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过春秋(1 / 2)

灵山恩仇录 鼓腮花栗鼠 4372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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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柳萤已经走过一遭,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的,陆归远领着她们两入了府,一个长随急匆匆的跑过来,鞋都抓不住脚后跟,啪哒啪地响着。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你一句话没留就跑出去,叫我好找。”

“嗯,随师父出去转了转。”他转过来看着柳萤,见她左顾右盼的,似是准备用眼睛把陆府翻个遍。

“师父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唔…”柳萤手上源头有了,现在差个“尽其理”,只要把事情的本来面目摸清楚,应该就可以了,这过程嘛。

柳萤心虚的看了一眼陆归远,这小子浅笑着看她,给人一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的错觉。

“那就让刘苠带师父过去吧,我回屋收拾随师父回门的东西。”

陆归远的父亲应该住在主屋,但是刘苠却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偏院,院里的屋子没有雕栏瓦舍,只是略微比柴房大些,看不出居然是家主的住所。

“你们老爷就住这里吗?”柳萤在外面都能看到到这屋子里的祟气溢出门来,密密麻麻的黑色细沙爬满了整个屋子的外墙。

刘苠解释道:“先头老爷是住大房子,后来越来越不愿见人,就挪到小房子来了,里外都不让放人,平时要做什么,要用什么就我来送。”

顾凌也预感不妙,叫他先下去,等他走的差不多的时候,才着手摸上了门。

刚跨入前厅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年入定耽误了许多,但也教会了柳萤一些事,她用眼睛看了这世界这么多年,无数的灵气流入不同的东西中,有的让鸟兽草木有了灵识,有的让人修身明道,还有一种,机缘巧合下进入了不该去的地方。

这东西叫执念,也叫欲望,当天地的精气被这些或人或物产生的不好的东西东西吸纳时,就生出了一种为祸四方的东西,邪祟。眼前那丝丝缕缕缠绕上来的冷气惊得她回过神。

谢轻侯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子的正中,背对着两人,自言自语的和空气中的什么一问一答,语序快而声音小,柳萤静下心仔细听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张长工的老婆肯定和段家那小子有一腿,卖桂花糕的钱叔都说看见他们在西边的芦苇荡里厮混了。”

“李家的那个女儿,二十都没定亲,听李家邻居赖大婶说,十六岁上那姑娘自己许了个男人,失了身嫁不出去咯。”

“去年死的那赵家的小厮,听赵家铺子上的伙计说,那小厮极漂亮,被赵家二儿子看上了,左右那也是个浪荡子,玩弄一番就丢了去,那赵家二奶奶是个狠人,直接派人把他扔到了...”

柳萤被这些突然涌进脑子的东西吵得头疼,顾凌这小子在她眼前站着,一脸茫然。

“你可有听见什么。”柳萤不自主的动手用灵气清了清屋子,堂上谢轻侯的身子动了动,微微转过了头来,他一半脸落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顾凌只觉得有些烦躁,察觉不出其他的异样。

“我觉得这谢老爷有些邪性,但是其他的…”顾凌甩了甩头,把那点不适咽了下去。

“你待着在门口,我过去看一眼。”

柳萤抬脚,下一秒闪身便到了谢轻侯眼前,一丝灰也没带起,刚刚的声音不见了踪影。

眼前的陆轻侯却与五年前的相差太大了,柳萤一时竟没认出。陆归远长得很像他的父亲,都有一股轻柔的书生气,但相貌俊朗,肩到脊骨无论何时都是直直的立着,眉眼不笑时也是一派柔和,特别是那双杏眼,很是吸引人。

而眼前这人,眼皮干瘪,像是枯叶包在两颗圆形的球上,眼袋突出活像两个大包袱,整个人憔悴消瘦的不成人形。

眼前这人清了清神,那双眸似是干净了些,抬眼看了看她,声音又尖又哑。

“多年不见,陆某有失远迎,还望上仙谅解。”他慢慢站起来,作揖给柳萤道歉。

谢轻侯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想挡住自己那瘦的可见青筋的手。

“我这普通人的贱命就不劳上仙费心了。”

柳萤皱了皱眉头,看着他这模样突然出声道:“你的妻子呢?陆轻侯!”

“砰”的一声,陆轻侯踢倒椅子向柳萤扑来过来,柳萤早有准备,闪身躲过他的几波攻击。

他用一种动物的姿态匍匐在地上,干枯的眼睛里幽幽的冒着蓝光,不顾死活的朝着柳萤的方向袭来,屋子里桌子椅子倒了一大片。

见碰不到柳萤,他一只眼睛斜盯着顾凌,趁身位调转时一个猛子朝顾凌的面门袭过去。

“小心!”见顾凌躲闪不开,柳萤急的调动周身灵力乱打一通,地上的土穿破地砖爬上来,限制住了陆轻侯的脚,叫他面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呼”顾凌松了口气,见地上的人拿指甲在地上生生抠出几条血路,又往后退了几步。

柳萤用土把他封的再死了些,看着陆家老爷人不人鬼不鬼的感觉有些唏嘘。

“顾凌,像这样的,需要做什么才能医好他。”

顾凌看着柳萤,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唉,师父常说,天地邪魂,是最好消的,要不雷打,要不火烧,灭了形体就能化解,就是这长在心上的祸端,消磨人命,清掉了也治不好的。”

柳萤知道他的意思,十年,陆老爷这副身体已经被这东西折腾的一点不剩了,今日就算解了这劫,陆老爷没了这坏依靠,命数也就这样了。

到头来自己还要杀了他的父亲,柳萤无奈,伸手探上陆轻侯的额头。

这才见,那原本遮挡住谢轻候双眼的阴影是实体,里面是无数个蝉一样大小的黑色东西,是无数个残缺的小人,相互撕咬,相互拉扯,细碎的声音便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柳萤和先前在院子里一样,感受着那无数的重压,听着嘈杂的耳语,柳萤感受到了从陆老爷那里传来的悲戚。

有一半故事是真实的,而另一半随着人的口耳,传的不像样子。

谢轻候和崔娇确实是青梅竹马,但奈何,郎无情,妾无意,即使是朝夕相处,这两人也未生男女之情。崔娇遇上了走镖的周家长子,干柴烈火,私定终身。而谢轻候也在隔年踏青之时,遇见了白简。

本是两相欢喜的结局,那谢白恩爱夫妻,崔周走南闯北,两边除了那长辈一厢情愿定下的婚约外,本就互不相干。

但天地有变数,命运无常。

那是白简生下谢昴如的第二年,谢轻候去北边跑商看货恰巧碰见了已经怀有身孕的崔娇。

将她安置在了白玉京郊外的一处宅子里,谢轻候便回家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白简。

那周家公子对崔娇是真有意,的的确确是要娶她过门的,但走镖的人家,日日在那江湖上飘着,不知哪日就身死他乡,男人一走女人就要当家,可这崔娇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只懂读书女红,骑射武功是一概不懂。

周家幼子年幼,当家人去的早,周家主母要顾着整个镖局,刀尖上走生意说不准就栽了,所以要周家长子务必娶一位能干的正房回家,那周家长子原本是不肯,但拗不过自己的母亲,最终还是答应了。

崔娇做了妾,本来也是郎情妾意好不快活,但过去几年,那主母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她的肚子却没动静。好不容易有孕,那周家公子寿数倒是到头了,主母自然是不待见她,想直接置她于死地,她便逃了出来。

本就是天怜苦命人,黄土路上识旧情,遇见了北上走商的谢轻候,这才被带了回来,想是把她送回崔家去,但是崔家是白玉京的读书人,嫌她有辱家门,死活不愿接纳她,陆家夫妇实在是不忍心让着孤儿寡母流浪在外,夫妻俩就把临近镇子里一间铺子交与她打理,给她安置了一个住处,谢轻候也避着闲,从不过手相关事宜。

夫妻俩做人坦坦荡荡,但邻里亲朋可就不那么想。最开始是有人知道了这一档子事,又知道的不太全,便开始传谢家的和崔家的旧情复燃,还生了个孩子。

关系要好些的问到了白简这里也解释过了,消停了一段时间,镇里却越传越烈。

做生意的人家哪有不出门的,但凡是谢轻候独自外出,邻里就传他私会旧情人,以至于白简去集会,去订头面,和白玉京的太太们吃茶,都明里暗里的暗示她,叫她拿捏宅子外的母子俩。

那些闲言碎语,那些背后的目光,把白简困在围上的栅栏中,充做台上的戏子,供人品评。

人心总归是肉长的,时间一长白简也分不清那些话的真假,她也开始怀疑起来,她开始去刻意打听那些消息,而听得越多,她的怀疑就越深,慢慢的她脑子里开始出现幻觉。

她听见陆轻候和女子的嬉笑声,总是看见路上行人盯着她,脸上出现可怜她的嘴脸。她开始梦到郊外的那间屋子里,自己的丈夫与那女子秉烛夜谈,商量着如何杀死自己。

她还有孩子,她爱她的丈夫,她不能被人夺走一切,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

“杀了这个女人。”

人没有那么强大,那紧绷的神经总有一天会断掉的。那些赤裸的目光,捕风捉影的留言把她硬生生逼疯了。想来也是那时,人们聚集在一起造出了恶意。

当一个人造出谣言,那份阴影便大一些,经年累月,那阴影开始影响人,长门镇下面有东西,有可以给这谣言和故事里那场疫症生根发芽的东西,它等一个契机,等真正的恶生出来的时候,它开始变得有生命,变得强大。

白简疯了,她被镇上的人造出的邪祟教唆,她下毒杀了崔娇和那孩子。

“这样一来,那些声音应该就消失了吧。”

崔娇死的那天,镇上又多了一桩谈资,那声音愈演愈烈。

她开始害怕,原本的善良促使她愧疚,她的恐惧是最好的养料,那些阴影有了实体,围在她的身边告诉她。

是她的丈夫带的那女人回来,是她的丈夫逼她杀了人…是他,一切都是他的错。

带着他的骨肉离开他,杀了他,让他痛苦,你得不到想要的,就让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之后就是白简带陆归远出逃,拔剑自刎。

她身死的那日,那些东西附在了白简的簪子里,借由陆归远的愧疚继续生根发芽。镇上又有了新的传闻,说陆家老爷为了情妇杀了自己的原配。

事情反复重复着,只是受害者变成了陆轻候,可是那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他们以为只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只是加入了一场闲谈,分享了一个八卦,他们从未意识到自己为别人制造了怎样的枷锁。

只有亲历死亡的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