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1 / 1)

叛逆的青春 书鸿 1703 字 2024-03-20

当初郎大坤一手揽下了所有的罪责,以至于被劳教,哥儿们都觉得这小子够仗义,又重新聚集在他的周围。不论长幼都尊称他为大哥。常在一起的七个人称为七匹狼。朗大坤自然是头狼,其次是“豺狼”音同“财郎”因为他爸爸有钱。“色狼”长得清秀而爱交女人。“饿狼”当然是个馋鬼。螳螂很瘦,蟑螂姓张而且不讲卫生。此外还有野狼和白眼儿狼。除了这伙人之外,他最喜欢挑逗女孩子。

郎大坤的下一个猎物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孩,比他大两岁。是本校高三的学生栾爱东。也不知是谁给这个姑娘起了个这么俗的男孩名字。据说她爸爸是个开电子游戏厅的。那游戏厅里经常因有人输了钱而大打出手。而栾爱东的爸爸是永远不会输的。所以女儿也是出了名的有钱,出手大方得很,自己也有购物狂,她到了商场里如鱼得水,见什么爱什么,爱什么买什么。人送外号“乱爱东西”。

雪梅是在他俩的老地方发现郎大坤和栾爱东在一起的。那是一个不太冷的下午。栾爱东坐在她和晓秋常坐的那架秋千上。郎大坤立在她身边,手里握着她的一束发丝,正在为她扎起头绳。她的头发在郎大坤的手心里柔顺爽滑,略带着羞涩地垂在他戴着金表的手腕上——那金表肯定是栾爱东为他新买的。而郎大坤显得并不专注,但很悠闲。他用一种欣赏的眼光抚弄着这绺秀发,得意地微笑着。雪梅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倒退着跑开。她听到郎大坤在她背后笑出声来,那是他最近才采用的笑声——淋漓尽致的,狂放的,却不带任何欢乐。像是对自己,同时也是对世人的一种玩世不恭的讥讽。

要论模样,栾爱东是无法和雪梅相比的。因为雪梅是个美人儿,她俩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栾爱东本来该是无人问津的。可是她仍有动人之处:她的背影非常挺拔,甚至可以说秀丽。因为她有模特一样的宽肩细腰、修长的双腿和一头齐腰的美发。她的头发长而直,多而密,乌黑闪亮、不编不束,直披下来,飘飘洒洒的,是她的一件爱之如命的珍宝。这头发简直和宁晓秋从前的长发一样美。可是她的脸太长太大又棱角分明,和她的名字一样是男性化的,乍一看上去总觉有点僵硬发呆。

这一夜雪梅没有睡着。她抱膝坐在床上,大大地睁着眼瞪着墙壁直到天明。她一早去找郎大坤,但他不在。他俩的双人床上空荡荡的,床单和枕巾都换了新的,收拾得整整齐齐。床上扔着一条鲜红的丝巾,上面有几抹娇嫩的鹅黄,像是不经意地泼洒上去的,图案柔和、明艳、温暖而暧mei。雪梅认出了这是栾爱东的丝巾。

而栾爱东从这一天起就更爱买东西了。她每天忙于采购各种各样的服饰和化妆品。买来之后又往往不中意。也不知怎么回事,穿在商店里的模特身上的衣服一到自己身上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化妆品不是太油就是太干,颜色不是太浓就是太淡,涂来涂去总觉得不对劲。她唯一被郎大坤欣赏的只有头发,于是她的脸上焕发着一种奇异的激情,对头发的养护到了如醉如痴的地步。她长久地站在穿衣镜前,用挑剔的眼光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死心地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在脸上调试着,做出各种妩媚的表情,但最后总是叹一口气,用香皂通通洗掉——反正郎大坤看上的是自己的钱包,又不是这张脸。她对这一点非常明白。可是郎大坤毕竟是个罕见的美男子。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她简直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不敢抬头看他。一旦看了,就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她有的是钱。父母离婚了,又各自结婚,谁也没工夫理她。就只好用钱来弥补。钱来得容易,怎么花不是花呢?

“这种没人要的丑妞,像方便面一样好泡。可是越好泡,扔得就越快。”说这话的是郎大坤的把兄弟,“七匹狼”中的一匹,绰号“白眼儿狼”的,他一边甩扑克一边往自己的喉咙灌着啤酒。这酒是用栾爱东的钱买的,可他并不说她什么好话。因为他们都已经习惯把雪梅和郎大坤当做一对儿了。

雪梅坐在郎大坤的小屋里等着,可是他直到天黑也没回来。雪梅呆坐在床上,听着郎大坤的喽罗们边吃喝边划拳喊叫,吵嚷得四邻不安,在她的耳朵里却渺茫得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孤零零地坐在这样一伙人中间,也不知道这短短的一年为什么比整个一生还要漫长,自己是谁?在干什么?是什么样的力量把她推向深渊,落到了眼前这个地步?她明知这份恋情的脆弱和肤浅,但从一开始就没有心力控制自己,跟随着他走上了迷途。可是毁了他的又是谁?

“是你害我到这个地步的,你利用我,你毁了我,是不是,是不是你?你说!你说!!”郎大坤喝得醉醺醺的,揪着雪梅的衣领使劲摇晃,雪梅只是无声饮泣。

刘雪梅精神恍惚地回到家里,爸爸已经睡下了。客厅里顶灯关闭,只剩下一盏昏暗的壁灯,照见晓秋在那里收拾打扫。看见雪梅来了,晓秋立刻迎上来问她是不是饿了,想吃点儿什么,有现成的肉馅饼热一下怎么样,还是给你现烧一条鱼来吃?

雪梅疲惫地摇头说不必。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和衣上chuang躺下,用被子蒙了头。晓秋不放心跟了进来,走上前轻轻拉她的被子。她死死拽着,身子在被子底下瑟瑟抖动。晓秋一把掀掉被子,让她的脸暴露在灯光下。她抬起一只手遮住了刺眼的灯光,翻身向里。晓秋看到她的整个脸都被泪水浸得肿起来了。晓秋默默坐在她的床边,不知怎样安慰她。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雪梅这样,可还是非常难过。她知道这一定又是为了郎大坤。这一对冤家已经进了死胡同,为什么就不肯回头呢,他俩年纪还小,重新开始还来得及。可是雪梅不等晓秋开口劝她,就一阵风似的穿鞋下地,跑出了家门。不听话的两只脚又带她到郎大坤那里去了。

雪梅整整等了他三天,这三天水米未进,已经无力起床。如果他不来,她就把自己饿死。那样他就会后悔,会心痛,也就永远不会忘记她了。她这样爱着郎大坤是自己也没料到的。她宁愿用死去换得他的一滴眼泪,一声叹息——不管这一声叹息里还有没有爱的成分。这是不是有点儿疯狂?可是这世界本来就是疯狂的、颠倒的、乱七八糟的,简直什么都不对。月色是清冷的,透明的,惨淡的白光像一盆水似的泼撒在门前的台阶上。这静静的夜色里有沉默的杀机,无言的怨毒——都是由爱而生的刻骨仇恨。然而她不知道自己该去恨谁。

郎大坤是在第四天晚上回来的。是“七匹狼”中的“豺狼”也就是“财郎”,怕雪梅真的闹出人命才把他从一家酒店的包间里叫出来,栾爱东为此还发了脾气。

郎大坤正在享受挥金如土的感觉,意犹未尽,不太情愿地被“豺狼”拉出来,边走边拽上裤子拉链,回过头来对栾爱东说,“心肝儿,你等着我去去就来,那小妮子死不了。”

雪梅在半昏迷状态中听到了门响,郎大坤慢慢地向她走去,脚步声近了——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声音。但她无力撑起身子,只能仰面躺着,任由泪水横流进耳朵和鬓发里。郎大坤快走到床边时却停了下来,想来是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以采取适当的对策。雪梅静静地躺在那儿,很后悔不该哭得那么历害。肿胀苍白的脸一定很难看吧?她吃力地重新拉了被子盖在头上。

郎大坤在她床边坐下,扯下被子扶她坐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把她搂在怀中用匙子喂她喝牛奶。他的脸色很平静,像成年人在做一件例行的工作一样,并不向她多看一眼。她却如得甘露一般,偎在他的怀中胆怯地看着他的脸,像婴儿似的吞咽着。郎大坤的脸上有一种无奈的嘲讽。

“你不会每一顿饭都这样吃吧?既然已经开斋就不好意思再闹绝食了是不是?我们的关系可以再维持一段日子,但有限。”他微微地笑着,顺手摆弄着她的头发。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忘记了哭泣。他的眼神并不阴狠冷酷,而只是漫不经心。这对她却是又一种嘲弄。原来她在他眼里已变得这么轻。他连哄她都懒得哄。是他从没有爱过她,还是得到之后就厌弃了?或者是他已心如止水,再也不知爱为何物?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无情的浪子如此迷恋?

她相信郎大坤仍然会有一点儿真心对她,哪怕只是为了从前。毕竟他曾为她冒险,为她坐牢,而且至今为她的名誊严守秘密。但这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了。他像一辆失了控的重型大卡车一样沿着下坡路直冲下去,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完全刹不住车了。下面便是使他粉身碎骨的深渊。他们不是没有看到,而是不敢去想,只有闭起眼睛等待那毁灭时刻的来临。

可是她已经不能没有郎大坤了,死也要在一起。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甩掉她?眼泪又重新落下来,好像已经和内心的悲伤无关,只是大量地、不可阻挡地倾泻下来,不足以冲淡、更不足以表达彻骨的刺痛和绝望哀愁。