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了眯眼,良久,收回视线,看旁边大海浮着泡沫的汹涌海浪打在礁石上。
海浪声音汹涌,泛着滚儿,但没过多久,那阵轰隆隆的机车声又跑了回来,带着一阵惊天动地的风,停在了她旁边,轰隆隆的声音消失,机车熄了火。
她望过去。
开过去又开回来的桑斯南就停在她旁边,停在蓝色海岸线前面,看了一眼她手中拎着的高跟鞋,鞋跟断了半截。
“你鞋坏了?”戴着头盔的人有些犹豫地开口,逆着海平面上飘来的金光,头盔上还有个小小的竹蜻蜓,被海风吹得呼噜噜地转着圈。
“对。”游知榆扯开自己的裙摆,伸了伸自己被磨得有些红的脚,语气有些可怜,“走了半小时了,脚疼。”
桑斯南抿了一下嘴角,下了车,揭开坐垫,从里面拿出另外一个头盔,又关了坐垫,自己先坐在车上撑着车的平衡,把头盔递给游知榆的时候,那头盔上的竹蜻蜓也被风吹得悠悠地转。
游知榆看了那竹蜻蜓一会,提了提唇角。
桑斯南又缩了缩手指,差点要把头盔收回去,“你要不要坐?”
“没说不要。”游知榆接过头盔,很自然地并腿侧坐在桑斯南身后,捋了捋自己被吹落的发,按住自己的裙摆,“谢谢。”
“不用。”桑斯南又是这两个字。
拧了油门,车开始抖起来,游知榆没注意,一不小心就被抖得往前面倒了一下。
叮铃叮铃,有链条轻晃着的声音传来。
逐渐升腾的气温下,投在柏油路上的影子贴紧了短暂的几秒,潮湿的海风吹拂过来。
原本隔开的腿不小心靠在了一起。
好似过了电一般,细腻皮肤上传来灼烫的温度。
连同有些湿粘的汗水,连同金属腿链与细腻皮肤不一样的触感。
桑斯南迅速松开油门,接着往前靠了靠,拉开两人距离,拉开两条不小心挨到一起的腿。
中间的间隙瞬间隔得远远的。
“抱歉。”
身后又传来轻而慢的声音。
是身后人勉强保持住的平衡,倒也是识趣,在她上次说完自己不喜欢肢体接触之后,很快也坐远了一些,没让自己身上的热度继续包裹着她。
“是我没提醒你,我这车比较老了,开之前总会要抖几十秒。”桑斯南解释着,又瞄到游知榆几乎被风吹得扬起来的裙摆。
尽管游知榆用力按着,但手里又拎着坏掉的高跟鞋,白裙是有些抵不住巨大的海风,险些露了腿根出来。更别提等下开起机车时要吹的风了。
女人身上慵懒的香气没有忘记在这一刻包裹着她,似是柔软的爪牙。
“怎么了?”游知榆的声音在身后出现,仍旧是轻而慢。
桑斯南顿了顿,又往前面坐了坐,然后挺直着脊背,将自己身上的衬衣脱下,扔给了游知榆,很礼貌地说
“我有些热,你帮我拿着。”
脱下衬衫的人就穿着一件紧紧勾着锁骨的窄带白色背心,外面的皮肤白得有些晃眼,身上微微出了点汗,被日光晒得汗津津的,蝴蝶骨微微凸起,越发显得身姿窈窕纤细。
游知榆怎么会不知道“帮拿衣服”的意思,她接过人手上的淡蓝色衬衫,风吹过来,好似将对方身上清爽的浴液味道沁入了鼻尖,是微甜的柠檬柚子味,清澈干净,却又透露出点小性感。
“谢谢。”
游知榆说着,就将那件干净清澈的淡蓝衬衫系到了自己腿上,盖住自己暴露在阳光下的腿。
“不用。”
桑斯南有些不太自然地说着这两个字,拧油门之前又提醒了她一句。等她准备好,这辆老式的、在发动之前还要抖上几十秒的机车,就载着她们两个沿着海岸线慢悠悠地驶了起来。
速度很显然,比刚才路过她的时候要慢。
开到某条敞开的路口,身旁骑着电瓶车的大叔超过了她们,还好奇地回头张望了一眼。
不过机车的速度还是没放慢。
就这么慢悠悠地开着,路过挤满人喧闹的老婆笑驿站,飘着鱼腥味的海鲜市场,刚推起卷闸门睡眼惺忪穿着老头衫的理发店老板,路边空地上挂着晾晒的蓝色格子被单,手里捧着橘子汽水的背带裤小孩……
直到又沿着马路经过一片喧嚣的沙滩,金光暖融融地披在身上。游知榆侧对着内边坐,看不到另一边的海平面,却听见那边有热闹的声音传过来。
沸腾的音乐、纷纷穰穰的人群声,激昂,迷幻。这对安静祥和的北浦岛来说,是有些特别的喧嚣。
游知榆忍不住有些好奇。
转头去看却又不是很方便。在车上动起来也影响桑斯南开车,那下次再来看吧,她有些可惜地想着。
但她的可惜没持续太久。
下一秒,正对着的那块方镜就被前面的桑斯南掰了过来,小小的一块镜子,里面装载着泡影般的、短暂的画面。
海平面上的光线充沛,一轮金日悬挂在上,在被波浪划成碎片的海面上投出一道金光粼粼的竖线,硕大的、数量庞大的海鸥展开翅膀,在海平面上、礁石上盘旋。
将这片海映衬得像个从万花筒里瞥见的童话。
沙滩上一圈人围着,中间有骑着机车的人在做着花式表演,将机车头翘得高高的,在白色沙滩上腾空而起,在金色太阳下投下自由恣意的影子。周围的人欢呼雀跃地鼓着掌,将手里的汽水摇出泡沫,再按住瓶口,把周遭的人淋成落汤鸡才罢休,然后又去淋自己。
人、海鸥、沙滩、机车、冰汽水、海平面……都被浅金色的光笼罩着,散发出朦胧的金色光雾。
像一场迷幻的、让人不太真实的梦,全都被圈在那块小小的镜子里。
接着。
载着她的那辆机车在原地打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旋,如同万花筒般的方镜里的画面,突然就被放大了无数倍,奇迹般地出现在整个视野之中。敞亮,闪烁,迷幻。
车熄了火。
她听见桑斯南澄澈的声音在耳边出现,
“这里的人以出海捕鱼为生,不敬畏海的人会被海浪吞噬,一次海难之后,有人说北浦岛再也醒不过来了。但有人也会每个月都在这里举行一次这样的仪式,仪式内容不定,有时候是热热闹闹地泼上一身海水,有时候是喝喝汽水唱唱歌,他们说,这是为了喊醒曾经被风浪侵蚀过的北浦岛。”
“但北浦岛不是每次都醒得这么热闹……”
说着,她望向游知榆,头盔上的竹蜻蜓被海风吹着转悠个不停,可爱地似是小狗在摇头晃脑。
然后又移开视线,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欢迎你,来到醒过来的北浦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