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爱是自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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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前页:有什么不对呢,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当她确定要跟萧寒在一起的那一刻,天崩地裂就都与她无关了,她只要他在身旁就够了。

何冉跟男同学一起去看画展的事不知怎么被添油加醋一番传到了韩屿耳朵里。按照这位大少爷一贯的暴脾气,当天下午就风风火火地杀到了何冉家里来,找她兴师问罪。

何冉不慌不忙,细心地泡好符合韩屿口味的咖啡,在他对面坐下。对于韩屿的质问,她也大大方方承认了:“我是跟别人出去玩了,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韩屿气极反笑,“何冉,你别忘了现在谁是你的男朋友!洁身自爱你懂不懂?”

何冉极浅一笑,充满了不屑的味道,“看场画展怎么了,你不也整天左右拥抱么?”

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忤逆自己的话,韩屿一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韩大少爷从小思考任何事情的逻辑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他可以到处拈花惹草、风流快活,却决不允许别人给他戴绿帽子。

空气中的火药味很浓,何冉并没打算就此停止,“既然你今天来了,我就跟你把话说清楚。”

“韩屿,我们分手。”

在她平平淡淡、毫无征兆地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韩屿睁圆了眼睛,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分手?!”

“是的。”

“你有种再说一遍!”

何冉面不改色地重复一遍:“韩屿,我不想陪你玩了。”

韩屿咬牙切齿,深喘了好几口气,目露凶光地说:“是不是因为跟你一起看画展的那个兔崽子!”

何冉低下头摸着自己的指甲,“随便你怎么理解。”

韩屿大声吼:“你以为甩了我,你们就能安心地在一起吗?!”

何冉不以为意,“这好像不是你能管得着的事吧?”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韩屿被激得怒不可遏。

“何冉你这个……!”最后两个字没有骂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一巴掌。

韩屿的手挥过来的时候,何冉没来得及躲开。

那一巴掌力气可真大,何冉甚至感觉到脸颊边扇起的掌风,她的身子被那股狠劲所撼动,重重倒向一边,栽进沙发里。

何冉缓了一阵子才坐起身来,左手捂着脸,面无表情。不出片刻,口腔里就被一股腥热感所覆盖。

她从容不迫地抽了几张纸巾,张开嘴,吐出一口血。

韩屿怔了怔,方才的怒气在这一刻全然不见。

何冉吐出第二口血的时候,他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慌乱,“你……没事吧?”

何冉眼皮也不抬一下,指着门口下了逐客令:“你马上离开这里,我就没事。”

韩屿欲言又止,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还是愤怒地甩门走了。

何冉的牙龈出血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韩屿那一巴掌威力不小。晚上萧寒来找她时,那半边脸已经肿成了个桃子。

萧寒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回事,何冉只解释说是牙齿又发炎了。

这个答案并不能说服萧寒,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闷声说:“我刚刚在你门口看到烟头了。”

言外之意,“今天谁来过?”

何冉笑了笑,“原来你也不笨嘛。”

她走到他身旁坐下,索性也不瞒了,告诉他:“今天我跟韩屿提分手,他打了我一巴掌。”

萧寒闻言,深深皱起了眉头。

何冉却云淡风轻道:“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萧寒思考一阵子,严肃道:“下次他再找你麻烦,你就给我打电话。”

何冉看着他,点头答应下来,“好。”

饭后,何冉去洗澡。她从浴室里出来时,萧寒正埋头坐在沙发前,专注地计算今天的收入。

何冉脚步很轻地走到他身边,低头多看了几眼。萧寒做账有一套自己的方式,别人看着觉得乱七八糟,他自己倒是理得清晰明了。

他捏着个烂笔头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何冉看不下去了,找一个计算器给他,“你用这个快一点吧。”

萧寒不要,摇头说:“我习惯在纸上算。”

他这人怪癖多,何冉也不勉强,“好吧。”

结算完毕,萧寒将他那本皱皱巴巴的小册子收起来。

何冉努了努嘴,问:“算得怎么样?”

萧寒语气还算愉悦:“这几个月节日多,生意还不错,能回本,再赚一点。”

何冉笑笑,“那就恭喜你啦。”

萧寒将她抱起来,往卧室里走。何冉顺势吊在他身上,延续刚才的话题:“赚够钱以后打算干什么?”

萧寒毫不犹豫:“娶你。”

何冉怔了怔,嘴角带笑地问:“然后呢?”

那几个字脱口而出:“生孩子。”

“……”她冷淡地“哦”一声,揶揄道:“娶我就是为了生孩子啊。”

萧寒斜眼瞅着她,“你就喜欢扭曲我的意思。”

何冉冲他龇牙,又问:“那生完孩子以后呢?”

“好好过日子。”萧寒说。

“你就只会说好好过日子。”何冉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就没点长远些的打算啊?”

萧寒抿着唇,思考了良久,说:“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何冉笑了笑,“好。”

翌日早上,何冉在课室画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小白的身影,整个上午的课他全部缺席。中午和宿舍一行人去饭堂吃饭时,才听刘蕊说起,小白昨晚回宿舍的路上被一伙人打劫,还被揍了一顿,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黄晓丽听得忧心难安,紧张兮兮道:“现在坏人太多了,咱们以后走夜路一定得一起走。”

她说完,又转过头来对着何冉,叮嘱道:“特别是你一个住在校外,要注意安全啊。”

何冉安静地听着,不予置评。

在座的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张阿敏正为了萧寒的事而闷闷不乐,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萧寒一直对她避而不见。张阿敏好不容易才跟他混熟了些,现在又无从下手了。

下午小白就回到学校上课了,谣言总有夸大的成分,他受的伤并不严重,不过脸上挂了几处彩。

课间休息时,何冉去医务室买了一瓶药膏回来。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去小卖部买饮料了,课室里只有三两个人影。

小白低头想着什么事情,一只拿着药瓶的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顺着那只漂亮修长的手缓缓抬起头,看见何冉后下意识地张了张嘴。

“这个你拿着,避免伤口感染的。”何冉轻声说。

小白低低地说了声谢谢,接过药瓶。

他看着何冉,几番欲言又止。

何冉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白抿着唇,思忖了很久才开口问:“何冉,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何冉说:“为什么这么说?”

小白:“昨天那些人……警告我离你远一点。”

何冉点了点头,告诉他:“那些人应该是我男朋友叫的。”

小白吃惊地张大嘴巴,“你有男朋友了?”

何冉轻描淡写地说:“已经分手了。”

小白低下头来,慢慢的:“……喔。”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把你牵累到这样的事情里。”何冉诚意地道歉。

小白善意地笑笑,摆手说:“我没事的。”

上课后,张阿敏坐在何冉后面。

她凑上前去,用笔帽戳了戳何冉的背,小声打听:“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

看来刚刚他们的那段对话被她听到了,何冉点头说:“是的。”

张阿敏若有所思了几秒钟,赞同道:“你那个男朋友对你态度那么差,分了也好,女人就应该被疼。”

何冉耸了耸肩,并不表态。

张阿敏的注意力随即转移到她脖子上的围巾,伸手上去摸了几下,好奇道:“这条围巾好漂亮啊,你在哪里买的?”

何冉不露痕迹地避开她的手,说:“不是买的,朋友织的。”

“喔。”张阿敏不无失落,“真是可惜了,我还想买条同款的呢。”

对话告一段落,老师回到课室里,大家都不敢再七嘴八舌,专心画自己的。

最近夜里总是因为腿部肿痛而醒来,何冉开始尝试逐渐加长练气功的时间,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压抑住疼痛。她每天六点起床,练两个小时,然后回家洗澡,再去学校上课。

有的时候遇上体育课自由休息,何冉也会在操场上做会儿功,引来几个室友的围观。

刘蕊和黄晓丽吵闹着要跟在她后头学几招,张阿敏则坐在一边帮她们看着衣服和水壶。

下课之后,几个人出了一身大汗,赶忙回看台边上把衣服穿好,以免着凉。

何冉将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再低头找围巾时,却发现不见了踪影。

她询问张阿敏:“看见我围巾了吗?”

“围巾?”张阿敏一脸茫然,“你有给我吗?我没看见啊。”

何冉说:“我刚刚脱下来给你了。”

“有吗?”张阿敏仔细回想了一阵子,说:“我真记不起来了。”

她又转头问另外两人,刘蕊和黄晓丽也都摇头说没印象。

何冉低下头沉吟,没再说什么。

下课后,三个人直接去饭堂吃饭,刘蕊和黄晓丽兴致冲冲地走在最前边,张阿敏垫后。

何冉走近她身边,压低声音说:“小偷小摸是种病,你最好去找心理医生看一看。”

张阿敏脸色顿时凝滞住,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何冉却已经加快脚步,走到了她的前面。

晚上,何冉依偎在萧寒怀中,临睡前与他讲了这件事。

“萧寒,我围巾被人偷了,你再帮我织一条吧。”

萧寒面露不解:“怎么会有人偷围巾?”

何冉忍住不翻白眼,“我怎么知道?大概有病吧。”

萧寒啼笑皆非,又问:“你想要什么色的?”

“跟上次的一样就行。”何冉补充道:“织长一点,我怕冷。”

他点头:“好,我尽快。”

“对了。”何冉翻了个身,状似无意地问起:“最近张阿敏还有去你店里找你?”

萧寒没看她,过了会儿才回答:“有,我没怎么理她。”

何冉说:“我的围巾就是她拿走的。”

“……”

她忍不住幽怨地叹了口气:“我真搞不懂了,你说你一个老男人,没房没车,怎么那么多年轻小姑娘喜欢你?”

萧寒闭着嘴,盯着她,一声不吭。

何冉接着说:“还好我把你收服了,以后别再祸害其他小妹妹。”

萧寒笑了笑,依旧不说话,只低头亲了亲她。

几天后,萧寒在花店里打扫卫生时,遇见了仍不死心来找他的张阿敏。

萧寒将扫把放到一边,走到里间拿出一箩筐五颜六色的毛线球,递到张阿敏面前,说:“你选个喜欢的颜色吧。”

张阿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是干什么?”

萧寒说:“织围巾的。”

张阿敏愣了愣,眼神一亮,有压抑不住的喜悦:“你要织围巾给我么?”

“嗯。”

“你,我……为什么?”张阿敏一时惊喜得话都说不全,“为什么突然给我织围巾?”

萧寒语气平平地说:“我帮你织一条,你以后就别拿何冉的了。”

张阿敏一时间怔在原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萧寒表情沉静清淡,丝毫没有苛责她的意思,甚至是相当宽容的。但他越是这样不在意,给她带来的羞耻感就越比直接揭穿她还更强烈。

窘迫、难堪、无地自容,种种驱逐她的情绪从四面袭来,张阿敏结巴着说出:“不用了,谢谢。”

“萧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没做,我先走了。”她再也站不住脚,只想尽快逃离这里,丢下这句话后就转身仓惶而去。

何冉原本以为有小白掩人耳目一段时间,韩屿不会那么快发现端倪。但事实并非如此,一个星期后,他又再次回来找她了。

何冉正在房间收拾寒假带回广州的行李时,门铃响了。透过猫眼往外看,那张最不想看到的面孔还是出现了。是祸躲不掉,何冉慢悠悠地把门打开了。

韩屿浑身戾气地站在她面前,气得当场大吼:“何冉,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把我耍得团团转!”

何冉说话也不留情面:“不是我胆子大,是你太笨了。”

“对,是我太笨了!”韩屿嗤笑一声,面容更加扭曲起来:“早在广州的时候我就该看出来了,我真是被门夹坏脑子了才相信了你一次又一次的谎话!”

何冉冷静地看着他,“那这次你是怎么发现的?有人跟你说了?”

“你别管有没有人跟我说了!”韩屿随手抓起门口一个花瓶砸在地上,他目眦尽裂地说:“我问你,当初你向我借的一百万,是不是拿去给那个男人了!”

“钱我会还给你的。”何冉避重就轻地答,“但是用处你就别多问了。”

韩屿一脚蹬在门板上,“我他妈真想杀人了!”

何冉转身好整以暇地往屋里走去,韩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很重。

何冉回过头,看着他攥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抬了下眉毛,“怎么,你又要给我一巴掌吗?”

怒火不停往外窜,韩屿松开她的手,“我不会动你。”他恶狠狠地接着说:“但是那个男人,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已经调查过他了,三十多岁的人了,没钱没势,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一点!”韩屿无情嘲笑,“何冉,我看你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还是你天真的以为你妈会同意你们?”

何冉站在原地,皱起眉头,“我说过我的事不需要你多管。”

韩屿冷笑须臾,走到她身后。他低下头,脸贴着她耳朵,“要不要来打个赌,看他能坚持多久?”

韩屿刻意压低了声音,阴沉沉地说:“你信不信,他比卢京白还窝囊废,我只要吓一吓他,他就落荒而逃了。”

“你尽管去。”何冉对他的危险不以为意,“他不是卢京白。”

“是不是有什么所谓?我会让你知道的,穷的人骨子里都是一样贱!”韩屿话音微顿,眼神冷冷地看着她:“你们家也是一样,听说你爸最近欠了很多债,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你们家就会败落的,到时候千万别哭着来求我。”

“说够了没有?”何冉并不受他挑拨,她慢步走进自己房间里,“说够了就麻烦你快点离开,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韩屿也不再追上去,他重重哼一声,“何冉,我们走着瞧!”

撂下一句狠话,他转身就走。

广州天气暖和,何冉不需要带太多衣服回去,只用一个小行李箱就足够了。收拾好行李后已经接近九点了,她肚子有点饿,按照前几天萧寒教她的办法自己熬了一碗鸡蛋粥喝。味道还算凑合,她吃完之后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最近何冉一个人睡觉时总是辗转反侧,不得不借助安眠药的帮助。服用之后她很快入眠,却又莫名其妙在凌晨三四点时从梦中醒来。那之后就再也无法睡着,何冉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想要做些什么来消除这种不安感,她给萧寒打了一个电话。第一次没有人接,过了几分钟后,萧寒给她打回来了。

何冉这厢失眠,萧寒那边倒是睡得香。乍被叫醒,他还稀里糊涂的,问她:“你已经到电影院了吗?对我马上起床。”

何冉失笑,“没,现在才三点呢,我还在家。”

萧寒松了口气,慢慢回过神来,问:“怎么半夜给我打电话?”

何冉说:“没什么,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失眠了?”萧寒低声问。

“嗯。”

“要我给你讲故事吗?”

何冉忍俊不禁:“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

知道他没事就好,她轻声细语地说:“你睡吧,明天见。”

将手机放在一边,何冉闭上眼睛,放空思绪。

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熬到早上七点,天边终于露出蒙蒙微光。她起床洗漱,一刻都不能多呆,换上衣服就匆忙出门了。

今天早上何冉没有打拳,直接去花鸟市场找萧寒。这个时候是淡季,天太冷了,谁都不愿意这么早出门,市场的生意自然也萧条下来。

街上人不多,何冉一眼就瞧见了从路口走出来的一帮人。韩屿为首,他身后还跟着三两个男人。

狭路相逢,韩屿也看见何冉了,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来。

何冉从来没见过韩屿这么狼狈的样子,鼻青脸肿,头发上洒满了泥土,还夹着几根杂草。原来韩大少爷去掉光鲜亮丽的外表,也不过就是一介粗俗草民。

不知是谁激怒了韩屿,他把火气全撒在何冉身上:“你男人真他妈有种!老子长这么大没被人打过!”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韩屿龇牙咧嘴地瞪着她,破口大骂:“何冉,你给我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何冉加快了步伐赶到萧寒的店里,刚走到店门口就看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盆碎片。店里面更是犹如台风过境般杂乱无章,铁笼子东倒西歪,小猫小狗都跑出来四处撒野,有几只小鸡仔被踩死在地上,全身血淋淋的。

很显然,场子被砸,萧寒今天的生意是做不成了。

当事人背对着门口,正拿着扫把和抹布,勤勤恳恳地在清洁地面。听见高跟鞋的声音,他转过身,正巧看见何冉从门口走进来。

萧寒抬头看了眼时间,他们约的是晚上七点见,现在才早上七点,“你怎么来这么早?”

何冉径直走到他跟前,将他上下扫视了一遍,见他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我刚刚在路口遇到韩屿了。”何冉说。

“嗯”。萧寒低低应道。

何冉不知该哭还是笑,“你真牛,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谁的儿子。”

“不知道。”萧寒的解释只有简单一句话,“反正他打了你。”

“嗯,你是帮我出了一口恶气。”何冉微微弯起嘴角,又说:“但你不应该那么冲动的,韩屿那种人,你打他一下他就会还你十下。”

萧寒紧抿着唇,“没事,我不怕。”

他说完,拿着扫帚绕过何冉,清扫她脚底下的一堆碎瓦块。何冉看着他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他动作不是很利索。

她跟上前问:“你腿怎么了?”

萧寒避重就轻地答:“有点淤。”

何冉皱起眉头,“被什么东西打到了?”

萧寒说:“棍子。”

她从他手中夺过扫把,眉头轻蹙道:“先别弄了,我们去医院看看。”

萧寒站在原地不动,说:“就是有点淤血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何冉用力拉着他往外走,坚持道:“不行,万一留下什么后患怎么办?”

萧寒犹豫了一会儿,说:“好,我跟你去。”他又提条件:“但是你也得做个检查给我看。”

何冉莫名其妙地瞅着他,“我好端端的,做什么检查?”

“检查一下血常规。”萧寒说。

何冉不情愿地敛起眉,“我明天就回广州了,现在还做什么血检,影响心情。”

萧寒说:“就是因为你马上要走了,才要做检查给我看,不然我心里没底。”

她思考片刻,终于退让一步,“行行行,走吧。”

何冉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她搀扶着萧寒坐进副驾驶里,替他扣好安全带。

到医院后,何冉先陪他看完腿、上好药,然后两人再去二楼抽血。

等待结果的过程总是十分漫长,萧寒坐在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知沉思着什么。

何冉垂下视线,下意识地不去看他那太过复杂的眼神。

八点钟,医院的人逐渐多起来,走廊上来来往往,越是嘈杂的环境却越让人坐立不安。

没过多久,医生眉头紧锁地拿着她的化验单出来了。白细胞还是老样子,不容乐观。

医生一如既往地像个老妈子,跟在何冉身后不停地唠叨:“你这个情况必须要化疗啊,不化疗太危险了啊。”

这句话早在何冉第一次病发的时候就听过不下一百次,恐怖程度不亚于紧箍咒。

她不愿久留,拽着萧寒匆匆离开医院,谁都拉不住她。

开车回去的路上,萧寒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态度相当严肃:“你能不能多配合一下医生,别老让我担心。”

“我不是不配合。”何冉目不斜视,语气也罕见的认真,“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不想做化疗。”

萧寒皱着眉头说:“那也别一个人单枪独斗,你要听取医生的建议。”

他话音停下,过了几秒才说:“就算是为了我。”

“你先别看我,好好开车。”何冉说。

萧寒不为所动:“你先答应我。”

何冉抿着唇,半晌终于轻叹了口气,“……好,回广州之后我会看情况打针的。”

萧寒这才放心地收回视线,认真开车。

他们很快回到花鸟市场,随便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下午,何冉陪着萧寒一起打扫花店。

店里的宠物都受到了惊吓,情绪很不稳定。打扫过程中有只猫狠狠地挠了何冉一下,她手臂上破了皮,但所幸没有出血。之后萧寒就不敢再让何冉靠近,他来做就行。

下午收工后,他们按照原计划去何冉喜欢的一家餐厅里吃饭,晚上再去看电影。

排队买票时,有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排在两人前面。老年人说的是重庆方言,听力又不太好,跟售票员沟通了半晌都没有任何进展。

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多多少开始抱怨起来。萧寒见状便走上前去帮忙翻译,老爷爷和老奶奶买完票后不停地感激他。

看着两个老人相互扶持着走远的背影,萧寒出了神,许久才收回视线。

何冉知道他在想什么,心有灵犀地冲他笑了笑,说:“到了这个年纪还能这么浪漫,挺不容易的。”

萧寒夜宵了,同意地点点头。

他们看完电影出来,一天的行程就结束了,晚上九点半才到家。

何冉先洗完澡,放好暖气,在床上躺着看了会儿书。萧寒随后才从浴室出来,走到她身旁坐下。

他一把将书抽走,严厉道:“别躺着看书,伤眼睛。”

何冉有些不满,“我这不是为了等你嘛。”

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声音软下来:“你今天怎么洗这么久?我们俩角色互换了么。”

萧寒没接话,反过来叮嘱她:“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何冉点头:“嗯。”

萧寒掀开被子,将她抱出来,打横放在自己大腿上。

做之前,他先看了眼时间,说:“明天一早你要赶飞机,我们到10点半就结束吧。”

何冉浅笑嫣然,“听你的。”

半个小时之内何冉到达了两次,她双手攀在萧寒背后,指甲深深地陷阱他的皮肉里。

令人窒息的淹没感渐渐退散,何冉睁着眼睛,涣散地看着头顶天花板。

萧寒说得没错,她是需要他的。

非常需要。

身旁的人也在发呆,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抚摸着她脸边的长发。

“你的头发很漂亮。”萧寒的语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何冉绵长地“嗯”一声,侧过脸服帖着他的手,令他的动作更加连贯。

萧寒的鼻子贴过来,轻嗅片刻,“很香。”

何冉问:“那你是喜欢我短发还是长发?”

萧寒说:“都好。”

何冉无声地笑了笑。

又躺着休息了一会儿,萧寒突然开口:“小孩。”

“嗯?”

“我想好了。”

何冉侧头看他,“想好什么了?”

萧寒说:“之前说的长远的打算。”

何冉点了点头:“说来听听。”

萧寒支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其实很简单。”他温和而缓慢地说出心中所想:“等以后我们都满头白发了,我还能牵着你的手,还等带你一起去看电影,这样就够了。”

萧寒说的其实不简单。“以后”,这个代表着一切遥远和未知的词才是真正最奢望的。

何冉弯起嘴角,笑容略显浅淡,“恐怕我不能陪你到那么久。”

“别说这种丧气的话。”萧寒伸手抚摸着她的眉梢和鬓发,他的目光深深地刻进她的心里:“你能的。”

回到广州后,何冉在杨文萍的强制性要求下住进了医院,负责她的主治医师还是原来那一位,姓薛。

住院的当天,韩太太就带着果篮来看望何冉了。听韩太太说,韩屿到现在还没回广州,一直留在北京,韩太太也不知道他究竟呆在那边做什么。

何冉放不下心,等晚上人都走了后,她给萧寒打了个电话,问起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萧寒只轻描淡写地说:“挺好的。”

何冉半信半疑地问:“韩屿没有去找你麻烦?”

萧寒说:“没有。”

“真没有还是假没有?”

“真没有。”

何冉暂且先信他一回,转而又说:“萧寒,我今天住院了。”

“嗯。”萧寒低低应了一声,叮嘱道:“好好听医生的话。”

“我还做了骨穿,等结果出来后就能确定我有没有复发了。”

“好,知道结果了记得告诉我。”

何冉接着问:“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萧寒想了几秒,说:“过年吧。”

“那你要记得想我。”

“嗯。”

正说着话,杨文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切好的水果盘。

何冉捂住手机,压低了声音:“我妈回来了,明天再说吧。”

她将电话挂掉,杨文萍走到她身边,抬眼问:“跟谁打电话呢?”

何冉叉了一块苹果送进嘴里,不想答话。

杨文萍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问你话没听到?”

何冉还是不作声。

到底是母女,何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杨文萍开口了:“今天人家韩太太来看你是客气,你跟那个男人的事韩屿都告诉我们了。”她边说边坐下来,严词厉色道:“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在事情闹大之前赶紧断了,别给我丢人现眼。”

何冉不紧不慢地将苹果咽进喉咙里,吃完后回答两个字:“不断。”

杨文萍一下子皱起眉心,紧紧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何冉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不会断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杨文萍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你还真要学你二堂姐一样发疯?!”

何冉轻巧地从床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往门外走,拍拍手说:“会跟韩屿在一起我才是疯了。”

杨文萍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你要去哪里?你给我回来!”

何冉脚步不停,“去厕所。”

杨文萍脚步飞快地跟在她身后:“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断不断!”

何冉头也不回地说:“不断。”

“你是不是故意要气死我!”杨文萍喘着气,声音狠狠发抖,“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跟那个男人断了,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整条走廊里都回荡着她的尾音,严重影响了其他病人的休息,值班护士及时赶出来制止住她。

何冉趁机逃脱,走进拐角处的洗手间里。她关上门将自己封锁起来,放下马桶盖,一屁股坐上去发了很久的呆。

经过为时两天的住院观察和专家会诊,何冉最终的病情判断出来了。她被确诊复发,急淋混合型白血病,神经侵润。

薛医生郑重其事地通知:“病情恶化了,必须要用化疗抑制。”

在这里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除了医生就是杨文萍,何冉的意见无效。签下化疗同意书的那天,何冉请求从单人病房搬进双人房。

平常喜欢清静的人,到了医院这种最清静的地方,却莫名害怕起孤独来。

化疗的副作用很快就在何冉身上体现出来了。

打完针的第二天,她就开始恶心头晕、食欲不振,早上逼迫自己喝下去的一碗粥到了中午就全吐出来了。

与她住同一间病房的是个比她小两岁的女生,病得比她更严重,经过长时间的化疗,头发已经全部脱落,不得不戴着个毛绒帽子。

何冉抱着个垃圾桶坐在床边,呕吐不止。那个女生走过来安慰何冉:“第一次打针都会这样的,慢慢就习惯了。”

何冉停下来,边擦嘴边说:“我不是第一次了。”

女生愣了愣,说:“我看你才搬进来,还以为你刚得这个病。”

何冉说:“之前移植过,现在复发了。”

女生声音低下来,不知想着什么:“喔……跟我一样。”

何冉扭过头看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说:“于珍,珍惜的珍。”

何冉了然地点了点头。

女生又问:“你呢?”

“何冉。”

“哪个冉?”

何冉想了一会儿,说:“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

女生哇一声,说:“好诗意喔。”

“没什么。”何冉抿着泛白的唇,笑容很浅,“男朋友生搬硬套的。”

今天杨文萍没来医院监视,晚间,何冉安心地与萧寒煲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粥。

挂了电话,于珍在一旁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她。

何冉说:“怎么了?”

于珍忍不住问:“是你男朋友吗?”

何冉点头:“是的。”

“真好。”于珍腼腆的表情里含着些失落,她低下头声音极小地说:“我还没有谈过恋爱。”

何冉一时不语。

从旁人的角度看,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个病,许多事还没来得及尝试,实在可怜。

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过就比人家大两岁。

可何冉从不觉得自己可怜,或许是因为遇见了萧寒吧。

许多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遇见了就是缘分。

“你以后会遇到的。”何冉安慰她:“说不定他就在不远处等着你,所以你要赶快把病治好了,才能去找他。”

于珍点点头,笑得很甜,“嗯。”

住院的日子是枯燥无味的,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在花园里散散步。

何冉庆幸自己入住的这家医院规模很大,花园范围也广,多条林荫小道,中心还有一块很宽阔的草坪可以放风筝。

每天午后时光,何冉就在这里找一颗树坐下来,心情放松。拿出素描本和炭笔,随便涂抹一些花花草草,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悠闲的过去了。

于珍最近双腿肿痛愈发严重,无法下床走路,只能坐着轮椅跟在何冉后头。

何冉画画,她就在旁边看书、念诗。

于珍是肯·威尔伯的忠实粉丝,最近她正在看他的《恩宠与勇气》,反复读了五六遍仍旧回味无穷。何冉恰巧也看过这本书,不过并没有她这么狂热。

于珍很喜欢看何冉画画,她与何冉约定好了,如果自己有机会出院,等头发长出来了,就让何冉帮她画一张肖像,何冉说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