她?打的玉佩络子,每样都好好地戴着,虽有些半旧,但毫无损毁,一看就深受主人的爱惜。
她?看在眼里,甜蜜在心中,一面解下旧香囊,系上新香囊,一面莞尔道:“等来年?春日,纱儿再给夫君缝制新的香囊。”
盛隆和再度含笑答应。
等她?系好之后,他将?旧香囊收进怀中,仔细感受了一下,询问:“这安神香的味道,似乎与前两枚香囊里放的,有些不同?”
她?点?点?头:“我向师父请教,在里头多?加了一味药草,如此一来,夫君白日里闻着香时,能清心提神,晚上则可安心宁神,一举两得。”
“我说呢,这香怎么有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他恍然道了一声,“昨日你求见师父,还特意避开我,不让我跟着进去,守在外面望风,就是为的这个?”
她?盈盈颔首:“嗯。”
她?的确向通达道人请教了安神香的关窍,但这只是计划中的一环,实?际上,她?的真正目的是询问对方,关于?九皇子与十?皇子的事情。
在盛隆和去洛邑办事的那几天,通达道人前来看望她?、和她?闲话时,曾提及过这对兄弟俩,并在言谈间透露出些许深长的意味。
不过只有半句话,很快对方就改了主意,而当时的她?也不愿多?想,顺着转移了话题。
现在则不同,她?想要知道更多?他的事情,与真相?无关,只有他。
所?以她?去找了通达道人,并且为了避免盛隆和有所?怀疑,想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就是她?方才送出的这枚香囊。
面对她?的询问,通达道人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这回答乍听上去很荒谬,但仔细思索,又会觉得有些道理,尤其是通达道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太乙宫的地位摆在这里,更是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虽然觅瑜对此还是半信半疑,但她?的心情已然轻松了许多?,以至于?在盛隆和问起?时,她?不仅没有显出半点?心虚,还笑盈盈地回应了。
当然,这样的反应也有些不正常,盛隆和挑起?眉峰,眼底浮现出一丝兴味和探究,捏起?她?的下巴,询问:“你这模样……不会是在和师父计划什么吧?”
她?抿着唇,娇俏地笑着:“如果我说没有,夫君会相?信吗?”
他仍是扬着眉,回答:“我会相?信。不过,你不觉得,这个答案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她?粲然展颜,倚进他的怀里:“真的没有。我只是询问了师父一些夫君的往事,毕竟有许多?事情,你都不肯告诉我,我只能去问师父……”
他抱住她?,懒洋洋地拉长语调,回了一声行:“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她?娇声道:“自然是因为夫君不想让我知道……”
“可你还是想要知道。”
“对,因为纱儿任性……”
粼粼车声掩去夫妻间的笑语,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迤出雪山深林,驶向长安。
奇王于?清修半途回宫,本已罕见,押回来了一名刺客,更是让君臣震惊。
要知道,除了奇王自己,所?有人都清楚他是太子,行刺奇王,就是行刺太子,就是谋逆,谁这么大胆,敢行刺太子?
圣上不顾病体,连夜召见奇王,垂问详情。
盛隆和呈上一早准备好的奏折,禀圣上过目。
建元帝看罢,气得一把掷了折子:“岂有此理!这妖道私自炼金不说,还敢行刺皇室,简直胆大包天!咳咳咳……紫霄真人怎么管教的弟子?!”
“父皇息怒。”盛隆和捡起?折子,放到御案上,目光扫过一旁的安神药,没有多?余的举动,“保重龙体要紧,不必为这种?逆贼动气。”
建元帝咳嗽了一会儿,缓了口气,道:“那……那炼金一事,可是当真?”
盛隆和露出一抹笑:“如果父皇指的是炼金这一举动,自然当真,但那妖道炼出来的,却并非真金,而是一堆黄色泥块,火一烧就现了原型。”
闻言,建元帝有些失望,旋即转变为冷笑:“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有朕的旨意,无论他是得道高人抑或仙家弟子,都不可能炼出真金!”
“便是神妙真人,也只为朕炼制丹药,从不触碰炼金之术,他一介小小道士,哪里来的这份胆子?传朕旨意,枭首,悬于?太乙宫门?口十?日示众!”
盛隆和道:“父皇英明,只是年?关将?近,此时见血,是否有些不吉?”
建元帝点?点?头:“那就先将?此人打入天牢,等开春后再说。”
“儿臣遵旨。”盛隆和行了一礼。
接着,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眼君王的气色,道:“说起?丹药,儿臣在追查炼金一事时,意外有了不少炼丹方面的收获。”
“这些收获,有来自太乙宫的,也有来自清白观的,二者?一为道门?祖庭,一为杏林之首,想来不会有多?少差错。”
他道:“儿臣想着,神妙真人虽然道法高超,但到底没有这两处地方的师承,一些不传秘籍亦不曾有机会接触,便带回了几本相?关的书籍。”
“希望能以此襄助真人,丹道大进,炼成仙丹。”
建元帝听了,神色一亮,惊喜不已道:“我儿说得很是!好,好,咳咳咳……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第186章
奇王擒贼有功,圣上大喜,赏赐无数,又命御前总管好生相送。
星夜无月,奇王慢下脚步,询问:“父皇的病情如何?”
总管恭敬回禀:“太医说,圣上龙体无碍,只消仔细将养,便可无虞。”
奇王又问:“本王听说,父皇似乎不怎么按时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